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山,李慕禪恰恰走進家門。
小院很安靜,東邊花圃里一朵朵鮮花競相開放,散發著泌人花香,彌漫在整個院子里。
這時候,老爹應該在花圃旁侍弄這些花兒的,今天卻不見人影,他覺得奇怪,揚聲道:“有人在家嗎?”
“小叔!”清脆聲音中,趙依依從廚房匆匆出來,手上沾著白面,左頰也沾了一點兒。
趙依依過來,輕捋鬢邊垂下的一縷秀發,笑了笑:“李健家要開酒席,爹娘都去幫忙了。”
李慕禪笑道:“小健家要辦喜事了?”
“是,明天要訂親。”趙依依笑著點頭。
她穿著青碎花衣裳,圍裙是雪白的,加之皎皎無瑕的臉龐,整個人氣質素潔秀雅,在暮色之中,更增幾分楚楚動人。
李慕禪常感嘆,扼腕不已,大哥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如此嬌美女子,竟不知珍惜,天天吵架。
他強逼自己移開眼睛,不看她,笑道:“他們不回來吃飯了吧?”
“是。”趙依依輕輕點頭,笑道:“小叔你先去歇一會兒,我搟了面條,就快好了。”
“好。”李慕禪點頭笑笑,回了自己屋。
解下長劍,湊到鼻前嗅了嗅,似乎殘存淡淡血腥氣味,他搖頭笑了笑,將其橫放到床頭。
他合衣躺下,枕著胳膊仰面朝天,怔怔看著屋頂。
暮色已深,外面傳來陣陣狗叫,還有一些大人的吆喝聲,是在喚自己孩子回家,還夾雜著小孩子的嘻笑聲。
屋里沒點燈,他躺在黑暗中,心中一片寧靜,剛才路上的情形,恍如一場大夢,越發變得不真實。
他如今想來,也有些怪,自己竟然平靜的抹了劍,然后離開,沒有絲毫不適,難道自己是冷血之人?
隨即搖頭微笑,自己定力深,卻并非冷血,這一世活來,反而變得更溫情,如此冷靜,源頭是自己曾修煉過佛家的觀法,不凈觀,白骨觀。
雖然火候不深,對死人已經免疫。
況且,他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沒那么可怕,對殺人也沒什么負罪,只是把對方送往別處罷了。
他又想道,這一次是梅花十二劍建功了,看來劍法是保命的本錢,需得下大力氣來練,成為本能,如今天這般,不假思索,下意識的使出。
沒想到,練了一個下午,竟有這般奇效,一者是自己運氣好,再者是緊張之后放松,后面效果更佳。
如此看來,自己練劍不能一味的苦練,需得有張有弛才妙。
在黑暗中想著,一個念頭一個念頭,清晰如珠。
外面傳來大嫂趙依依的聲音:“小叔,飯好了,出來吃飯吧。”
“來啦。”李慕禪應一聲,伸手抓起床頭的劍,起身離了床往外走。
推門出來時,劍已經掛在腰上。
從現在開始,劍不離身,他隱隱有了踏入江湖的覺悟。
出得屋來,趙依依正端著兩盤菜,扭細腰進來,腳步輕盈無聲,姿態輕盈優雅,李慕禪心跳了一下,馬下壓住,微笑道:“嫂子做了什么。”
趙依依放下盤子,一邊解圍裙一邊道:“都是你喜歡吃的,一盤鹵牛肉,一盤魚片,還有兩個小菜。”
“好,有勞嫂子了。”李慕禪笑道。
這魚片可不容易做,需得細心,耐心,每次做的時候母親都抱怨麻煩,看來大嫂沒少忙活。
“大哥這幾天還不回來?”兩人對面坐著,李慕禪漫不經心的問。
屋里點頭兩盞油燈,燈光明亮柔和,趙依依的臉頰白里透紅,嬌艷欲滴。
她正遞給李慕禪筷子,聞言動作一頓,秀氣眉毛輕蹙一下,點點頭:“嗯,說這一陣子忙,要過幾天回來。”
李慕禪道:“大哥確實是忙,我在府里也見不著他人。”
“嗯。”趙依依低下頭,不說話了。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李慕禪暗嘆一聲,看來自己的開解不成功,兩人還在鬧著矛盾,這可不是好事。
都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合的,這兩人倒好,一直鬧冷戰,大哥呢,大男子主義,不會服軟的,大嫂呢,也是個有脾氣的,兩人僵在這兒,誰也不讓誰,可能冷戰兩個月了。
