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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調香師_16
作者:月梢大小:1367K類型:穿越時間:201111169:58:37
帕子抹了眼角的淚,將薄野信受傷的事說了。
慕向卿嘆息,“苦命的孩子——”她這才明白為何薄野信匆匆將花溪嫁給了歐陽錚。他怕自己身故,花溪一人在西月無靠,他不放心。況且大華畢竟是花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還有她這個姨母在,花溪不會受苦,加上以公主之身嫁過來,有地位有家世,不怕會有人欺侮她。
花溪靠在慕向卿懷里哭了一陣,才止了淚水,問道:“四姐現如今還好嗎?身子可康復了?”
“好了。前兒派人來說是又有喜了。”慕向卿又感慨道,“你們姐妹五個一轉眼全都嫁人了。”
花溪沒吭聲,她不知道慕韻寧也嫁人了,就聽見慕向卿自顧自說道:“你走了以后,慕家可是大不如前,韻寧去年冬里嫁給了刑部尚書的二兒子。不過那人卻不是個省事的,家里光妾室就有五房,至于那些通房還有沒名分的就更是數不勝數了。韻欣入了平王府,去年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一條命去了半條,可孩子一生下來,就被平王過繼到了戚王妃名下。韻欣現在身子也不行了,能不能熬過今年冬天還不知道……”
慕向卿忍不住太息,雖說是自家過自家的日子,可好歹都是自家的侄女,犯了再多過錯,如今遇到這些事還是心生憐惜。花溪默不吭聲,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她不恨她們,同情也不過是一閃而逝的念頭。她不會抱著寬恕憐憫的圣母態度去為她們叫屈,這畢竟都是個人的路……
花溪暫時在程家住下,期間她去看了丁香和劉媽媽。
劉媽媽見著花溪,老淚縱橫,半晌說不出話來。丁香則抹淚說:“姑娘,西月打仗那段時間,娘天天關在佛堂里給您祈福誦經。隔上五六日,就讓我去程家詢問有沒有您的消息……好在老天保佑,您平安無事,還回了上京,嗚嗚……”
花溪紅了眼圈,抱著劉媽媽和丁香,“花溪一直都很好,讓你和媽媽擔心了。”
三人抱頭痛哭了一陣,花溪將自己與歐陽錚的親事說了。劉媽媽念著花溪如今是公主了,覺得陪給歐陽錚有些遺憾,畢竟歐陽錚是個鰥夫。而丁香早先知道花溪和歐陽錚見過幾次面,直道兩人是緣分天定。看著劉媽媽和丁香為了歐陽錚是否合適她爭執,仿佛又回到了翠屏山莊子時,三人相依為命的日子。
“只要歐陽世子對姑娘好就成,其他的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劉媽媽最后說了句。
花溪笑著安慰劉媽媽,“媽媽放心,他對我很好。”
“四小姐泉下有知,看著姑娘過得好,定也高興。”
丁香瞧著劉媽媽又要哭了,忙說:“娘,姑娘回來是好事,您這怎么動不動就哭上了。姑娘,這一年鋪子生意不錯,您的那些分紅奴婢都給你存著呢。”接著,丁香又將這一年多鋪子里的事說了說,鋪面的生意有程家關照,她們過得不錯。丁香二月生了個女兒,花溪來之前聽慕向卿提起過,提前打了把金鎖送給了小家伙做見面禮。
過了十日,公主儀仗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益州,花溪提前到城外程家別苑住下,準備等儀仗一到,一同進城。
八月十四,公主儀仗到了天都城,入住了禮賓館。八月十五,宮內賜宴,迎接靜嫻公主。
第223章贈品(中)
這次送親,薄野紀行派了薄野家旁支的也是他叔父輩的郡王薄野恒前來,大華這邊則由尹承宗負責公主和親事宜,而承郡王妃瓊枝郡主自然而然就擔起陪伴公主的任務。今次賜婚飲宴,也是她從旁協理。“一年不見,花溪你愈發嬌美動人了,可生生將今兒在場的女眷們都比下去了。”
花溪淡然一笑,“姐姐說笑了,你和郡王大婚妹妹是沒趕上,不過這一年下來你這臉色越發紅潤水靈了,看著郡王待姐姐不錯,我也放心了。”
怡真眉頭微蹙,眼中輕愁一閃而過,笑著說:“妹妹如今貴為公主,竟還有閑心來排揎我。倒是大華新帝怎么突然要將你嫁給歐陽世子?我聽說還是你請旨賜的婚?”
歐陽錚在西月內亂時對外宣稱是在封地,花溪聽怡真這般說,想尹承宗怕是沒有告訴過她西月的事,便裝著羞怯之態,低著頭半晌才哼哼著說了句:“世子爺曾救過我兩次,一次是在上京,一次是剛到天都……”
花溪越說聲音越低,瓊枝了然,當是歐陽錚英雄救美,花溪芳心暗許,便再沒多問。
兩人一路行來,香影云鬢,寶珠玉翠,滿目的鶯鶯燕燕,比起一年前入大華皇宮時更是“繁花似錦”,看來各府和大華皇宮里又添了不少新人。
花溪一進園,就看見一群人簇擁著長公主和幾位嬪妃打扮的婦人在說話。
禮賓唱喝一聲,眾人回頭給花溪行禮。
花溪還禮,園中一眾貴婦、嬪妃過來寒暄,花溪始終感覺有一道凌厲的目光射過來。她猛地回頭,對上那道目光,卻發現是景和郡主。目光中盡是憤恨和怒火,花溪不明所以,淡淡地瞟了一眼便看向別處。
景和身旁的有人說道:“這一年不見,慕家養女搖身一變成了公主,瞧瞧那條掐金絲牡丹的織錦裙,聽說是歐陽世子特地打南邊請了專人織造的……”
“去年見過靜嫻公主一面,可不比今年這般艷光照人,那模樣生得越發好看了,瞧著西月比咱們大華更養人。”
“我還道歐陽世子除了符妃再不會瞧上什么人了,當初可是連景和都被拒了。沒想到會娶個小孤女,不過誰叫人家有個好父王,一下子變郡主,現如今都成了公主了。”
“是啊是啊!”
景和一聽,橫眉掃了身旁幾個揶揄自己的宗親的貴女們,銀牙一咬,氣憤道:“不就是個寄養在慕家的孤女,換了個身份回來顯擺。再說她那個堂哥的皇帝位置來路不正,瞅西月那個亂勁兒,還指不定她那個公主位置能做多久?”
景和故意說得大聲,引得一群人側目。
“景和,你若身子不適,我派人送你去偏殿歇息。”瓊枝橫了一眼景和,示意她們不要破壞氣氛。
“哼——”景和不理,越說越離譜,“韻琳苦命,被她算計,才嫁給了都錦那個粗人,被婆婆折磨得不成人樣……虧得老侯爺還將她接回府里養著……忘恩負義之人還要人敬她,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聲雖不大,但周圍這幾個人卻聽得請清楚楚。
瓊枝眉毛一挑,剛要出聲喝止,就聽見花溪說:“宴席好像未開,莫非郡主喝多了酒?堂堂厲王郡主競如市井婦人一般不識禮數,非議朝政不說還任意妄言抵毀本宮,待會兒本宮定要向皇后娘娘和厲王妃討個說法。”
厲王素來與尹承宗不對盤,花溪要告狀,瓊枝樂見其成,只是礙于今日宴會是尹承宗負責,不能讓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岔子。
“景和,還不快給公主賠禮。鬧到皇后那里,王妃也保不住你。”
景和想要爭辯,就被身旁的人拉住了,回頭一看,卻是不知幾時走到自己身邊的符三娘。符三娘沖她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兩句,景和撇撇嘴,對花溪福福身,“靜嫻公主見諒,景和是念著長姐錦貴妃如今臥病在家,心中難受,一時失言,還請公主不要降罪!”
錦成公主自回到上京后便對外稱病,在厲王府閉門不出,只是有太醫院的人傳出消息,說是錦成公主受了刺激得了瘋病。
花溪入宮前聽歐陽錚說起過那個薄野佲的遺腹子,也知其中利害,雖說薄野紀行已經登基,但若大華有意扶持錦成的兒子,絕對是對薄野紀行最大的威脅。即便現在大局已定,難保以后不會再生出什么事端來。
花溪越發覺得剛剛那些話是旁人授意景和的,她一個郡主如何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西月朝政。思及此處,花溪也沒再與景和計較,只道:“罷了,還請郡主替本宮代問貴姐安好。上京氣候宜人,比天都更適合養病,相信貴姐的病康復的。”花溪不提錦成公主皇貴妃的身份,將她排除在西月皇室大門外,順帶給眾人提個醒,既然認了她的公主身份,那便是大華已經承認了薄野紀行新帝的身份,再妄言西月政事便是破壞兩國邦交。
景和一滯,咬牙要反駁,卻被符三娘死死拉住。
花溪不由多看了兩眼符三娘,這個歐陽錚曾經的小姨子,還引起她一度誤會歐陽錚的女人,淡藍色繡白芍藥褙子,同色八幅湘裙曳地,鬢間別了三尾鳳翅,斜插了兩支白玉釵,淡掃蛾眉,鳳眼秀鼻,朱唇如櫻,倒是個清雅嫻靜的佳人。
花溪淡淡地沖她點點頭,轉身又與旁人說話去了。
花溪一走,景和立時對符三娘低聲喝道:“該死的,你攔著我干甚!不就是個來和親的公主嗎?父王說過,西月現在根本不足為懼。”
符三娘說道:“郡主!這是在宮里,您別忘了您的身份,一言一行代表著厲王府。陛下那里態度不明,您就在此處亂說,讓王爺和世子他們知道了您惹了事,定會責罰你的。再說了,歐陽世子已然成婚,您就死了那條心吧!”
“那你甘心?”景和冷笑地看著站在身后一臉淡然的符三娘,“你可是差點嫁給他!”(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贈品(下)
“是又何妨?明天的事誰又能預料得到!”符三娘冷冷地看了眼景和,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總之,今日請郡主謹記身份,莫在外人面前胡言亂語。王妃她們到了,我先過去了。”說完,符三娘向厲王妃、洛西王妃等人走去。
“矯情!”景和氣哼哼地跟了上去。
花溪與洛西王妃見禮后,歐陽錚等人也到了。
帝后入場,宴會開始。
一坐定,花溪脧了身旁的歐陽錚一眼,低聲問道:“出了何事?”
歐陽錚偏頭過來,臉色一緩,左手虛扶著她的肩膀,右手握著她的手,“景和剛才找你麻煩了?”
“嗯!”花溪點點頭,“她說是替景成鳴不平……是不是皇上哪里對西月的事另有打算?”
歐陽錚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花溪心頭生出種不好的預感,“五哥入宮時,錦成已經失蹤,而且一直沒聽說過她生子的事,這背后是誰在搞鬼?”
“暫時還不清楚。”歐陽錚自得了消息后就已經派人查探,只不過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皇上已然意動。剛剛御書房議事,皇上專門叫了我過去旁聽他們商討此事,分明是在試探。”
“只要有野心的皇帝都想著一統天下……”花溪不由擔心起來,“西月局勢不穩,爹和五哥本想借著咱們倆的婚事緩沖一下,卻沒料到碰上這么棘手之事。若大華此時再行兵戈,西月怕……”
“你別多想,總是有法子……今夜飲宴后你可要好好休息,明日我可要迎你進門了。”歐陽錚嘴上安慰花溪,可心里卻明白,皇上不想放過這次機會,只不過是擔心自己那兩個在朝中勢力日漸龐大的兒子罷了。
花溪輕輕頷首,應了一聲,“好。”
對面,尹元燁望著兩人對坐親昵耳語的一幕,眼中浮現出陰騖之色。
而下首不遠處,尹承宗垂下了眼眸,低頭飲酒,看不清臉色。
八月十六,洛西王世子歐陽錚迎娶西月靜嫻公主入府。雖說已經在西月辦過親事,但聯姻事關兩國邦交,所以大華帝明旨再次賜婚,故而婚禮十分隆重。
花溪被折騰了一整天,一被送進婚房就自己掀了蓋頭,褪了鳳冠,洗漱換了衣裳。
屋外鬧哄哄的,歐陽錚在外說道:“今日晚了,文宣不勝酒力,再者公主也要安寢了,你們就饒過我這次。改日咱們再大喝一場。”說著,三步兩步推門進來,順手就關了房門,不讓外面的人進來鬧洞房。
屋外安靜了,花溪走過來扶住有些踉蹌的歐陽錚,“我叫丫鬟伺候你去沐浴。”
歐陽錚反手抱住花謠,下頜在她臉頰上蹭了蹭,“不要他們。”
聽著歐陽錚帶著三分醉意的話,花溪臉一紅,“我伺候你總行了吧?”
“嗯!”歐陽錚抬頭,滿眼的笑意。花溪心知上當,嗔了他一眼,
“走了!不走,自己去洗!本宮不伺候!”
“呵呵——”歐陽錚笑得沒心沒肺,花溪懶得理他,徑直沖著外面守著的丫鬟吩咐讓備水。
歐陽錚自己去了凈房洗漱,回來時換了身淡色常服。一旁燭光透著紅紗宮燈照出來,昏黃中帶著暈紅,照在他的臉上,柔和了硬朗的線條。花溪只瞥了一眼,就被他灼熱的視線惹得臉紅心跳,清咳了兩聲。
“夜了,睡吧。”歐陽錚抽走了花溪手里的書,吹了燈,翻身上了床。
自從在棕原同房后,一直在打仗,兩人便聚少離多,花溪一直陪在薄野信身邊,而歐陽錚手里也有自己的事,中間同床共枕的日子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日,今日也算是補辦婚事,熄了燈,花溪一直瞪大眼睛躺在床上等歐陽錚動靜,許久不見他有動作,還以為他是醉酒勞累睡著了,于是閉上眼睛昏昏欲睡。
屋里失了燭光,外面昏暗一片,不知幾時月亮破云而出,銀光灑進來。借著那點點清輝,歐陽錚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人兒,露在被子外的小臉上睫毛如兩彎黑月,鼻翼微微翕動,嘟著唇睡得香甜,比起往日模樣更顯可愛。
抬手撫過她的眉眼,鼻翼,唇瓣,歐陽錚輕聲喚道:“花溪,花溪……”
花溪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喚她,以為是做夢,翻了個身繼續睡。只不過身邊的人似乎不想放過她。
“今日怎么也算是洞房花燭夜,你就準備這般過去了?”有人在耳邊輕笑。不多時,花溪覺得臉上癢癢的,終于經不住某人的騷擾醒了過來。
系著肚兜的繩子不知幾時松開了,細碎的吻落在她的脖頸,胸口,花溪忍不住輕哼了一聲,推了推歐陽錚的腦袋,“癢!”
