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子岳的條件開得很明確。

桃木公的臉上驚疑不定，卻不明白這少年人為何有這么大的口氣。

就算他真的有殺死重傷的自己的把握，但是他怎么敢說出，為他所用這樣的話來。難道這少年真的有把握，在自己傷愈之后，還能牢牢地將他控制在手中。傷愈之后，他就篤定自己不會翻臉不認人么？

桃木公沉下臉來，“小子，你未免也太狂妄了吧？你可知老夫是什么人？”

他是先天藥師！同樣也是先天武者！

這雙重身份，讓他具有極為重要的價值，而且，也越發地難以控制。同時具有兩重身份的人，在任何一個先天秘境之中，都必然極為受到重視。

風子岳壓根兒就不搭理他，眉毛一挑，“這么說來，你是要選擇死嘍？”

桃木公頓時感到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不由心底暗驚，這小子未入先天，為什么他的氣勢竟是如此兇悍？別說自己重傷未愈，就算是完好無缺，也要費力支撐！

他的額角掛下冷汗，第一次感到死亡距離自己竟然是如此接近！

先天之人，壽命悠長，他如今雖然已經七八十歲，但遠遠還沒覺得活夠，覺得自己還年輕得很呢！

所以他才一直惦記著十全大補湯，想要煉成之后，完善身軀，甚至再進一步，至不濟，也可以再多活個百年！

桃木公不想死，非常地不想死。

“我將蘇無花，這么著斬成了兩截，”風子岳沒有持劍，生出手來，從肩膀到肋下，斜斜畫了一道線，“有人說，這么一斬叫做袈裟斬，倒也是貼切，這一道斜線，不正像是穿著袈裟么？”

他淡淡一笑，語調平靜，說出來的卻是極為恐怖的事實。

“這么一刀下來，人還能活上一陣，能夠親眼看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傾瀉而出——如果切得好，那就是平平整整的……”

“我看蘇無花倒地之后，雙目也沒有閉上，想必死的那一刻恐怖情形，就算是他來生轉世，也會記得吧……”

“別說了！”

桃木公心驚膽戰，被風子岳描述的事實嚇破了膽子。

也不能怪他膽子太小，實在是他們百藥門久居在這離花宮中，何曾見過真正殘酷的爭斗，數代以來，百藥門的傳人，都是樂盡天年，壽終正寢，有哪個是真正被人殺死的？

別說是隱藏在離花宮中的百藥門，就是離花宮中傳人自身，凡是能夠突破先天的長老、宮主，數百年以來，沒有一個死于非命，最慘的也不過就是一百七八十歲的時候馬上風死了，這種肢體不全，肚腸橫流的死法，有誰曾真正見過。

風子岳細細描述出來，桃木公心驚肉跳，胸口煩悶欲嘔，臉色一片蒼白。

“哼！我就算答應，歸順于你，你又如何能夠信我？”

好在他腦子還算清楚，自己就算隨口答應，愿意為這少年所用，但是自己的一身本事若是還在，這個未破先天的少年，怎么可能取信于自己？只怕也是要用什么惡毒的手段施用于自己身上，這個若不問清楚，他卻也不敢低頭。

風子岳微微一笑，他知道這桃木公的氣勢已沮，再無斗志，自己給他的選擇，已經起了效果。

“其實……”風子岳手腕一抖，只見縛獸環中一道煙氣騰起，金毛神犼打了呵欠，滾落地上，“很簡單……”

“什么事吵著本大爺睡覺！”

雖然受了一年的折磨，金毛神犼仍然是不知悔改，本大爺這個自稱，只怕是再也不會變的了。

“金毛神犼！”

桃木公倒是識貨，面色大變，這竟然是九級妖獸——這小子還未破先天，怎么可能能夠收服九級妖獸？這是在做夢吧！

武尊境界，對應的玄寵應該最高不過七級的妖獸，而進入先天之后，則可以去收服八級妖獸，但八級妖獸難以尋覓，所以往往所用，還是之前所用慣的玄寵——只是用來補充玄氣，很少會召喚出來作戰，因為先天高手力量磅礴，低級的妖獸也經受不起，弄不好對戰斗根本沒起到什么幫助，就被對方一巴掌拍死，那反而是得不償失了。

