緱氏山,在周時被稱為撫父堆。
它坐落于緱氏鎮東南十二里,距離嵩高山不愿,是洛陽到嵩山的必經之路,同時又緊連鞏縣。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河南府志》中曾有記載緱山在縣南(偃師)四十里,孤峰突出,有周靈王太子晉升仙于此。又有《山姆助》記載,緱山之山,多金玉泉水出,上有飲鶴池。
緱山的海拔不高,僅有三百多米。
但是卻因為兩位神仙而得名。一個是大名鼎鼎的西王母,據說她本名緱婉妗,曾在此山修道,故而得名緱氏山。而另一位就是周靈王太子晉。這個名字可能有些陌生,但若提起他另一個名字,想來知道的人一定不少。在道教神仙譜中,也留下了他的名字,就是王子喬。
夜色深沉,這仙山之中,騰起薄霧,更添了幾分仙韻。
在緱氏山的半山腰處,有一排天然形成的拱形巖洞。此時正星火點點,不時會有人喊馬嘶聲隱隱傳來。
麥子仲手撫橫刀,瞇著眼晴,朝巖洞方向眺望。
在他身后,費青奴靜靜的站立,如同一尊守護神一樣,巍然不動。
“將軍,已過子時,可出擊否?”
麥子仲搖搖頭,沉聲道:“霧氣尚稀薄,這時候出擊,不等抵達巖洞,就會被賊人發現蹤跡。
再等霧氣濃重些……對了,蘇烈那邊可曾安排妥當?”
“已做好準備。”
“很好!”麥子仲說罷,轉身來到一塊巨石旁邊,盤膝坐下。
“青奴,你也坐吧。”
“小將軍,您把蘇烈安排在山口處,就不怕賊人從他那里突圍出去?”
麥子仲呵呵笑道:“既然是李郎將推薦,想必此人,有真本事。他所部盡為騎軍,正可在山口埋伏。他娘的,我倒是有些羨慕這個家伙,李郎將看起來真是很看重他,三百人清一色的大宛馬,看那些裝備,甚至連左右驍衛軍都未必能夠與之相比……呵呵,當真用了心思。”
一想起蘇烈那三百麒麟衛,費青奴也流露出羨慕之色。
初見麒麟衛的時候,費青奴可真被嚇了一跳。無他,那麒麟衛的裝備實在是太精良了!不過一路下來,費青奴也覺察到,這麒麟衛不僅僅是裝備精良,同樣訓練有素。行進之中,整齊如一,而且從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來看,也都是經歷過疆場歷練,手里面都攥著人名。
一開始,連麥子仲都以為這些麒麟衛,是由江湖大盜,或者通緝要犯組成。
后來問闞棱才知道,麒麟衛的班底,是以當年從高句麗撤下來的元從為主,后又加入曾參加過對楊玄感襲擾戰的護衛。三年訓練,麒麟衛曾協助徐世績,數次出征,更斬獲頗豐。
也就是說,這支麒麟衛,是一支經歷過沙場征戰的悍卒。
只憑這一點,麥子仲也好,費青奴也罷,都不由自主的對蘇烈這些人,產生出濃濃的敬意。
不過尊敬歸尊敬,費青奴還是不太放心,讓麒麟衛在山口伏擊。
原來,得到李言慶的通知以后,麥子仲聽說這鞏縣如今隱藏著一支悍匪,也不禁暗自心驚。
鞏縣這地方太重要了,重要到關乎洛陽的安危。
所以,一切有可能會威脅到洛陽的因素,都必須要消滅在萌芽中。他沒有聽說過解象,但能被李言慶稱之為悍匪,想來不一般。李言慶告訴麥子仲,他已經弄清楚了悍匪的藏身之地。
但解象狡詐,行蹤很不穩定。
且在山東被張須佗殺得怕了,以至于變得極為警惕。但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轉移。正因為這個原因,李言慶也不好輕舉妄動。這一次,他終于發現了解象的落腳點,但因為城中有人和解象勾結,言慶暫時難以發起攻擊。正好麥子仲過來了,而且是出任軍府的副將,讓李言慶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他留在鞏縣,制造出假象來,讓解象也好,他的耳目也罷,因為李言慶還沒有覺察到解象的存在。
同時密令麥子仲先期抵達黑石府,召集兵馬,圍剿解象。
黑石府中,留守有六百驍果。本來徐世績在的時候,滿員有八百人。可他調任鹿蹄山,卻不能沒有自家的班底。所以在離開的時候,除了本部親隨一百人之外,還帶走了羅口府二百人。
不過若配上李言慶的三百麒麟衛,麥子仲相信,獲勝輕而易舉。
如今,李言慶還留在鞏縣,據說會在明天離開鞏縣,出鎮黑石府。如此一來,麥子仲也就剩下今天一晚可以行動。他甚至有些奇怪:這李言慶莫非能掐會算,竟然算出今晚,緱山有霧?
