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大先生
三張更新票……捶地!
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肋骨,魯班倚著墻坐下,從懷里摸出療傷藥扔進嘴里,轉著腦袋瞧這間珠光寶氣的大屋子。盡管他來了不止一次,卻一次又一次嘖嘖有聲,又罵又贊。
療傷藥發揮著藥效,他覺著喉中一甜,吐出一口黑中帶紅的鮮血,咧嘴嘟噥:“可見是急眼了,竟下了重手。”
想起這個把月的亡命奔逃,魯班得意地瞇起眼,捋著胡須發笑。能在清平公主和秦山派另兩位九品強者的圍追堵截中逃到萬獸山,堪稱是老魯這幾十年排得上前三的壯舉。尤其是那兩名九品強者,被他蒙頭蒙腦帶著繞了半天的圈子,最后還是沒逮著受了重傷的他,老魯想及此,神情那叫一個得瑟。
秦山派那些人如今也越來越不像話,就算魯班沒把自己當成秦國人,也看不管那些人的囂張行事。要不是瞧在清平公主的面上,那兩個人就不是被繞得暈頭轉向,被他如貓戲老鼠一般的下場。
他估摸著,自己偷了七星釵,又顯lou了幾分回春門的枯榮,清平公主想必也猜著了自己的身份。從她動手頗有輕重也看得出來,她這十幾年四處尋訪丈夫女兒,多少對當年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想起清平公主錯愕的表情,魯班不禁發笑。這下笑得狠了,牽動了傷口,他唉喲唉喲叫了幾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臉色慢慢變得陰沉,其間懊喪愧悔不一而足。
瞪著那些金珠寶貝,他驀然嘆息,心道,也不知那丫頭究竟跑哪兒去了。雖然大先生說她十之還活著,怎么三年多過去了也不見人影兒?想來大先生也甚是心焦。
此處乃萬獸山白掌門居所東南角一處不起眼的石頭房群落,根本無法與前面那些雕梁畫棟的大屋相比。任誰第一眼瞧,也只會以為這兒是仆役居所。
表面上看去的確如此,但若有人能破解其中一間石頭房中的機關,踩著臺階往下,只怕會驚呼,莫非整座萬獸山的財寶都畢集于此?魯班藏身的地方正是白掌門的藏寶室。這兒,他是常客。
他從一堆金錠下頭拎出一壇酒,拍開封泥,嗅了嗅,陶醉地閉上眼,回味了良久,這才捧起壇子小喝了一口。半響,自言自語道:“還是三十年的猴兒釀夠味兒。不知老越那兒還有幾壇,這回定要多討些。這個把月嘴里都快淡出鳥來!”
有滋有味地喝著酒,魯班豎起耳朵聽上頭的動靜,不時嘿嘿奸笑幾聲。聽清平那氣急敗壞的聲音,只怕被萬獸山折騰得不輕。他也奇怪,什么時候萬獸山出現如此高人?至于高品級的妖獸,魯班撇嘴,別人不清楚,他還不知道?頂了天也就一頭藏在后山秘窟里的四品上妖獸,還是沒被馴服的。話說,近段時間南荒可熱鬧得很,備不住有什么高人正好在萬獸山做客。
聽見清平的聲音似乎遠去,魯班稍微放下心。他也知道,清平定然不會放棄。這七星釵上也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手腳,一路逃來根本擺拖不了她的追擊。
咦……上頭好像有機關開啟時的機括響聲。魯班警覺起來,把酒塞回原地,身形一閃,躲到幾只大開著的箱籠后面。心里卻在叫苦,人是躲開了,酒味兒卻飄散在屋里,濃郁醉人。他心道,那白掌門不是去大龍山了么?還有誰能打開機關進來?老越也不在,難道會是他那個臭脾氣的閨女?不對不對,老越再疼閨女,也不會把這藏寶室告訴她。
魯班聽了半響,竟沒聽出腳步聲,心內越發驚駭。他好歹也是九品中巔峰境界的強者,總算聽到了悠長細微的呼吸聲,由此判斷進來的是兩個人。
他忍不住好奇,再者也知道酒味肯定瞞不過進來的人,干脆探出頭去看了一眼。這屋里也不需點燈,不說墻頂鑲嵌著的那些夜光珠,就是這滿屋子的寶氣輝煌,也能將來人的面目照得亮堂堂。
魯班這么一瞟,竟如遭雷殛,僵硬地蹲在那兒,半響也沒有反應過來,如潮的狂喜瞬間吞沒了他,他竟有些神思恍惚。那兩個人中的少女……竟然會是她!
