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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從永和門退下來時。都是靜悄悄的。
不管心中如何思量,也沒有人敢去仔細探看雍正的情緒如何。本該是吉祥喜慶的日子,卻多了幾許低迷。
之前還是聽聞,今兒眾目睽睽之下,看著半晌不開啟的永和殿正門,大家也算是明白皇帝與太后關系不協并不是傳聞。
眾人隨著禮部官員,出了東六宮,走到甬道上來,方算自在些。
十六阿哥落后幾步,等曹颙并行,低聲道:“隨爺走一遭!”
曹颙聽了,便也放慢腳步,隨著十六阿哥拐向內務府衙門方向。
離眾人遠了,十六阿哥就重重地松了口氣,低聲道:“謝天謝地,總算沒鬧將起來,要不然真不知當如何收場!她們母子斗法,看得額娘與我都跟著懸心,若是將十五哥牽連進去,豈不是冤枉?”
母子成仇,說的就是這個。
曹颙曉得十四阿哥有驚無險。活到乾隆朝的。太后現下這般折騰,壓根就沒有意義。到了今日,母子兩個不過是爭一口閑氣。
你封“舅舅”,加恩佟家;我就不受尊號,不認你這個兒子。
只能說太后老了,失去執掌六宮時的沉穩與睿智,陷入義氣之爭。
倘若在她心中,真斷絕了母子情分,老老實實地登上太后的位置,就算不能干涉前朝事務,一個“孝”字,也能迫得雍正束手束腳。
這般怨憤之下,未必沒有真情。
“該牽連的都牽連了,十六爺勸太妃娘娘安心就是。”曹颙說道。
十六阿哥想想也是,就放開這話不提:“平玻璃出來了,我隨我去瞧瞧。”
曹颙應了,兩人說著話,到了內務府本堂衙門。
十六阿哥的書案上,放著個半尺來高、一尺見方的玻璃匣子。打開來,里面是一疊平板玻璃。
曹颙拿起一片看了,顏色發淡綠色,已經比較透亮。
“如何?”十六阿哥挑眉道:“這樣的玻璃,已經燒制了幾十匣。皇上說了,這兩日就先將宮里幾處緊要處換上。”
曹颙點點頭,道:“厚度夠了,看著比較結實;顏色也還好,雖還不能無色。但是看著也通透。”
十六阿哥面上露出幾分得色,道:“無色的也燒出來一些,但是不容易燒成,廢料太多,一窯下來,也燒不出兩片得用的。這個色兒,爺瞅著就挺好。”
曹颙曉得,十六阿哥巴巴地叫自己過來,絕不會是炫耀這幾片玻璃,就靜待下文。
果不其然,接下來,十六阿哥說了意圖:“孚若,為了多制這玻璃,內務府在琉璃廠添了五個窯。可是要等從宮里慢慢往后流行,快了也要一年半載,慢了則要兩、三年的功夫。皇上將鹽課、茶課今年的稅銀都撥到戶部,內庫就算還有些銀子,也撐不過一年去。我還指望用玻璃窗上的收入來填內庫的窟窿,孚若你得幫襯一二。”
曹颙聽了,笑道:“十六爺可不是舍近求遠?即使打著為內庫籌銀的旗號,還用得著旁人幫襯?”
一道圣旨下來。自是水到渠成。
十六阿哥這些日子,也算是春風得意。
早先誰也瞧不上他這個漢庶妃所出的皇子,如今得襲了和碩莊親王,在朝會列隊排班時,僅次于康親王、簡親王、肅親王,是親王班第四位。
在他之后,才是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等人。
他擺擺手,道:“孚若,鹽茶稅賦撥過去,使得你差事松快了,你也得成全成全我。六部九卿,京里有堂官做班的衙門,統統都換成玻璃窗。如此一來,官宦人家,就會留心此事,動靜就大了。”
曹颙一聽,確實是不錯的好主意。
他想了想,問道:“十六爺,這一匣玻璃多少銀子?”
“五兩如何?這一匣子下來,就是三尺見方,三匣子就夠一間屋子使的。京里的衙門,堂官常用的屋子,就是都按三間算,也不過四十五兩銀子一人。”十六阿哥抖了抖袖子,露出個巴掌大的象牙小算盤,三下五除二的算著。
曹颙見狀,嘴角直抽抽。
眼前這人,莫不是是九阿哥上身了?
“京城三品以上文職堂官,也就四十來人。再算二品以上武官。也不會超過百人。如此,也就是五千兩銀子的事兒。”十六阿哥扒拉著算盤,說道:“孚若想個妥當的說辭,這點兒銀子從哪里能挪出來了。”
曹颙聽了,道:“戶部每筆支出,都有先例可循,豈是能隨便編排理由的?這種新支出,只要皇上允了,旁人也不會說什么。以我看,與其十六爺與我籌劃,還不若求了皇上旨意,以恩旨的形式下來,也能使得文武大臣沐浴皇恩。”
十六阿哥摸了摸下巴,笑著說道:“如此,大善!”