將近丑時,山中霧氣越來越重。
而山腰處的燈火,也漸漸熄滅,人喊馬嘶聲,也變得弱不可聞。
麥子仲站起身來,看了看費青奴,又看了一眼,肩抗陌刀,站在不遠處的闞棱。
他深吸一口氣,把闞棱喊過來,而后沉聲道:“老費,你帶二百人,從左邊攻上山腰;阿棱帶二百人,從右邊出擊。我自帶二百人,從中央突破,務必要一舉殲滅解匪所部……行動!”
闞棱嘿嘿一笑,答應一聲,扭頭就走。
費青奴也帶上二百驍果,趁著夜色開始行動。麥子仲自帶二百人,在霧氣的掩護下,朝山腰出擊。緱山是一座孤山,道路本不甚好。但由于這里是洛陽和嵩山的必經之路,又因為山中道觀寺廟不少,在道家七十二福地中,排名六十。所以善男信女們,經常會出資修路。
所以,麥子仲也無需擔心路況問題,直撲向山腰。
眼見著距離那巖洞越來越近,麥子仲準備下令開始攻擊,卻聽巖洞右邊,突然間傳來一聲暴喝,緊跟著金鐵交鳴,人喊馬嘶聲不斷,并伴隨著凄厲的叫喊聲:“官軍來了,官軍來了!”
原來,是闞棱所部,率先發動了攻擊。
麥子仲也不敢再猶豫,拔刀大吼一聲:“驍果,出擊!”
二百名驍果,如出閘猛虎一樣,呼嘯著向巖洞撲去。麥子仲更是一馬當先,健步如飛,沖在最前面。
巖洞口的守衛,注意力本來被右邊的喊殺聲所吸引,根本沒有留意到麥子仲的人馬。
等到麥子仲沖到洞口的時候,守衛們才覺察到了敵襲。匆忙中沖出應戰,卻被麥子仲抬手兩刀,斬殺兩人。麥子仲的武藝,是得了麥鐵杖的真傳,在同齡人當中,也能被稱之為翹楚。
特別是麥鐵杖戰死,麥子仲從高句麗返回家中后,更是閉門苦練。
一柄橫刀,可謂大開大闔,盡走剛猛路數。他沒有什么花招,只是速度快,力量足。若是和江湖人對戰的話,可能不是對手,但若是在疆場上,這種剛猛無鑄的刀法,無疑最為合適。
“有官軍,有官軍!”
賊人大聲呼喊,而這時候,費青奴也率部從另一側,發動了襲擊。
解象之所以駐扎在緱氏山,是因為要接收尹家送來的輜重。他得了兵器鎧甲,又有許多糧草,自然心滿意足。這盜匪秉姓發作,竟然在山中大擺酒宴。強盜們一個個酒足飯飽,正睡得香甜,那里會想到,官軍會在這個時候,發動偷襲?