歐陽錚這時間吻得正起勁,抓住花溪的手,頭埋在她的豐盈上,輕咬了一口。“啊——”花溪驚呼了一聲“歐陽錚——”這一聲本是氣惱,不想最后那尾音確有些荒腔走板,顫悠悠的,帶給人無限的旖旎遐想。
花溪臉羞紅,想要躲開。
“乖!”歐陽錚聲音暗啞,抬眼對上花溪的雙眸,不待她開口,嘴唇堵住了她的嘴,干燥溫暖的大手順著她的腰肢一路向下,略帶薄繭的手掌摩挲著滑嫩的肌膚,指尖一點點輕撩,一點點重壓,勾起了那些潛藏的激情。
花溪受不住歐陽錚的折騰,身子里熱浪一重重涌上來,她本能地弓起了纖細的腰肢,腳趾也蜷縮了起來,嘴里發出低低的喘息聲,雙手不自覺地攀附上歐陽錚的背。
“花溪…”動情地低吼一聲,歐陽錚身子一動,一個挺身,深入埋入火熱之中,慢慢律動,漸漸加快……
寶榻香暖,玉帳香鉤,春意融融,情意濃濃。
兩人要水凈了身,歐陽錚摟著花溪,指尖卷著她烏黑的發梢撥弄,“花溪,明日入宮謝恩,宮里那幫子人定不會消停……遇事你且忍忍……再過些時候,我就帶你離開這里,回西月看過岳父大人,然后咱們便去云游四海。”
花溪懶洋洋地窩在歐陽錚懷里,聽他這般說微微一愣,覺得歐陽錚似乎有心事,“云游?你放得下你世子的位置和朝廷里的那些事嗎?”翻過身趴在他身上,花溪的目光在歐陽錚臉上逡巡了一圈,雖然屋里沒有亮燈,可借著月光花溪依舊能看清,他緊蹙的眉頭在自己看向他的一剎那松開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沒有。”迎著月光,她的眼睛蒙上了三分迷離之色,歐陽錚俯身在她額上吻了吻,低聲道:“不論發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
歐陽錚的聲音很輕,可語氣確是十分堅定。花溪倚在他懷里,點點頭,輕“嗯”了一聲。
翌日,花溪和歐陽錚給洛西王和洛西王妃敬茶后便進宮謝恩。
慈寧宮里,太后、皇帝、皇后和賢妃都在,還有三位王爺和王妃,花溪瞧著這么多人,暗嗔了一句,皇家大聚會。無意間瞥見太后身后站著的人,花溪愣了愣,她還真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這里,符三娘。
給太后、皇帝和皇后謝了恩,又向諸人行禮問安,太后給花溪和歐陽錚賜了座。
“瞧著氣色不錯,在王府可住得慣?”太后慈愛地笑著問道。
“謝太后娘娘關心,靜嫻一切都好。”
另外一邊皇后說道:“靜嫻公主端莊嫻雅,還真是配得上‘靜嫻’二字。本宮瞧著也喜歡,若不是聘給了文宣,本宮真還想娶回家做媳婦。”
花溪一愣,下意識地看了眼身旁的人。歐陽錚臉色微暗,不過卻在衣袖下暗暗地握了握花溪的手,花溪心上松了口氣。而對面尹元燁似笑非笑地瞟了花溪和歐陽錚一眼。
“謝皇后夸獎,靜嫻實不敢當。父王常說愚魯,哪里及得上在座的三位王妃萬分之一。”
上首,太后完全不把靜嫻當做外族和親的公主,擺著一副自家長輩訓教晚輩的姿態,對花溪說道:“這孩子倒是謙遜。洛西王爺和王妃就文宣一個小子,文宣常年不著家,你既然成了他媳婦,就安安心心呆在王府孝順你公公婆婆。”
花溪應道:“是,靜嫻省的。”
“這次公主遠道而來,即是和親也是擔負著兩國邦交重任,想來永寧帝定對公主寄予了厚望。公主既然已經嫁入大華,自然遵從大華的禮節。下月皇陵祭祖,洛西王、王妃和世子自然都要參加的。公主是新婦,雖說早年在大華居住過兩年,但對皇家祭祖典禮上的一應事項定是不甚熟悉。”
皇后笑得和藹可親,抬手示意符三娘站出來,“符女官,過來給公主見禮。”
符三娘依言給花溪行禮,皇后繼續道:“符女官在宮中也有幾年了,加上曾出使過西月,對兩國禮儀都很熟悉,本宮就將她派給公主這一月間給教授祭祖禮儀。”
話里話外,不就是提醒自己和親的重要性,暗里的意思就是自己禮數不到家,應該該聽她安排,免得在祭祖大典上丟了西月人的臉。花溪看了眼上首端坐的高傲的女人,比起身旁的賢妃少了份溫潤柔婉,雖然不甚美麗,但勝在氣質端莊,只是那自以為是的口吻讓她心生厭煩。
轉頭又看了看面前的符三娘,花溪心中冷哼一聲,剛到西月荀皇后急忙往自己院子里塞人,今次以公主的身份和親大華,還是一樣有“贈品”。
“多謝娘娘的好意!娘娘主理后宮事務,怎能缺了符女官這樣的得力干將?公主的禮儀有家母和微臣從旁點撥,微臣看就無需勞煩符女官了。”
第225章符氏
不待花溪開口,歐陽錚已經拒絕了皇后的“美意”,“忙完了婚事,府里也沒什么大事,母妃已經說了要親自給花溪講授禮儀。”
皇后臉色不好看,歐陽錚兩人當眾駁了她的面子,若硬要將符氏送進洛西王府倒顯得她別有居心。
脧了眼歐陽錚,見他在座下偷偷握著花溪的手,符三娘眼中閃過黯然,頭上的金步搖微微一晃,閃著支離破碎的光芒,她轉身朝太后福了
福身,“太后娘娘,既然王府那邊不用三娘去了,奴婢想跟您老人家討兩日假去一趟濟寧寺,將上次您吩咐抄的經書送到寺里交給戒嗔大師誦
讀,再來……奴婢還想去請大師給做場法事。”
“做法事?”太后一尋思,恍然大悟,看了眼歐陽錚,嘆氣道:“你不提哀家倒是忘記了。去吧,難得你有心。。。。“
花溪發現太后說話時看著歐陽錚,而歐陽錚蹙眉失神了一瞬,心中一緊,腦海里忽然想起了已經過世的符氏。。。原來如此。
歐陽錚那片刻失神,是因為想起往事,就算符氏是尹元燁的人,但總歸與自己過了那些年,說沒有一點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因為漸漸發現了事實的真相,原本年少青蔥的感情被利益沖突沖淡了,或許那段情意從開始就不是真的,她心底的那個人也不是自己。。。失望了,難過了,再回頭,最初的感覺早就變質了,而符氏最后郁郁而終。。。。也只不過是那利益棋盤上的棄子罷了。
花溪反手捏了捏歐陽錚的手,歐陽錚醒神回頭,就對上了花溪沉靜的目光,有信任,有安慰,有柔情,就看她朱唇輕啟,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若想去祭拜,我陪你便是,你們總是夫妻一場。。。。“
歐陽錚心上一暖,并非他對符氏還存有什么別樣的情意埋在心底,只不過并不想花溪誤會,而礙于這場合不適合解釋,他只得拍了拍花溪的手,”不必了,派人去寺里做個法事就好。“
花溪點點頭,卻聽見上首皇后語帶悲切道:”素娘是個難得的好孩子,這一走都六年了,符女官此去替本宮給素娘上柱香。“
皇后說完,符三娘立時含淚跪下謝恩:”三娘在此替姐姐謝過娘娘!“
皇后若有似無地瞟了泰王妃一眼,泰王妃對符三娘說道:”哎,從來就是只有新人笑,過不了幾年誰還記得那些舊人,三娘,素娘能有你這個妹子也是她的福氣。“
歐陽錚本就面容嚴肅,并未泰王妃的話有絲毫變色,只是抿起的嘴角顯示了他心中的不悅。花溪聽著這話覺得刺耳,但面上也未曾表露,她納悶的是皇帝,皇帝除了開始說了兩句,就一直坐在那里,眼睛半瞇著閉目養神,對殿中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泰王妃一句話似打在了棉花上,歐陽錚和花溪都沒回應,她捏了捏手上的帕子,拭了拭嘴角,抬頭對太后道:”三娘年歲也不小了,這些年盡心服侍太后娘娘和各位主子,娘娘可得給三娘指個好人家。“
她嘴上說著,可眼睛卻落在花溪身上。花溪似有所感,抬頭一瞧,覺得那眼神盡是幸災樂禍之意。
”那是自然。“太后招招手,喚了三娘近前,拉著她的手對泰王妃說,”三娘識大體,出身又好,哀家可不想委屈了她,應承過她要給她指個喜歡的。“
皇后轉頭對太后道:”本宮倒有個主意。“
太后來了興致,”皇后說來聽聽。“
皇后瞟了眼歐陽錚和花溪,笑著說:”歐陽家和符家是世交,文宣是個好的,原本就和素娘感情好,只不過素娘沒那個福分。如今文宣娶了正妃,側妃的位置還空著,不如將三娘指給文宣好了。“
花溪沒想到拒絕了皇后送符三娘來講授禮儀,竟惹得她直接將符三娘送給歐陽錚做側妃。花溪惱火,自家小三,小四一抓一大把,這會兒又要給別人送二奶來,還是在別人新婚第二天。全然不顧及自己西月公主的身份,反觀大華皇帝的態度,花溪心頭一顫,大華皇帝是在試探,還是已經打算扶植錦成的兒子?那歐陽錚的態度呢?
花溪看向歐陽錚,歐陽錚則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太后看著符三娘,見她面露羞怯之色,絲毫沒有反對,心上了然,原告她給符三娘選了幾家,可符三娘每次都婉拒了,原來是瞧上了歐陽錚。太后是真心疼愛符三娘,也看好這樁婚事。只是靜嫻公主和他才剛剛成婚,于情于理不該此時賜婚,這是在打西月人的臉。要賜婚也要等些時日才行。皇后此時當面提出,反倒讓太后有些為難了。
太后沒開口,歐陽錚說道:”三娘品性高華,配給文宣做妾室太委屈她了。“歐陽錚的拒絕之詞聽起來婉拒,可卻直接略去側妃一節,將符三娘放在了妾室的位置,分明是不同意皇后娘娘的提議。
太后一愣,暗自嘆了口氣,看樣子是不成了。
皇后面色難看,而符三娘面如死灰,一瞬間淚就落了下來,梨花帶雨,跪到了太后面前,”太后娘娘,三娘誰都不想嫁,只求一輩子留在宮里伺候您。“
”這。。。“太后于心不忍,”你這孩子說什么傻話。。。“
”朕瞧著這門親事不錯。“皇帝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眾人一驚,沒想到皇帝會發話。
花溪的心提了起來,歐陽錚起身揖禮,”陛下,文宣實非符女官之良配,況且,文宣與公主兩情相悅,承諾過不會再娶,還請陛下為符女官另擇良婿。“
”洛西王就文宣這一個兒子,開枝散葉的大事馬虎不得。素娘在時無出,文宣至今膝下無子。朕看三娘不錯,賜給你做側妃。“皇帝似乎鐵了心要將符三娘指給歐陽錚。
歐陽錚跪了下來,就聽見侍者報說承郡王攜王妃到。
尹承宗和瓊枝來給皇帝,太后請安。兩人拜過眾人,瓊枝瞧見歐陽錚跪著,忙問道:”這是怎么說,文宣哥哥怎么跪在地上?”
第226章拒婚
“瓊枝啊,太后娘娘有意給符女官指婚,陛下屬意歐陽世子,不過歐陽世子不大樂意......”眾人不語,倒是一直坐在皇后身邊賢妃好心給瓊枝解釋了一句,“你趕緊勸勸他吧,別違了皇上的意思。”
“這......文宣和公主剛剛成親,讓西月皇帝知道了,還不知會怎么想呢?”瓊枝瞥了眼符三娘,“符姐姐,你這樣的人才配個青年才俊都當得,干嘛上桿子給人家做小呢?”
前一句還是在夸人,可最后一句卻讓符三娘唇角微微泛起的笑意隱沒了。
“瓊枝,渾說什么?”皇后訓斥道,“你都是承郡王妃了,怎么還這般口沒遮攔?”
“瓊枝一時心直口快,還望娘娘見諒!”瓊枝坐在太后身邊,努努嘴,“太后,瓊枝說那話可沒別的意思,瓊枝也是為了給符女官著想,姻緣之事強求不得,像文宣哥哥那種不解風情的冰疙瘩也就公主受得了。我表叔家的二哥在翰林院供職,至今尚未婚配,瓊枝瞧著跟符女官倒是般配。”
太后正為現今局面犯難,皇帝明顯是有他的打算,可是歐陽家的勢力不容小覷,歐陽錚又是如今的家主,再者,西月雖然經過內亂,但國祚尚且穩固,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撼動的。
聽了瓊枝的話,太后道:“皇兒,瓊枝丫頭說的不錯。鄭家的二兒子哀家見過,倒是個不錯的孩子。”
“朕意已......”皇帝有些不耐煩了。
“陛下,文宣承諾過公主,此生再不會納妾。”歐陽錚俯身叩首,“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惱怒,拍案指著歐陽錚:“你真要抗旨不遵?還是你們歐陽家已經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陛下息怒!”歐陽錚臉色一變,“文宣不敢!”
“父皇,文宣大哥對靜嫻公主情深意重,剛剛實屬他無心之言。”尹元烽和尹元烯也跟著出言解圍。
皇帝冷哼一聲,眼中閃過陰鶩之色,殿中眾人看在眼里,不敢再多言。
皇后和尹元燁對視了一眼,唇角浮現了一絲冷笑。
就在此時,花溪突然站起了身:“陛下,不知靜嫻可否說一句話?”
默默坐著的靜嫻公主站起身,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皇帝看了一眼花溪,并未阻止。
花溪跪在了歐陽錚身邊,直視大華皇帝,言道:“陛下為歐陽家血脈考慮,要為文宣賜婚,靜嫻作為文宣的妻子自是感謝陛下一片厚愛。”
“花溪,你......”歐陽錚抬起頭,眼中閃過驚愕,花溪笑了笑用眼神安撫歐陽錚,復又抬起頭:“雖是感激,但請陛下恕罪!靜嫻和文宣不能領旨。靜嫻與文宣識于微時,蒙陛下和我皇眷顧成就眷屬,今后能相知相守,靜嫻和文宣心中十分感激,但文宣求親之時已經立誓,今生若與靜嫻一起,不能再另娶他人。”
眾人嘩然,皇后厲聲道:“公主,男子娶妻納妾,繁衍子嗣,乃是自古就有的禮法。況且你已嫁入大華,自要遵從大華的禮數規矩。”
皇后剛說完,歐陽錚立時回說:“娘娘,此事與公主無關,是文宣的心意。”
花溪心中冷哼,在大華,若皇家公主招駙馬,雖沒明言駙馬不能納妾,但多半也是一夫一妻。皇后這話實在有些牽強。
她勾勾唇角,嘲諷一笑,隨即說道:“今次靜嫻是代表西月與大華和親,此乃兩國邦交的大計。我西月內亂已平,雖國力有損,但百余年國祚穩固,我皇承諾感謝大華和芝南相助,另又承諾今后對大華朝賀納貢,足見我皇誠心。大華是禮儀之邦,誠實守信為立國之本。陛下受萬民敬仰,賢名遠播至西域各國,諸國百姓無不贊譽陛下乃是武德文成的一代圣君。文宣身為大華子民,代表大華與西月和親,自當以大華利益為先,而今他若違反了當初立下的承諾,那大華在諸國中還有什么信譽而言?”
