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如夢)
第九百五十七章彩云追月依白紙
文化侵略一直是個漫長的活兒,想要在不大規模殺戮的情況下對人家進行文化侵略,基本上跟做夢差不了多少。
小貝也沒指望自己教會人家部落的孩子,人家就馬上拋棄自己的民族傳統。但小貝有個絕對的優勢,她本身是孩子,而且還有其他八個孩子在背后輔助。
經過一番研究,在徐依瓏吃驚的情況下,小貝開始通過翻譯給部落中的孩子介紹大唐的情況。
她沒說什么一望無垠的田地,沒有巍峨的高山,更不曾提到澎湃的江水。她說的是有數不盡的蜜糖可以吃,肥而不膩的紅燒肉,雪里地輕輕一滑就跑出幾百步的雪橇,轉來轉去找不到出路的迷宮,看上去變成各種形狀的哈哈鏡。
加上漂亮的衣服,裝上水能打出很遠的水槍,各種各樣關在籠子里的龐大動物,跳進去不會沉沒的湖泊。
部落中的孩子們聽著小貝介紹的東西,想象起夢幻般的童話世界,一個個對大唐充滿了向往。
徐依瓏覺得這是一種欺騙,他承認,大唐確實有小貝所說的一切,尤其是紅燒肉,這個東西對于大人來說也是一種奢望,不是每天都能吃上的,隔個三五天吃一頓,算是不錯的生活。
孩子能吃到是因為他們在學堂里面,有無數的商人在支撐,商人們的想法很簡單,歸成四類,一者是覺得自己出錢了,當地的孩子受了自己的恩惠。那么以后有事情,當地的大人要幫忙。
這種人徐依瓏覺得實在太過直接,但卻不能去抨擊,人家想法簡單,而且真的做了。
二者是圖個名聲,同時也是為了自己家中的買賣,這部分一般情況下是做日常生活用品的商人,他們不拿錢,人家就不去他們的店鋪買東西,人心有桿稱。
三者是買賣做得大的。他們需要更多的錢莊貸款來完成資金運行,不拿錢,貸款的時候審核會比拿錢的商人更嚴,尤其是在沒有實物抵押的情況下,信譽貸款想都不要想,一個不愿意為大唐孩子風險愛心的商人還有什么信譽?社會責任心啊,那不是說說而已。
四是家中有錢,很單純地喜歡孩子,就是愿意看見孩子的笑臉。
人性的復雜說不完。徐依瓏卻知道,在這樣復雜的人性社會情況下。不是大唐的人來到大唐,想要享受同樣的福利也同樣和做夢沒什么區別。
眼下就是一群孩子被小貝說的充滿了希望,一個個的學起大唐的語言和文字更加賣力氣,但等待他們的結果是他們即使進到了大唐,想上學也要拿錢,因為已經有很多外來的人開始如此做了。
比如說新羅和日本的富貴人家,在沒受到大唐邀請的情況下,主動過來,把在自己國內賺到的錢在自己國內的大唐錢莊里換成大唐的錢。帶著孩子來大唐,只為讓孩子有個更好的將來。
徐依瓏覺得,作為一個強大的國家,去欺負人家小的部落是不對的,應該表現出更多的大度,而小貝他們實在是功利了一些。
他打算跟小貝九個人好好談談,至少別繼續欺騙人家。否則良心上過不去。
“雪白的紙是很珍貴的哦,比你們用來書寫的皮革和布帛還要珍貴,讓你們看看我大唐孩子用的東西。”
徐依瓏準備跟小貝幾人好好談談的時候,小貝拿出來一個本子。很簡單的大白字本,外面的皮兒是一個麻紋的水墨畫,上面有兩行字,為‘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字寫的就跟梅花一樣,傲骨嶙峋。
徐依瓏從未聽說過誰寫了這個句子,而且那字他也不曉得叫瘦金體。
他唯一承認的是說的很有道理,而且寫的不錯,無論是內容還是字體。
但現在這一切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小貝的宣傳。
