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得操操心了，哀家記得她比惜兒小四個月？若有那鎮得住的姑姑，指派兩個過去日日督導著吧，省得過上一年半載嫁出去，丟了皇家的臉面。”

皇后莊重點頭：“母后說得極是，是兒媳管教不嚴忽略了她。回頭兒媳便選兩個姑姑派過去，好好板板她這一身的臭毛病。”

“要說也怪了，無論是比她大的舒寧舒雅，還是比她小的舒裕舒敏和十二，就連五歲的錦繡可都沒像她這般令人操心過。”

“這孩子也是個沒福的，當初便沒托生在個好肚子里，養母又是個軟弱的悶葫蘆。”

太后皺眉，“她那生母本就是一個低賤的宮伶，當初若不也是這般上躥下跳費盡心機，怎能得了皇上的臨幸？這小九兒可不就是打骨子里隨她的親娘？皇甫家的優點倒未見繼承。”

“怪不得圣祖皇帝臨終留訓，說絕不能容低賤女子身懷龍胎，以免壞了皇家的血統，說的就是這個理兒啊。”

皇后低首半晌不語。當初自己為這事兒，勸過求過，哭過恨過，可皇上全然不顧。還生生越過自己統領六宮的權利，將那卑賤的女人封了個才人。那賤人也是個機靈的，一直關在院子里足不出戶。待知道她懷了龍胎，已是快臨盆了。

可就算懷了龍胎如何，能生下來又如何？才人位份低微，不可親自撫養兒女。若生了皇子，自是接到我的膝下養著；若是公主，隨便給哪個二品嬪妃帶著好了。

后來，那賤人失了寵。于是撒潑耍賴無所不為，甚至鬧到坤寧宮。幾次罰她禁足，每每總在院子里大聲叫罵，罵完嚎啕大哭，哭完又罵，不敢罵皇上，便罵我。真是個潑婦。

若不是看在她為皇上生養過的份兒上，怎會給她留著一條賤命？不過留著也好，有這么一個生不如死的例子活生生擺在那兒，看哪個下賤的東西還敢勾引皇上。

皇后正是又恨又痛的回想著，皇甫惜歌抿了抿嘴快步上前，半蹲下握了皇后的手，雙眼黑漆漆的望著她：“皇伯母也真是不容易。”

皇后瞬間濕潤了眼眶。雖說事出皆有因，自己今日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討好太后與蕭家，可就沖這句話，也不枉為這孩子忙活一場。自己只生了兩個皇子沒有女兒，太后不是親婆母，娘家又遠在寧州，有誰知道體貼的說聲‘你也不容易’？

皇上還是敬親王時，夫妻二人還算恩愛，可那側妃陳氏還是先于我誕下子嗣。若不是自己緊隨其后生下嫡子，如今這皇后的位子上不一定坐得是誰。

后來從敬親王府搬進這皇宮。每年抬進三五個不說，還要臨幸宮伶和宮女。連我宮里的貼身宮人都不放過。這幾年抬進來的越發年輕貌美了，三月進來的那個沈氏，比舒寧公主還小些。

皇甫惜歌見皇后仍是垂頭不語，情知她必是被自己那句話引得思緒萬千，便嬌笑道：“其實九妹也不錯，皇伯母莫憂心。”

“皇伯母為惜兒可沒少操心，如今惜兒也為皇伯母分分憂解解愁。”又扭頭望向太后：“若哪句話說錯了，皇祖母您可別罵惜兒哦。”

“皇祖母剛剛怎么說來著？說九妹簡直就是個包打聽兒？這也是個長處啊，就看用在哪兒了。若九妹是個男兒身，完全可以放進軍中任斥候了。打探敵方消息可不是把好手？”

“還有啊，雖說她一進門兒沒半刻便被皇伯母斥責了，又被嫵霞姐姐搶白了一通，人家可不急不惱的呢，忙笑著賠了禮又趕忙告退。這該如何形容？叫見風使舵？不對不對，瞧惜兒這腦子，這詞兒用得可真不好聽。”

“哦，可以說是極會察言觀色又能屈能伸。再加上素日里的能言善辯，這不都是長處？不做斥候做個常駐使節也準是個好的。”

皇甫惜歌仿佛說到傷心處，端了碗茶一飲而盡，唉聲嘆氣道：“可惜九妹是個姑娘家，否則便能為大齊效力了。若惜兒也是個男兒身就好了，我保證，皇伯父指哪兒我便打哪兒。”

太后笑道：“惜兒你個猴兒。你若能不讓你皇伯父等著你打了哪兒他再指哪兒，你皇伯父就念阿彌陀佛了。”

說罷對著皇后道：“皇后可記得六年前的萬壽節，咱們投壺玩兒？這孩子見咱們娘兒們玩得高興，不知從哪兒撿了幾只箭矢，走到壺前便往里塞。扭頭還和皇上要賞賜。”

皇后忍笑道：“可不是？人家嫵霞和舒寧舒雅都遠遠的守著規矩投，她倒好，走到近跟前兒一塞五六枝。還得一支箭就要一個賞，皇上只得破費了幾顆大東珠。”

“嫵霞和舒寧那時都很懂事乖巧了，也知道讓著著妹妹，舒雅可是委屈了好久，只念叨她妹妹狡猾、父皇偏心呢。最后還是兒媳給了舒雅一對鐲子，說是她父皇獎的才算了事。”

“惜兒啊，你皇伯父可發話了，讓你皇伯母親自盯著宮中繡坊和成衣處給你置辦嫁衣，還得盯著造辦處給你打造鳳冠。等過個三五天，皇伯母打發人給你送圖樣兒挑選。”

