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剛從針線班領回這一季，府里給小姐們定制的夏裳，六件褻衣，六件褻褲，十二雙襪子，六件細葛綾衣，月白、茜紅、紫紺、松綠、姜黃、青藍各一件，六件與之相搭配的褙子，分別是玫瑰紅、葡萄紫、芥末綠、薄花色、藕荷色以及菖蒲色，兩件羽紗挑線裙子，兩件妝緞綜裙，兩件撒花洋縐瀾裙，外加六雙平底繡鞋。

“那孩子……還是那樣？”顧雅妍看似很隨意的問道。

以前去府里各管事處領定制的東西，是秋月的差事，畢竟那時她們剛來，秋月又是……現在換成了自己，墨香明白小姐的用心，她與各房各院接觸的機會多了，認識的人自然更多，聽到各種八卦流言……

“聽說，四少爺……還是不見大好！”

靖雯郡主在乾光帝元和十一年臘月十二生下了新晉狀元顧仲安的第四個兒子，雖然是早產，過程卻很是順利。只是孩子剛生下來小貓似的叫喚了兩聲，就沒了動靜，讓靖雯郡主好一陣的緊張，畢竟肖太醫說過……

幸好肖太醫還有兒科圣手胡太醫又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番，孩子肢體健全，脈象雖弱但卻不浮不沉，比較和緩，看來只是身子骨弱些，沒什么別的毛病，好生調養，悉心照料，健康安泰的長大成人，應該不是問題。

就在靖雯郡主大松了一口氣，正準備去佛法寺塑個金身的時候，一個天大的噩耗卻降臨了。顧家新添的這位小少爺從出生以來，一直是安安靜靜，斯斯文文的，倒是挺逗人喜歡。等到了大約十四、五天的時候，也像一般孩子那樣睜開了雙眼，還是一對典型顧家人的雙褶大眼睛，靖雯郡主見了就更加高興。可沒想自那之后，這孩子卻是沒日沒夜哭鬧個不停，而且眼睛雖然漂亮可愛，卻沒有神也無焦距。太醫院所有御醫全數出動，多方會診討論，最終一致得出結論，孩子是雙目先天失明，因此治愈的可能性……

還在月子里的靖雯郡主被這個消息徹底的擊垮了，一開始是完全不相信，隨后是終日以淚洗面，傷心內疚無人得知。顧仲安知道自己剛得的這個小兒子，有著這樣的先天缺陷時，便陷入了沉默。與以往在面對重大選擇時一樣，把自己獨自關在書房里一天一夜。此后，就做了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溫言耐心的安慰孩子的母親，將貼身伺候這孩子的下人們，又好生篩選一番，并且定下了嚴苛的規矩，三令五申，還四處尋訪名醫……

顧雅妍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她只能說，那個曾經給她無限溫暖的父親已經徹底的消失了，現在這個叫顧仲安的男人，她已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究竟是發自內心，還是出于某種利益的考慮。

冬去春來，春逝夏至，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舉國上下叫得上號的名醫基本上都出入過京城太液湖畔的郡馬府。只是那個被顧仲安取名顧傳翼的孩子，仍然沒有半點起色，不過也不再哭鬧，又變得和剛出生的時候一樣，安靜斯文，除了對陌生的氣息非常敏感以外。靖雯郡主仿佛一夜之間老了七、八歲，再也不復初見時的張揚與明麗，每日深居簡出，不問世事，只全心照顧她的孩子。

“我娘親那里，錢媽媽可有……”顧雅妍收回思緒，那個叫顧傳翼的孩子和一寶、二寶長得越來越像了，血緣啊，真是斬不斷的嗎？

“錢媽媽讓小姐放心，那藥玉她一直貼身給夫人收著，沒見異常。而且，夫人這些日子和以前的狀況差不多，就是……”

“就是還強打著精神處理府上的事務，怎么勸都勸不住，是吧？”顧雅妍沒等墨香說完，就接了過去，語氣很是氣悶。

娘親這又是何苦去逞強呢？不管是同情還是挽回……

“小姐，夫人……”墨香欲言又止。

“等下，我會和姐姐一起去給母親請安！”既然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娘親的決心，就只能選擇幫著她去多承擔一些！

墨香聽了，頓時眉開眼笑，歡喜道：“夫人見了小姐，肯定會高興得不得了的！”

自從四少爺病了以后，靖雯郡主就完全不管府里的事情，只顧著尋醫問藥，老爺也是，本來朝廷上的公務就夠忙的了，剩余那么點閑暇，也顧著四少爺的病。府里的事情沒人管，夫人開年以后，就恢復以往的狀況，身子很是虛弱，也沒什么精氣神兒，可卻還是將擔子挑起來不說，還事事親力親為，力求沒有絲毫過錯。

