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觀禮、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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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一年四月十九，云集京師的一萬多名士子，各自帶著落魄和失意，開始準備返鄉。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省試及第的三百余名士子。他們意氣風發的換上了繡著鷺鷥補丁的六品朝服，在禮部集中一處，相互之間不斷道賀，準備參加今日的新科進士夸官游街慶賀活動。

在一大群身著鷺鷥官服的鳥人當中，江志軒顯得尤為顯眼。其他士子皆是身著青綠色六品官服，唯有他一身大紅，穿戴得如同一個新郎官般。胸前的補服上繡的也不是鷺鷥，而是四品文官所用的鴛鴦圖案。

潔白的內襯高領打底，外面套著鮮紅四品官服。頭戴烏紗官帽，腳蹬白底黑面青云履。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從左右兩鬢各催下一縷。俊逸無雙的白凈臉孔上面，劍眉高聳，星目璀璨，整個人顯得意氣風發，英氣勃勃！

為了今天的慶祝活動，小小在天還未亮就已經起床忙活了。一直忙碌了近一個時辰，才將夫君打扮成了這副模樣。然后，又讓娘親派了馬車，將夫君送到禮部，參拜至賢先師，參加慶祝活動。當然，不是江志軒一個人，一輛馬車上，擠了三名新科頭甲進士，一個是狀元江志軒，一個是頭甲十六名的李欽，還有一個是頭甲三十三名的馮恭民。至于吳佩和莫少杰二人，則萬分遺憾的在殿試當中落第了……

送走夫君之后，小小準備返回自己居住的后院，逗弄虎頭。隨著這寶貝兒子一天天長大，小小對寶貝兒子的疼愛也越來越厲害。虎頭已經長了四顆虎牙，每當逗得他開心的時候，這小子便咧著嘴，路出那四顆白生生的乳牙，揮舞著小胖手咯咯咯的傻笑。他那胖乎乎的小臉蛋只要一笑，那對黑漆漆的眼睛便只剩下一條縫，粉紅色的小嘴里，自然而然的流淌出很多口水。每當此時，小小便忍不住將他抱到懷里，萬般疼惜的親吻他那粉嘟嘟的小臉幾口，然后又罵罵咧咧的教訓他：臭小子，口水王……

不過，隨著小小的肚子越來越大，她抱虎頭也已經越來越吃力了。再加上虎頭又喜動不喜靜，無論是誰抱著都會不斷的折騰。為了懷中胎兒的安全，夫君和爹爹娘親如今都嚴格監視著她，不讓她抱虎頭。以免虎頭那雙力道十足的小腿，將小小腹中的胎兒踢出個好歹來。

后院小花園之內，鬟兒正牽著虎頭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蹣跚學步。虎頭今日穿了一雙厚底棉鞋，那是他外婆一針一線親手納的鞋底、做的鞋面。頭上戴著一頂奇形怪狀的帽子，不用說，是那不著調的舅舅李欽買給這個小外甥的。好笑的是，這種帽子，李欽自己竟然也還有一頂。白白嫩嫩的脖子上，用一條寬邊紅綢繩吊著一只玉如意。這可不得了。這乃是當今皇帝陛下欽賜之物。有了這塊玉佩，除非是虎頭將來犯下了造反的大罪，否則，任何人都休想動他一根毫毛……

小小在李府臨時指派的一個丫鬟攙扶下，挺著肚子、一手按著腰間慢慢踱回后院。剛跨進月牙拱門，迎面便看見寶貝兒子兩只手搭在鬟兒的手上，搖搖晃晃的蹣跚學步。看見娘親進來，一雙眼睛一下子又瞇起來了，咯咯笑著奶聲奶氣的叫道：

“娘……親……，娘親……”。雙手高高舉起，瞧他那動作，顯然是想要娘親抱抱。小小輕笑一陣，心道：兒吶，娘親如今可抱不動你了。不過看著寶貝兒子那清純渴望的眼神，心中又一軟，終究還是艱難的蹲下來，張開懷抱沖虎頭拍了拍手。虎頭歡呼一聲，咯咯笑著邁開兩條小腿，用力的朝娘親懷里靠過來。

