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二丫這般說,梔子心頭越發明了,她再次囑咐二丫不準亂傳,方才往廚房去。長輩之間這些事體,她不能摻和,可江夫人以身子不適為借口,她倒不好裝作不知,便想熬點粥去看望江夫人。
廚房設在頤養居外單獨的一排房舍中,梔子與二丫到得廚房,卻遇見鐵將軍把門。二丫房前屋后張望了一時,道:“尹強家的照管廚房,想是見老太爺老夫人幾人都在歇午,無人用廚房,才趁機躲了出去罷,要不奴婢去尋尋?”
梔子點頭同意,二丫去了不多時就與尹強家的一道來了,尹強家的笑道:“奴婢不知少奶奶要來,所以回去看看家中那幾個皮猴。”
梔子與她閑話幾句,就讓她開鎖。進廚房一瞧,里頭窗明幾凈,一點油漬也無,看著倒是賞心悅目。看罷,梔子道:“聽說夫人胃口不好,我想與她熬點粥送去,廚房都有什么菜?”
尹強家的端出裝菜的籮筐,道:“都在這,少奶奶瞧瞧里面可有用得著的。”
梔子使手翻了翻,里頭只有半截冬瓜、幾根絲瓜并一把豇豆,實在尋不出熬粥的好材料,便道:“怎的就只這幾樣菜?”
尹強家的笑笑,道:“夫人早上就列了菜單,晚上做白油冬瓜與清炒絲瓜,佐豇豆稀飯,這幾樣菜正好呢!”
梔子沒料到江夫人真這般節省,又想起江雅中飯時的話,便笑了笑,又問:“可有百合蓮子這些?”
尹強家的搖頭,道:“若是前年,廚房不說這些,就是燕窩也是時常有的,可如今……”她往門外看一眼,沒見有人來,又道,“去年初老爺與人去各地游學,回來之后奴婢就聽當家的說,老太爺變賣了家中歷年來積攢下的家產,如今就只剩下了這座宅子并二百來畝地。”
梔子心中翻了幾個個兒,再想從江白圭那里聽來的話,倒容易理解了,房中撤了往年的冰盆,又打發掉下人,想來全是江夫人要節省銀錢。雖如此,梔子面上倒是淡淡的,道:“既如此,那就熬冬瓜粥。”
尹強家的眼睛睜得比先前大了些,道:“冬瓜粥?奴婢在廚房做了一輩子,倒從未聽說過。”
“冬瓜熬粥,味雖淡,卻能消暑去濕,利水解毒,你看看便知。”梔子取出冬瓜,要去洗,尹強家的早已搶了去,道:“要怎做,少奶奶吩咐奴婢就是,哪用得著少奶奶親自動手?”
梔子由著她去,將做法與她說了一次,就在廚房坐了。尹強家的話多,靜了沒半刻鐘,又尋出話來講:“奴婢與當家的都猜老爺定然是賭錢輸了,老太爺賣地是為老爺還賭債。可金媽媽卻說,老爺在京城為一個粉頭爭風吃醋,惹了一個極厲害的,老太爺賣地是為老爺走路子……”
這些話下人講得,梔子卻聽不得,她沉了臉,道:“這些無根據的話,不好亂講,以后還是莫要亂說的好。”
尹強家的聽了,才醒悟旁邊坐的不是金媽媽楊媽媽這些,而是新主家,忙住了嘴,訕訕的道:“哎,少奶奶莫怪,奴婢心頭奇怪,就講了出來,以后準不亂說就是。”
冬瓜粥做得,梔子舀了一盅,端了去賞梅閣。
江夫人正躺在貴妃榻上讀《金剛經,聽金媽媽報梔子送了粥來,面上露了笑意,吩咐金媽媽與梔子上茶,自己換了見客衣服方才出來。她瞧是從未見過的冬瓜粥,面露詫異,卻還是吃了一口,嘗出沒有怪味,笑道:“味道淡淡的,卻還爽口。”
梔子將冬瓜粥的好處講了一次,又道:“我不知夫人喜愛吃什么,這才撿了這個做的。”
江夫人自是曉得廚房只兩三樣菜,根本做不出別的來,也就不隱瞞,半開玩笑的道:“喜愛不喜愛的,倒不打緊,能飽肚才是最要緊的。”
“夫人說的是。”梔子只笑,待江夫人吃完,她方才尋了借口辭去。
一碗冬瓜粥,江夫人吃的暖到心里去,心情也轉好,與金媽媽道:“去命人請個大夫與沈姨娘瞧瞧。”
金媽媽疑心自己聽錯,遲疑著不敢回話,待江夫人又說了一次,她方才反應過來,道:“夫人,一個妾室扭了腰,抹點跌打酒養養就是了,何苦請大夫來瞧?沒得浪費了銀子。”
江夫人冷笑道:“不但要請,還要去保和堂請徐大夫來。你就與徐大夫說,是江老爺請他來的,讓他問江老爺取診銀去。我倒要看看,花他所賺的束脩銀子到底是心疼不心疼!”
金媽媽會意,立時去尋尹強出門請徐大夫。
梔子出門就開始琢磨,江家如今這般境況,她要顧全娘家,還得早作打算,設法賺點體己銀子才是,不然弟妹娘親萬一有點急事,她想要幫扶一把連銀子都拿不出來。
回到靜心居,江白圭已經回轉,瞧梔子進屋,笑著招呼她過去坐下,將一盒墨往她跟前推了推,道:“這是汪中山制的懸香太守,我專程托人尋的,此墨我仰慕已久,今日終于得到,實在是一大樂事!”
梔子聽見,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如此難尋的一盒墨,不知值多少銀子?她瞧了一眼桌上的墨,道:“看著倒不錯。”
江白圭拍手笑道:“我聽端硯說你如今正在識字,既然你喜歡,不如我再托人為你尋一盒罷。”
梔子連連擺手,道:“還是算了罷,這樣一盒墨,得不少銀子呢,我練字用著實浪費。”
江白圭聽梔子提錢,未免掃興,取了一支墨錠拿在手中把玩,道:“這樣好的墨,可遇不可求,只二十兩銀子一盒,著實不貴。”
梔子吸了一口氣,二十兩銀子還不貴?再添五兩,就能買一畝地了!她突然很好奇,尹強家的明明說家中家財盡數變賣,且江夫人將家中仆從伙食減了又減,怎的江白圭花錢還如此大方?她笑道:“你買這些墨,可是從家中支錢?”
梔子幾句不離錢,江白圭好興致全無,丟開手中的墨錠,道:“我買筆墨的銀子,都是從祖母的私帳上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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