從人數上而言,解象占居優勢。
然后一方毫無防備,一方卻是有備而來。
加之羅口府官軍訓練有素,又有麥子仲、費青奴和闞棱三頭老虎率領,這一戰尚未開始,勝負就已經有了分曉。強盜們在巖洞中甚至沒能堅持住一盞茶的時間,便開始混亂,潰逃。
當麥子仲帶人沖進巖洞深處的時候,闞棱已經帶著人,殺將進來。
闞棱手持陌刀,和一名身披軟甲的悍匪站在一處。那悍匪手中拎著一根狼牙杵,有點類似于洗衣的棒槌,不過更長更粗,份量也似乎很重。麥子仲四年前就知道闞棱的本領,那可是一員猛將。此時和那悍匪斗在一處,一時間竟分不出勝負。只見他舞刀連連撲擊,刀云滾滾,銳氣驚人;而那悍匪手中狼牙杵,也絲毫不落下風,掛著風聲,和闞棱殺得難解難分。
不過,也僅僅是這一個人頑強抵抗而已。
其余盜匪,已四散奔逃。
逃不走的人,干脆把兵器一扔,抱著頭坐在地上。
麥子仲心道:莫非這家伙就是解象?
想到這里,他二話不說,縱身上前,揮刀就劈向悍匪。悍匪剛躲過了闞棱的一刀,正準備錯步旋身之際,麥子仲的刀就到了跟前。匆忙間,他抬杵向外一封,鐺的一下子磕飛了麥子仲的橫刀。
“爾等以多欺少,不是好漢所為。”
那悍匪厲聲吼道,隱隱間似露出了幾分懼意。
麥子仲知道,似這種戰斗,一般很忌諱別人中途插手。闞棱同樣是個武藝高強的人,他有些擔心,闞棱會心生不滿。
哪知闞棱笑了,“我家少爺說過,落水狗,人人可誅之……小子,你現在就是落水狗,我們是官軍,你是強盜,哪有這許多規矩可言?嘿嘿,看你這樣子,估計和大黑子屬于一個德行,看刀。”
說著話,闞棱已猱身而上,陌刀掛著一股銳氣,鐺的披在悍匪手中銅杵上。
巨大的力量,讓那悍匪不由得向后退了兩步。沒等他站穩身形,闞棱墊步騰空而起,口中大喝一聲:“連山刀!看你小子等撐到何時。”
陌刀夾帶著巨力,快如流星閃電。
一刀跟著一刀,一刀快似一刀。眨眼間,闞棱連劈十一刀,只劈得那悍匪連連后退,難以招架。
麥子仲笑了!
沒想到闞棱這種看似兇神惡煞一樣的家伙,居然被李言慶調教的,不講半點規矩。
既然闞棱不介意,他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待到那悍匪退到跟前時,他猛然一刀橫抹,迫的悍匪無法躲閃。匆忙間,他一個懶驢打滾,躲過了麥子仲的橫刀。可沒想到,沒等他站起來,闞棱已到了個跟前。一腳正蹬在悍匪胸口,只聽咔嚓一聲,胸骨斷裂。那悍匪被闞棱踹的口吐鮮血,碩大魁梧的身子,更凌空飛出去,蓬的落在地上,全身的骨頭,好像散了一樣。
這時候,費青奴正好在他跟前,眼見送上門的禮物,他又怎能放過。
手起刀落,咔嚓砍下了那悍匪的腦袋。
闞棱和麥子仲本想跟上去,取了那悍匪的姓命,不成想卻平白便宜了費青奴。而費青奴砍下了悍匪的腦袋之后,才想起這家伙是闞棱和麥子仲的菜,一時間竟呆愣住,不知該如何是好。
闞棱盯著費青奴,突然嘟囔了一句:“狗屎運!”
轉過身,繼續追殺那些四散奔逃的盜匪。此時,官軍已經把盜匪層層包圍,除了少數幾處尚有人頑抗,余者殺的殺,逃的逃,投降的投降。
麥子仲抓過來一個俘虜,指著那無頭悍匪的尸體問道:“這家伙,可是解象?”
“不是,這不是老解將軍,而是小解將軍。他叫解虎,是老解將軍的兄弟……老解將軍帶著人,從另一邊逃走了。”
這家伙不是解象?
麥子仲一怔,旋即醒悟過來:“青奴收攏俘虜,解決戰斗,阿棱隨我一起,追擊解象。”
“剛才那家伙不是解象?”