李慕禪暗自嘆息,他們成親以來就沒有甜蜜祥和的日子,一直處于冷戰中,真是令人擔心啊。
“嫂子可去過梅府?”李慕禪裝做看不出她臉色,一邊挾菜,一邊隨口問。
趙依依低著頭,搖了搖:“沒呢。”
李慕禪道:“那我明天帶嫂子去見識一下吧,……梅府很漂亮,中央是一個大湖,景色極美的。”
“……不用了。”趙依依遲疑一下,搖搖頭。
李慕禪看了看她,嘆道:“……好吧。”
他想想也放棄了,大嫂去了,依大哥的性子,說不定要惱怒,當場發作的,兩人會鬧得更厲害。
他見趙依依心緒不佳,便開口講了一個笑話,然后說些天樞院的趣事,一會兒功夫就逗得趙依依咯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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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半夜,李柱子與秦氏才回來,李柱子一身的酒氣,變得嘮嘮叨叨,滿臉笑開了花,仿佛變了個人。
他平素一直板著臉,嚴肅莊重,沉默寡言,只要他一笑,家里人就知道他喝高了,一旦喝高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若是平常,秦氏還能管住他,一旦喝了酒,天老大他老二,秦氏的話也不管用了,只能任由他嘮叨。
他嘮叨的話又是老一套,拉著李慕禪坐在跟前,然后不停的埋怨自己,捶足頓胸,說家里當初太窮,自己一念之差,答應了法性老和尚,讓三兒你出家當和尚,要不然,三兒你如今也娶上媳婦了。
他本想著,當了和尚不要緊,等三兒你到了年紀就還俗,娶妻生死,可沒想到,皇上去年突然下了一道“禁俗令”,出家人不能還俗了!
秦氏在一旁搖頭,趙依依在一旁端茶倒水,抿著嘴垂下頭不說話,李慕禪則乖乖聽李柱子嘮叨,苦笑連連。
折騰了好一會兒,李柱子終于累了,李慕禪忙扶他回屋子,躺下了,一家人才松了口氣。
“你爹看到小健要娶媳婦了,心里不好受,沒喝多少就高了。”秦氏嘆了口氣,道:“你現在還不了俗,成他心病了。”
李慕禪苦笑道:“我這樣挺好,不想有什么女人,爹也真是……”
“沒有女人哪成!”秦氏搖頭,道:“男人總是要有女人的,要不然,豈不白活了這一輩子?”
李慕禪笑了笑,搖搖頭不再多說。
他前世結過婚,也離過婚,對娶妻生子實在沒有那般渴望,只是隱隱有一絲遺憾罷了。
他道:“娘,我今晚去寺里過夜。”
“嗯,去吧,早晨回來吃飯!”秦氏點頭,揚聲道:“依依,給三兒弄些干糧帶著!”
“哎。”趙依依在廚房里答應一聲。
秦氏叮囑道:“半夜餓了,吃些東西墊墊,你現在正長身體,不能像上次練什么辟谷,一連幾天不吃飯!”
“好,放心罷,娘!”李慕禪點頭。
趙依依細柳扭動,從廚房拿了一個包袱出來,里面是一個方盒子,遞給了李慕禪。
李慕禪接過了,對兩人揮揮手,出了家門,上了艾山,直奔寺后的山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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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他雙眼銳利,看得一清二楚,很快到了溫泉旁,開始練起劍法來。
練了一會兒,看了看月亮,快到子時了,便在一塊兒大方石上跏趺而坐,進入禪定,修煉觀天人神照經。
他入定極快,定中不知時間流逝,眼前一片清亮的湖水,湖上一株皎皎蓮花,仿佛白玉雕成,內蘊光華,光華流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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