十六阿哥既然將收銀子的愿望,擱在玻璃窗的推廣上,曹颙少不得說上一句:“十六爺,這玻璃的價格不低,若是真推行到外頭,少不得有人見利潤眼紅,跟著燒制的。十六爺若是想借此生財,還要杜絕民窯燒制才是。還可以對比這些上好的玻璃,再燒制些中下的。價格定得低下,如此就是尋常富戶想要跟風,也能換得起。雙管齊下,總能把著三、五年的收益。”
兩人說了一會兒,十六阿哥還是決定按照之前推行煙斗、煙嘴時的先例,將這些玻璃都添加內造的標識,既能區別外頭的仿品,也能提高這玻璃的身價。
說完這個,十六阿哥又說起過幾日送先皇靈柩發引之事。
除了皇帝帶著宗室諸王與先皇子孫親送外,文武大臣也要跟過一半。
十六阿哥說道:“不管怎么說,皇阿瑪素來待你不薄。你都當送一程。想來,御前擬的單子,也該有你的名字。”說到這里,不由有些黯然:“卻是我,雖得了親王爵位,子孫就要承莊親王一脈的香火。”
“孝不孝順,不在這些。不管名分如何,十六爺還是先皇皇子、今上親弟。”曹颙道。
十六阿哥聞言,眉眼間添了幾分傲氣:“不錯,我雖戴了個王爺帽子,還是先皇十六皇子允祿……”
養心殿,東暖閣。
除了在炕上盤腿坐著的雍正,屋子里還有兩人,那就是穿著大禮服的十三阿哥與十七阿哥,兄弟三個議著大行皇帝發引之事。
過幾日,就是大行皇帝駕崩百日。
欽天監,早已擇了吉日吉時。
雍正手中有個折子,正是禮部擬定的送殯人選。
先皇諸子中,壓根就沒列十四阿哥的名字,在諸孫中,也少了十四阿哥一支。
“他到是乖覺!”雍正叫折子撂下,嘴上露出幾分譏諷,道。
這說的是三阿哥了,十三阿哥與十七阿哥是做弟弟的,也不好說什么,只做未聽見。
雍正沉吟片刻,道:“如此一來,叫王公百官看了,倒顯得朕小氣,容不下親兄弟……十四貝子身子不好,扶靈不便,封其長子弘春為固山貝子,率十四阿哥諸子送靈。”
十三阿哥與十七阿哥聽了,皆詫異不已。
要知道,弘春雖是長子,卻是庶出。嫡出的弘明不封,封了庶長子。爵位還與十四阿哥等同,這也是變相地將十四阿哥一支的權利,交到弘春手上。
如此一來,十四福晉與弘明的處境就要尷尬起來,一家人如何相處?
不過即便曉得這點,他們也沒有多言的意思。
太后今日這般不留情面,皇上遷怒到十四阿哥身上也不稀奇,只是便宜了弘春。
幾位王府的世子、長子不算,除了皇長孫弘皙外,平素不怎么為人知的弘春,成為皇侄中第二位封爵的阿哥。
雍正隨口賞出個貝子,心下好些。
他端起茶盞,用了一口,對十三阿哥道:“在四位長公主的列隊后,加上李氏。”
他說的四位長公主,是如今住在京城的固倫純禧長公主、固倫榮憲長公主、固倫恪靖長公主公主、和碩愨靖長公主。
其中,純禧長公主是大行皇帝養女,其他三人是大行皇帝親女。
雖說她們在京城都有公主府,但是除了的愨靖長公主下嫁孫承運、榮憲長公主因先皇寵愛住在京城,其他兩位公主都是鮮少回京城。
現下幾位公主,能齊聚京城,就是為了大行皇帝的發引之事,想要以女兒的身份,最后再送皇父一程。
平素一切以雍正為馬首的十三阿哥,此時卻不敢承旨,躊躇道:“皇上,為尊者諱……皇上想要加恩李夫人,未必非得如此。”
但,皇上哪里是能聽人勸的。
雍正冷笑兩聲,道:“朕曉得,有那一起子小人,說朕寡情少恩。朕倒要讓他們瞧瞧,朕可曾虧待了哪個?晉爵的晉爵,封王的封王。李氏是大行皇帝愛女,朕雖不能違逆皇父,讓李氏收入皇家御牒,卻能全了皇父與她的父女情誼!”
事關曹家,十三阿哥與十七阿哥都分外留心。
同十三阿哥的擔心不同,十七阿哥則是帶了幾分歡喜。
他之前領命,去修繕皇陵,為大行皇帝移靈做準備。因差事辦的好,得封郡王,這中間的喜怒哀樂,不好詳述。
只是因雍正的另眼相待,短短數月間,讓他這個無權無勢的皇子,也嘗到了什么是“狐假虎威”的滋味。
皇上點李氏隨著長公主班送靈,算是挑明李氏與皇家的關系,對于曹颙未必沒有好處。
那些想要算計曹颙的,看到皇上有維護之意,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個兒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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