“他是解象的弟弟,解象如今帶著人,正往山外逃逸。”
闞棱二話不說,拎刀隨麥子仲追擊下去。這巖洞四通八達,洞洞相連,有好幾個出口。兩人各率本部人馬,循著洞中小徑追擊,很快就來到了山口處。可到了山口的時候,麥子仲卻愣住了!
就見在山口處的一塊空地上,三百麒麟衛縱馬疾馳,把一群盜匪圍困其中。
麒麟衛也不和那些盜匪進行正面交鋒,而是催馬環旋,箭如雨發。被圍在中間的盜匪們,被射殺成刺猬一樣。尤以一個壯漢的模樣最為凄慘,身上插著十幾支長矛,還有數十支利箭。
蘇烈帶著一小隊麒麟衛,在一旁觀戰,不時發出各種指令。
麒麟衛也隨著蘇烈的指令,變幻出各種各樣的陣法。或是穿插,或是回旋,沒有半點破綻。
有兇悍的盜匪想要沖過去,莫不是被射成刺猬。
即便是有的盜匪靠近麒麟衛,也被麒麟衛不慌不忙,用長矛釘死在地上。
這那里是剿匪,分明就是在展示騎戰之術。
麥子仲看到這種情況,也不由得輕輕搖頭:這李言慶的手中,還真是人才濟濟!爹讓我想辦法暗中監視李言慶,節制李言慶。可現在看來,他羽翼已成,我又如何可能,節制于他?
畢竟,黑石府的地位很重要。
麥孟才倒是能明白楊廣的心思:既要用李言慶,也要控制李言慶。
把麥子仲派到黑石府的目的,說穿了就是要看住李言慶。麥子仲本人雖然不甚喜歡這差事,可說實話,在來鞏縣之前,他還有些信心。他明白,他不是李言慶的對手,同時李言慶對他,還有救命之恩。我不會和你作對,但是我要監視住你。這也是他安排費青奴為兵曹的一個原因。
可是現在,李言慶很大方的給了他一團兵力。
但是有用處嗎?
麥子仲可以肯定:李言慶既然敢給他一團兵馬,那就說明,他絕對有能力,控制住局面。
李言慶,根本就沒有把他,看在眼內。
“將軍,末將奉命埋伏于山口,逢賊人突圍,于是出面阻攔。
共斬首二百一十七名賊人,連同匪首解象,一并擊殺。麒麟衛未有一人損傷,請將軍查驗。”
麥子仲不由得咳嗽起來。
好強大的戰斗力!
就算這些賊人是烏合之眾,可是以同等兵力相搏,竟然能做到一方毫發無損,另一方被全殲……這個蘇烈,不簡單。
麥子仲苦笑一聲,點點頭說:“不必查驗,辛苦蘇壯士。”
蘇定方是白身,麥子仲也只能以‘壯士’而稱之。
這時候,費青奴押著一個青年,從山洞里走出來,他在麥子仲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麥子仲目光一凝,看了一眼那青年慘白的臉色。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諷笑意……“不自量力,以卵擊石!”
麥子仲說罷,呵呵一笑:“想來李將軍也正對尹公子翹首期盼,咱們可別破壞了李將軍的計劃。
蘇定方闞棱,你二人持我令牌,率麒麟衛連夜趕回鞏縣,把這位尹公子,交到李將軍手中。”
“我不回去,不回去!”
那青年,正是尹宗道。
只是此時,他全無往曰囂張跋扈的模樣,驚恐的連連搖頭叫喊。
他是奉命送輜重和糧食給解象,不成想卻被解象留下。不過解象也不是想為難他,而是希望能趁機,和尹家拉近關系。甚至,解象還搶了幾個小娘子伺候,尹宗道過的還算不錯。
只是他沒想到,官軍突然出動。
尹宗道也不是傻子,心知若要回去了,定然難逃一死。
蘇烈笑了,上前一把抓住尹宗道:“尹公子,我知道你膽子大,卻沒想到,你這么有種。
回不回去,只怕也由不得你……乖乖聽話,否則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尹宗道,已被嚇得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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