花溪一轉頭提到了和親和兩國利益之上,加之又大贊大華皇帝的威名,讓人無從辯駁。皇后臉色一黑,暗罵花溪狡猾,一時卻也想不出該如何反駁。而皇帝則蹙眉打量著花溪,似乎發覺自己從未正視過這位從大華走出去的西月公主。
下首,尹元燁的眼神曖昧不明,有些泛青的指節泄露了他的心事,你越是對他上心,我越是不會放過他。尹承宗的目光落在那洋溢自信笑容的耀目容顏上,再無法挪開。
花溪俯身磕頭:“今日文宣不接受這樁婚事,并非對陛下不敬,而是怕損了陛下威名。他一心忠于陛下,還請陛下不要降罪!”
“子澄與鄭旭相交已久,鄭旭確是個難得的人才。”坐了良久的尹承宗不禁插口道,“皇伯父,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文宣的為人,就不必多此一舉試探他對公主的心意。”
“是啊,皇舅舅。您瞧他們倆夫妻相互扶持,共同進退,還真讓人羨慕。”說著,瓊枝瞟了眼尹承宗,見他沒有看自己,神色一黯,隨即笑著扯著太后的衣襟,“太后娘娘......您看文宣大哥他們夫妻倆也跪了這老半天了,您快讓他們倆起來吧。”
“皇帝......“太后拍了拍瓊枝的手,”我瞧著這倆孩子都是好的,就把三娘配給鄭家的小子吧!”
皇帝有了臺階,沒再為難花溪和歐陽錚,“就依母后所言,你們倆起吧!”
符三娘見不能嫁給歐陽錚,心愿難成,心中不甘,正要拒絕太后的指婚,卻被瓊枝一個眼刀打了回去:“符姐姐,我府上這兩日做冬裝,你素日幫娘娘料理這些,娘娘總夸你選的好,趕明兒得空了,你也過府幫我看看。”
“三娘,明兒沒事,你就去承郡王府幫著瓊枝看看。”太后豈會不知瓊枝的心思,怕是要符三娘去偷著看看鄭旭,于是笑著嗔了瓊枝一眼。
太后這一發話,事情便定了。符三娘想拒絕已是不能,幽怨地看了眼歐陽錚,卻見他與花溪交手相握坐在下首,看都未曾看自己一眼,咬牙暗恨,可卻再無他法挽回,直底福身領旨。
一場鬧劇演完,歐陽錚起身告退。皇帝、皇后也沒心思再留眾人,便都打發他們出宮了。
剛出宮門,歐陽府的馬車便被喊住了。
歐陽錚撩開車簾,看見了旁邊馬車上的尹承宗:“你怎的也這么快出宮了?
尹承宗隔著馬車對歐陽錚說:“瓊枝留在宮里陪太后說話,我尋了個由頭先回府去。今日我們夫妻倆可沒少幫腔,這好處嘛......“
“知道!“歐陽錚笑了笑,”少了誰的,也斷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尹承宗滿意地點點頭,又道:“......我剛出來時,泰王他們半道被叫去御書房了......“
歐陽錚笑容一斂:“我先回府,晚些老地方見。“
“好!”尹承宗撇撇嘴,探頭往窗里看了兩眼,“花溪,尹大哥剛剛說了半天,你怎么也不給大哥道聲謝啊?”
花溪從歐陽錚身后探出頭來,展顏一笑:“我道大哥有事跟文宣說,哪里敢打擾。剛剛多謝大哥幫忙解圍!”
“好說好說。”尹承宗咧嘴一笑,“回頭讓文宣帶你到我府上坐坐。我這一您得了不少好香,正愁沒人品鑒,你這回回來了,剛好幫大哥看看。”
花溪看看歐陽錚,歐陽錚笑著點點頭,對尹承宗說:“過兩日,我帶花溪過去。先走了!”
“好!”目送歐陽府馬車離去,尹承宗眼神微黯,放下車簾,“回府!”
第227章調派
沉重的車輪碾壓著地面發出悶響,一聲聲打在心頭。
車內,歐陽錚蹙眉不語,花溪低聲道:“往年年節是不是能回封地過?”歐陽家在大華的地位雖不比當初的莫罕王,但今次聯姻讓皇帝對歐陽家有所忌憚。皇帝沒有對錦成和她那個兒子的事做回應,加上今日強硬賜婚的態度,實在讓人不放心。花溪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
歐陽錚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花溪的意思,說道:“是,頭兩年一直在京里,今年倒是可以回封地。不過……在他們眼中我從不是兒女情長之人,外間雖將我與符氏之事傳得情深意重,可符氏究竟是秦王的人還是他的人,秦王所也未必明了,今日賜婚是皇后提的,那便是秦王的意思,也是做給西月看。皇帝他是在試探,我若應了,則是順著秦王的意思,那我的立場不變,今年能回,我不應,他即會對我的用心有所懷疑,更對我歐陽家的犯忌便多上一重……而他和尹元燁都是既要用歐陽家卻不得不防著歐陽家!”
“文宣,你究竟支持誰?我怎么瞅著三個皇子都不像呢?”這是花溪心中一直以來就有疑問,若說歐陽家中立,他開始卻一直跟隨著秦王,可到了西月后發生的事足以說明他并非真的支持秦王,而今看他也不是一心的保皇黨,那他做這些事究竟要保的是誰?
似乎沒想到花溪突然問這個,歐陽錚望著那雙好奇的眸子,像極了某種搖尾巴的小動物,愛憐地摸了摸花溪的頭,他的唇輕輕地碰了碰她的額上,“現在不便,等時機到了你自會知道。”
花溪“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她不是事事追根究底,自尋煩惱之人,只是臨時起意才問起,歐陽錚既然不說,那自有不說的道理,況且他并未直接回絕,定是有所顧慮。
回到洛西王府,歐陽錚便被洛西王叫去書房了。花溪卻了王妃屋里。
王妃正坐著炕邊與管事的說話,花溪一進來,她便招呼花溪近前,“今兒織司要裁制冬衣,送了些花樣,你過來幫忙看看?”
王妃信佛,花溪上前幫忙選了幾幅素凈的,王妃瞧著滿意,打發了總管,又問起了宮里的事來。花溪想了想,遂將宮里的事說給了王妃聽。
待王妃聽到歐陽錚拒婚時,眉頭輕蹙卻沒出聲,直到花溪將事情說完后,她才嘆氣道:“文宣這孩子重情重義……人言可畏,到時只怕委屈了公主。”
“靜嫻并不在意這些。”花溪心道,人言可畏?不過是說她善妒罷了。日子是要自己過的,她才不愿故意找事給自己添堵。
王妃笑了笑,“我早看出來花溪你識大體,文宣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不過,你該知道歐陽家一脈單傳,就文宣一個兒子,這次事暫且擱過,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自然明白我和王爺為人父母的苦衷,如今你們是新婚燕爾,此時再給你們屋里添人實在不妥,不過等過個一年半載,還是應該給文宣屋里添些人的。”
王妃喚她“花溪”,并非“靜嫻”,是以婆婆的立場與她這個媳婦說話,而不是從地位高低而論,是在告訴她為人妻者應該如何做!她不是沒想到回府后會遇到這種情況,只是真聽到王妃的要求后,胸中升一陣無力感。王妃畢竟是他的母親,為繁衍子嗣替丈夫納妻是這個時代根深蒂固的思想,她不奢望王妃會認同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所以她也沒有開口反駁,只得輕輕地點點頭,“媳婦省得。”
陪著王妃用了膳,花溪回了自己屋子,歐陽錚一直沒回來,派人說他出門有事,花溪等到半夜都沒見他回來,自己先躺下等他,翻來覆去想著今日王妃的話,她能佯答應一次兩次,可時間久了呢?她相信歐陽錚,可又怕王妃會影響了他,還有朝中的事……惱人的心事折騰了她大半宿,輾轉反側,一直拖到天蒙蒙亮還不見歐陽錚回來,花溪受不住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花溪感覺一陣涼意襲來,接著又跌入一個火熱的懷抱,睜開眼對上歐陽錚笑吟吟的眸子,聽他在耳畔吹了口熱氣,“吵醒你了……”
花溪耳朵發癢,懶洋洋地推開他的臉,撅差點此佯怒道:“徹夜不歸,上哪里風流快活去了?”
歐陽錚捏捏她的臉,“昨個兒出宮后,皇上讓皇子們去了御書房議事,我晚上去和子澄見面了……陛下要調滑州,秦州兩處大營人馬合并入岐州大營……”
花溪一凜,臉色大變“皇帝要合兵攻打西月了?”
歐陽錚卻是不急,摟著花溪安撫說:“還沒有……真要開戰,如今準備已經晚了。入冬不宜行軍打仗,要開戰起碼要等到開春,秦王有意派部將統領岐州大營,被皇上駁回了,派了志都任主帥,不過他將后部交給了秦王署理,平王則主管了吏部,安王負責刑部。”
“還是得讓五哥早做打算。”花溪心中無法平靜,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歐陽錚說:“世事無常,離開春還有半年時間,這期間還不知會發生什么,總是還有時間做些事情,今日陛下會下旨將林貴和調入上京府任巡撫,彬州大營的主帥換成了蕭一鳴,林是秦王的人,蕭卻是平王的人,衡州大營主帥一直空缺,從副將里將劉蒙提拔上來,他是玉太傅的關門弟子,這一東一西兩處人馬如今是對峙之勢……”
“西月內亂里,薄野宗啟背后有秦王的影子,老皇帝豈會不知?他如今更怕兒子們窩里反。”歐陽錚的下頜抵著花溪的額頭:“過了大祭你還是回西月去。”
他不放心花溪,今日開始,便是一場硬仗,花溪剛經歷過西月兇險的戰事,他不舍得再讓她面對另一場陰謀角斗。
花溪低低應了一聲,她留在上京,皇帝動了念頭要發兵,自己性命不保外還會拖累歐陽家,想想剛剛回到大華便遇到此事,花溪心中一片愴然,不知幾時才能平靜過日子。
歐陽錚抱著她仰面躺著,一下下撫著她的頭,輕聲說:“莫怕,你不會有事!這些紛亂很快就會結束的,我還要守著你過一輩子呢……”
第228章祭祖
氣勢恢宏的太廟前,皇帝立在那高臺之上,手執黃絹宣讀著祭天文書。底下跪滿了王公貴族、文武百官,一個個躬身垂首聽著那冗長的祭文,不知是聚精會神還是昏昏欲睡,總之看起來倒還算莊嚴肅穆。
宣讀完祭文,獻上三牲祭品,眾人山呼叩拜,伏地起身,忽然有人高呼了一聲:“啊,流——淚——,流血淚!”
眾人向祭壇上一看,紛紛發出訝異的抽氣聲,只見祭壇上三牲祭品眼中流下了血淚,這可是大兇之兆。
花溪身子一僵,偷偷抬頭看見高臺上皇帝冷凝著臉,目光掃到下首某個地方,手貼著胸口,似隱忍著怒氣,忽然大聲喝道:“擺駕回宮!”
順著皇帝的目光看過去,那處跪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尹元燁和歐陽錚。此次祭祀大典雖有禮部承辦,但主理之職皇帝交給了泰王,并指歐陽錚協理,這時出事,歐陽錚必定難逃罪責。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好好的祭天大典就這樣草草結束,皇帝憤然離去,皇后帶領嬪妃隨之離開,現場的場面一時慌亂不堪。
花溪焦急地望了歐陽錚一眼,而歐陽錚正好抬起頭看向這里,四目相對,他投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唇角微微揚起。
皇帝終于走了,不過誰都知道接下來要迎接的將是真正的雷霆之怒。
馬車里,花溪靠著歐陽錚坐著,手放在他的手上,不自覺地握緊,輕聲問道:“出了這事,你……”
歐陽錚只覺手上微涼,大掌包裹起她的手,放到嘴上哈了口氣,又捏著掌心搓了搓,“今兒風大,出來時你怎不多穿些,手這么涼。”
花溪愣住了,忘了說話。
就這樣,一個搓著另一個微涼的手要捂熱它,而一個則靜靜地看著另一個,兩人都沒說話。直到花溪的手恢復了溫度,歐陽錚才滿意地點點頭,“趕明兒再碰上我一夜未回,你再不注意身子,我定要罰你。”
歐陽錚這般行止讓外人看去定會大吃一驚,他素來冷漠,并不似與他齊名的洛東王世子陳鴻飛那般風光霽月,更不像尹郡王的溫柔親和,就連說這樣的貼心的話語氣都沒有旁人的輕柔,如清冷的河水,脈脈流動,無波無瀾,不過卻別有一番溫情流二輕二輕轉,花溪心中一顫,身體里似乎涌出一股融融的暖流,安撫了那些許的惶恐和不安。
就在花溪要開口時,車子突然停下,是王府里歐陽錚書房侍奉文書的小廝,滿頭大汗地來報信,“爺,宮里來人讓你即刻進宮。承郡王也派人來了,讓您自個兒小心。”
花溪不自覺地抓緊了歐陽錚的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最后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我在家等你!”
歐陽錚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唇角笑意飛揚,“嗯!等我回來!”
歐陽錚下了車,花溪獨自回了王府。
換下繁重的命婦禮服,翠茗幫著卸了花溪頭上的金釵珠翠,重新梳了個墮馬髻,換上了家常的輕便衣裳去看王妃。
王妃一回來就去了佛堂,花溪不敢打擾,就在屋里坐著。等了一刻鐘,王妃被嬤嬤扶著從佛堂里出來了。
“母妃,仔細身子,文宣他知道分寸,不會有事的。”花溪起身幫嬤嬤攙扶王妃到炕上坐。
淡淡地看了花溪一眼,王妃微嘆了口氣,“哎,如今也只能求個安心罷了。”語氣中顯得疲憊,似不想與花溪多說話,擺擺手,“累了半晌回去歇著吧!”
花溪告退離開,臨出門看見王妃身邊伺候的馮嬤嬤行色匆匆急地從外面進來,差點撞上了花溪。
“世子妃!”馮嬤嬤慌張,朝花溪行了禮,眼光卻往屋子里瞟,嘴上賠禮道:“奴婢該死,奴婢趕著有事回稟王妃,一時不慎沖撞了您,還請您原諒則個。”
“不礙的,我正要離開,嬤嬤請吧!”花溪打量了馮嬤嬤一眼,馮嬤嬤趕緊收回了視線,低頭退到一邊,“世子妃請!”
花溪點點頭,繞過她出門去了。
“什么事?”王妃接過丫鬟遞上來的花抿了兩口潤了潤唇。
“王妃,莊南太妃那邊派人來送信。”馮嬤嬤房間壓低了聲音,“禁衛軍奉旨去抄敬寧侯家了。”
敬寧侯是王妃的表親,平日里素有些生意上的往來。一旦查抄勢必有所牽連,加上歐陽錚因為祭典出了問題而被喚進宮中,王妃登時嚇出一身冷汗,手不由一顫,茶杯差點脫手,“幾時去的?”