當初,聽說她在東魯死于海邊,魯班真是有如五雷轟頂,不住咒罵自己逍遙日子過久了,居然放心讓她去那么遠的地方。又氣惱,沒想到趙伯那九品上強者也不抵事。
等魯班飛速趕往東魯,卻又傳言,她沒死,卻是被擄到北燕去了。大喜過望地趕到北燕,卻聽說二月初二拜火日,她在金梅會上大鬧一場,最后葬身火海。魯班當時就吐出一口血來,那心情簡直就別提了。要不是大先生發了話,他當時就要奔向北燕皇宮,一把火也燒了那些房子。
后來,大先生分析過,她沒死的可能有九成。魯班這才按捺心焦,又掉頭去了斷魂山。可惜,一年沒等到,兩年三年也沒等到。要不是大先生下令要取七星釵,今年他還得去那兒等著。此時,如此意外地看見她,魯班喜得渾身顫抖,呼吸也急促起來,惹得少女一雙點漆黑瞳閃著寒光望過來。
“誰在那兒,出來!”少女開口冷喝,真氣溢出體外,她的衣袂無風自動,徐徐飄舞。
魯班卻只是呆呆凝視著她,在心里大嚎,真像,真像!太像了!聽見這少女滿含威脅的聲音,他如夢初醒,從箱籠后頭蹦出來,嚷道:“阿囡!你莫不是小阿囡!?”
趙婠強抑激動,面前這看上去有些瘋癲的老頭兒的確是魯班師父,可問題是,自己容貌大變,他是怎么認出來的?她抿著唇不說話,靜靜地看著魯班。
魯班那是人精,立刻明白了趙婠的警覺之意如何而來。氣惱地白了她一眼,老頭兒哼哼著道:“你如今的樣子和你爹有七成相似,和你的祖母更是像足了九分。不巧,你魯師父我不但見過你爹,連你祖母也是很熟悉的。”
趙婠神情劇變,再也繃不住,一晃便到了魯班身邊,抱住他的胳膊不停晃,就像以前央求他給自己下廚一樣,把他搖得站也站不穩。她大叫:“魯師父,你把話說清楚!我爹是誰,我祖母又是誰?!你在哪兒見過他們?”
魯班被她搖得頭暈腦漲,偏偏這丫頭的修為竟強壓他一頭,他連掙拖也辦不到。只好無奈地叫道:“臭丫頭!三年多跑哪兒去啦?害師父好生擔心!這剛見面,你就要把師父害得傷勢復發不成?”
趙婠“呀”一聲驚叫,趕緊放開魯班,擔心問道:“魯師父,你不要緊吧?”
魯班一屁股坐倒在地,仍然拎出那壇酒,咕嘟咕嘟大喝了幾口,放聲狂笑,顯然快意之極。
趙婠也坐下,方才被一屋子的珠寶耀花了眼,現在卻什么也顧不得了。她瞧著不停喝酒大笑的魯班,心里隱隱有個猜測,便試探著問:“魯師父,我及笄時莫非要來觀禮的人……竟是您?”
魯班止了笑,慈愛地打量她,滿臉欣慰。他輕喟一聲,道:“正是。”頓了頓,又道,“不僅如此,十年前,我去斷魂關其實并非為了破關之戰,而是為了接你!我晚了一步,你已認了趙奚為義父,見他對你尚好,我便干脆在一旁盯著。”
趙婠驚訝地瞪圓眼,結結巴巴道:“您到底是?”
魯班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卻嘆道:“你也不想想,大先生愛你如命,怎么舍得讓你一個八歲的娃兒獨自在斷魂關討生活?”