只有精通馭獸之法的先天高手，或是一身功夫一半在玄寵身上的，才會召喚出來作戰，不然更多的都是作為輔助之用。

但是……九級玄寵，說實話桃木公還真未曾見過。

這本來就是傳說中的東西，九級妖獸，比起神獸也只差一級，就算是普通的先天高手，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而且等級有差，根本就無法承受收服時候的巨大玄氣，只怕會爆體而亡。

只有進階的先天高手，才有可能能夠收服這種東西。

但是所謂進階的先天高手，桃木公也只是聽過，未曾見過。

這個小子，真的是沒破先天的武者么？他是如何收服這金毛神犼的？這時候他放出金毛神犼，又是什么意思，是要向自己示威么？

桃木公心亂如麻，忽然心中一凜，想起傳說中這金毛神犼的特技來，不由渾身顫抖，臉色慘白，冷汗已將背心浸濕！

“噬魂？你竟要用這金毛神犼將我吞下？”

桃木公渾身發軟，緩緩閉上雙目，“罷！罷！罷！我知道你實力強橫，就算我全盛之時，也未必就一定能夠勝你，如今重傷，更是只能讓你宰割！你就取了我這條性命去吧，何必再戲耍！”

“哦？”風子岳見他怕成這個模樣，倒是有些不解，“桃木公，難道你寧可死去，也不愿被噬魂化為倀鬼么？如此一來，至少你還能保存神智，難道不好么？”

桃木公冷哼一聲，“被金毛神犼吞噬，還能有什么神智？你收了我這個先天的倀鬼，可惜也沒什么大用，失了軀體，與人動手我實力至少要折損大半，又有何用，你直接殺了我吧！”

風子岳哈哈大笑，“那你就差了，我既要你為我所用，自然為的是你腦中的丹藥之學，你那點三腳貓的武技又有何用？”

金毛神犼領悟的第一個特技，正是噬魂！

就如惡虎一般，吃了人之后，能夠將人的魂魄養為倀鬼，為自己所用，派出去勾引生人回來再吃——有一個成語叫做為虎作倀，本意就是這個。

但是虎類吃了人化為倀鬼，神智全失，迷迷糊糊，只有一些生前的本能，所以才會言聽計從，不得不為。

但金毛神犼這個噬魂特技，卻又高出一籌，吃了人之后，那魂魄凝聚不散，化為倀鬼，神智不失，還與生前一樣，只是他要靠金毛神犼的玄氣而生，所以不能離得遠了。

風子岳要的是桃木公腦中關于丹藥的那些玩意兒，對他的動手能力和武學，實在是不屑一顧。

武學修為就不用說了，除了一招譬若朝露還有點意思，其它長生之力的運用，幾乎是差得一塌糊涂，根本沒什么參考的意義。

至于煉藥的本事，風子岳也問過了，他不過只是一個剛剛踏入七品的先天藥師，能煉制七品的丹藥——若有配方，甘凝霜也完全可以煉制，甚至風子岳自己，只要再升一級，也能夠煉制七品靈丹，要他又有何用？

只有他腦中丹藥的知識和見識，才是有些用處，至少可以有機會引導自己和甘凝霜突破先天藥師這個門檻——若是如此，不知血煉之法，能夠去到什么地步，可以煉出何種驚天動地的神丹。

“保存神智，被那金毛神犼生吃——還是干脆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桃木公已經明白了風子岳的意思，這死后還要凝聚神智的功夫并不容易，除了依靠金毛神犼的特技之外，也還需要自己有強烈的意志才行，否則魂飛魄散，神智如何能夠保存？

風子岳說了這么一大通話，無非是讓自己在這兩個里面做選擇而已。

說實話，其實都是一條路，對于桃木公這個人來說，都是死了！

但若是能夠保存神智……桃木公心中，到底還是怕死，怕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不過要生生被這金毛神犼活吞，他又是極為害怕。

風子岳露出極為理解的笑容，開口安慰道：“也不過就是痛一痛就過去了……若是死了，可是什么好東西都見不著了……”