皇甫惜歌笑彎了眼睛，“真的？皇伯父真疼惜兒。嗯，皇伯母更疼惜兒。就勞皇伯母先替惜兒謝過皇伯父，惜兒哪天再來，便給他磕頭謝恩去。”

嫵霞在一旁笑得要命，卻只能強忍。惜兒這一趟可沒白來。哄完這個哄那個，還不忘給那討厭的九丫頭下絆子。

忍了笑插話：“舅媽可留下來陪外婆用膳？想用些什么？”

皇后笑道：“本來不知惜兒今日進宮，頭出來時留了膳單。不過也不礙的，舅媽也好幾天未陪你外婆用膳了，何況惜兒在這兒。嫵霞去使個宮女跑趟我宮里，將舅媽那邊的午膳傳到這邊來。”

一聲聲伯父伯母、外婆舅媽，仿佛進了尋常人家。即便只是片刻的溫馨，這溫馨之下又掩蓋了無數伎倆欲望，太后也不禁瞇了瞇眼笑著暗嘆，人老了怎么便如此沉迷親情。

嫵霞又問太后一早兒可曾下了膳單，“若是沒下，外婆想吃些什么？”

太后擺手道：“雖說這事兒你也幫著張羅幾年了，如今可不能用你啦。用不了倆月你也要搬出去，陪著外婆享享清福吧。去喊你周嬤嬤來。”

皇后拉住她：“嫵霞真的要搬出去啊？你說你，非得不聽話要自梳。那日不過是個玩笑話，傳閑話的宮人皆被賜了廷杖，你為何還往心里去？”

“和親的事兒就更輪不到你頭上了，你舅父哪里忍心？我們其實早商量得差不多了，初步打算讓小九兒去。今兒過來其實也主要是為了與你外婆商量這事兒，一見到惜兒卻高興忘了。”

轉頭望向太后：“母后您說呢？讓小九兒去如何？皇上其實也舍不得，可皇上又說了，那烏達可汗不是個好糊弄的，過去也不是沒將宗室女封為公主送過去，畢竟不是在皇宮里長大的，沒多久便被看穿了。”

嫵霞喊進周姑姑記了太后想用的膳食，又問過皇甫惜歌。周姑姑出去派了宮女去御膳房，又告訴將皇后的午膳一并送過來。

張羅完午膳之事，太后接了皇后方才的話：“那就不要只給小九兒指兩個姑姑了，再加兩個吧。管事的姑姑也再派去一個。將她那身邊未經事兒的小宮女都打發了，外頭的粗使宮人若是小丫頭，也都換成婆子。”

“另外免了她的請安，讓她專心在自己院子里學規矩。歲數也不小了，別再小九兒小九兒的叫著了，封號么，就叫景嫻。”

皇后應了聲“是”，就此便定了九公主的前程。嫵霞偷偷向皇甫惜歌擠眼，皇甫惜歌只假裝未曾看見。

太后如何不知道是自己孫女的一番話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若說皇上皇后早商量好了，那是騙鬼的。商量好了還會讓那小九兒滿宮里東竄西跑么。如今若不抓緊一錘定音，保不齊那兩口子還要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惜兒的話很有道理。小九兒那性子，不去和親可白瞎了一塊好材料。如今只盼著她盡早明白這事實無法扭轉，多學學如何討那烏達可汗稀罕才好。宮人統統換了去，不愿意又能折騰起什么風浪？就算想以死逃避也是不能夠的。

皇后也定是愿意將她送走的。當初為她那親娘，皇后的眼淚流了有一大缸都不止，保不齊現在還恨之入骨。惜兒這鬼丫頭的一番話，肯定為皇后找出了說服皇上的理由。

否則又怎么會既是嫁衣又是鳳冠的，都放在宮里置辦？下嫁個郡主，嫁衣鳳冠都是內廷宮造，可是開了大齊的先例了。罷了，這些小小不言的事兒，皇后心里也有譜兒，自己一個老婆子便不插嘴了。

一起用了午膳，皇后便告退先回坤寧宮了。臨走前也沒忘囑咐太后小眠一會兒，說只有休息好身體才能好。皇甫惜歌將皇后送到慈寧宮大門，皇后拉著她的手拍了拍，告訴她端午那天別忘了陪著兩位王妃早些來。

皇甫惜歌望著皇后背影走遠，便回了大殿。嫵霞正扶著太后滿殿里繞圈兒散步化食。

“皇祖母這個習慣真是好，省得用了膳便躺下窩了食。”皇甫惜歌笑道。

太后伸手指她：“馬屁少拍。你這鬼丫頭那套連哄帶拍的招數，你祖母見得多了。不想溜溜兒的陪我老婆子一整天你就直說。”

皇甫惜歌甜甜的笑：“對別人是連哄帶拍不假，和皇祖母可都是真心的。不是孫女不想陪您，是今兒一大早云母妃便去了碧云庵。”

“孫女想著也半年沒見兩位李姑姑了，想早些回了王府候著她們去。何況云母妃為了孫女奔波一天幫忙接人，總不能孫女倒撒手不管了吧。”

“趁著兩位李姑姑剛回來，又馬上要過端午節了，這幾天孫女都來陪您，好不好？過了節，孫女便要被兩位姑姑上套，一心待嫁了。”

太后笑著打發了皇甫惜歌，又再三囑咐明兒一早兒早些來，便讓嫵霞送她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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