“大先生?”趙婠喃喃,咂摸著這三個字,心里五味雜陳,眼里有了淚光,“您說的是爺爺?”
魯班點頭道:“大先生叮囑我要好生照料你,等你十五歲及笄了,就把你的身世告訴你!”他目光閃動,“那年傳來消息說你死于北燕,我是不相信的。”想及那時真可謂是度日如年,最要命的是內心的愧疚無一時不折磨著他,夜里睡著睡著經常會大汗淋漓嚇醒過來,夢里的趙婠不是被折折磨得沒了人形,就是已經凄慘死掉。
此時,見趙婠沒有缺胳膊少腿,好得不能再好,魯班十分欣喜,又說道:“你及笄時要告訴你的事情,現下雖晚了三年,卻也不遲。”
趙婠莫名激動,遲疑問:“爺爺可是趙天工大宗匠?”小心肝卜卜直跳,她早就有過懷疑,如今就要得到答案,心中又是心酸又是得意。趙天工大宗匠那是何許人物?天下機關匠師敬仰的對象,那是自己的爺爺呢!
魯班卻搖搖頭,見趙婠lou出毫不掩飾的失望之色,笑道:“大先生不是趙大宗匠,”他促狹一笑,“你的祖父才是!”
趙婠“啊”叫出聲,拉著魯班的袖子急急道:“那我的祖母便是甄夫人?我爹是趙安康?我娘……”她猶豫片刻后方道,“可是清平公主?”
魯班見她急切得臉色酡紅,拍拍她肩膀笑道:“大先生早就說過你多少能猜出來,果然如此。”
趙婠一時茫然。十多年來,身世是困擾她最大的問題,她也曾經有過很多猜測,如今一朝得解,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爺爺……又是什么人?他與祖父和父親的關系定然不一般,否則也不會把自己養大。
不等趙婠發問,魯班自顧自道:“大先生乃趙大宗匠畢生唯一摯友。當年,斷魂關就要落成,大宗匠特意回了錦繡城,去了一趟瑯嬛閣,將一些東西交給大先生保管。也就在那天,大宗匠遇到了你的祖母甄夫人。甄夫人正與大先生辨經,卻被大宗匠攪了,很是不滿,這才與大宗匠吵鬧,有了后來種種事情。”
唯一摯友……瑯嬛閣……石室中趙天工的手書,趙婠眼睛大亮,叫道:“我知道了,爺爺的尊諱是林崆!”
魯班頗覺意外,驚奇道:“行啊丫頭,這你都知道了?”
趙婠見他承認,卻又不解道:“可是爺爺不是曾經掉進雪洞里去了么?”
魯班越發驚訝,看著趙婠的眼神像盯著怪物,他嘖嘖道:“你們這一家子果然都邪門!你爹小時候就是個小怪物,聰明得簡直不像個小孩兒。你也是如此,那么小一娃兒卻一肚子彎彎繞。”他點點頭,“不愧是大先生,果然教得好!”
趙婠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了,爺爺定然也有一番奇遇,他摔入雪洞是真,活下來了也是真。”
魯班拍掌笑道:“不錯!大先生出身回春門,乃大宗師林峻的幼弟,他老人家喜文厭武,平生最愛看書,可以說是世間最博學的幾人之一。大先生十五歲時離開回春門,自請到錦繡書院瑯嬛閣做了守閣人。他連媳婦也不愿娶,整日與那些古籍秘本為伍,日子過得好不愜意。你的祖父趙大宗匠亦是博學之人,雖然兩人足足差了十歲,卻仍與大先生成了知交好友,這才結伴北冰原。大宗匠曾經回到錦繡城打聽,卻始終未得大先生的消息,便以為大先生真正亡故了。不幾年,大宗匠便去了斷魂山建造關隘。大先生后來從東海揚帆回來,其間有甚故事我也不清楚。回了錦繡城,大先生就聽聞了欲對大宗匠不利的傳聞,趕緊送信給大宗匠。大宗匠這才在斷魂關落成之前到瑯嬛閣來與大先生見了一面。”他不禁噓唏,“算起來,他們隔了十七年才再次相見。”
這是什么樣的生死知交,情誼十七年不變,又能一言以托畢生積累!?可想而知,趙天工無比信任林大先生,這才將先古遺跡的地圖和他從玉片中得到的知識慨然相托。而林大先生那時完全可以將這些東西據為己有,但除了那張遺跡圖,其余的他都毫無保留地盡數給了趙家人。趙婠相信,林大先生沒有將遺跡地圖一起拿出來,必然有理由。
趙婠遙想爺爺那張賊兮兮的老鼠臉,長嘆,果然人不能貌相,老人家那樣差勁的酒品和滿口的粗言村語,誰想的到他居然會是個博學廣識的文雅讀書人?!
