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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大姐夫安!”七格格不等曹颙下馬。便已經上前兩步,插蠟似的行了蹲禮。
曹颙聽了稱呼,仔細看了兩眼,才發現馬車下來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小姨子。
旗人家女兒雖說也嬌養,卻不像漢家女孩兒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七格格早年也曾隨七福晉,到過曹家的;曹颙逢年過節帶著妻子去淳王府,也見過七格格。
兩人不算相熟,卻也不算陌生。只是七格格如今換了婦人裝扮,面上又不復過去的天真爛漫,曹颙一時沒有認出來。
“是七妹,這是過來給福晉請安?”曹颙下馬,遠眺了下淳王府園子,問道。
七格格搖搖頭,道:“我沒回王府園子,是專程來求姐姐、姐夫來的。”
她雖是婦人裝扮,面容嬌嫩,稚氣尚存,加上紅腫的眼睛,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一不小心眼淚就要噴涌而出。
說也奇怪。單獨看她長相,與初瑜只有三分相似。可這言行舉止,卻是像極了少年時的初瑜。
曹颙見狀,都不免心中腹誹。七福晉將兩個庶女教養的這些柔順,想來也知道“以柔克剛”的道理,為何自己卻不肯低頭,與七阿哥“相敬如冰”至今。
心中想著,他面上卻是不顯,只是有些詫異。
看著眼前馬車的方向,明明是回城的方向,不知是什么緣故。
“有什么話,到園子里再說。大熱天的,也沒有在馬路邊說話的道理。你大姐昨兒使人熬了酸梅湯,正好可以喝兩碗!”曹颙道。
七格格聞言,猶豫片刻,長吁了口氣,道:“不瞞大姐夫,我剛見了大姐姐,開口相求……瞧著大姐姐的樣意思,是怕給大姐夫找麻煩,不肯應承。我本不該再厚顏糾纏,可實在是沒旁的法子。”
聽她直言相告,曹颙心中暗暗點頭,可也沒有大包大攬的應承。現下,他也明白過來,這小姨子候在馬路邊,不是等旁人。還是在等自己。
以兩人的關系來說,這樣多少有些不合規矩。
初瑜是曉得輕重之人,親妹登門相求之下,也沒有應承,可見不是好相與之事。
曹颙腦子飛轉,在思量七格格的用意。
七格格見曹颙神色淡淡,并不接話,只覺得最后的希望也要破滅,臉色露出哀色。是咬著嘴唇強忍不哭出聲,可眼淚還是在眼眶里打轉。
見她如此,曹颙還是心軟了。
對于淳親王府的幾個小姨子,他還是同這個七格格見的次數多些。七格格是在初瑜出嫁前才出生的,當年她百日、抓周,曹颙都曾見證過。
說起來。算是看著七格格長大的。
見證一個少女的成長,這個少女還是自己的小姨子,曹颙心中多少有些古怪。
倒不是生出禽獸之心,只是看著她與妻子相像,有些不自在。
身為一個男人,上輩子雖沒有流連花叢,卻能算得上“博覽群書”。不管是那個島國出品的文,還是國人的精髓。這小姨子與姐夫都是有文章可做。
他將年家的事想了一圈,大致心中有數,開口道:“你大姐姐也疼你,平日與福晉提起你來,還擔心你過得辛苦。只是方太醫那邊,如今是王府供奉,身上又擔著王府嫡長子安危,早已不再出診。”
七格格見曹颙道破自己來意,又說出這么一番話來,臉色青白,怔忪半晌,方道:“大姐夫,太醫已經透出話來,我們爺,怕是熬不到冬天……連我們老太爺都叫人預備下壽材……”
外頭雖有年熙病倒的閑話,可曹颙沒想到竟嚴重到這個地步。
“竟已至此?”曹颙不由變了臉色。
他到京城這半月,沒有聽到旁的消息,卻是無意得知一事。那就是年熙手中有一份折子,奏得是“火耗歸公”之事。
這還是聽十六阿哥提的,道是有御史盯上年熙,就等著他這折子出手,就要彈劾年熙。
曹颙當時還覺得好笑,年熙本就是御史,還要被御史彈劾,不知算不算是同行相忌。只是他居家養病,偶爾到衙門一趟,卻能讓人將他擬的折子,摸個清清楚楚,這實是少了幾分警覺。
按照十六阿哥的說法。如今虎視眈眈盯著年家父子的,可不是一個兩個。
年熙這個折子不遞還罷,若是遞了,就要等著四方攻訐。
因為提及“火耗歸公”這雍正朝三大德政之一,所以曹颙當時還頗為留心,靜待下文。
沒想到,最后卻是沒有后續。他那是還覺得奇怪,不知年熙上的是暗折,還是明折留中不發。
