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年前的事了,清平公主已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這才領著夫婿回京見皇上。”趙奚淡淡道,“皇上當面雖未說什么,其實生氣得很。清平公主的夫婿不僅不是九品強者,甚至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年歲還比清平公主小許多,聽說那時二十剛出頭。他雖然生得溫文爾雅、俊逸不凡,卻肯定不能令皇上滿意。”
“唉,那可怎么辦?”趙婠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義父,你說的皇上就是給我飯吃的皇上嗎?”
“正是。”趙奚壓低了聲音道,“阿囡,你要記住,看一個人,絕對不能只看當面。需知人心隔肚皮,在沒有真正認清一個人之前,你也不要把自己的真心坦露給那人!”
趙婠點頭,心道,義父,你既然也這樣說了,就不要怪阿囡有事隱瞞啦。
“皇上既然不滿,便沒有好臉色給清平公主的夫婿看,這許多年未曾與清平公主相處,皇上根本不清楚她的性格。清平公主見夫婿不被家人承認、甚至聽說被兄弟姐妹們輕嘲熱諷,便在一次家宴上大發雷霆,并帶著自己的夫婿揚長而去。”趙奚皺起眉頭道,“我聽說,皇上使人暗中調查了一番那人的底細,發現其是個來歷不明之人,便三番兩次令太子相勸清平公主。清平公主的夫婿雖然文弱年小,卻也不是能被肆意羞辱之人……”
“那當然,要不然,清平公主也不會歡喜他。”趙婠插嘴道,“我猜這個人一定有什么別的本事。”
趙奚贊賞地點點頭道:“他有沒有別的本事我不知道,不過,這張斷魂關的原始殘圖,好像便是從他那里得來的。”
“啊?!”趙婠驚呼出聲,“他是個機關匠師么?”
趙奚道:“此人具體什么身份,現如今都還沒有調查得清楚,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與當年的天機閣一定有瓜葛,是一個天縱奇材的機關大匠。”又嘆息一聲道,“如此年歲便領略到了機關之術的高深境界,假以時日,說不定此人又是一個趙天工!他也是剛烈之人,若是早說自己是機關大匠,皇上絕對不會持反對意見。”
“清平公主也沒有說嗎?”趙婠好奇地問。
趙奚搖頭道:“這二人皆是一般驕傲之人,都不屑于用身份來取悅他人。直到清平公主與夫婿離去之前,才告訴太子,她那夫婿是當世最有希望成為大宗匠的機關大匠。”
“哇,那皇上不是要后悔死。”趙婠撇撇嘴,她對清平公主與她那夫婿生起了十萬分的好奇之心,真想看看這夫妻二人傲然離開之時的無雙英姿。她追問,“后來呢?”
“后來?”趙奚重重地嘆了口氣,“皇上知道了自然后悔不迭。幾個月后,有一日我出宮辦事,見一人急匆匆欲闖宮,也是我認識之人,便帶他去見皇上。我這才知道,皇上派此人率隊去接清平公主一家人回宮,那人到達之時發現清平公主已經生下孩子,剛要上前相見,卻又有另一批人馬直接殺出。一番混戰之后,西秦派去的人馬只搶回清平公主,她那夫婿和孩子卻皆不知生死去向。”
“唉呀!好慘!”趙婠連連嘆息。
“可不是!皇上有時對我說,那孩子若活著,今年最少也有八歲了……嗯,與你差不多大。而清平公主雖然回了宮,卻一直懷疑是自己的父皇派人拆散自己一家人,對皇上深懷疑恨,她身體恢復之后便自行出宮尋找夫婿孩子。皇上又是生氣又是擔心,實在沒辦法,只好飛羽傳書給秦山派的吳真人。最后,吳真人親自下山,找到清平公主,把她接上秦山。四年前,清平公主重新回宮,已經是九品上強者。”趙奚一口氣說完,趙婠趕忙遞上清水。
趙婠又問:“義父,清平公主的夫婿和孩子真的再也找不到了嗎?”
趙奚點頭:“到現在都還一直在找。皇上連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派太子去打聽,連太子都吃了閉門羹。”
“唉!”趙婠又嘆了口氣,“清平公主一定很愛那孩子,還有她的夫婿。”
“不錯。”趙奚笑道,“去年,宮里的錢貴妃有意為自己的外甥給清平公主提親,也不知道風聲是怎么傳出去的,在一次游園會上,從不現身的清平公主突然駕到。她倒是沒說什么,她那隨身侍女也是秦山派弟子,卻突然出手,把錢貴妃的外甥生生給打斷了兩條腿。”
“啊呀!這位侍女姐姐不會被責罰嗎?”趙婠滿臉擔心。
“誰敢動九品上強者的侍女?誰敢動清平公主身旁的人?”趙奚笑呵呵搖頭,“阿囡,你說,大家對你是不是都很好?”
趙婠點點頭:“是呀!”
“大家為什么對你這么好,你可知道?”趙奚又問。
“嗯,阿囡是個又乖又懂事的好孩子!不過,”趙婠狡黠地笑,“阿囡卻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阿囡是義父的女兒!”