他知道桃木公已然意動，不再強力壓迫，反而是柔聲安慰。

桃木公咬了咬牙，“好，但得魂魄不消，我愿為倀鬼！”

風子岳哈哈大笑，“果然明智，小金！”

他懶得給金毛神犼取名，平時就以小金呼之，這個稱呼金毛神犼自然大是不爽，不過也拿他沒有辦法。

金毛神犼應聲而前，鄙夷不屑地掃了桃木公一眼，“我說，你就要本大爺吃這么一個皮包骨頭的老頭兒？也未免太過分了吧？你要找個小姑娘給我吃吃，倒也罷了！”

妖獸原本就是吃人的，它還在挑三揀四。

“休得胡說，快用噬魂！”

“嗷！”

金毛神犼不情不愿地繞著桃木公轉了兩圈，吸了吸鼻子，“老頭，你要被本大爺吃掉，也該感到榮幸才是，在我這兒成了倀鬼，可比你們什么先天高手要活得長多了——本大爺看你還不太樂意嘛？”

桃木公苦笑連連，不過想起成為倀鬼之后，只要這金毛神犼不死，他也可以長存人間，倒是一種另類的長生之法，心中不由也是一動。

他們百藥門日日煉藥，花費數代的功夫，煉制那十全大補湯，所求也無非長生而已，想不到歷代祖先的愿望，居然以如此一個詭異的方式讓自己給實現了。

“是，是，老夫感到榮幸，請神犼就……就自便吧……”

他閉上了了眼睛，準備咬牙忍受，實在是說不出“請吃吧”這三個字，無論怎么講都覺得別扭。

偏偏金毛神犼還不滿意，它搖了搖頭。

“從本大爺吃了你開始，你就是本大爺的隨從，怎么能自稱老夫，你該自稱小的，稱我為大爺！再重新說一遍！”

桃木公哭笑不得，只好低頭道：“是，是，小的知道了，大爺就請吃吧！”

他已經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在乎了。

金毛神犼這才滿意，點了點頭，渾身一抖，忽然張開大口，只是一吸，只見一道黑色漩渦，從它口中噴出，將桃木公團團繞住，用力一扯，盡是整個囫圇人往金毛神犼小小的口中鉆去。

桃木公只覺得天旋地轉，立足不穩，不敢抵抗，轟然倒下，竟被那黑色漩渦卷入，只是一晃，就全鉆入了金毛神犼的口中！

一瞬間，桃木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金毛神犼仍然是那小小的模樣，連肚子都沒有稍微鼓起來一點兒。

“這噬魂特技，果然神奇？”

風子岳也不由嘖嘖稱奇，這妖獸的肚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么一個大活人吞了下去，竟是一點都沒有變化，也不知道整個身體到哪兒去了。

只聽金毛神犼打了一聲飽嗝，皺著眉搖了搖頭，“這老頭子還真是難吃，又有些藥臭味，我說小子你就給本大爺吃這種東西，實在是虐待寵物……”

它又搖晃了半天腦袋，吐出了幾根骨頭殘渣，搖頭不止，表示極為不滿。

“小金，倀鬼呢！”

風子岳早知道它的脾氣，也不搭理它，沉聲喝問。

“倀鬼？”

金毛神犼拍了拍腦袋，一臉驚奇之色，“哎呀，我竟然忘記了——難道剛才不是你喂本大爺吃東西么？”

風子岳面色一沉，“小金，我看你真是幾天不打，就皮癢了是不是？還不快把倀鬼放出來！”

金毛神犼看他面色變化，知道不好，它是經常吃這種虧的，時不時就要被風子岳教訓一頓，可惜它記吃不記打，始終也沒好轉過。

這時候看情況不妙，金毛神犼趕緊陪笑，“嘿嘿，主人不要動怒，本大爺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倀鬼——倀鬼這就來了！”

它咳嗽一陣，又在原地打滾暴跳，終于又打了一個飽嗝，從喉嚨里面吐出了一股青色的霧氣。

那青色霧氣氤氳旋轉，在空氣中，漸漸形成了一個人形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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