終于抱住了寶貝兒子，不過小小不敢站起來。就這樣讓虎頭扶著自己的膝蓋，半靠在自己懷里不斷的搖晃，享受一番天倫之樂……

沒過多久，院外匆匆進來一個丫鬟，到門口盈盈一福之后，出聲說道：

“小姐"，宮中來人了，說皇后娘娘請您到宮中相聚……”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兩三年的養尊處優。讓小小也漸漸有了一個貴婦應有的氣度。在這些下人面前，保持著李家千金，江家主母的威嚴。當然，在青兒和鬟兒面前，她還是以前那個和藹親切的小姐"。

小小得了丫鬟的口信，心中頗有些奇怪。娘娘突然召我入宮相聚，是為何故？我不是幾日前才去拜會過她么？想是這樣想著，可是皇后娘娘召見，又不能不去。當即吩咐丫鬟去準備馬車，自己又回房收拾了一番。這才讓鬟兒抱著虎頭，一起前往大明宮。為何一定要帶著虎頭，因為如今虎頭和小公主兕子已經成為了忘年交……

若是見小小入宮不曾帶著虎頭，小兕子便會撅起小嘴，在長孫皇后和小小面前吵鬧不休……

李府的車夫老李，如今已經成了整個李府當中的紅人。因為整個李府上下，包括老爺李如松和夫人"在內，誰也沒有他入宮的次數多！甚至于皇宮當中的一些御林軍和千牛衛小頭目都已經和他廝混熟了，就因為每次小小入宮，都是由他來駕車。今次也一樣！

馬車咕嚕嚕的穿過朱雀大街，進入皇城。之后沿著宮道一直向前，直接駛進大明宮。在大明宮門口，早就有長孫皇后安排好的太監等候在此。見李府的馬車過來，那太監如同見到自家親人般的迎上來。老遠就叫道：

“哎喲我的江夫人"，今日您可是遲了些呀……”

小小掀開簾子，那太監立馬跑過來伸手扶著，嘴里還尖聲說道：“您小心著些！”

小小下得車來站在地上，對那太監嫣然一笑：

“又有勞王公公在此久候了！”，一邊說著，一邊隨手將一個紅包遞過去。里面封裝的是一塊薄薄的銀餅子，重約二兩，也就是兩貫錢。那王公公喜笑顏開的接過：

“奴婢謝夫人"賞了！”。一邊說著，一邊又忙不迭的轉過身去接過鬟兒手中的虎頭：

“哎喲，幾日不見。咱們這位小祖宗可是愈發壯實了！”看著虎頭癟嘴要嚎，手忙腳亂的趕緊將他交給剛下馬車的鬟兒：

“哎……奴婢還是沒那福分，能博小公子"一笑呢！”

鬟兒一邊接過虎頭，一邊對他笑道：“王公公，您若是每日能和我們家小公子"處上四個時辰以上，不消幾日，便也能抱他了！”

王公公搖頭笑笑：“奴婢可沒那福氣！”。說著又轉過頭來對小小說道：

“江夫人"，娘娘吩咐了，您入宮之后，便讓奴婢領著您到棲鳳閣，快些隨奴婢來吧！”

小小點點頭，當先邁著小碎步朝棲鳳閣而去，話說這大明宮內，除了一些皇帝專用的地方，其余所有處所，小小幾乎都已經轉了個遍。即使讓她一個人在皇宮大內到處閑逛，也不虞迷路。

王公公也半彎著腰跟在小小身后，一副謙恭的模樣，完全沒有他在其他貴婦面前的架子。這李公公乃是長孫皇后身邊的太監總管，巧的是，他和李世民身邊的大太監王德竟然是親兄弟。他的父母也算得上是能人，連生六個兒子，竟然全部養活了過來，但是日子越來越清貧。于是在武德四年，兄弟二人入宮當了太監。沒想到近二十年后，兄弟倆，一個成了當今陛下身邊的大太監總管，另一個成了皇后娘娘的貼身太監總管……