沉默片刻,趙婠又問:“那您和爺爺又是什么關系?”
魯班捋須笑道:“我是林家旁支子弟,以前的名字叫做林岱,不過我老人家還是喜歡現在這名兒。我原本是大先生的侍書童兒,大先生見我頗有武學天賦,便讓我跟著林峻大宗師學了幾年。后來……”老頭兒憤恨冷笑,“回春門被銀狼軍攻破,我僥幸逃了出來。大先生雖然也想替你祖父報仇,卻與你祖母不對路,他想偷偷帶走你爹,沒能得逞,反倒被你祖母關起來。直到天機閣被滅,趙無工身死,你祖母將你爹這才又交給大先生,用甄家的人手把他們送走,我也是那時再度與大先生和你爹相遇的。”
趙婠笑道:“原來關于您的那些傳言都是假的。”
魯班道:“也不盡然,我的確是從你爹那兒知道了機關術的神奇奧妙,也是從那時起和你爹一起在斷腸谷里學習趙大宗匠的機關術。可惜,我實在愚笨,遠比不得你爹。”
他一拍腦門,從懷里掏出七星釵遞給趙婠,如釋重負地笑道:“我還以為要留著這燙手山芋好久,沒想到竟在這兒碰上你。這下可好,清平再也找不著我了,快,用散花心法修成的真氣灌進釵里去。你和你爹一樣狡猾,當年你爹有真氣修為在身也瞞過了許多人。不過,你比你爹有出息多了,你爹只有三品的修為,有和沒有一樣。”說到這里,老頭兒又得意起來,機關術比不上那家伙,他總有武道修為可以拎出來說道說道。
趙婠接過七星釵,輕輕摩挲,指尖冒出瑩瑩白光,瞬那間被七星釵吸盡,光華泯滅,這支木釵已然幻作了一支兩指長、黑漆漆的小短杖,若是往地上一扔那就是根枯樹枝。
盡管已經弄清楚了身世,但是還有許多謎團纏繞著趙婠。爹在哪兒?當年,又是什么人把她一家人分開的?是爺爺還是另有旁人?
只是這些問題,魯班目光閃爍,一個勁地推說不知。趙婠察顏觀色,知道這老頭兒必定有瞞著自己的東西沒說出來,雖不好逼問,卻在心里下了決心總要想辦法磨出來。
魯班知道趙婠發現了蹊蹺之處,但他也沒辦法。大先生交待過這事不能說與趙婠聽,他只能聽令行事,何況魯班也不想告訴她。
魯班心說,孩子受了這么多苦,總算苦盡甘來,何必要讓她又陷入腥風血雨之中?大先生對那件事早就有所謀劃,那對頭財雄勢廣,若不精心籌謀,只怕雞飛蛋打一場空。
再說她也不輕松,恒京那兒還有一攤子事兒等著。她雖說可以不理會,但她不是受人欺負不吭不哈的性子,那心眼兒小的可比針尖,必定是要找回場子的。她既然活著回來了,想必大先生也會讓她適當地出一份力,畢竟為的是她的爹。
當聽到趙婠說要回到斷腸谷祭拜爺爺,魯班的臉色很是古怪,為怕趙婠看出端倪,他趕忙把話題岔到那個他注意了許久的蒙面少年身上,又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