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淚灑錦繡城第四十七章荒島安身

第六卷淚灑錦繡城第四十七章荒島安身

月朗星稀，這日趙婠給有癡共換了三次藥，見他精神好了些，又給他喂了幾枚帶著解渴的果子和干糧。大仙兒與雙頭蛇還沒回來，只有丹頂鶴給她做伴。

鳥兒在海里叼了幾條魚扔給趙婠，自己又滑翔到遠方去捕捉海妖獸。趙婠麻利地把魚整治干凈，可惜沒有火種，只好生吃。

幾年前，她去往東魯參加機關大比，曾經受孟大家之邀赴宴。雖然時過境遷，當年一同吃席的三個人不但天人永隔，彼此間還有不淺的溝壑陳列。趙婠卻還記得那鮮美滑嫩的金齏玉膾端的是好味道。

她的匣子里放置有不少調味料，當下撿有癡能吃的，灑了些在生魚片上，喂給他吃了。有癡本是僧人，吃不得犖腥。然而身處片草不生的礁石之上，連苔蘚海草也沒得一根，有癡又半昏半醒著，趙婠給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趙婠暗想，這魚兒想必比干糧要對傷勢更好些。以后他要問起，我只騙他，令他心安便罷。

除了澎湃浪濤聲，天地間空寂一片。趙婠腦子里空蕩蕩的，也甚感疲憊。她見有癡的傷勢沒有惡化，便靠著礁石沉沉睡去。

等她醒過來，天色已大亮，海面數只海鳥追逐來去。丹頂鶴單腿立于她身旁，見她睜眼，垂下長頸，親熱地用尖喙挨擦她的臉龐。

趙婠找了一圈，又問了丹頂鶴，結果大仙兒與雙頭蛇仍然不見蹤影。她有些不安，可是有癡傷重，她又無法走開。

在這礁石之上終究不是辦法，海面日頭毒辣，有癡的傷到陰涼處養著最好。趙婠把有癡給抱上鶴背，見這和尚的手不停地哆嗦，還以為他疼得厲害，她便關切地問：“可是疼得厲害？要不要吃些止疼的藥？”

有癡身上罩了件趙婠的錦袍，內里卻基本上光著。方才被趙婠抱住，他只覺得一股野火從身體內燃燒到了體外，哪里敢與她對視？他深深地垂著頭，滿面羞慚，聲如蚊蚋地說道：“不妨事。我并沒有疼得厲害。”

那你抖什么？趙婠不相信有癡的話，也不再與他商量，直接取了藥放在他嘴邊，道：“還是吃顆藥罷。咱們現在要重新找個落腳的地方，也不知道要找多久。等會兒你若是疼得受不住，掉進了海里可怎么辦？你的傷處上了藥，可沾不得水。”

趙婠從未用這般溫柔關切的語氣對自己說過話，有癡眨巴眨巴眼，忽然從眼角沁出淚水。他不再多言，乖乖地張開嘴，任由趙婠將那丹藥放進嘴里，舌尖無意間與她纖纖玉指相觸，他越發戰栗不止。

趙婠見有癡神情怪異，似乎是羞澀到了極點的模樣，想了想說道：“我知道你是僧人，要謹守清規戒律。然則事急從權，你與我不避諱也是出于無奈。我相信佛祖慈悲，洞察秋毫，不會怪責你有犯戒之舉。若你心里實在不舒服，只把我當成男人看待就是。”說罷，她躍上鶴背，讓鳥兒騰空。

有癡聞聽此言，真恨不得老天當真降下雷罰把自己給砸成齏粉。他思及這一路上自己百轉千回的情感波潮，不由大汗淋漓不止。身體犯戒若情非得已，尚可原諒，但他這一顆佛心已經被情障給重重包裹，幾乎再也看不見佛光。這豈是犯戒二字就能說盡的？

有癡痛苦得狠命捶自己的腦門，一時牽動了傷口，又疼得死去活來。只是這種疼痛怎么及得上一顆心被硬生生掰成兩半、再也沒辦法彌縫的痛楚？

他腦子里飛掠過那名被妖魔誘惑身死的佛修臨死前的悲傷感嘆：“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可是，那妖魔對佛修同樣一片癡情，自己這又算什么？

趙婠見有癡好似發瘋般痛苦低吼，又見他背上傷口迸裂，鮮血泊泊流出，不禁大急。她出手如風，疾點了有癡背上諸穴，令其止血。

但有癡還在折騰不休，幾次三番有摔下鶴背之險。趙婠以為這和尚情緒之所以變得如此劇烈，還是因為堪不破戒律之故。

思及此事只有讓他慢慢想通，旁人說再多只怕也用，趙婠便不再多勸。但此時人在半空，有癡這么瞎鬧很不安全，她干脆點了他睡穴讓他安份下來。

因巖漿流入大海，這片海域的海水都被染得紅紅灰灰，瞧著就令人心生煩躁。而旁邊原來有數座島嶼，此次遭了無妄之災，被火山爆發之后引起的海底陸地變動給弄得盡皆沉沒。趙婠在天上兜了兩圈，發現附近實在沒有合適的落腳之處，只好讓鳥兒向遠處飛去。