“一回宮就下了旨,莊南太妃剛好在宮里,借著取藥的當口著人帶信兒過來,奴婢讓人過去看了,人已經到了安盛里了。”
王妃霍一下從炕上下來,“我得趕緊跟王爺商量商量。”她一刻沒停,套了外裳就往外院去了。
洛西王正在書房與幕僚商議歐陽錚的事,聽見門上報說王妃有急事尋王爺,不禁蹙了蹙眉,“請王妃進來。”
王妃一進來見屋里還有旁的人在,朝王爺使了個眼色,洛西王揮揮手叫眾人出去。
“莊南太妃從宮里傳來消息,皇上讓人抄了敬寧侯府。真是禍不單行!”雖說伴君如伴虎,可往常洛西王府眾人行事低調,只是在歐陽錚一意求娶花溪之后才有了變化。即使平日不過問政事,但往來交際,多少還是知道些,從和王爺談話和各宮的反應也能揣摩到一二,皇帝并不滿意文宣的親事,或者說皇帝對西月的事務還另有打算,起初王妃便不大同意,奈何兒子相中,王爺點頭,她不禁心中埋怨起花溪來,更加牽掛宮里的兒子。
“文宣如今在宮中沒個消息,萬一有事可如何是好?”王妃急得聲音微變,“當初我說不能讓他娶西月公主,頭前又拒了皇上的指婚,文宣這孩子真是……”
饒是素日里見慣了風雨的洛西王,此刻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禁皺眉,臉上神色微變,在屋中踱步,片刻才道:“現如今說這些有何用?人娶都娶回來了,再說了,敬寧侯那邊的生意我早叫你不要摻和……圣上那里早就對文宣在西月之事上的態度頗有微詞,抄敬寧侯府卻不僅是在警告咱們,怕是圣上早就看中敬寧侯手里的銀子了……他們出事了,要罰也不是咱們一家的事,你且寬心,文宣心中早有計較,一切等文宣的消息再做打算。”
窗外起了風,吹散了枝上泛黃的樹葉,洛西王看著窗外嘆道:“樹欲靜而風不止……”
“靜嫻是個好孩子,只可惜……萬一皇上真要動西月了,只怕會跟咱們要人,哎——”洛西王長長地舒了口氣,“我還有事,你先回去歇著吧,皇上暫時還不會動歐陽家的。”
王妃沒有再說什么,點點頭返身出門去了。
花溪回了院子,拿著書冊一字沒看進去,于是撂下書冊站在窗前發呆,一站便是一下午,直到金烏西墜掌燈之時,門上才說歐陽錚回來了,不過一回來就去了王妃院子。
花溪沒在意,不多時卻有婆子來報信請花溪過去一趟。花溪問出了何事,那婆子支吾了半天,才說:“奴婢只負責報信,不曉得出了何事,不過世子爺這會兒正在王妃屋里。”
花溪沒再多問,換了衣裳直接去了王妃的院子。
花溪進了屋,看見王爺,王妃和歐陽錚都在,只是屋里的氣氛有些壓抑,每個人臉色都不怎么好看。她上前行了禮正要坐下,歐陽錚突然站起身,拉住她就要往外走。
王爺在身后喝道:“文宣,坐下!”
歐陽錚臉色極差,“你們不必從花溪身上下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那事的!”
王妃急了,“如今這都什么時候了,王爺說那是權宜之計。你沒問過你媳婦的意思,怎知她不會答應?”
花溪一頭霧水,不知這三人這是唱哪一出,“文宣,有什么事坐下來說清楚了再走,別讓父王和母妃擔心。”
“是是,還是靜嫻識大體。”
花溪拉著歐陽錚坐回原處,上首王妃道,“剛剛在宮里,皇后娘娘和太后求情,陛下開恩,赦了文宣的罪責,只是罰了一年的傣祿,卸了他手上工部的差事……不過還有道旨意是下給你的。”
“我?”花溪吃了一驚,這事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
只聽見王妃繼續道:“祭天出岔子,欽天監上書說要陰月出生的命格貴重的皇族女子去寺院誦經百日,以避禍患,宮里陰月生辰的有尚華公主和錦嬪娘娘,另外還有你,皇上下旨讓你們三人陪同莊南太妃到南郊興善寺禮佛百日……”
花溪一直聽著,在聽到禮佛百日后,愣怔了一瞬,隨即明白了過來,目光微沉,平靜得有些可怕。王妃瞧見不禁一滯,只覺得花溪的目光不知怎的與文宣生氣時的目光一模一樣,頓了頓才道:“為大華先祖祈福。”
花溪自嘲一笑,歐陽錚與自己成婚就不是皇帝援意的,后來又當殿拒婚,加劇了他對洛西王家的犯忌。她豈會不明白這道旨意是在警告歐陽錚和自己,他的無上權威容不得半點挑戰,他已經給歐陽家留了面子,先調開自己,然后勢必重新賜婚,即使不是符三娘,也有其他的張三娘,李三娘。
“您莫要瞞我?這兩道旨意后面,是不是還有一道百日之后的賜婚旨?”花溪鬼使神差地將自己的想法脫口而出。
王妃臉色一變,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怎么會?今兒不是碰到這檔子事,欽天監給陛下出了個化解的法子,所以才有了祈福之事。你別多想,不過百日就能回府了。”
看樣子自己猜對了,王妃的反應不是說明了一切……時隔一月,大華皇帝的行為無疑是告訴眾人,他要動西月是勢在必行!
花溪一時失神,落在歐陽錚眼中,卻以為是默然神傷,他抬手握住花溪的手,“我就承過你的事,不會改變!即使皇帝也不行,我不會讓他有機會下賜婚旨的!”
花溪轉頭看向歐陽錚,他的目光深沉堅定,透著無限的力量,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自信,沉著,仿佛天塌下來也有他為你頂著。歐陽錚之于她,說是猶如神邸一樣的存在都不為過。
她輕輕地點點頭,“我信你!”
“文宣,渾說什么,你要造反不成?”王爺厲聲喝止,“你貿然去西月,我沒阻攔你,是知道你做事有分寸,不會損害歐陽家的利益。可今次之事關歐陽家生死,你怎能這般意氣用事?!”
“今次的祭典上每個環節如何行事,何人負責都是通過我,泰王與禮部尚書兩人商議后定下的。祭品是按時辰宰殺獻祭,要在這上面做手腳,定是熟悉整個祭祀過程之人。我與尹元燁總不會自己害自己,若說此事誰受益最大,自然是平王。這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粗陋手段,陛下卻不曾查問就此定罪,難道他就沒有看出來?或者說,一開始便是他授意為之的……”
歐陽錚氣憤之極,但語氣卻仍是那般波瀾不驚,饒是洛西王惱怒他的話語,卻也不好發火,只無奈道:“文宣,你既知陛下的用意,為何當初還要搞旨?”
歐陽錚搖搖頭,“即便不搞旨,他的戒心也不會減少……父王,陛下這兩年脾氣愈發古怪,疑心又重,你雖忠心,但他卻未必這樣認為。再說,梅妃的事難道您忘記了……我不想歐陽家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洛西王身子一震,坐在那里木木地說不出話來,王妃在他身邊輕輕地嘆了口氣,“靜嫻這次是受了委屈,你父王和我有何嘗愿意如此?這不是沒法子,大局為重,無論如何,先應付了眼前的事再說吧。靜嫻,你看呢?”
是了,現在根本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花溪相信歐陽匈說過的話,只是如今這時候,什么都比不得性命重要。花溪冷靜了下來,也對歐陽錚搖頭道:“……不過是誦經念佛,難不倒我的。”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總覺得那些“我不能拖累你”之類的煽情的話說出來顯得太矯情,也太虛,既然明知事不可違,那她就不會搞旨,雖然王爺和王妃的態度讓她心里生出些怨氣。
剛剛的薄怒到現在的沉寂,花溪好像突然想通了一樣。只是她越是這樣放得開,歐陽錚心里越不好受,感覺自己讓她受委屈了。
不知是因為和歐陽錚爭執還是想起了舊事,洛西王顯得有些疲憊,揮發花溪和歐陽錚,“既如此,你們也回去早些歇著吧,齋戒沐浴三日后,隨莊南太妃起行。”
兩人從王妃院子里出來,天已經黑了。
“用過膳了嗎?”
“還沒。”
花溪打發人回去備膳。
“走著回去吧。”歐陽錚說,花溪點頭應了,兩人沒有坐轎,沿著石子路往前走。
道旁石柱油燈都點亮了,散發著柔和的光暈,遠看像一顆顆小星,照亮了暗夜迷茫的前路。
花溪捧著手輕輕哈了口氣,下一秒手就被歐陽錚捉到了手里,“出來的時候怎么沒戴暖手?”
她沒心沒肺地笑著說:“聽你回來了,走得急就忘了。”感覺歐陽錚手里熟悉的溫度,花溪不由心中酸澀,眼淚無聲無息地涌了上來,打濕了眼眶,還有三天,然后就要分開,也不知再過幾個月他們兩人還能不能這樣安安穩穩地散步?
光線暗淡,可依然能看清她臉上落下的晶瑩,歐陽錚有些無措,抬手胡亂地摸著花溪臉上的淚,有些粗糙的指腹輕輕刮過花溪的臉頰,有些癢,有些痛,“好端端的,這是怎么了?”
“沒事,風瞇了眼。”花溪暗自唾棄自己,借口真拙劣。
歐陽錚知道她是為了什么難受,心疼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這里風大,趕緊回吧。”
“嗯”她轉身往前走,一不小心踩到路邊,閃了腳,本不是特別疼,只是因為心里不舒服,這疼痛似乎放大了,花溪剛斂去的淚又涌了上來。
“扭到了嗎?”
“沒事。”
空氣中傳來一聲嘆息,“上來,我背你!”
花溪還沒反應,歐陽錚已經背轉身示意她上來,她愣了愣,往四周看看,小聲道:“這是在府里,傳到父王和母妃耳朵里,定要說我不懂規矩了。”雖然她很想讓他背著自己走,但這行為于理不合。
“那換抱的好了?”歐陽錚一本正經的臉說出這么不正經的話,讓花溪再一次呆住了。
“聽話,快上來。”
花溪趴到了歐陽錚的背上,不甚寬厚,卻異常的溫暖。她伸手環住他的脖子,臉貼著臉,原本因為被迫分開的傷感也被這溫暖沖淡了。
歐陽錚一步步背著花溪穿過那條燃著星燈的小道,背上的人兒沒什么重量,他低聲道:“等從寺里回來,得想法子補補身子……父王和母妃盼孫子盼了好些年了。”
花溪臉一熱,粉拳打在歐陽錚望上,頭埋在頸子間,含糊地說了一句,“沒正形的——那會兒還不知道怎么樣呢?”你身邊說不定又有了人了……
“我說得是實話。”歐陽錚看著前路輕喚了一聲,“花溪。”
“嗯?”他背上的暖意讓她貪戀,恍惚間又有了些困意。
“無論發生什么事,你都要信我!好好在寺里等我接你!”
歐陽錚的聲音變得飄渺,花溪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嗯”,便睡著了。
第230章避難
興善寺位于上京城南二十里,但鮮少有香客,究其原因,是因為此處乃是專供大華皇室禮佛的皇家寺院,閑雜人等不得擅入,只有特定節日才會對外開放山門,,為公眾講經說法或是施粥布藥。寺院氣勢恢宏,后山的風景也是絕佳。說好聽點就是環境清幽雅致,說不好聽點就是人跡罕至。里面的人除了和尚、有身份地位的修士,有三兩個寄住在后山讀書的貴族子弟,另外還有一處別苑養著幾個特殊的人,據說是上京幾個大貴族府里犯事的姬妾。
這次隨著莊南太妃通行的除了花溪,還有皇帝的八公主尚華公眾和錦嬪娘娘。花溪曾在皇家宴會上與尚華公眾見過兩面,加上尚華與花溪年級相仿,雖原本是點頭之交,但因為這次成了難友,倒是比宮里放開了許多,在寺里沒兩日便與花溪熟識了。
因為能出宮,哪怕就是換個地方呆著,尚華也充滿了好奇,活像是個出籠的小鳥,沒事就嘰嘰喳喳地給花溪講八卦。那些各府里的八卦,別苑里的那幾個小妾的種種都是這位公主大人告訴花溪的。至于那位錦嬪娘娘,除了禮佛念經時,大多都陪著莊南太妃,平時除了必要地招呼禮節鮮少坐下來月花溪和尚華閑話,倒是常派人送些果素點來給花溪。
日子雖然煩悶,不過對于在翠屏山里生活了十多年的花溪來講,這根本算不到什么,加上興善寺的佛香和篆香在大華頗有些名氣,花溪沒事還與寺中的師傅研討些制香的方子,收獲頗豐。
十月初五,達摩祖師壽誕日,興善寺主持開壇說法,山門對外開放一日。
花溪隨著莊南太妃殿后在后舍經堂誦完經文,莊南太妃說要去聆聽佛法,點了錦嬪同行,至于尚華和花溪并未強求,兩人便辭了太妃,去后山下賞菊。兩人游了一個時辰,便各自回房歇息。
剛走近院子,就看見一隊人馬在院外等候,老遠就能看見敞口的院門口,翠茗還有隨行的丫鬟都站在院子里。
“來者何人?”院子外守衛的兵士大喝了一聲。
“公主。”白蘭看勢頭不對,想讓花溪離開,不想花溪卻道:“不能退。上去看個究竟。”此時再走,別人真以為她心里有鬼。她不再是那個孤女,她是西月的公主,是歐陽錚的妻子。她在外代表的不是她一人。
花溪走上前,冷聲反問道:“皇家寺院妄動兵戈,你們意欲何為?”她雖然已經遵照大華皇帝的意思禁于興善寺,但不代表她身為西月公主的尊嚴受到侵犯而忍氣吞聲。
一個身著玄色袍服腰系犀角帶的高壯男子從人群后走了出來,拱手朝花溪道:“下官尹正見過靜嫻公主。只因天牢走脫一重犯,一路逃逸到了興善寺附近。所以標下是奉旨前來搜拿,不當之處還請公主見諒!”雖是解釋,可尹正的態度冷硬,絲毫沒有因私闖失禮之處賠罪的意思。
一聽到來人的名字,花溪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蹙,這人她聽歐陽錚說起過,出身尹氏旁宗,去年異軍突起,剿了東海一支海盜,頗受皇帝器重,破格提拔入京,任禁軍副統領,年前又娶了泰王妃弟媳的庶妹,說起來他應該是尹元燁那派的人。只是這幾日,大華皇帝在東山圍場狩獵,身為禁軍副統領的尹正怎么會沒有隨駕,而是出現在興善寺?定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本宮與尚華公主剛剛游園回來,就看見統領在此處興師動眾地搜查人犯,事先都未曾派人通稟一聲,看來本宮這個和親公主在你們眼中連平常百姓都不如了?還是統領懷疑本宮私藏人犯,所以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顧了?”
花溪面色冷凝,看得尹正直冒汗,本來聽聞這位靜嫻公主本是孤女,性格清冷,不喜交際,遇事能避則避,沒想到也是不好惹得主兒。只是他奉命前來截殺,順著血跡追了進來,萬不能將人放跑了。
不想,花溪話音剛落,院中搜查的士兵出來了,看神情也知道沒有搜到人。花溪冷眼瞧著,不忿道:“本宮來是為大華祈福,不是來受人欺辱的!來人,去請莊南太妃過來。本宮得讓她老人家給評評理!”
尹正硬著頭皮放軟姿態:“公主息怒,事情緊急,標下也是擔心公主和太妃等人的安全,才未及通稟。只是標下現下還要捉拿逃犯,事后自會向陛下的公主請罪!走,去別處搜查!”
