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交談,敲打
甚至,直至飛身去營救南喬的那一刻,“他”依然不相信是舅舅狠心地不接納“他”,“他”相信一定是那幾個門房囂張跋扈……或者說,“他”心中相信了,才那么不顧一切地,不假思索地去救人——“他”那時還是一個弱質少年啊
沒有當年的少年救人,就沒有如今的南喬和他。
但李言絕不會因為這個而心存感激。
“舅舅所來何事?”李言淡淡地問道。
“拉拉家常吧,我是你舅舅,這親舅舅和親外甥之間,怎么能太生分了?”孫守財自顧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笑道:“是吧,言哥兒?”
見李言無甚反應,他倒也不介意,給自己泡了杯茶,輕輕地晃動著茶盞,看著茶盞中的碧葉緩慢地舒展,看著李言慈祥而又誠懇地道:“姐姐和姐夫都不在了,我是你舅舅,自然要操起心。你如今孝期已滿,年紀也不小了,你看是不是找個時間,將你和芳兒的婚事操辦了?李家早點有了血脈傳人,我這做舅舅的責任也就盡到了。”
“舅舅,你——說——什——么”李言聞言額上青筋直冒,眼神冰冷地直視孫守財,一字一頓地咬牙問道。自打看到了孫紫芳,他就料到了孫守財想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實在沒有想到,這孫守財會如此“理所當然”地提了出來
孫守財眼神閃躲了一下,但很快又鎮定下來,樂呵呵道:“瞧你小子,那么吃驚做什么?姐姐在世時,可是親口許了我們兩家的婚事,你不是都知道的嗎?”
李言也呵呵笑了起來,看著孫守財道:“是呀,我記得清清楚楚,母親找人合了我和紫蕓表妹的八字,很配呢。只是,我親愛的舅舅大人,我那紫蕓表妹現在何處?”
李言在“紫蕓表妹”四個字上咬了個重音,收起笑容惡狠狠地道:“我若沒記錯,紫蕓表妹已經嫁了個好人家,做起了母親我的舅舅大人,你竟然還有臉跟我談及兩家的婚事?真當我還是當初那個少年,任你糊弄嗎?”
李言這一責問,配合他突然凌厲的氣勢,刺的孫守財端著茶碗的手一陣猛烈的抖動,茶盞的開水潑濺出來,正好灑在孫守財的手上。孫守財吃燙之下,茶盞再也端不住,“砰”的一下掉落在地,碎成了兩半。
“瞧舅舅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李言復又樂呵呵地道:“多虧李家如今再用不起前宋的古瓷,不然這一摔之下就是好幾萬雪白的銀子呢,那舅舅你可是要賠給我的。”
李言痛惜地看了看兩半碎瓷,突然在孫守財身邊坐下,面上笑瞇瞇的,眼神卻是冷厲無比,道:“舅舅,你知道我那個扳指現在何處嗎?雖然那二十萬早被人吞了,但那扳指卻是母親留給我的禮物,我真的很想找回來的。舅舅,你說呢?”
“我……我怎么會知道……”孫守財臉色煞白,慌張地道:“我真不知道,真的。言哥兒,我錯了,我不該悔婚,芳兒更配不上你,你饒了舅舅吧?啊?”
“饒了你?”李言眉頭高挑,驚訝地問道:“舅舅怎么這般說話?難道你做了惡事?”