“真聰明!”趙奚繼續道,“所以阿囡,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一定有原因!”
“義父,那你呢,為什么對阿囡這么好?”趙婠笑嘻嘻問,“阿囡可是知道的,救命之恩也有很多種報答方式呢。”
趙奚微微一笑,在趙婠耳邊用極其輕微的聲音道:“阿囡,你當真不明白么?嗯?”
趙婠眼睛眨了兩眨,無聲地慢慢地說了一句——雕欄玉砌錦繡城,殘山剩水盡付誰?
趙奚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爺倆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突然一齊笑起來,彼此間皆有一種暖洋洋的親密感覺。
趙婠一面笑,一面卻在心里給義父賠不是,爺爺說過,那些事情就算是爹娘也不能說,義父你雖對阿囡極好,但爺爺說的話阿囡一定要聽,義父,阿囡對不住了!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趙婠精神困頓,先歇息了。趙奚給她厚厚地蓋上兩層軍被,摸了摸她的小臉兒,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變得越來越黯然。
到了第二日,趙婠放不下那張斷魂關殘圖,向趙奚保證自己只是去看熱鬧,絕對不鬧騰師父并師兄,顛顛跑走了。
到了周大匠的帳篷內,機關五人組已經湊到了一起,趙婠一掃眾人,就連寶敬公主的眼睛都紅紅的,其他人更不必說了。寶敬公主還回去睡了一會兒,那師徒四人干脆就是熬夜,可看他們的神情,除了狂熱便是亢奮,一點疲色也沒有。
趙婠安安靜靜地聽眾人討論,偷偷地將那張鋪滿整張桌子的殘圖看了個一清二楚。她的心不禁一沉,這張殘圖繪制得甚為準確。若她所記不錯的話,這份殘圖的內容應該是斷魂關左側關門那一帶的機關,她記得那處機關群應呼為“杜丙午”。
世人都只知道趙天工乃機關、建造大宗匠,卻絕少有人清楚他于奇門遁甲之術上的深厚造詣!斷魂關作為趙天工的傾世絕世之作,不僅包含了他對機關、建造的深刻體會,更在其中以奇門遁甲為基礎定下最初的設計基調。這也是為什么當世研究斷魂關經年,卻進度不如人意的重要原因。相比建造、機關之術,精研奇門遁甲的人物更有如鳳毛麟角,蒼海一粟。
奇門遁甲根據八卦陣圖的不同方位所定的不同角度,分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各有不同的代表意義。其中的“杜門”有隱藏的意思,若入了陣中,找到杜門所在,便能不被人發現。
這張圖紙上雖然未曾明確標號,但趙婠卻知道此處正是“杜丙午”的機關設置。圖上雖然并沒有盡數標明每個機關,但是凡出現在圖紙上的機關都極為關鍵,可以說破解了這些機關,通過“杜丙午”就沒什么大的困難了。
趙婠一個月之前,偷摸溜進斷魂關找食,便是由“杜門”一帶進去,也只在這一帶活動,方便自己隨時隱藏并跑路。
好在,這張“杜丙午”只不過是六十個“杜門”機關群之一,就算破解了它,就算師父師兄他們絞盡腦汁推解出了旁邊的一些機關,也不能將自己從斷魂關關內直通到外面的那條道找出來。
天干之丙屬陽之火,地支之午也屬陽之火,“杜丙午”的機關肯定多輔以火油、火石之類的易燃物。若是能成功破解,不會引發機關,倒沒什么;假如一步錯,引起步步錯……趙婠突然打了個寒噤。
有機關圖在手,知道有哪些機關存在,可并不表明就能成功破解。就像她,若是破解斷魂關的機關,完全沒問題,可若要她說出個一二三四,或者讓她親手布置幾個,她絕對辦不到。
想到這里,趙婠有些著急。草木尚有情,何況人乎?小丫頭說話不盡不實,多有隱瞞、多有防備,卻不代表她心里沒有對這些朝夕相處、對自己甚好的人們產生感情。只要不危及她的性命,她絕不愿意看著大家去送死。
這張機關殘圖,用得好那是一大助力,用得不好,反倒要把自己的小命給搭進去。趙婠不由腹誹,清平公主的夫婿拿這張圖紙給清平公主,也不知道是幫她呢,還是害她?!
誒?她突然發現在表示一處機關的標號旁邊寫著“地裂三尺”的字樣,眨眨眼睛,她在圖紙上迅速脧尋。目力所及,又發現了至少十五處機關標號有字樣存在。她在心里一笑,那分明便是破解此種機關的方法提示嘛——“地裂三尺”者,表示要用蠻力在地上弄出一個至少三尺深的裂口。
她又細細推敲了一番,肯定這些有提示的地方很可能都是機關引發以后的重要必經之處,若是破解不力,引發了機關,還可以用這種辦法補救。
唉,希望師父他們能夠從這些提示中逆向推導出那些機關的破解方法。趙婠在心里嘆了又嘆,不想再看了,悄悄溜出營帳,低著頭在斷腸谷里亂走。
如果……因為自己的沉默,死了好多熟悉的人,自己還能這么理所應當地享受大家的寵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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