尹正帶著人馬匆匆退走,白蘭欲上前理論,被花溪攔下了:“無妨,讓他們走!”她本來怕有人設計陷害,想早點送走這幫瘟神,這會兒沒查到什么,趕緊走了干凈,再去理論又鬧出什么事來就難收場了。
人退走了,留下一院子兢兢戰戰的奴仆,花溪吩咐白蘭和翠茗安撫好眾人,自己先回屋里。
剛換了衣裳處理,忽地嗅到一股血腥氣,讓花溪的身子一僵,下一刻就聽見有人喚了聲:“花溪。”
柜子后陰影里走出一個人,頭發凌亂,衣衫上劃開了一道道口子,赫然是尹承宗。
“尹大哥,你怎么……”花溪沒料到,尹承宗在看到她的下一秒突然倒在她懷里。她將人拖到炕上,尹承宗腹部滲出的血跡嚇了她一跳。
花溪驀地一驚,莫非尹正要找的人就是尹承宗。
她急急走到門口,讓人喚了白蘭回來,又吩咐人不要打擾。
白蘭進來后一看床上的人,便明白了花溪的意思,徑直走過去把脈驗傷,處理一下傷口,上了藥:“郡王傷勢不輕,奴婢還要再去尋些藥內服。”
花溪看了看炕上眉頭緊蹙的尹承宗:“恩,你自己小心,走時把翠茗叫進來幫忙。”
不知過了幾時,躺在炕上的尹承宗猛然睜開眼,看著陌生的屋頂,記憶里自己躲過暗箭沿著圍場后崖逃到附近的興善寺……后來避開追兵,好像見到了花溪……
“尹大哥,你醒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宮變(上)
甘冽似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尹承宗側頭一看,迷蒙的雙眼頓時一亮,眼前明眸瀲滟、冰肌玉容、皎潔如蓮的女子不是花溪是誰。這才憶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來,圍場受傷又有人追殺,硬撐著逃到了興善寺,也是因為潛意識里花溪在此,她是自己相信的人,所以在見到她一瞬便放松了警惕,昏了過去。
“多謝花溪妹妹救命之恩”雖然花溪嫁給了歐陽錚,可尹承宗卻從未叫過她嫂子。此時他想起身想謝謝花溪,不想扯到了傷口,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扭曲,哪里還有平日的風流倜儻。
花溪扶他坐好,忍不住笑出聲來,“得了,快躺著吧你不陪著皇上圍獵,倒有功夫來我這小院做客?”
除了臉色蒼白些,尹承宗倒是恢復了他那副慵懶的模樣,他笑望著花溪,勾勾唇角,無奈道:“本來是去圍獵,不過打著打著給人當了活靶子,苦命——八成是我這玉樹臨風的模樣太招人眼了……哎這不,興善寺離圍場近,我就跑到這里看看妹妹。”
花溪被尹承宗逗樂了,不過看他不想多說受傷的事,她便沒多問,只道:“你這傷白蘭說要歇個三五日才能下床。這屋子我讓與你了,趕明兒你這個大華皇家第一富豪可要好好謝我”
“那是一定,就算沒這事,我還能少得了你的好處。”尹承宗就著花溪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口,抿抿嘴,“可這皇家第一富豪的名頭可輪不到我頭上,文宣可不比我窮。”
花溪俯身掖了掖尹承宗的被角,清雅的蓮香縈繞鼻端,不再是熟悉的橘香,但更適合她的性子,尹承宗一陣恍惚,那溫柔動人的臉離自己這般近,明明觸手可及,卻有心無力,還有不能……心中驀然一痛,這般溫馨相處終究維持不了多久,剩下的只有遺憾。
尹承宗暗嘲,若是自己沒那么多顧慮,沒那么看重權勢,也許她早就是他的人了。曾寄希望于她不會那么早嫁人,可沒想到,一場戰爭,她便已為。若換做別人,他也許還會爭上一爭,可她的丈夫是歐陽錚,他最好朋友、最重要伙伴,他曾經承諾過永遠不會背棄的兄弟,叫他如何去爭如何去搶?他做不出那背信棄義的事來只能太息,終還是錯過了……
他這一失神間,花溪已站起了身,“你先歇著,我讓人給你弄些米粥來。這里離后山菊園近些,那邊有一處儲存雜物的僧房,尹正他們若是再來,你可以去那邊躲躲。”
尹承宗回過神,點點頭,臉上不復調笑的神態,多了幾分悵然和哀痛。花溪沒去深究,只當作沒看見轉身離開了。
過了五日,尹承宗終于可以下地了。花溪這幾日可沒少找借口擋尚華的駕,而上京傳來了承郡王圍獵落崖失蹤的消息,她詢問尹承宗的意思,看他有何打算,畢竟他呆在自己屋里也不是長久之策,時間長了總是會讓人起疑的。
“你受了傷,每日清湯寡水的,又不敢在廚房里給你張羅補品,只能偷著燉點燕窩。本來若就我一人在這里,你住多久都無妨。可這兩日尚華被我擋了兩回了,長此下去總不是個辦法。”說著,花溪便將燉好的燕窩遞給尹承宗,“文宣知道你在這里嗎?還是你要瞞著所有人演一出‘詐死’?”
她可不覺得尹承宗沒法子與外面通消息,自己有半日不在院子里,留守的暗衛只剩下一人,而且她特意吩咐過不必攔他與外面通消息。本以為三兩日,尹承宗就會走,不想一連五日,他都未曾提過離開之事。花溪不明白,他為何要一直躲在自己這里。
尹承宗一聽,瞇著眼點頭笑著說:“知我者花溪也”往日他看似逍遙,其實日日在謀劃算計,為了實現在娘親墳前立下的誓言,他一直不斷努力,身心壓抑。而這四五日養傷,她每天都有半日時間陪他說話聊天,談天說地,給自己解悶。每每看著她如花的笑顏,他心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花溪一愣,看來自己沒猜錯,他真要“假死”,打趣道:“你這一去,我代表西月上表吊唁,倒是可以順理成章地回去和文宣團聚。”她隱約猜測文宣所說的那個人也許就是尹承宗。
剛想到此,只聽見尹承宗道:“我昨日已經和文宣聯絡過了,再過十日,上京必有‘死訊’傳來。”
“他現在何地?”許久未見歐陽錚,雖隔幾日有信傳過來,多是些問候或是思念的話語,并未多提及外面的情形。花溪知道,歐陽錚是怕她擔心。
尹承宗吃完了一碗燕窩,將碗遞給白蘭,“他這兩日坐鎮西山大營,忙著尋我這個郡王。”
“你們要……”話沒說完,她就閉了嘴,動手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原以為尹承宗在朝堂上有別的打算,要給泰王或是平王一擊,沒想到卻是自己要行動了。
兩人都是聰明人,即使花溪的話沒說完,尹承宗也聽出了其中深長的意味,目光陡然一變,蹙眉看著花溪,“文宣給你說過什么嗎?”
“他沒說過,我知道他不是尹元燁的人,你自然也不是。”無視尹承宗有些凌厲的目光,花溪神情自若道,“我曾問過他支持的是誰?他并沒有告訴我。我知他怕我涉險,而且他是重諾之人,不告訴我自然是為了兄弟信守承諾。”
尹承宗似松了口氣,目光中劃過一絲欣慰,抬頭發現花溪正望著自己,那雙清亮的眸子似能看穿一切,神情不由一滯,隨即道:“你剛說那法子倒是可行,我起初還沒想到。不過你接了旨意不必回京了,直接去西山大營。”
花溪蹙眉思忖,“到時只怕莊南太妃她們也要一同回京。”
“你想法子拖一日,文宣會派人來接你。”
兩人正說話,門口翠茗報說宮里賜下了些糕點,世子爺派人給世子妃送過來。
一般賜下的果餅之類,都是王妃直接派人送來,今次卻換了世子,花溪心知事有蹊蹺,忙叫翠茗將人叫到偏房去。
“我去看看。”說完,花溪起身離開。
第232章宮變(中)
兩日后,花溪一早醒來,白蘭就告訴她尹承宗離開了。
那日來送糕點的并非府上常用的信差,而是歐陽錚派了親信前來送信,告知了她當日圍場的事情,尹承宗被襲失蹤,尹元燁受傷,署理圍獵一應事宜的尹元烽受罰,另外就是讓她等圣旨下來去西山大營而非回城。
人一走,花溪的心終于放下了。
起身換了衣裳去佛堂,跟著莊南太妃誦完經,莊南太妃欲留花溪說話,卻被尚華尋了個借口扯著她離開了。
“怎么這般著急出來?”
花溪一問,尚華反倒不知從何說起,猶猶豫豫了半晌,才輕聲問說:“這兩日洛西王府里可有帶信兒過來?”
“來了。”
花溪淡淡應了一聲,尚華瞧著她面色無異,心生詫異,“……你這心里不堵得慌?每次新人入宮,我母妃臉色一定很差,怎么瞧著你跟沒事人一樣?”
“新人?”花溪眉頭跳了跳,隨即想到了什么。
尚華一聽花溪似有疑惑,便知她并不知曉洛西王家的事,神色有些尷尬,小心道,“行圍時,符女宮及時示警,救了父皇,父皇念其有功,準了她嫁給歐陽世子做側室。”
花溪臉色一沉,“文宣前日來信并未提及。”
尚華見花溪臉色,忙又加了句,“歐陽世子當時不在場,是洛西王接的旨,不過父皇的旨意倒是沒說是側妃。”
不過花溪失神只是一瞬,下一刻她便恢復往常,淡笑道,“進就進來吧,左不過多雙筷子。”
“哦,難得你想得開,我就放心了。”尚華笑了笑,臉色多了幾分訕然。
“若無事,我先回去了。”花溪聲音清清淡淡,聽不出波瀾起伏,平緩地好似靜水一般。她朝尚華微微點點頭,隨后轉身離開了,尚華看著那個施施然離去的窈窕的背影,不禁撇撇嘴,輕哼了一聲,也移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公主,這事過去幾日了,駙馬他定是事忙才疏忽了……”跟在花溪身邊的白蘭看她臉色不佳,頗為擔心,急忙寬慰花溪,心中暗罵大華皇帝多事,上回駙馬拒婚,最后還是被他橫插一杠,還有那符三娘真是不知羞恥,上桿子的給人做小,只是駙馬卻絲毫沒給自家公主透露一點風聲,這讓白蘭心里也升起來些許疑惑來。
花溪頷頷首不言語,一路慢行仿佛沒聽見白蘭的話一般,白蘭以為花溪心傷,不忍打擾,便閉了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沒走幾步,就聽見花溪悠悠地說道,“你不必擔心,他的為人我是清楚的,我并未曾因此事傷懷,與人相處,信任為基,我與他既有緣結連理,自是全然信任于他。至于旁人是何想法與我無關,更何況那旁的人也不是什么心思澄明之人,所以這樣子還是要裝的。”
其實,花溪剛剛聽白蘭說話時根本就沒往歐陽錚身上想,有些人死皮賴臉要進來,加上有皇帝推波助瀾,他們攔是攔不,而她剛剛其實是在盤算另外一樁事,所以沒應聲,從尚華口中得到消息,無疑給自己尋了個合適的借口裝病,提前給莊南太妃她們打個預防針,等過兩日消息來了,萬一要一同回去,自己也好順理成章找借口多留一日。
而對于歐陽錚,她是相信的,也明白他沒有告訴自己的用意,他想在符三娘進府前將一切事情了結,更不想讓自己為這事受委屈,倒是尚華的“好心”,讓花溪心生了一絲異樣。
當日回去,花溪便臥病不起了。
沒過幾天,果如尹承宗所說,在他失蹤半月后,禁軍在圍場東面曲水河畔找到了某人的尸首,皇帝初聞噩耗,悲慟不已,坐在朝堂上便暈了過去,最后被內侍抬回來寢宮,任誰都覺得皇帝對承郡王這個侄子表現出來的感情似乎非常深厚,不過花溪聽到這個消息后,了然一笑,與她的猜測一般無二,她即刻派人留意其他三人的動靜,又暗中通知西月駐京通商的使臣上書,西月皇帝要花溪代表西月憑吊承郡王。
莊南太妃在興善寺呆不下去了,她是看著尹承宗長大的,感情比一般人深厚,一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昏死過去,再顧不得什么禮佛之事,直接上表給了太后,次日太后便派人來接她回宮,而本以為會一同回去的尚華和錦嬪卻沒有隨駕回宮。
過了三日,皇帝準了西月所請,準許花溪十日后前往郡王府吊唁,但要求當日即返,就在花溪以為自己一人回京時,宮里的第二道旨意下來了,皇后讓尚華公主和進嬪娘娘同花溪同一日回宮中參加喪禮,顯然大華皇帝不放心自己,時時處處都讓人監視著。
白蘭知道計劃有變,詢問花溪的意思,花溪卻道:“還有十日,不急不急。”她見花溪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便沒多問,總之主子要她如何做她照做就是了。
是夜,花溪坐在屋里,躺在墊著厚厚絨毯搖椅上,口中伴著白蘭的笛聲輕哼著小調,意態慵懶。
忽然后窗被人拉開了,一道人影竄進屋來,白蘭機警,反手以笛為刀飛快地向來人攻去,卻聽花溪一聲低喝“慢著!”
白蘭閃身擋在花溪身前,發現那闖進來的人竟扯去了臉上的面巾,恍然道:“原來是駙馬爺”說著,便笑了笑退出房去,留了兩人在屋里說話。
花溪有一下沒一下動著搖椅,椅子上墊了厚厚的絨毯,她穿了件白色兔毛滾邊繡芙蓉花的藕荷色夾襖,腿上蓋著金絲繡海棠綠緞面薄被,腳上穿了雙怪模怪樣的兔頭鞋子。
“山里涼,你畏寒,應該讓丫頭燒個炭盆。”
花溪不說話,歐陽錚拉了把圓凳坐在了花溪身邊,看著她那張白玉的小臉陷在那一叢毛茸茸的兔毛里,眼睛斜睨著自己,嘟著紅唇,氣鼓鼓的小模樣煞是可愛。
歐陽錚莞爾,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怎么生氣了?是嫌為夫不早些來看你了?”
第233章宮變(下)
花溪故意氣哼哼地甩開了他的手:“出了這么多事你為何不告訴我?”
歐陽錚松了手:“你已知道了?”他伸手將花溪從搖椅上抱起來,窩在自己懷里。
“尚華告訴我的。”
“怎的……是嫌我沒告訴你?”歐陽錚抱著花溪起身放到了炕上,自己也脫了鞋子坐了上去,又把花溪摟在懷里。
“那倒不是,你我夫妻,我自是信你的。只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總是有些不舒服。”花溪仰著頭瞇著眼睛沖歐陽錚笑了一個,然后動了動身子,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好了,雙手環著歐陽錚的腰,像只慵懶的貓咪。
話語聽似漫不經心,渾不在意,但歐陽錚知道這事兒讓花溪心里不舒服了,換做是他遇到這樣的事亦會生氣,何況兩人剛成婚不久。他少不得安慰花溪道:“沒想到她……也是我的不是,疏忽了。我這不是專程過來給娘子賠禮來了,借別人的口顯不出誠意來。”他捏著花溪細白柔軟的手指把玩,語氣隱隱帶著幾分不可查的寵溺討好。
花溪心里雖有些怒氣,但卻相信歐陽錚的為人,所以并沒有再糾纏符三娘的事,轉而問道:“大華皇帝防著我,還派給了倆解悶的‘護衛’。想要轉道去西山大營,得先繞開那兩個才行……不過,潦倒了那兩個固然很容易,但我擔心會打草驚蛇,影響了你們的計劃。”
“尹元燁玩忽之責還未定論,還被禁足在府中,圍場之事因葬禮暫時被擱置。那邊御史又揭了泰王私用貢品,納了北番進貢的美人之事,還有陳年的鹽稅舊案也被人翻出來說事,泰王府的日子也不好過。南蠻蠢蠢欲動,皇上要抽調人手去鎮壓,各大營布防也要有變動。尹元燁終是按耐不住了……”
歐陽錚在花溪額上親了親,輕松的口吻仿佛剛剛說的只是件不足輕重的小事,唯獨凝重的臉色顯示出他內心真實情緒,“明日我便離開西山大營回京,子澄如今就在西山,路上我會派人接應你,你見機行事。萬事小心,莫讓我掛心。”
“那你呢?父王與母妃呢?”花溪翻身坐了起來,面對著歐陽錚,“幾時來與我會和?”