這王公公能做到太監總管的位置上，眼力勁自然非凡。他瞧得出來，這位江夫人"和其他貴婦不一樣。其他那些朝中功卿的夫人"，見到皇后娘娘，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謹小慎微。而這位江夫人"卻不一樣，她和皇后娘娘相處，在保持起碼的尊重的同時，卻又極為自然。甚至有時候會和娘娘爭辯幾句。然而，皇后娘娘卻從未怪罪過這位江夫人"。非但如此。王公公還看得出來，皇后娘娘似乎甚是享受和這位江夫人"相處的時光。以至于隔三差五的便要將她召入宮中，并且一聊就是半日甚至更久。怎么說呢，似乎這位江夫人"和皇后娘娘，便如同民間的兩姐妹"一般……

到了棲鳳閣，長孫皇后已經帶著小兕子在那里等候多時了，意外的是，好些時日不曾見到的雉奴李治，今日也難得的出現在了這里，并且看那副模樣，似乎頗有些興奮。

小小象征性的行了參拜之禮，長孫皇后趕緊叫她免禮平身，嘴里像以前那樣埋怨了兩句。然后就自顧自的埋頭收拾著東西，小小雖然奇怪，但也正好趁著這個時機，又跟雉奴和小兕子行禮：

“民婦拜見晉王殿下，晉陽公主殿下……”

雉奴已經快十歲，再加上他早熟得厲害。連忙抬手虛扶道：“江夫人"快快免禮平身！”。一邊說著還一邊朝母后那邊看了看，見母后臉上并無異色，這才放下心來。他知道母后對這位江夫人"可是喜愛得緊，還以為母后會怪罪他無禮呢！至于小兕子，早就蹦蹦跳跳的跑到鬟兒身邊，吃虎頭的豆腐去了……

見過禮之后，小小這才逮住機會，對還在埋頭整理東西的長孫皇后道：

“娘娘，您這是收拾些什么物件呢？民婦瞧著您這模樣，似乎是要出宮？”

長孫皇后隨口‘嗯’了一聲，繼續收拾著桌上那一盤盤各種各樣的花瓣，一邊收拾一邊說道：

“你這丫頭還真是不問世事呢，難道你不知道么？午后，新科狀元便要夸官游街了，我打算帶著兕子和雉奴，去看看熱鬧，所以特意把你叫來，讓你跟著一起去。還坐著干什么，快來給我幫忙啊！”。堂堂一國之母，和小小的言語當中，竟然以你我相稱，可見這倆人之間的關系，已經突飛猛進到了什么程度！

小小聞言輕輕走過去坐在另外一張凳子上，學著長孫皇后的模樣，將那些或粉紅，或緋紅，或淡黃的花瓣，裝進一個個絲綢小袋當中，一邊裝一邊問道：

“看熱鬧，娘娘裝這些花瓣作甚？難道娘娘還想……”。后面的話打住沒敢說，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長孫皇后自然知道她那后半句話是什么，抬起頭白了她一眼，頗有些嘮叨的說道：

“你這丫頭……這是用來撒那些新科進士的。我以前也不曾參加過這樣的慶祝活動，不過今年，兕子和雉奴都吵著想去看熱鬧。我想了想，左近也是閑來無事，陛下近期忙著山僚之事，我整日在宮中呆著也悶得慌，便也動了去瞧瞧熱鬧的心思。這些物件，都是王禮跟我說要準備的。”

小小輕輕‘哦’了一聲，也悶頭裝起花瓣來。瞧著桌子上那幾大盆花瓣，心中吐了吐舌頭：這得糟蹋多少鮮花啊……

裝好了花瓣，長孫皇后又左右看了看，感覺沒什么遺漏了。這才命幾個太監，將大包小包的花瓣和彩帶往一輛寬大的馬車上扛。小小知道，那是長孫皇后微服出巡的專用馬車。果然，見已經沒有什么需要攜帶的了。長孫皇后輕輕拍了拍手，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伸手招呼道：

“雉奴，兕子，帶著你們的小dd，上車，咱們去看熱鬧去！”。那模樣，哪里有一點母儀天下的國母威儀？分明是一個對兒女寵溺無邊的慈母嘛！

雉奴和小兕子歡呼一聲，就要搶著去抱虎頭。鬟兒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把虎頭交給了雉奴李治，小兕子年紀太小了，她根本抱不穩！即便是交給雉奴，鬟兒也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在一旁警惕的注意著，準備隨時伸手接住虎頭……