“沒沒……沒……”孫守財慌忙搖頭,道:“你舅舅我就是個膽小如鼠的人,哪里能做的了什么惡事。真的。那個,言哥兒,你這些天也累了,早點歇息吧,啊,我這就走了。”
是呀,他就是個膽小如鼠的人,喜歡賭兩把都不敢讓老婆知道……而聽李言的口氣,他似乎已經知道是誰搶了他的財產……而他已經官居五品了,他不來找自己的麻煩自己都要燒高香了
“舅舅慢走。”李言笑呵呵地道:“記得將手好好包扎一下。對了,舅舅,像總督大人那樣貴人,可不是每個人都攀的上了,你莫要一時糊涂,被人利用,做了傻事而不知。”
見孫守財聽見“總督大人”幾個字,臉上又是一僵,李言繼續笑道:“你是我唯一的舅舅,就算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我也不會無故為難你。當然,如果你非要讓我不痛快……”
“不會不會,”孫守財摸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水,哈著腰道:“怎么會……”
“不會就好。”李言瞇了瞇眼睛,道:“以我看,紫芳表妹也到了出嫁的年紀,你早點兒給她找個夫家嫁了吧,到時候我會送份大禮的。”
“哦,是是。”孫守財忙道:“我知道了。那,那我走了。”
看著孫守財有些倉惶的身影,李言深深吸了一口氣,找了把椅子坐下,招過大牛吩咐道:“大牛,回京之前我這位舅舅大人就交給你了,貼身伺候著。他在蘇州沒有什么故交,別讓他四處結交,免的被人騙了。”
“嘿,小的知道了。”張大牛憨憨一笑,下去了。
李言彎腰撿起一片碎瓷,無意識地把玩著。
他這位舅舅是個膽小之人。
曾經是因為親情所系也好,還是因為李家能夠給他莫大的利益也好,這位舅舅與李家的關系是相當不錯的。當然,金帛動人心,在巨大的唾手可得的財富面前,再膽小的人也會瘋狂一回,更何況,這位舅舅本就是個貪財的。
“那個小子真是傻……”李言苦笑一下。如果孫守財不知道“他”有多少家底,哪怕是知道了“他”的家底,卻不知道“他”如何存的,如何去取……他這位舅舅多半是下不了手去搶,而會哄著他,將他的銀子一點點哄出來。
孫守財雇人搶了他的扳指,卻并沒有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直接將“他”滅口,一了百了,而是還給他留了點兒銀子,讓“他”不至于餓死……
至于后面閉門不納和悔婚……是因為心虛,不敢面對他吧。
所以,他偶遇了紫蕓表妹,順帶著想起孫家之時,他并沒有想過去報復或者如何。過去了終是過去了,追究了又能如何?
而且,不能否認的是,孫守財是他這具身體血脈相連之人。
撇去有些顧忌與孫家鬧翻可能引起的風評言論(嫉妒他少年得意的人并不少)不提,更重要的原因是,前世的李言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母親,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舅舅叔叔或者別的什么,這一世,得知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李言的感覺很微妙……
“不過是有些貪財膽小……”李言喃喃道:“給過敲打警告之后,應該會老實些。”
但想起孫守財曾經去過總督府,李言倒不敢大意,接下來沒在蘇州停留,只帶著董虎和李青兩人換裝走訪了揚州和江寧,悄然回到蘇州之后,果然家中接到了蘇州上下官員,以及頭面富商的不少請帖,倒是沒有總督噶禮的,不過,這些請帖中,自然有人能代表他。
李言一一寫了回帖,備下了禮物,吩咐管家道:“明日我走之后,你親自將帖子送回,別忘了禮物,就說是我因時間著緊,來不及拜訪他們,心存歉意。另外,悄悄備馬,我晚上出發。”
“少爺,”總管問道:“舅老爺和表小姐要跟您一起走嗎?”
李言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不用,由我帶著董虎和李青快馬回京,其他人明天找時間再出發。”
“是,老奴明白了。”總管應道。
李言沒有想到的是,他這樣一安排,正巧讓那些想堵他的人撲了個空……
再有趣的玩意兒也總會有玩膩的時候,特別是心存牽掛之時,再加上,南喬她本就不是小孩子了——李言走后,或許是因為天氣更加的炎熱,植物和人都要被曬蔫吧的緣故,她漸漸提不起勁兒去瘋鬧了。
亂彈琴雖然有趣,但看到老先生鐵青的臉色也會產生罪惡感,南喬最后還是老實地跟老先生從頭學起,每日早晚練上半個時辰,而她的天分也讓老先生的臉色由鐵青轉為紅潤,看向南喬的眼光中滿是欣喜與慈愛,外加一點點無奈。
“喬喬小姐,”聽到南喬將《平湖小調》彈奏的悠然閑適,深得曲中三味,他又忍不住地勸說道:“喬喬小姐,您這樣的天分,不認真研習琴藝,真是太可惜了老夫……唉,多少人一輩子只是個操琴的匠人,就連老夫我也是如此,但是小姐您真的不一樣。老夫平生從未見過如小姐這般有靈氣之人……您再想想?如您應許,老夫定會給您覓的名師”
南喬撥拉一下琴弦,耳聽著一段流淌的音符,懶洋洋地道:“先生您謬贊了。我一個女孩子,學一點皮毛自娛自樂也就夠了,您說是不是?犯不著去成名成家的,再說,老先生您何必妄自菲薄,說實話,您的才華,窩在這個小莊里才是可惜了呢。”
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她之所以進步的快,那是因為她前世被逼著彈了十來年鋼琴的緣故,而老先生說的什么“靈氣,那只是因為心境不同,沒有得失之心,更能夠隨心所欲罷了。她本質上并不特別愛好音樂,若真是讓她將彈琴當成一件正經的大事去做,她這“靈氣”鐵定就失去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