“借口南蠻動亂,父親帶著母妃回封地駐防,我這個世子留京,皇帝就放行了。”望著盈盈的雙眸,感受到里面蘊滿的濃濃關切和擔心,歐陽錚臉色立時柔和了下來,“快樂,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帶你回西月看父王。”
兩人聊了半宿,又親熱了一陣,花溪在歐陽錚懷里睡著了。歐陽錚將她放到炕上,蓋上了被子,輕輕在她額上烙上一吻,喚了白蘭進來服侍,自己則從來路離開消失在了夜色中。
十日后,花溪啟程返京。
昨夜山里下了小雪,路上有些濕滑,行路的速度比往常慢了許多。
車角的熏香球左右搖曳,繚繞著淡淡如輕霧的香煙,醺然欲醉。花溪歪在軟墊上抱著手爐,閉著眼睛打瞌睡,白蘭坐在一旁給她捏腿,而翠茗昨日便被打發回王府美其名曰做準備,實則混淆那些有心人的視線,今日一早便離開王府出城去了丁香在西山附近鄉下買的宅子里等候花溪。
“公主,開出山了。”
花溪睜開了眼睛:“發信號吧。”
“是。”白蘭點點頭,閃身出了車子。
不多時,一聲“有刺客”響徹山間,車隊被從山里沖出來的馬隊分成了兩截,抽刀聲、哭喊聲響成一片,登時大亂。不消一刻,那沖出來的人馬似一陣風一樣四散而去,竟未殺一人,只有幾個護衛受了傷,而多數受了輕傷的都是四散躲避時慌亂中跌倒擦傷或是撞傷的。領頭的侍衛長吩咐原地休整,挨個車問詢之時,才發現洛西王世子妃車中空無一人,隊伍中又是一陣躁動。
暗衛和歐陽錚手下里應外合,制造混亂,讓花溪得以脫身。一隊人騎馬穿過山林往西,行了兩刻,便與接應的馬車匯合。花溪下馬欲換車,不想一支響箭嗖一下插到了車轅上。引起馬兒一陣嘶鳴。
“何人在此?”白蘭高喝一聲,擋在了花溪面前,“世子妃怎么走得這邊快,我等這緊趕慢趕才追上世子妃!”
四周圍上來不少蒙面人,花溪打量了一眼,看這架勢不像大華皇帝派來的兵,自己手下人都是從西月帶來的,按理不會出岔子,那么定是歐陽錚那派有人泄露了她的行蹤,究竟是誰?看著站在高處那個這些日子里一直低眉順眼的女子,花溪不禁蹙了蹙眉,隨即收回了腳步,朗聲笑道:“錦嬪娘娘的腳程似乎比我快得多!就不在您在此處意欲何為?”
“不敢當,世子妃貴人事忙,但主子吩咐要務必請公主與屬下同回上京,卻不想公主竟不打算回上京了,無奈之下只好跟了來。”錦嬪一改慣常溫婉的作風,面色如常,但眉宇間多了幾分冷冽的戾氣。
“我何時說過不回京?回去告訴你主子,我去何處不勞別人相送。”花溪朝白蘭使了個眼色,頓時喊殺聲四起。
花溪手下和錦嬪帶來的人殺將到一處,白蘭護著花溪上了車,一路殺出重圍。
錦嬪眼見花溪要跑,自己交不了差,怕主上責罰,急令手下擺脫糾纏直追目標,不想卻被阻攔了近半個時辰。她原本仗著人多以為能將花溪一舉成擒,眼見任務有失,想要貪功是不行了,急忙發了給前面阻攔的另一隊人馬信號。
馬車疾馳,車子有些顛簸,花溪雙手撐著車壁,對白蘭吩咐道:“不去西山,回上京!”
“公主,為何?”白蘭不解道。
花溪沉聲道:“錦嬪奉命前來,定是今晨出發前就離開車隊,早先布置好了人馬,打算抓我回去,卻不是讓我光明正大地順利回到上京,后來發現我改道才追了上來。不管她的主子是誰,也不論她目的為何,現下有人接應我的事已被發現,那現在去西山并不安全……會將承郡王的行蹤暴露的,還是轉道回上京穩妥。”
白蘭應諾,花溪等人跑到分岔路口,又遇上了埋伏,好不容易突出重圍,回到上京時已過了午時,尚華公主鑾駕已經回宮。
花溪剛到洛西王府,就有宮中的公公來傳旨請花溪即刻入宮。
“入宮?”花溪一愣,“靈堂不是設在承郡王府,我祭拜后自會入宮面圣。”
“啊呀,世子妃,這都什么時辰了,太后和皇上疼愛承郡王,破例在宮里承郡王原先住得宮殿設了靈堂,改在宮里行祭。”
“公公,能否容我回府整理一下儀容再行入宮。”事情太過倉促,而且在宮里設靈堂不合規矩,花溪暗想此種定有貓膩。
“這祭拜自是有規矩的,幾時幾刻誰上香都是定好的。您已經晚了,還不快隨奴才進宮,至于衣衫,知道您是倉促成行,已經讓府上的丫鬟給您備好放在車里了,還望世子妃不要誤了時辰。“傳旨的公公不樂意了。身后的禁衛軍也上前了一步。
“去跟府里說一聲,我進宮了。”花溪見勢頭不對,吩咐了一聲,白蘭剛要人回府通報,便被禁衛軍攔了下來。
兩次圍堵,跟在花溪身邊的暗衛加上白蘭只剩下六人,眼見禁衛軍將幾人團團圍住,花溪知道今日走不脫了。
“公公假傳圣旨不怕掉腦袋嗎?宮中忌諱,怎會給一個郡王爺設靈堂?”花溪掃了一眼傳旨的公公,聲音冷冽,宮中只怕有變了!
“奴才怎么敢,況且,威遠侯二公子還在宮里十三皇子處做客,世子妃還是趕緊上車吧!”
公公從袖子里取出一枚金鎖,正是花溪送給林哥兒的。花溪眼睛一瞇,他們抓了林哥兒?
“世子妃!”公公在催促,語氣頗為不耐。
“好!:花溪蹙眉應道,”我隨你們去就是了。““公主!“白蘭等人橫刀就要殺出去,花溪見禁衛軍少說也有三四十人,不是白蘭六人能應付的,捏了捏白蘭的手,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蘭幾不可查地搖搖頭,花溪橫了她一眼,示意她必須先走,隨即大喝一聲:”走!“白蘭一咬牙,與其余的人沖進禁衛軍,一路殺了出去。
花溪不禁松了口氣,任由禁衛軍將其制住,塞進了備好的馬車,其余的人護送花溪進宮。
花溪被人綁縛了起來,靠坐在車廂里,不禁握了握身后的拳頭,被人逼得連府門都不得人,可想而知此次禁宮之行定有兇險,也不知林哥兒怎么樣了?亦或是他們故意設局誘她上鉤?此時的花溪到希望林哥兒安安穩穩地呆在威遠侯府而不是宮中……
看著對面傳旨的公公,花溪問道:“是誰讓你帶我進宮的?”宮里也不知是個什么情形,希望文宣與尹承宗能順利過了這一關。
“到了您自然知曉。”
第234章結局(上)
進了朝陽門,花溪便被那傳旨的公公命人扒去了身上的衣服,換了宮女穿的衣裳,蒙了眼睛將她塞進灑掃的車子下推進了深宮內院。
花溪被人帶到一處宮室,卸下眼上黑布,她揉了揉眼睛,看著窗口處站著的兩人,一人穿著玄色斗篷看不起容貌,而另外一人則是泰王尹元燁是也花溪冷笑道:“一路從興善寺追到上京城,泰王的待客之道真是讓本宮長見識了。”
倒是讓公主受驚了。“尹元燁轉過身笑著對花溪道,”錦嬪可是厲王的人。她阻你不過想文宣就范。本文收到消息后,思來想去,覺得有錦嬪在,公主定會回京,所以才派了劉公公去請公主,“尹元燁倒是不避諱,大方地承認了自己脅迫花溪進宮的事,只不過是他漁翁得利罷了。
錦嬪是不是他所派的人,花溪無暇考慮,她是魚肉,人為刀俎,哪里容得她反抗,而今她更擔心的事林哥兒的安危,“那我表弟呢?“尹元燁道:“沒想到公主還真是姐弟情深,不枉我用心良苦借程二公子相邀。程二公子此時正好好地呆在程府,公主不必掛心。“花溪瞳孔一縮,心生疑惑,尹元燁只是誆騙于她?還是不想她知道林哥兒的下落?難道尹元燁利用林哥兒只是為了騙她而來,并非為了要挾程崇““果真如此?那王爺真是用心良苦,別到最后落得一場空才好。”
聽到花溪諷刺自己,尹元燁微微蹙眉,臉帶薄怒,但看著曾經令他怦然心動的臉,怒火遲遲沒有發作。半晌,他忽然沉聲道:“本王想要的從來沒有失手過。唯獨公主拒絕我兩次,本王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問公主,可愿做我的皇后?”
“多謝王爺美意!好女不嫁二郎。花溪沒有做皇后的福分。”
花溪冷然的語氣讓尹元燁的目光驟然陰鷙起來,想起過往種種,壓抑的怒火涌了上來,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還如此不識抬舉,那我也就沒有什么好留戀的了。
尹元燁厲聲道:“薄野花溪,我暫且不殺你。既然你一心一意要跟著歐陽錚,遲早有一日,我定會讓你陪著他一起下地府的。”說完,他轉身吩咐身邊之人,“人我可是交給你了,好好看著她。”
“殿下放心,今日必能成事。”屋里另外一人對尹元燁說道。
“那好,父王馬上就回宮了,老三的人馬也集結得差不多了,本王要去布置,先走一步。”
尹元燁甩袖離去。至于那披著斗篷的人也跟著出門,與門口守衛的人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兒,才返身回到屋里,正看見花溪在四下打量。見他回來了便靜坐不語。
“數月不見,妹妹容色愈發妍麗了。“
花溪渾身一顫,眼睛死死盯著那玄色斗篷遮蔽下看不清面容的臉,慢慢說道:“薄野,不,莫罕宗啟?“兜帽卸下,那張俊美的臉露了出來。他笑著對花溪說:“難為妹妹還惦記著。呵呵!“笑聲有些陰森,沒想到會再見到這個逆賊,真讓花溪感到意外。她冷著一張臉,心想,今天的驚喜還真是該死的多!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就知道你沒死。錦城的事是你搞出來的吧?“宗啟臉上愣怔了一刻,隨即笑道:“妹妹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慧。那你猜猜我會把你怎么辦?”
“尹元燁要威脅歐陽錚。暫時不會殺我。”
這次完全能擺脫錦嬪去西山,但她還是放棄了。雪后泥濘,時間緊迫。他們逃逸的路線遮掩不及的話,定能被人發現蛛絲馬跡,她不能暴露尹承宗,更不愿拖累歐陽錚機會,功虧一簣他們這些人的性命都會受到威脅,于是她最后選了回京這條路。她相信白蘭的能力,定能聯絡上在上京的歐陽錚。告訴他林哥兒的事,不過尹元燁一旦發現歐陽錚的異動,定會拿自己做要挾。花溪曉得她一時三刻不會丟了命。即使他奪宮成功,礙于歐陽錚他也不會輕易動手殺了自己,所以才會有恃無恐的反駁他。
“至于你,想趁亂殺了我,挑起兩國紛爭。”
花溪狀如無意的態度讓宗啟微微驚訝:“你不怕死?!”
莫罕宗啟沒有反駁,那事情正如自己猜測的一樣了。花溪心里有了底,倒不再心怯,坦言道:“怕,怎么會不怕!不過人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這來來回回生生死死也經歷了無數次了,誰又能說我這次逃不過一劫呢?”
“那我現在就殺了你,看你怎么逃過這一劫!”莫罕宗啟的眼光瞬間幽暗。大掌掐住花溪的脖子,脆弱白皙的脖頸握著他的掌中,仿佛輕輕一用力就能捏碎了一般。
花溪面無懼色,目光直射向宗啟的臉,思忖著他的目的,他和尹元燁應該早就結盟,而這次入大華皇宮幫助尹元燁,無非是為了西月那張龍椅……她賭他不敢真的下殺手。“那本來就是老天再給的機會,若它真的要收回去,我也無能為力,只能說那是我的命。”
脖子一緊,疼痛窒息感一下竄了上來,花溪仍舊直視著宗啟,就算真的要死,她也不會向他屈服。莫罕宗啟松開了手。花溪猛地咳嗽了幾聲,手摸著脖子,暗罵道,該死的混蛋,真的很痛!
“弄疼了嗎?脾氣倒是越來越倔了!”宗啟的話語很輕,指尖觸及花溪的脖子,讓她頓時汗毛聳立,下意識地推開避開他的接觸。
宗啟倒是不覺得尷尬,收回手自顧自坐下:“妹妹也坐吧。站著說話累得慌。”
花溪雖見他暫時沒有殺心,但也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這個變態發起瘋來,會不會要了她的命。花溪依言在宗啟對面坐下,低頭思忖,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莫罕宗啟在尹元燁走時說的那句話讓她腦中靈光一現,“尹元燁要借你之手刺殺大華皇帝嫁禍給平王,還是我?”
宗啟瞟她一眼:“哦?你猜到了。準確地說。是你們兩方。所以,你的命遲早都會丟。”宗啟的手探過來摸了摸花溪的臉,唇角帶著寵溺曖昧的笑意,眼底卻是刻骨的冰寒,如同披著華麗外衣的嗜血的魔鬼,“真是可惜了,我對妹妹還是念念不忘……嘿嘿,薄野紀行害死了蓮依,我發誓一定要替她報仇。你說我強上了他最親的妹子,再殺死了送到他面前,他會怎么樣?”
看到花溪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恐和錯愕,莫罕宗啟的唇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下一刻,他大力一拽,將花溪的身子摟在懷里,一把推到了床上,然后欺身而上壓在了她的身上。
感覺脖子上啃咬的刺痛,手臂被禁錮在頭頂,聽到腕上金鐲觸碰道嵌螺鈿檀木床沿發出砰砰之聲,花溪強自壓下掙扎的沖動,告訴自己要鎮定鎮定,她還沒問清林哥兒的下落不能動手!初時不反抗就跟他們進宮,最最重要的是擔心林哥兒的安危,她并不大相信尹元燁說已經放了林哥兒的話,要知道林哥兒的行蹤還要從這個死變態這里打探。
“三哥哥想念桂兒,也不必這般心急吧?”