待鬟兒和另外兩名宮女合力將三個小家伙弄上了馬車。長孫皇后轉過頭來對小小說道：

“我們也上車吧，我讓人在醉月樓定了最高的樓層，屆時居高臨下，好好看看新科進士們的風范。”說著又眉目含笑，頗有些揶揄的說道：

“最重要的，是看看有多少春情勃發的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沖我們的狀元郎拋繡球……”。說完嘻嘻淺笑幾聲，轉頭朝馬車款款而去。

小小被長孫皇后這樣一說，心中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懊惱：早知道，今早就不將夫君打扮的那么俊朗了。接著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夫君會不會經受不住誘惑呢？要知道，自從懷上肚子里這個小家伙以來，夫妻倆已經足足七個月不曾親熱過了……

雖然只是一輛馬車，可是里面的布置，卻絕對稱得上富麗堂皇。雖說長孫皇后和李世民夫妻二人都崇尚節儉，但是如今大唐國力蒸蒸日上，皇家用的東西，又怎么可能真的簡樸到哪里去？

這輛專用馬車，由八匹駿馬拉動。通體都由鐵木所制，底板和四壁之內，更是鑲嵌了銅皮。便是用強弓硬弩攢射亦難以傷到里面的人分毫，馬車的一扇門和兩邊的窗口，也是內開式的。若是里面的人不打開窗戶和門，外面的人便難以進入內部。

小小和長孫皇后進入馬車之后，便將大門的插銷插上鎖住了。只打開兩側的窗戶，讓雉奴和小兕子各自從一個窗口，欣賞外面的景色。沒想到虎頭也來湊熱鬧，一個勁哇哇叫著，蠻橫的拉扯小兕子的裙邊，一只手不停的指向那窗口，那模樣分明是在說：

姐姐，偶也要看西洋景……逗得長孫皇后和小小相視一笑，小小更是搖頭不已：這個臭小子，這才一歲多點，便這般蠻橫，將來長大了可怎生得了。不行，必須要好生教育，免得他長大之后，成為一個人見人踹的紈绔子弟……

馬車在朱雀大街上行駛了一段之后，便轉向駛入了西市，最后在醉月樓門口停了下來。小小當先下了車，劇目一望，便發現醉月樓的前后左右，站著數十名神色頗為警惕的壯碩漢子。心中明了，這定然是皇后娘娘的護衛。接著，她竟然在這些壯漢當中，看到了好久不曾見到的秦爽的身影。心中更是驚訝：看來皇后這次帶著李治和小兕子出來，還是經過李世民允許的官方行動啊……

秦爽打扮成一個管家的模樣，慢慢朝馬車這邊走來。他也很意外：為何小小會在這里，而且還是從皇后娘娘的車駕上下來。不過此時顯然不是敘舊的時候，故而他只是含笑點了點頭，便走到馬車身邊：

“稟夫人"，在下已經將醉月樓最高最豪華的天字號房定了下來，請夫人"移步入內。午后，這西市大街上便會喧囂紛亂無比，屆時夫人"可在天字號房上，好生觀賞新科進士們的慶祝活動！”

只見長孫皇后緩緩的從馬車上下來，點頭笑了笑道：“辛苦你了秦管家，你這就著人帶路吧，將小公子"和小姐"看顧好，對了，還有本夫人"的小侄子……”。

秦爽的嘴張得老大：娘娘的小侄子？他一直跟在李世民身邊，對皇后娘娘之事了解得并不多。此時還以為娘娘將某個娘家的侄子接了過來，不過當他看到那個所謂的小侄子，竟然是江兄弟家的虎頭時，那種驚訝便愈發強烈了：江兄弟的兒子，竟然是皇后娘娘的小侄子？那江兄弟和陛下是什么關系？

當然，此時由不得他多想。聽了長孫皇后的吩咐，他當即一揮手，便有數名壯碩的侍衛上來。前后各幾人，護著雉奴和小兕子，還有虎頭、長孫皇后以及小小等五人，朝醉月樓的天字號房而去。

醉月樓東主褚富貴，此時還不知道自家的醉月樓，已經飛進了一只金鳳凰。就在長孫皇后入住醉月樓之后不久，他先后收到了他的主子——魏王李泰，還有京兆府少尹李如松派人送來的兩封內容一致的絕密緊急信件：

上午時分得知，有六名山僚族派出的死士刺客，混入京師，住進了他的醉月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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