第二天一早,韻宜讓素馨給花溪送來了一只木盒。
花溪打開來一看,頗有些意外。
盒內裝著是一件白玉流云紋觶式爐和一件同款枝節香筒,線條柔和細膩,造型古樸典雅,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是宮里賢妃娘娘賞下的。我家姑娘說她不是個懂香的,留在她那里是暴殄天物,倒不如給您這樣愛香的人,也算是物盡其用。”
這禮物正和她心意,花溪也不推辭,笑著謝過。
素馨走了,花溪又拿出那件觶式爐把玩。
觶式爐敞口,頸部內收,下腹鼓,一手可握。
上幾次出門,花溪也在街上看過。因為大華多是直接焚燒,所以都是敞口不加蓋的高足杯、耳式類香爐。只有那些大富大貴的人家才有在炭火上置隔片直接熏蒸的習慣,便有了類似塔式、敦式等封閉的香爐、熏籠,價格也要貴上一些。而這些香爐都需要雙手托起才能移動,材質多是金、銀、銅、陶、瓷。
鮮少見到可握的豆式爐和觶式爐。像時興于兩漢時期的博山爐屬于豆式爐演化的產物,花溪在這里竟然一次都未曾見過,也不知是從未有過還是只有皇宮王府才能見到。至于花溪慣常用的隔火熏香的方法在這里更沒有流行開來。
不過花溪還是佩服那位賢妃娘娘,連賜人的禮物都是香具、香品,可見她真如傳聞所說一般是個嗜香之人。
花溪喚了當值的翠茗,“把屋里的香爐換換。今日用這個,紅柳慣用我制的那莆燒灰,雖然色如雪看著好,卻不比干松花灰干凈。宮里賜下的東西可得好好愛護。”
翠茗笑著接過來看了看,嘖嘖地贊了兩句,“這爐子倒是小巧,再用上姑娘養炭的那個法子,出門帶著更方便些。”
花溪點點頭,“嗯,拿爐子下去換了吧。[wzdff貼吧團]”
翠茗下去換了爐子,墊好香灰放了炭火,加了隔片,擱上菊花花香加蓋,才從耳房出來。
剛出房門,就看見紅柳從外面回來了,眉頭深鎖,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翠茗沖紅柳招呼道:“紅柳,昨晚你值夜,大早晨不回去補覺,跑哪里去了?剛剛四姑娘派素馨來送了件白玉香爐過來,聽說是賢妃娘娘賜下來的,姑娘剛叫我給換上。”
“哦?”紅柳深深地看了翠茗手里的香爐一眼,“是么?瞧著就是好東西。我曾在老夫人那里見過個蓮花玉香爐,后來被三夫人要去了。哎,剛是竹兒來叫我,說四姑娘給老夫人送了兩幅字畫。老夫人讓換上,叫把換下的要擱在庫里。竹兒剛去管庫,不熟悉,就來問我,順便又閑聊了兩句。這才回來,我馬上就回房睡去。”
翠茗見紅柳眼圈虛浮,雖然施了脂粉,但隱約可見青黑之色,驚詫道:“怎么這副鬼樣子?你昨個晚上莫不是沒闔眼?”
紅柳默不吭聲地點點頭。
翠茗笑著打趣道:“你莫不是聽著四姑娘要嫁入王府,咱們府里出了個側妃,跟著興奮過頭了吧?”
紅柳臉色一滯,然后低著頭拖著步子往后院去了。
翠茗一臉莫名,轉頭拿著香爐進了屋里。
花溪正坐在窗下的繡架旁繡一幅富貴牡丹圖。
翠茗輕手輕腳地進了放好香爐準備退出去。
花溪繡完一針,突然問道:“紅柳可是剛剛出去了?”
翠茗腳下一停,折回身,“嗯,我換香爐出來,她剛從外面回來,說是剛剛老夫人屋里的竹兒來找她問庫房的事。這會兒已經回房睡覺了。姑娘可有事吩咐紅柳?”
“沒有。”花溪勾勾唇角,“估摸昨夜沒睡好吧。一夜睡不好,怕得緩個兩三日。[wzdff貼吧團]你讓她好生歇著,這幾日就不用值夜了。你和春英兩人換吧。”
說完,花溪又低下頭開始繡手下那朵艷紅的牡丹花。
翠茗愣了愣,腦袋里想起剛剛紅柳莫名的舉動,再看姑娘一臉閑適地飛針走線,心道也許自己想多了,嘴上忙說道:“姑娘體恤,我這就告訴紅柳去。”
花溪頷首,翠茗退了出去。
翠茗到了后院,敲了敲紅柳的門,發現門虛掩著,輕敲了兩下直接推門進去了。
紅柳還沒睡下,正坐在炕沿邊發呆。
翠茗蹙蹙眉,“想什么這么出神,連門都沒關?”
紅柳嚇了一跳,忙從炕沿上下來,“你不在姑娘屋里伺候,怎么跑來了?”