“桂兒”的名字一說出口,莫罕宗啟渾身一震,撐起身子看著花溪的臉,凌亂的發絲貼著嫣紅的臉頰,微瞇的雙眸眼波流轉,哪里還有往日清冷疏離之色,媚意天成,只看得人口干舌燥。
下意識,她松了手勁,一雙柔腕環上了他的脖頸,將他的身子貼近了她的身軀,翦水雙眸里倒映著自己的臉,櫻色丹唇吐氣如蘭,縈繞在自己的唇邊。
宗啟一瞬迷惘后,輕笑道:“怎的妹妹想讓我放你一馬,所以要投懷送抱?”
唇角蕩漾這風流清艷的笑意,花溪朱唇輕啟,貼著宗啟的耳畔,說道:“我只想三哥哥告訴我,尹元燁將我表弟藏到哪里去了?”
“呵呵,你不信尹元燁的話?也對,那家伙的話只能信五分。”宗啟的臉又貼近了一分,唇輕觸了花溪的唇,“若我告訴你,你怎么報答我?”
花溪心中一凜,尹元燁果真騙了我。林哥兒在宮里。面對眼前這個危險之人,想想林哥兒喚著姐姐的追在自己身后的可愛小身影,花溪一咬牙,豁出去讓你占一會兒便宜。等套出林哥兒的下落,姑奶奶定要你好看!
“你想要我怎么報答?”花溪放柔了聲音,指尖在宗啟脖頸上流連。
宗啟眼光一暗,深沉中透著火光,左手一攬,扼住花溪的下頜,含住花溪的唇吮吸。手上一用力,花溪悶痛,齒關一松,他的舌頭滑入她的口中,攻城略地般橫掃。右手從腰肢上覆上她的挺立,隔著衣服揉捏了幾下。體內躁動的血液涌了上來。莫罕宗啟不滿意這樣的現狀,不一會兒又游弋到了領口,指尖輕挑兩下就解開了前襟的衣扣。宗啟的唇從花溪唇上離開,一路舔舐著向下。
就在他像繼續深入的時候,花溪雙手固定住他的頭吧讓他有進一步的行動,他仰面看著花溪,眼中泛紅,散發著嗜血的光芒,嚇了花溪一跳,壓抑的聲音傳來,“怎么,反悔了?”
“不是,我是擔心表弟。”花溪挑眉問道,“我表弟到底現在何處?”
“后面的宮室。”莫罕宗啟不耐煩道。
“帶他過來!”
第235章結局(中)
宗啟立時警覺,目露懷疑之色,花溪不緊不慢道:“我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和一孩童能逃到哪里去?讓我見一面林哥兒……”
瞧著花溪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莫罕宗啟放松了警惕,想想也是,他就不信一個弱女子和一個孩子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他翻身起來打開房門,低聲吩咐門口的屬下把林哥兒帶來。花溪亦站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戶往外看了看,發現門口就只有兩人守著,而且院中的景色竟有幾分熟悉,她所站的位置還可以望見宮中的玲瓏塔,當下暗想自己身在何處。
“想怎么逃出去?嘿嘿,省省力氣吧,這宮門口都是人。沒出去你就會被人拖回來。”宗啟從外回來,看到窗邊的花溪,走上去一把摟著她的腰身將她翻轉過來,抵在窗邊的墻上,唇瓣在耳畔和脖頸游戈舔舐,輕喃道,“前面正殿里埋伏了不下十人,你一人能應付得了嗎?”花溪身子一僵,忍下強烈的厭惡感,暗想此處到底是哪里,竟在此處設下埋伏?她慢慢地翻動著身后手腕上的鐲子,試探道:“你們怎知大華皇帝會來這里?”那個藏在腦海深處的假設冒了出來,皇帝、梅姑、尹承宗……會不會是因為那個原因呢?
鎖骨上傳了一陣刺痛,宗啟松開了花溪,好整以暇地坐回了桌邊,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放在唇邊輕抿,勾勾唇說道:“你還是不死心……”
花溪想要辯白,不想殿門被人敲響,她的注意力也跟著放到了門口。
“進來——”
看著宗啟屬下抱著的林哥兒,花溪顧不上儀容,直接跑過去一把將林哥兒拎了過來放在軟榻上。手輕輕撫過林哥兒的眉眼,花溪見他閉著雙眼,似是睡著了一般,急忙問道:“你們把他怎么了?”
“早上送來時下了點藥,估摸一會兒便能醒了。”宗啟站起身走到花溪身邊看了眼躺著的林哥兒,“你和你表弟感情真是好,為了他你連自己的清白都豁出去。莫罕宗啟作勢攬上花旗的腰肢,盈盈一握,真讓人心族搖蕩。脖頸上,白皙與青紫交錯的痕跡更刺激了觀感,他低頭在那白皙的后頸上輕咬。花溪眼中精光一閃,返身摟著宗啟將他住床上推去。兩人跌倒在寢殿的大床上,花溪調整了姿勢,一下子跨坐在了莫罕宗啟的身上。看著俯身要親吻自己的花溪,宗啟一瞬間感覺到不可思議。剛剛他詫異花溪的主動,卻存了看戲的心思才任她施為,想看看她要如何自救,如今再見她這般主動,倒叫他摸不著頭緒,難道她真的認為自己無法脫困便存了順從自己的心思?
宗啟一剎那失神,貼近他面龐的花溪目光驟然變化,精光劃過,手腕上的鐲子上一枚藍色寶石轉到他脖頸的方向,“咔嚓,一聲極輕的微響,宗啟脖上一痛,猛然翻轉身子將花溪壓在自己身下,怒喝道:“你做了。…”話沒說完,人已經壓在花溪身上沒了知覺。“哼,準你們給林哥兒下藥就不準我對你動手,誰叫你亂動,倒得更快!”花誤輕聲咕噥道,撫了撫手腕上的嵌紅藍寶花鳥紋金絲鐲,暗嘆,花溪慶幸劉公公沒來得及讓人卸完身上的物件,這鐲子這回還是第一次派上用場,要不然今天說不定真要讓這個變態毀了清白。鐲子是歐陽錚早先給她弄來防身用的,內有機括,共備有六枚帶有麻醉劑的毒針,至于解藥則存了一半在耳鐺里,謹防被人奪取。
花溪推開宗啟,將他身上衣裳扒了個干凈扔到了床下,連同他腿上綁著的匕首也卸了下來綁到自己腿上,隨后將人搬到床上蓋好被子,此時,軟塌上的林哥兒動了動,似是要醒來。
“林哥兒,林哥兒——”花溪低低低喚了兩聲,“醒醒——”
“姐姐。”林哥兒睜開眼,看見了花溪,弱弱地輕呢了一聲,“這是哪里?娘親呢?奶娘呢?”林哥兒看了看周圍陌生的環境,癟癟嘴要哭了。
“噓,林哥兒別說話,聽姐姐說,林哥兒和姐姐被壞人抓到這里來了。”花溪摟著林哥兒,悄聲說,“姐姐一會兒要帶林哥兒出去。但是林哥兒要躺在這里裝睡,姐姐不叫你,你別起來,聽懂了嗎?”
“嗯。”林哥兒似懂非懂,淚珠兒在眼眶里打了個轉兒沒有落下來,但想到花溪在,便安靜了下來“我聽姐姐的。”
“好,乖乖躺下,閉上眼睛。我不叫你睜眼,你不能睜開眼。”花溪讓林哥兒躺好,取了桌上的水壺,又將衣襟敞開了些,深吸了口氣走到門口打開了殿門。
“水涼了,去換一壺。”
門口兩個守衛蹙眉一愣,沒想到花溪會出來。“公主.我家主上呢?”
花溪冷睨了說話人一眼,“床上歇著呢!還不快去,要本宮提到幾時?”那人看了看她半敞著衣襟,云鬃凌亂,紅唇微腫,當下了然,與對面的人相視一眼,兩人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另外一人接過花筷手里的水壺往偏殿去了。
“你,進來把我表弟送到偏殿去。”花溪揚揚手,指了剩下一人示意他進殿來,“三哥哥說他快醒了,怕他起來吵鬧。”
“這——”剩下的人有些猶豫,自己去了殿外就無人把守。
“你家主上在前殿布置了多少人手你不清楚?還擔心我跑了不成?”花溪眼光逼視著他,森然凌厲,神情傲然不容拒絕。
那守衛之人愣怔了一下,暗道公主脾氣還真橫,不過誰叫人家是公主呢,一邊想著便提步進殿向軟塌走去.俯身欲抱起林哥兒。
“小心,別弄醒孩子。”花溪攏了攏林哥兒的衣襟,手指不小心劃過了他的手背,唇畔忽然揚起了一抹媚人的笑意,那人呆滯了一秒人轟地一下便倒在了地“解決了一個,還剩一個。”花讀推推林哥兒,“林哥兒,起來吧!”
林哥兒睜開眼看著躺倒在地上的人,小嘴一揚,“姐姐,你真厲害,一下就把他打倒了。”
花侯捏了捏林哥兒的臉,顧不上與他多解釋,拉著林哥兒躲到殿門口的大花瓶后,“閉上眼乖乖蹲在這里不要出聲。”
今日她豁出去了,拔下腿上綁著的匕首拿在手里。該說自己運氣還是不錯,她已經猜到這里是哪座宮殿,解決了這一個帶著林哥兒從殿后逃出去。
握著匕首的手掌滲出細汗,躲在門后的花溪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吱啦,殿門被推開了,“殿下,殿……”
那人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同伴,急忙走近殿來,花溪一咬牙,舉著匕首朝來人刺了過去。那人似有警覺,回身一個擋擱,他手里的匕首截住了花溪的攻勢。下一刻他的匕首架在了花溪脖子上,“公主殿下還是不要隨便動刀的好!”另外一只手伸手欲取走花溪手里的匕首,就是此時,花溪手腕一轉對準來人的臉按下了機括,嗖一聲,一枚毒針飛出,那人舉臂一檔,第二枚毒針已經對著他另外一只手射了出去。
看著那人倒了下去,花溪也跌坐在了地上,“好險!”
“姐姐——”林哥兒探出小腦袋低低喊了一聲,聲音還有些發顫。
花溪爬了起來,扯了宗啟的黑斗篷披上,從花瓶后抱起林哥兒,“不怕,姐姐馬上就帶你出去。”花溪抱著林哥兒從殿門出來,繞到后殿,穿過梅林上了沿廊,大殿那邊已經傳了人聲,花溪加快了腳步,一路憑著記憶尋找上回瓊枝帶她走過的那處破損的宮墻。
待花溪帶著林哥兒爬出后墻時,已經被屬下救醒宗啟聽著屬下匯報花溪和林哥兒不在院中,惡狠狠地吩咐道:“派兩個人出去在附近披搜,其他的人各歸各位!”
花溪帶著林哥兒逃到了御花園,她抱著林哥兒放在假山的石洞里,將披風蒙在他身上御寒,“乖,林哥兒在這里呆著別亂跑。
“姐姐,快到回來。”林哥兒可憐巴巴地仰面望著花溪,咬著小嘴巴說道,“一定要回來找林哥兒。”“嗯!”花溪眼眶一熱,摸摸林哥兒的頭,“姐姐去給人報個信,很快就回來。”
皇帝從承郡王府回來,臉色暗沉,眼中蘊著化不開的悲傷,坐在步攆上望著重重殿宇,想起了那個落雪紅梅間舞動的身影,暗自嘆息:哎,就為了這九重宮闕,他對不起她,連她和他最愛的孩子都沒保住。
皇帝不禁感到有些悲涼,回頭看看自己的三個兒子,又重重地嘆了口氣,最后吩咐道:“去清華宮,文宣,還有你們三個,陪朕走一段吧。”自從承郡王走了后,皇帝每日都會去清華宮,里面是陛下給承郡王設的小靈堂。今日承郡王衣冠入殮下葬,皇帝一回宮便要去清華宮,眾人也許未感到異樣。
皇帝下了步攆,往清華宮走去,歐陽錚及三個皇子跟在身后。
“文宣。”皇帝喚歐陽錚近前。
“微臣在。”
“朕這幾日總夢見你姑姑,她抱怨聯沒照顧好子澄,朕這一想起來…”老皇帝聲音有些哽咽,“子澄就去了。毓敏是個閨女,騰琢磨著給子澄過繼個孩子也好后繼香煙,承爵時也不必降等了,還是保留郡王銜等他成年了再進親王銜。”
“陛下對子澄寵愛有加,子澄九泉之下定敢欣慰。但承爵一享有違祖制,恐怕朝臣們不會答應的。”
“無妨,朕意巳決。”
第236章結局(下)
一行人過了福壽園,眼看就要到清華宮門口,只聽見嗖地一聲響,似有人發了信號,隊伍里歐陽錚臉色一變,四下張望尋找。
接著,就聽見一女聲喊道:“有刺客,清華宮里有刺客!”
“護駕護駕!”雖然沒見著刺客的面,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李公公慌忙扯著尖細的嗓子喊道。
話音剛落,四周圍和清華宮里便涌出了二三十個黑衣人,手持刀劍朝著皇帝這邊沖了過來。歐陽錚率先持刀沖進了殺手中間,皇帝和皇子們頓時被侍衛們圍在中間。尹元烽臉色暗沉,并非見了刺客驚詫恐慌,而是隱隱的憤怒,不知哪里跑出來的女人搗亂,破壞了原本的計劃。而尹元燁則心頭冒火,那聲音分明是薄野花溪,宗啟那個混蛋怎么把人給放跑了。
紛亂間,一個暗黑的人影躲在高處手持著弓箭,準備在高處施以暗箭,這往往是刺殺中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他舉弓瞄準了中間那個明黃色的人影,開弓射箭,箭羽劃破空氣,箭尖直向目標。
道路有些狹窄,人群擁擠,慌亂中李公公跌倒了,擋在皇帝身前的侍衛被迫與刺客糾纏,而此時不知誰在老皇帝身后推了一把,將他徹底暴露在飛箭之下,侍衛和歐陽錚都來不及救援,眼看皇帝就要被射中。
忽然竄出一道人影飛撲了過去將老皇帝推開,“嘶——”箭矢射中了來人。
老皇帝驚魂未定,大喊著“護駕護駕”。
這廂,歐陽錚殺開了阻攔了刺客,兩步沖到了受傷之人的身邊,“花溪——”眼見救援不及,他怒喝了一聲,一劍揮去砍倒了擋在自己面前的刺客,反手抽出一把匕首飛擲向站在高處射箭之人,阻止他再次襲擊。
一刀風后,那人應聲落下。
花溪倒下的那一刻,歐陽錚心跟著抽痛,腦中一瞬間出現了空白,以至于他差點中了刺客的刀劍。該死的,看著花溪肩膀上流血的傷口,歐陽錚暗罵,幸好沒有傷到要害,這群兔崽子,今日必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因為花溪受傷而紅了眼,原本還小心要留活口的他一刀刀下手狠決,刀刀斃命。
尹元燁眼見歐陽錚因為花溪發了瘋,再不行動今日便除不了尹元烽這塊絆腳石了,他推到暗處朝手下使了個眼色。
一道人影閃避竄出了清華宮前的亂局,一路往南去了。
不多時,天空炸響,東面乾元殿方向燃起了大火,濃煙滾滾。
尹元烽眼中劃過不可思議,這是厲王與自己約定好刺殺成皇帝后圍剿“泰王叛黨”的信號,怎么這時就響了?糟糕!他目光一凜,在人群中尋找尹元燁的蹤跡,發現他不如何時已經隱于暗處,正注視著自己,那目光懾人,充滿了志在必得的光芒。他腦子急轉,定是他從中作梗,讓厲王誤以為這邊已經得手了。如今阻止是來不及了,只能放手一搏了。
清華宮前亂成一鍋粥,那邊乾元殿端陽門,厲王私調的東衛軍隊一路殺到了清華宮,口中喊著“護駕”,皇帝當場一口氣沒緩過來,昏了過去,眾人趕緊將人抬著退進清華宮。結果,剛進殿門就遇上了另外一撥殺手,好在歐陽錚提前提醒,眾人早有防范,最后終將殺手全部剿滅。
皇帝一醒來,就聽見東衛軍高喊逆賊挾持皇帝,正欲攻門。他目光瞬間變得凌厲如刀,掃過眾人尋找尹元烽的蹤影,遍尋不見,“老三那個逆子呢?”