小姐為這事沒少向夫人規勸，管家就算了，怎么還這樣的不顧身體！可夫人這次不知是怎么了，一意孤行，大小姐溫言軟語的勸著，兩個小少爺撒嬌耍賴的纏著，都是沒用！小姐急得不行，前幾天就和夫人又為這事起了爭執，夫人仍是那樣，還訓了小姐幾句，小姐當場就給氣哭了，此后這幾天就沒有去夫人那里請安。夫人雖然面上不說，可是心里……

“妹妹這么快想通，真好！娘親也有她的難處？”顧雅婧見妹妹一早就等在穿堂，顯見今兒個要與她一起去請安的，就是還不去，她也得拉著妹妹去了，娘親那里……

顧雅妍想起這個，就像一個重重的拳頭打在棉花上一樣無力，“姐姐，我還是很不認同娘親的做法，不過看來娘親這次是不可能退讓的，所以只有我讓步了！”

“妍兒，其實娘親這么做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我們！”顧雅婧滿臉的酸楚，眼圈微紅，“我也是才想明白的！就和娘親不同意咱們回蜀中是一個道理！”

“可是沒有爹爹在，我們一樣可以活得很好啊！”顧雅妍本來已經計劃好，繡坊開起來以后，娘親和他們姐弟幾個就一同回蜀中，誰知……

顧雅婧卻連忙捂住妹妹的嘴，小聲但很是嚴肅的說道：“妍兒，以后這種話可不許再說！在家從父，父為子綱，你這樣說可是有違孝道的，若傳出去了對你的名聲也很是不好！”

顧雅妍在心中深深嘆了口氣，千余年根深蒂固的鴻溝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填平的，就像她，在這里生活了快五年，還是完全無法做到將男人當做她的天，就像她身邊的人，即使和她一起生活了這么久，可只要她說出一點點和現代女權沾邊的話，就會立馬被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

“知道了，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會說了！”只是心里還繼續這么想罷了！

“妍兒，如果家里沒有一個男人撐腰，任誰都可以上來欺負你。”顧雅婧還是多多少少了解妹妹的想法和個性的，一旦認定，就不會輕易改變，這話妹妹說過好幾次，顯然是認定了，繼續勸道：“娘親這么做也是基于這些的考慮，以后你嫁了人，婆家人看著你母親家有爹爹給你做主，也不敢輕易小瞧了去。還有弟弟們的前程，雖也是親骨肉，可十個指頭還有長短不是！”

“姐姐，我知道了，以后會小心的！嗯，阿其格還是沒有消息嗎？”顧雅妍趕緊轉移話題。即使這個社會現實是這樣，她也無法完全認同這個觀點，既然無法達成共識，那就盡量做到共存好了！

顧雅婧聽到那個名字，眼神瞬間一暗，滿臉的擔憂，搖搖頭。自進宮覲見皇帝以后，阿其格就再也沒了消息，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本來想問爹的，可是總覺得有些心虛，就……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顧雅妍安慰道，看著姐姐那憂心忡忡的表情，其實他們都知道阿其格去了哪里，只是不知道再見面時，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妹妹說得對！我們該祝福他的，不是嗎？他現在離目標又近了一步！”顧雅婧點點頭，像是堅定的說服自己。“對了，繡坊那里，書芯和硯香兩頭跑的，實在太辛苦了，不如就直接讓她們在鋪子后院里住下如何？”

繡坊在乾光帝元和十二年三月十八正式開張，取名“悠雅一生”，寓意是希望所有的女人穿上她們的衣裳都可以悠閑，雅致的過一生。嚴家大小姐閨名嚴悠晴，所以這名字還包含了兩家女孩輩分的表字，很有意義。嚴家負責提供店面，布料以及簡單的繡品配飾，另外還有與京中各公卿府邸關系的處理。顧家這邊，蔡師傅和秋月主要負責銹技，繡娘的培訓與管理，硯香和書芯就管理日常賬目，顧雅妍則是會偶爾客串一回設計師。

“嗯，只是后院布置，現下還有些雜，我看要把那里好好規劃一下，專門作為鋪子伙計們住宿之用！”兩人說著便來到了李氏那里。

愛之深，責之切！越是關心對方，就越是迫切焦急。

“娘親，上次是我錯了！您想做什么，身為女兒都不應該多言，只是您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子骨兒！”說著，顧雅妍的眼淚卻是一滴接一滴不自主的落了下來。

李氏一把摟住小女兒，“妍兒，乖！是娘親不好，不該讓你們這么擔心！”

三兔賀元宵，祝親們節日快樂！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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