翠茗側坐到了炕上,端起炕幾上的水壺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捧著手里,“姑娘讓我過來告訴你,你昨個沒睡好,讓你歇幾天,明晚值夜我替你。”
紅柳伸手捋順剛剛坐皺的床單,聽見翠茗說話,“嗯”了一聲,順開了炕邊的木柜取了枕頭和鋪蓋出來。
翠茗見她沒聽懂,神色恍惚,放大了聲音又說:“我說你聽懂了沒,姑娘說明晚換我值夜,讓我和春英兩人換,可卻沒說換幾日……”
紅柳攤鋪蓋的手頓住了,回頭看向翠茗。
翠茗又一字一句地給她解釋了個清楚,“我剛拿了香爐進去,姑娘就問是不是你回來了?然后我說你去睡了。姑娘就說估摸你昨晚沒睡好,讓我替你值夜。”
“姑娘說我昨晚沒睡好?”紅柳終于開口問了一句。
“是!”翠茗嘆了口氣,心道自己十有是猜著了。
“雖說你年歲比我大些,可總都是老夫人房里出來的。你是為什么被老夫人指來的,我不曉得,但你不記得我是怎么來的了嗎?因為有春桃的事在先,起初我也沒底,可跟姑娘處久了,倒也看明白了些事。咱們姑娘是什么人,想來你比我清楚。你有什么話,最好早點給姑娘挑明了,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我雖不知春桃怎么被逮住的,但私下聽管事的婆子說是姑娘當時碰巧也在……”
紅柳一個激靈,從迷茫中清醒了過來,她剛剛怎么會沒聽明白姑娘話里的意思?姑娘是在提醒自己……紅柳想起了春桃,心里一陣慌亂,姑娘她什么時候發現的?難道她昨天從前院迎四姑娘回來就看出什么來了?姑娘惱了會不會想法子整治她?
紅柳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喃喃道:“我今年十七了……姑娘才十三,再等兩年我便十九了,你說,你說我該怎么辦?”
翠茗已經肯定自己猜中了,咬著牙狠狠地擰了紅柳一把,“清醒些!告訴我,你是不是真動了心思要去曉風園?”
紅柳撫著剛被翠茗擰過的地方,撇嘴道:“只是想過而已……難道你沒想過?”
“你——糊涂了不成?!”翠茗聲音不自覺地拔高,隨即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趕忙壓低聲音道,“且不說你如今是姑娘的人,姑娘允不允;單說四姑娘那邊,就未必肯要你。貿貿然插進去一個人,她院子里的人能甘心?你別落的兩頭不是人,到時候老夫人也未必容得下你。”
紅柳也知此事不妥,只是心底還一直惦記著曾經有機會進泰王府的事,雖然事情已經過了,可當時自己還是憧憬過。她雖是婢女,可心思不笨,容貌也算上乘,跟著老夫人和王媽媽長大,比一般大戶的小姐也不差。若是沒有過期盼也罷了,可明明自己能有走入王府的機會,甚至……最后卻是不了了之,自己沒落下好處,反倒從老夫人身邊的紅人淪落到給外面接回來的來歷不明的姑娘當丫頭。
昨天又聽說四姑娘要做世子側妃,她不由羨慕起四姑娘跟前的丫鬟,加上竹兒又大肆炫耀了一番四姑娘從宮里帶回來的東西……雖然自家姑娘很美,但總歸來歷不明,沒了上次那樣的機會,以后即使能嫁個好人家,可也比不上四姑娘去的洛東王府。
機會稍縱即逝,若沒了這次,難道真要等著配人?
紅柳心底那點心思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她不甘心,可此時卻不能表露,忙斂了心神,笑著對翠茗說:“我昨晚上沒睡好,剛又聽竹兒叨叨,一時腦子發懵……你別擔心,我知道分寸。”
翠茗疑惑,上下打量了一番紅柳,見她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氣,可還不是不大放心,生怕她真動了心思,不按老夫人的意思行事,到時候可別牽累了自己。
“我看你最近少去王媽媽那里?最近忙四姑娘的婚事,王媽媽定也不得閑,你得空了不如去她那里坐坐看看有什么事能幫手。”
紅柳點點頭,這事是該先探探王媽口風。
“嗯,我曉得。走,咱們一起去姑娘屋里。我得給姑娘說一聲,值夜的事還是我自己來,別叫姑娘多心了。”
翠茗點頭贊同:“也好!”
兩人出了房門,去了花溪的廂房。
剛到門口,就聽見屋里有人在說話。
兩人進去一瞧,春英在外間沏茶,說是五姑娘來了。紅柳和翠茗便沒進去,在外間坐著等花溪和韻欣說完話。
“花溪妹妹,你這香爐真是別致。”韻欣瞥見高幾上的白玉香爐贊了一句,“前些時候來我記得是個青瓷鏤空蓮花紋爐,這個是剛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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