“回父皇,三皇弟沒有隨隊撤進清華宮。”安王尹元烯拱手惶恐道。
“東衛軍,好,很好!”皇帝在發怒的同時,目光中暗含了一絲隱憂。
尹元烯適時上前說道:“父皇不必擔憂,大皇兄適才已經去調禁衛軍了,相信一會兒便能道到。”
皇帝蹙眉道:“老大去了?”說著,有意無意地瞟了尹元烯一眼,鷹隼般的銳利目光似要將他看個通透。
尹元烯應道:“是!撒進清華宮前,大皇兄讓兒臣保護好父皇,他領著人繞道去調禁軍前來。”
果然,不消一刻,門口已經來報,禁軍與叛軍交了手,殿中的眾人才稍稍松了口氣。可皇帝的眉頭卻蹙得越發緊了。清華宮外一戰持續了近半個時辰就基本接近了尾聲,東衛軍戰敗,統領何茂生被生擒,尹元烽不知所蹤。
禁衛軍統領蕭郁在清華宮外扣門,“叛逆已經掃清,恭請陛下回宮。”
“父皇,兒臣率禁衛軍剿滅叛逆,恭請父皇回宮。”尹元燁也跟著在門口喊話。
“父皇,是禁衛軍。我讓人去開門!”尹元烯說道,他以為禁衛軍到來意味著自己已然脫險了,眉宇間輕松了許多。
“慢著!”一直閉目等待消息的皇帝忽然睜開龍目,抬手阻止尹元烯,“容朕再想想。”
“父皇,我是元燁,兒臣率禁衛軍剿滅叛逆,恭請父皇回宮。”門口又傳來了尹元燁的聲音。
尹元烯不知為何皇帝躊躇不動,焦急道:“是大哥來了,父皇為何不開門?”
皇帝長舒了口氣,“去開門吧!”
就在小太監要去通傳開殿門時,門口傳來一聲厲喝:“不能開!”
歐陽錚扶著花溪從偏殿趕來,邊走邊阻止道:“陛下,不能開!”
“為何?”尹元烯疑惑道,“大哥已剿滅叛逆,為何不能開門?”
歐陽錚瞥了眼尹元烯,扶著花溪走進殿來,花溪喘著氣說道:“陛下,先前是妾身在清華宮前示警,清華宮內刺客乃是西月叛逆薄野宗啟的人,他與尹元燁勾結想要置陛下于死地……咳咳……”對外,西月并未告知天下薄野宗啟并非皇子。
“讓我替你說。”歐陽錚有些心疼地看了看花溪,阻止她繼續說話,他扶著花溪讓她坐下,接口繼續道,“內子是今晨回京時被泰王擄進皇宮,意圖于今日趁宮變之時刺殺陛下嫁禍給內子,以借口發兵西月,助薄野宗啟復位。”
“啊——”尹元烯沒有形象地跌坐在了椅子里,難以置信地嘀咕道,“大哥怎么能……怎么能……”隨即他好似反應過來,慌忙對上首的皇帝道,“父皇,兒臣不知,兒臣不知大哥要行刺父皇之事。現在怎么辦?大哥會不會殺進來?”
那慌亂焦急的神情不像作偽,皇帝看著二兒子怯懦害怕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罵道:“閉嘴!”
殿內一下人心惶惶之時,歐陽錚朗聲道:“安王殿下,不必驚慌。剛剛微臣在殿后收到傳信,承郡王并沒有遇害,他洞悉泰王陰謀,已經調了西山大營駐軍今晨往上京趕來,此時估摸已到宮門口了。只要我們再堅持一刻,承郡王的人定能趕到。”
“你說什么?”皇帝未及細想,只聽到歐陽錚說尹承宗未死,驚喜道,“子澄沒事?”
“是的,陛下。”
“那大哥要強攻怎么辦?”尹元烯還是有些不放心。
歐陽錚笑了笑,“那只能賭泰王定不愿背上謀逆的罪名,相信他會有耐心等這一會兒。”
皇帝想了想,“去傳話,說朕剛剛醒來,整理儀容再行回宮,讓禁衛軍退下。”
宮外,尹元燁聽到太監傳話,暗淬啐一口老狐貍,隨即叫禁衛軍后退五丈,卻并未離開清華宮多遠,而且整個清華宮都在禁衛軍的包圍中。
趴在宮墻上的小太監查看后回話,原本還僥幸希望尹元燁會聽從皇帝吩咐撤走禁衛軍的人臉色都陰郁了下來,只得祈禱尹承宗率軍快點趕來。
過了一刻,就在尹元燁按捺不住時,福壽園那邊傳來喊殺聲。
清華宮內。
尹元烯聞訊,差點激動地從座位上跳起來,若尹承宗能擊退尹元燁,那大華皇儲一位不是就要落到自己頭上了嗎?雖然從前沒有奢望過能登上帝位,但經此一役,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的頭銜就要落到自己頭上的話……何樂而不為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面喊殺聲越來越大。殿內的氣氛也越發緊張,眾人額上隱隱冒汗,就連一直故作鎮定的皇帝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在殿中踱步。
“閉上眼歇會兒吧!”歐陽錚攬著花溪,輕聲道,“你放心,子澄定能解決了尹元燁那個混蛋!”
“可惜放跑了莫罕宗啟。”花溪順勢斜靠在歐陽錚懷里,手握著他的手,靜靜地等待那高墻外廝殺的結果。
歐陽錚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想起剛剛為她療傷時看到的脖子上的掐痕、吻痕,他恨不得將莫罕宗啟和尹元燁碎尸萬段,“很快就會結束。”我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嗯!”花溪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林哥兒還藏在御花園里,等這邊結束了,我要趕緊去接他。”
終于,外面的喊殺聲停了下來,一切歸于寂靜。
只聽見一個清亮的男聲喊道:“臣尹承宗救駕來遲,望陛下恕罪。叛賊已平,請陛下出清華宮主持大局。”
“請陛下主持大局。”
“請陛下主持大局。”
人聲此起彼伏,在請華宮上空回蕩。
朱紅如血的宮門緩緩打開,大華帝王一步步走出,看著地下鮮血沖刷過的地面,自己的大兒子被綁縛著跪在門口,他的容顏也似乎蒼老了十歲,早已不是意氣風發精神矍鑠的一代英主,長長嘆了口氣。
皇帝轉頭看向跪著宮門前浴血奮戰的將士們,臉上不得不浮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眾卿平身,今日剿逆有功,擇日論功行賞!”
“陛下起駕回宮!”在眾人的簇擁中,皇帝登上步攆緩緩起行。
歐陽錚抱著花溪從大門里走出,看著身披銀甲的尹承宗,花溪微微愣了一刻,身上斑斑血跡昭示了剛才戰況的慘烈,連同他隨風舞動的長發也沾著血花,再不見那個風流不羈的翩翩青年,此刻的他肅然而立,儼然是一名英武不凡的戰將,眉宇間傲然霸氣,似乎能預見他未來不凡的地位。
“花溪,受傷了?”尹承宗見歐陽錚懷抱花溪走出,急忙上前問道,“傷到哪里了?”
看著尹承宗焦急的臉,歐陽錚待花溪說話搶先應道:“肩膀上,替陛下擋了一箭。尹元烽和莫罕宗啟你可抓到了?”
見歐陽錚搶話,花溪心里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索牲閉上眼不開口了。
“放心,程大人已封鎖了上京城,他們插翅也難逃出去。”尹承宗說話間,眼睛不自覺地瞄向花溪。
歐陽錚將花溪摟摟緊,蹙眉道:“你趕緊隨駕護送去吧,花溪我先帶回府了。
尹承宗意識到自己失態,忙斂了心神,握了握拳,“好,我先走一步。”說完,深深地看了蜷縮在歐陽錚懷里的花溪,見她并未再多看自己一眼,而是閉上眼依靠在歐陽錚的胸口,似是累了又似睡著了。
他神情一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直到尹承宗離開,花溪才睜開眼,“先去御花園接林哥兒。”
兩人到御花園找到林哥兒,小家伙躲在假山里睡著了。待見到花溪后哇哇哭了起來,嚷嚷著說姐姐不要他了。花溪心疼極了,想著剛才一番廝殺直后怕,幸好小家伙沒事,她少不得安慰了林哥兒。
林哥兒撒嬌要花溪抱,無奈她自己身子不行,不能抱他。林哥兒不知,耍賴非要花溪抱他,結果被歐陽錚訓斥。小家伙一癟嘴又要哭了,花溪想要安慰,被歐陽錚攔住。他一手提溜著林哥兒到一旁教訓了一頓,等再回到花溪身邊時,林哥兒果然乖巧地不再耍賴,只是看歐陽錚的眼神總是怯生生的。
歐陽錚抱著花溪走出宮門,白蘭已備好了馬車在外焦急等待,一看見花溪被抱著出來,心知她是受傷了,頓時熱淚盈眶,“公主,你可算出來了。都是奴婢不好,不該丟下您一人。”
“白蘭,沒事,是我讓你出來給文宣傳信兒的。”
“好了,今次你們主子沒事,你自個兒回去領罰。喏,你先送程二公子回府。”歐陽錚示意白蘭護送林哥兒回程府,自己抱著花溪上了車,“回府。”
上了車,歐陽錚讓花溪躺好,看著她憔悴的小臉,忍不住說道:“你怎么這般不聽話,讓你去西山大營,你竟然自作主張回了上京。”
花溪肩上受傷,趴在皮草墊子上,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歐陽錚,委屈道:“我不是怕暴露了尹大哥的行蹤,讓他們發現你們的計劃。”
歐陽錚激動地抱起花溪大力摟在懷里,“還敢說,你放了白蘭來報信,自己一人跟著尹元燁的人入了宮,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該如何是好?”
“我不會那么容易死的。”花溪拍了拍歐陽錚的肩,輕笑道,“這次多虧了你送我的金鐲子,我可靠它撂倒了三個人,帶著林哥兒逃出……”
“嗚——”話沒說完,歐陽鋒錚的唇已經堵住了她的嘴,輾轉糾纏,仿佛堆積了千年的情感都融進了這一吻中。直到他不小心碰到花溪的傷口,害得花溪痛呼出聲時才松開來。
“剛還說不能我死,這會兒就來‘謀殺’親婦!”花溪吃了虧,沒好氣地撅嘴埋怨道。
“哼,叫你以后不聽話!”歐陽錚“啪啪”在花溪的屁股打了兩下,“別以為有個破鐲子防身就萬事大吉。”
“你欺負病人。”花溪鼻子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理歐陽錚,脖子上的青紫的痕跡又露了出來。
歐陽錚神色一變,“是莫罕宗啟還是尹元燁?”
“嗯?”花溪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莫罕宗啟那個王八蛋,不是為了林哥兒,姑奶奶怎么會讓他占了……”想起歐陽錚在旁邊,花溪聲音弱了幾分,“他沒把我怎么樣,我后來放了毒針將他弄暈了。”
花溪的話讓歐陽錚心頭冒火,暗罵這丫頭不懂事,怎敢這般冒失!
剛要訓她,就對上那雙盈盈若水的眸子,歐陽錚心里一團火頓時被澆滅了,撫著她的額頭輕嘆道,“我得了白蘭的消息,提前請陛下回宮,只怕晚了一刻你會有危險。你不知道,我真怕我再也見不到你。當你出聲示警,我懸著的心才落了地。可看著你沖出來擋箭的一剎那,我趕緊你真要離我而去了。那樣,還不如我自己去承受所有的后果,哪怕是死…”
“可是你若死了,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花溪定定地望著歐陽錚,一滴滴熱淚從眼眶滑落,“我心里既然有了你,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不能看著你和尹大哥這么多年努力付諸東流。你總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保護我護著我,這次我想要盡我的力量去保護你、幫助你,哪怕這力量無不足道。”
“你個傻瓜——”歐陽錚愛憐地撫著她的頭發,“以后再不要做傻事了。我不想后半輩子一個人過…我等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你。你卻讓我承受差點失去你的痛苦……”
“嗯!”花溪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雙眸靜靜地注視著歐陽錚,“歐陽錚,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告訴我什么?”
花溪輕啟朱唇,“我——愛——你!”
歐陽錚錯愣了一瞬后,黔黑的睜子脈脈地凝視著花溪,唇角揚起一抹迷人的笑容,剎那間好似云霧初開第一道亮光,“我——也——愛——你!”
上京城門口。
“上回和花溪說好了要去我府上看香,一直都未成行,這回你們要回西月探望信王爺,一并帶回去吧。”尹承宗笑看著歐陽錚和花溪,“這次離開,不如何時再回上京?”
歐陽錚和花溪對視一眼,“父王說他年歲大了,讓我繼承王位。過完年,我想帶著花溪回封地看看。南邊戰事斷斷續續,等仗打完了,自然會回來。”
尹承宗看著兩人脈脈互動的眼神,心中一酸,“嗯,那你們一路保重。”
“子澄大哥(子澄),你也多保重!”兩人辭別了尹承宗上了車。
看著馬車越行越遠,尹承宗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四折宣紙來,上面繪著大華地圖,女子用娟秀的字體標注著山川河岳的名稱,他輕撫著紙面,“錯過了再也追不回了,何況我也給不了你想要的……就讓文宣陪著你去吧!”
車內,花溪靠在歐陽錚肩頭,撇嘴嘆道:“共患難易,同富貴難!你說要回封地打仗,我猜南邊的仗估計打個十年都打不完,你說是嗎?”
歐陽錚朗聲道:“知我者夫人也!咱們趁著這十來年‘打仗’,生他個五六個孩子才是正事。”
“去你的!”花溪嗔怪道,“看了爹爹,咱們下一站去濟州吧,然后梧州……轉個大半年再回封地,你說好嗎?”
歐陽錚抓住花溪的手,笑應道:“好,為夫舍命陪夫人,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
花溪頭枕著歐陽錚的肩,回握著他的手,目光眺望窗外,悠悠回說:“嗯,上窮碧落下黃泉,不離不棄永不分……”
后記:大華乾元三十五年末,禁宮之變,大皇子尹元燁、三皇子尹元烽、厲王尹啟犯上作亂被褫奪尊號,抄沒家產,貶為庶民,終身幽禁。
宮變中,西月偽帝薄野宗啟參與行刺宣武帝,逃逸為果,最終被擒,押解回西月途中,自縊身亡。時年,大華宣武帝認回被皇后迫害致死的洛西王庶妹梅妃之子承郡王尹承宗,賜名尹元榮,立為太子。
大華乾元三十六年,太子尹元榮登基稱帝,改元順寧,號文德帝,奉宣武帝為太上皇,立端寧郡主盧瓊枝為皇貴妃,側室玉氏為貴妃,楊氏為淑妃。文德帝在位四十年,終生未立后。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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