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初春,天氣已然漸漸回暖。和煦的春風吹過,讓人頓生慵懶之意。這條路通往二少爺的院子,平日里來往的人不算多,還算安靜。
二少爺清亮的聲音傳來:“你這幾日心情不好么?”
錦繡訝然的抬起頭,迎上了那雙隱含著關切的明亮的眼眸,一時語塞了。
心情不好么?也不算吧!就是有點說不出的惘然罷了。
再一次深深的體會到了什么叫做門當戶對,什么叫齊大非偶。只有像張家三小姐那樣的家世傲人嫁妝雄厚的少女,才是二少爺的良配。
那些曾經在心底一閃而過的旖思都是些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罷了。在這樣的社會里,哪里有所謂的愛情和堅持。
她的世界里只有區區幾個男孩子,偶爾想到未來的日子,總難免會不自覺的將他們一一的衡量一番。
順子……
是個誠懇踏實勤奮厚道的好男孩,又喜歡她,兩人家境相當,若是能找個這樣的男孩子成親過日子,應該會過上甜蜜幸福的生活。或許不會大富大貴,只能平平淡淡,這何嘗不是一種好歸宿?
只是,這其中的問題實在不少。或許順子是因為青梅竹馬的情誼很自然的喜歡上了“錦繡”,只有她很清楚的知道原來的錦繡早已不在了,停留在這個身子里的是一個來自千年后的一縷幽魂。
她和順子相處的時光極少,將時間疊加起來,也不超過一天。這么短的接觸,她怎么可能輕易的喜歡上順子?
順子說要等她,更是個無法實現的天真承諾,到了適婚的年齡,他自然會娶親生子。這一段青澀的小插曲一定會很快很快的就忘記了吧!
小路子……
看的出來。他也很喜歡自己。他性格討喜隨和,又是家生子。日后跟在二少爺身邊,光景不會差到哪兒去。只是她的志向不是一輩子都做奴婢,很遺憾的不能予以考慮。
眼前的二少爺……
不可諱言,她是欣賞喜歡他的。欣賞他隱藏在溫和笑容下的倔強與驕傲,喜歡他的俊俏和瀟灑,憐惜他的隱忍和堅韌。
她和他性格相投,彼此欣賞,甚至還有那么一點點曖昧的情愫。
不過,也僅止于此罷了。
她和他之間注定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不僅是身份地位上的差距,更是思想上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當他鎮靜的接受了素蕓這個通房丫鬟,當他自若的談起自己的婚事。錦繡就深刻的體會到兩人之間的深深的不可逾越的差距了。
站的這么近,彼此的呼吸都可聞到,然而錦繡卻覺得如同隔著深深的溝壑,只能遠望無法走近……
“錦繡,你怎么了?”二少爺微微皺眉。只覺得沉浸于思緒的錦繡變的無比遙遠,像是永遠也無法觸摸到。他的心里升起了自己也不知道的慌亂。
錦繡回過神來,笑道:“沒什么,有勞二少爺關心,我好著呢!”
二少爺稍稍放下心來,只要錦繡肯自稱“我”而不是“奴婢”。說明錦繡還是把他當朋友看待。他的臉上浮起了略帶稚氣的微笑:“那這些日子怎么都不理我了?每次去母親那里,你都躲開我。我還以為是我哪兒得罪你了呢!”
錦繡若無其事的為自己辯解:“這可不能怪我,你每次都去商量重要事情。我去打擾你多不合適。再說了,若是人家看見我一個丫鬟天天往少爺面前湊,還不定會有多少流言蜚語呢!”