他本就對年熙沒有惡感,聽說年熙擬這樣的折子,更是添了幾分佩服。
年熙才二十多歲,就有這樣的見識,很是不容易。再加上他之前上過的取消“賤民”的折子,可謂是上報君王、下憐百姓,已經是比很多官員強出太多。
他臉上帶了鄭重,思量片刻,道:“你先回去,你姐姐不敢應承你,是怕十三福晉那關難過。她會盡力的,到時若是不成事,你也別埋怨她。”
七格格本已絕望,聽曹颙這番話,又生出幾分希翼。不迭地點頭,眼淚已經止不住滾落。
曹颙這番說辭,倒是與初瑜先前所說的切合上,使得七格格心中生出愧疚之心。原來,姐姐并不是不幫自己,而是不知幫不幫得上……
曹颙嘆息一聲,道:“你家中事忙,今兒我便不留客,改日我同你姐姐過去看你。”
七格格不愿人前失態,低著頭應了,請曹颙先上馬。
曹颙不再多說。騎馬與七格格別過。
雖說知道這個時候,出面薦太醫給年熙要承擔麻煩與風險,但是聽說年熙病危那刻,曹颙心中還是有了決斷。
這個忙,要幫。
在旁人眼中,年熙不過是年羹堯嫡長子,是可以巴結或者攻訐的對象;在曹颙眼中,年熙卻是一個會顧念國民生計的好官。
之所以用初瑜的名義應承下,是不愿七格格心中生了芥蒂,也不愿在世人面前將曹家與年家連在一處。
他可是知道,年家離倒霉的日子不遠。
說起來。如今在外人眼中,曹家與年家不能說水火不容,也是有些仇怨的。
接替李熙為蘇州織造的,奉旨查抄李家的,不是旁人,正是年羹堯的姻親與心腹。
待曹颙回到園中,初瑜想來也是真擔心妹妹,并無隱瞞之處,說了妹妹登門相求之事。她想的,倒是與曹颙所想的不謀而合。
那就是請出方種公到年府,卻又不要讓曹家與年家太親近。
本來這種事,十三阿哥與十三福晉出面最好,畢竟方種公現下名義上是王府供奉。
“要不,咱們去求求十三叔、十三嬸?”初瑜道。
“莫要讓十三爺、十三福晉為難。若是他們能應承,他們早就應承。”曹颙道。
十三福晉是顧忌皇后,怕皇后多心,不愿與年貴妃娘家扯上干系;十三阿哥這邊,則是圣恩太隆,為了自保,只能做孤臣了。
年家不僅是皇親,還有兩個兒子是封疆大吏。
若是舉薦的太醫,治不好年熙,不過是要預防年羹堯的遷怒;若是治好了,則要思量思量,皇上會不會生出忌憚之心。
施恩,有的時候也是雙刃劍。
初瑜見丈夫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自己的提議。露出幾分不忍,道:“但凡有一絲希望,咱們也不能就這樣看著七妹妹守寡啊。”
“你出面。明日我陪著你十三爺家的園子。你這做姐姐的,關心出嫁的妹子,也在情理之中。”曹颙想了想,道。
初瑜聽了,臉上露出歡喜,隨即又皺眉,道:“十三叔、十三嬸那邊?”
既然十三阿哥與福晉已經回絕了七格格,初瑜這個時候再上門,就有些不知趣,說不定就要得罪人。
“他們那邊,我親自去說。”曹颙道。
其實,以曹家與方種公的關系,想要接方種公出診,不過是打個招呼的事兒。只是如今隔著十三阿哥,十三福晉又極為看重方種公,曹颙也不愿失禮。
還好,十三阿哥與十三福晉只是心存顧慮,并不是隨便挑理之人。因此,當曹颙提及想要接方種公去年家時,兩口子都沒有多話。
十三阿哥望向曹颙的目光,還帶了幾分激賞,笑著道:“孚若此舉,以德報怨,當得起‘仁義’二字。”
曹颙在甘州與年家有不快之事,十三阿哥早已知曉。
他才不相信自己曹颙夫婦過來,只是因初瑜疼惜妹子的緣故。落在十三阿哥眼中,是曹颙動了“善念仁心”,默許妻子出面幫忙。
雖說早年對于曹颙的“婦人之仁”,十三阿哥頗有微詞,可是現下他也只能在心里贊曹颙有宰輔之質。
方種公倒是痛快,見曹颙親自來說,也不問是去哪一家,直接就點頭應下。
其實,所謂曹颙夫婦過門“苦求”半日什么的,不過是做給旁人看。要不然,有了曹颙夫婦的先例,還不知有多少人要跑過來。
從怡親王府花園出來,曹颙與初瑜沒有回曹園,直接帶了方種公一道回城去年家。
馬車上,有昨日預備好的一些名貴藥材。
方種公手上,則是把玩著幾顆褐色小藥丸,不時還放在唇邊舔一舔……
PS:歷史上年熙早逝在雍正二年,本書中,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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