丹頂鶴載著二人飛出小半個時辰，這才找著了一座有碧綠蔥籠之色的島嶼。趙婠長出一口氣，讓丹頂鶴落在島上。方才在天空她已經看得真切，此島極小，估計提起輕功，有個一刻鐘就能環著島嶼跑上一圈。

有癡被燒得嚴重，卻不代表他沒有自保之力，所以趙婠不是很擔心他的安全。她找了個樹高草密陰涼的地方，把有癡給弄醒，說道：“你在這歇會兒，我去看看島上可有山洞之類落腳的地方。”

有癡木然點頭。趙婠見他這模樣，似乎遭遇了極大的打擊，只好搖頭嘆氣。她原本想讓丹頂鶴仍回到懸空島那兒，看看能不能與大仙兒碰面，但有癡這狀況實在令人不安，她便讓鳥兒盯著有癡，自己展開身法在島上一通狂找。

此島多有高達十數丈的大樹，其上結有圓溜溜的碩大果實。趙婠好奇，騰身躍上樹弄了個果實下來，發現其外殼甚是堅硬，不知內里果肉如何。她用力將這果實捏破，不妨一股清冽汁水濺到臉上。

趙婠不知這汁水是否能飲用，隨手抓了只海鳥欲試毒。這海鳥卻不等她來撬開嘴巴，自行將長喙探入果實破損之處，啜飲得津津有味。

趙婠不再猶豫，又摘下幾枚果實，砸破之后飲那汁水，只覺甘甜可口，很是解渴生津。她抱了兩個在懷里，繼續探索此島。島上并無現成的山洞可住，趙婠見一座小山包足能開砸出供人居住之所，旁邊還有一條小溪，便打定了主意。

這種事她原來在北冰原就干過。那時雷霍是廢人，趙伯又受了重傷，挖掘出安身的洞口、尋食找路的活兒都是她的，此時自然駕輕就熟。

當下，趙婠先回返原處，見有癡沒有再發瘋，而是趺坐于地運轉心法，遍體有真氣光芒滋潤修補傷口，頗感欣慰。她也不打擾有癡，在附近尋了些長草準備編幾個草墊子，或墊或蓋都可以。

趙婠不可能整日守著有癡，待他傷勢有了起色，她就要去火焰島尋找越樂。有癡搬運了幾圈真氣，緩緩睜開眼睛，卻見趙婠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她手指間纏繞著青草，素手翻飛，似乎在編織什么東西。

趙婠如此專注，漆黑瞳仁一眨不眨地盯著海面，絲毫沒發現有癡呆怔地凝視著她。丹頂鶴在一旁啄食著草籽，好奇地看看趙婠，又瞧瞧有癡。

忽爾一聲清唳，趙婠被丹頂鶴喚醒，冷不丁扭頭一瞧，正好撞見有癡滿含掙扎悲傷的眼神。她愣住，有癡這目光可有點對不勁吶，似曾相識？

與趙婠雙眼相對，有癡驚惶失措地垂下頭，手指痙攣，死死摳住了自己身上顯得瘦小的錦袍。他腦子里轟轟然作響，趙婠方才的神情分明在說她似乎發現了什么。

趙婠沉默片刻，溫言說道：“有癡，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在廟里待了二十多年，雖然行走青原之時也曾經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糾纏騷擾，到底不像這次。你要看開些，佛祖不會怪罪你的犯戒之舉。”

她什么都不懂。她心里除了那個人，不可能再有旁人。有癡凄然道：“師叔說的是，小僧著相了。”

趙婠欣然道：“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我發現了一個地方可暫時安身，這就過去罷”

有癡默念清心咒，再度抬起頭看向趙婠時似乎已恢復了以往不溫不火的模樣。他對趙婠合十一禮，恭聲道：“師叔，小僧如今傷勢已愈，可自行行走。”

趙婠遲疑了片刻，說道：“好罷。你若有不適，記的要告訴我。你既然叫我一聲師叔，我就萬沒有不管你的道理。再說你身受重傷都是為了救我，點滴之恩尚要涌泉相報，何況救命之恩？我也不說日后重謝之類的話，這恩情我會放在心里。”

有癡慘淡一笑，輕聲道：“小僧謹遵師叔之命。”

見有癡又變得如此多禮，不知為何趙婠也松了口氣。她站起身來，笑道：“咱們這就走罷。”

她將已經編好的草墊子放在丹頂鶴背上，二人沉默無言地來到那處小山包前面。趙婠令有癡休息，自己取出寶匕寒虬，運轉真氣在山包一側努力挖掘。

不多時，趙婠就弄出了個可容人安身的土窩，卻也累得氣喘吁吁。有癡見狀，急忙上前欲接手，卻被趙婠趕到一旁。他說什么傷勢已愈完全是騙人的鬼話，根本瞞不了趙婠。

休息片刻，趙婠又開工，在不遠處也掏挖了一個土窩出來。有癡也有野外生存經驗，他見趙婠不許自己干重活，便找了大石，壘起簡易的灶臺，還就地取材加工出一口石鍋。趙婠瞥見他不停忙碌，在心里沉沉地嘆了口氣，不去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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