二少爺被錦繡揶揄的郝然,他這一陣子去的確實很勤快,大多是為了商議定親娶親的事宜。錦繡不肯理睬他。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越想越有這個可能性,二少爺的笑容燦爛了起來:“怕什么。誰敢亂說我就撕爛她的嘴。有我給你撐腰,誰也不能隨便欺負你。”
這句豪氣干云的話逗笑了錦繡,那笑容宛如盛開的鮮花般耀眼美麗。
二少爺呼吸稍稍一頓,忘情的上前一步:“錦繡……”
這距離太過近了,錦繡慌亂的退了一步,順便往四周看看,好在沒人經過,若是看到她和二少爺站的這么近如此親昵的說話,只怕跳到黃河里都洗不清了。
二少爺只覺得心里熱乎乎的,有什么東西似乎要冒出來。怎么按捺也按捺不下去……
“錦繡,你今年多大了?”他的眼眸亮的像天上的太陽,源源不斷的釋放著熱量。
錦繡的心不由得一跳,結結巴巴的答道:“十、十三了,”旋即暗暗唾棄自己的沒用,這點小陣仗就扛不住了。又不是沒見過美少年……
錦繡挺直了腰桿,鎮靜的回答:“我十三了,你怎么忽然問起這個問題來。”
二少爺意味深長的一笑:“比我小了四歲,你快快長大吧!”至少也得到十五六歲才行……
這話里面的含義太過明顯,錦繡想裝傻都不可能。
深呼吸了一口氣,錦繡勇敢的問出了口:“為什么要我快快長大?我現在這樣挺好的,我不想有什么改變。”如此含蓄的拒絕,相信他一定能聽懂的。
二少爺當然聽懂了,臉色有些難堪。
愣了半晌,他低聲的問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錦繡的喉嚨有些異樣,“不喜歡”那幾個字在里面轉來轉去就是吐不出來。她索性不跟自己較勁,故作冷靜的說道:“我當然喜歡,不過,那只是朋友之間的喜歡。”
二少爺高興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有些滑稽和可笑。
錦繡聽見自己冷靜的近乎冷酷的說道:“我和你只適合做這樣的普通朋友,不可能過分的親近。更不可能有別的發展。你已經有了素蕓,又要娶妻了,不需要我這朵小野花去做點綴。”
二少爺的臉色變幻不定,半晌沒有做聲。
錦繡低聲說道:“這里不便多待,被人看到會說閑話的,恕奴婢先行告退。”一句奴婢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無情的線,頓時隔得老遠老遠。
錦繡剛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悶悶的喊聲:“錦繡,你停下。”
錦繡停下了,卻沒有回頭:“二少爺,還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二少爺氣血翻騰,疾步走到了錦繡面前:“你抬起頭來,不要在我面前做出這副樣子。”他不要看見錦繡故作恭敬這副樣子,他不要兩人之間變的這么遙遠。
錦繡無奈的抬頭一笑:“那我要做出什么樣子來?我們身份差距擺在這里,就算是自欺欺人也該有個限度。事實上,是我高攀了你,我沒資格和你做朋友……”
二少爺痛苦的看著錦繡:“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錦繡戛然而止,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你不要說這些話來傷我心了,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只有你懂我理解我……”他溫暖的手覆上了錦繡冰涼的小手。
錦繡被那炙熱的溫度駭了一跳,反射性的將手抽了回來,那花瓶頓時往地上跌落。
錦繡嚇的連忙伸出手將花瓶重新抱住,二少爺的反應更快,迅速的將花瓶抱住。
很好,花瓶總算保住了。
只是這情形也異常的尷尬,兩人算是間接的擁抱著,中間隔著一個大大的鼓鼓的花瓶……
兩人四目相對。
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熾熱,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閃躲。
腳步聲和說話聲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凝視。
錦繡的心狂跳不已,還沒等說話,就見二少爺快速的放了手,然后退后一步,朗聲說道:“你把花瓶抱好了,跟著我來。千萬要小心些,聽見了沒有?”
錦繡低聲應了,老實的跟在二少爺的后面往前走。
小路子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手里捏著兩張薄薄的紙:“二少爺,錦繡,你們等等我。”
錦繡真是慶幸,小路子沒有發現剛才的一幕。依著小路子的個性,若是看到了那個羞人的場景的話,一定大驚小怪的喊起來了,根本藏不住話的。
小路子兀自講了幾句,見沒人理睬他很是奇怪,看看神色凝重的錦繡,又看看一臉嚴肅的二少爺,好奇的問道:“我走了好半天,你們一直都在原地等我嗎?”嗚嗚,太感動了,少爺對他這么好,錦繡也愿意抱著重重的大花瓶等他呢!
錦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二少爺沒好氣的說道:“那是自然,我特地等了你老半天。”
二少爺的臉色臭的不行,心里也很懊惱。
好不容易找了個這么好的機會和錦繡談心,順便傾訴一下心聲。本打算著要許下些承諾,諸如日后一定把她從夫人身邊要過來之類的。
還沒來得及好好的“溝通”一番,沒想到就被小路子打斷了。真是讓人懊惱之極。又不好沖著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路子發脾氣,二少爺心里的郁悶就別提了。
錦繡倒是覺得很輕松,笑著請求:“小路子,我耽擱的時間太多了,還請你幫我把花瓶抱回去吧!我得回去了。”
小路子胸膛一挺,驕傲的說道:“小事一樁,包在我身上了。”可惜,他沒看見二少爺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然一定不會答應的這么爽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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