“只要你們到了大唐也可以有機會使用上這么漂亮的紙,白不白?來,讓我們的小珠姐姐給寫幾個字。”小貝把一支鉛筆遞給旁邊的小珠。
小珠很靦腆,不愛說話,跟小海一樣,他倆在一起的時候卻有著共同的語言,經常是小珠幫小海畫圖,小珠總是能夠很隨意地畫出一條小海計算時需要用的線,非常準確,所以小海認可了這個未來的媳婦兒,而且還總幫著小珠計算一幅畫的尺度,尤其是黃金分割線,算那的那叫一個快。
刷刷刷幾下,在小遠的配合中,小珠把字寫到潔白的紙上,內容簡單,是一首小遠臨時寫的兒歌,只不過在說兒歌的時候小遠看了眼徐依瓏。
“是不是很好看?”小貝接著進行自己的文化侵略。
“小貝姐,什么?”一個部落中比小貝小的孩子用他的剛剛學會的話問道。
正常來講他應該問‘小貝姐姐,寫的是什么’,但他不熟悉的唐的文化,姐姐這個重疊起來的字一叫,就把距離給叫遠了,親近的人通常只稱呼一個字,哥、姐、爺,重疊的用法又親自的話那是連用,就是稱呼哥哥和姐姐,哥哥放面前,是哥,而后接姐姐,姐姐放前面,是一個姐,而后稱哥哥。
部落中的孩子哪曉得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他們只能按照自己所學到的去理解。
徐依瓏也不曾糾正人家的稱呼,他現在考慮的是,小遠究竟寫了什么。
其實即使小遠寫的是,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徐依瓏也不會嘲笑,他不敢,他不想再被小遠教訓一回。
徐依瓏知道,人就是這么奇怪,當一個身家有幾百萬貫的人,他穿一身粗麻的衣服,別人看到了會夸贊;一個人有幾貫錢卻非要穿絲綢。別人看到了也是嘲笑。
寫文章的時候也如是,一個可以寫出古典文學的人,即使他行文過程中用的是通俗,看的人也不會貶低他,因為知道他有什么底蘊,而如果連古典都寫不出來,非要裝著去寫,即使在文章中用了幾個看上去很像樣的詞,別人也瞧不起。
看行文就能看出來,很簡單。不同的語境用的是不同的詞,生搬硬套,只是貽笑大方。
徐依瓏知道小遠的底蘊,即便是兒歌,他依舊要認真對待。
小貝看看小遠寫的兒歌,朝旁邊的小強使個眼色,小強馬上從包包中拿出來一個口琴。
“姐姐寫的彩云追月,開始。”小貝點點頭,示意。
‘咪唆咪來哆唆拉哆哆。哆哆哆哆,唆哆。哆,哆哆,唆哆,哆,哆哆,唆拉哆來咪唆拉…….’
小強一個簡短的前奏接出來,馬上進主旋。
小貝就在‘唆拉哆來咪唆拉’的第一個音響起時開始念兒歌。
“我們剛相見,玩到小河邊。沙子堆高高,泥巴抹在臉。你說我調皮。我說你憨憨。一個棒棒糖,咬開分兩半。對著笑呀笑,嘴中一樣甜。有那么一天,你說要走遠。手指拉勾勾,山水也思念。不知于何旬,不知又何年。難忘沙灘畔,還有水潺潺。月出霞已晚。月隱朝露現。彩云追明月,只隔一心間。”
‘唆哆,哆,哆哆。唆哆,哆,哆哆,唆拉哆來咪唆拉拉哆拉唆咪唆……’
小強的口琴正好也這個時候進如到下一個段落,同樣的開頭,不同的是加入了口琴的單音后加伴奏,聽起來,后面多了一些其他的像布魯斯又似探戈節奏的和弦。
部落中的小孩子們不曉得是什么曲子,只覺得聽著很難過,尤其是翻譯給解說的內容,不少小家伙一想到要離開,嘴嘟了起來,眼睛也紅了。
徐依瓏愣愣無言,他聽過這個曲子,彩云追月嘛,大唐很多地方都有人演奏與哼唱,還有往里填詞的,他一直覺得這首王鵑作出來的曲子很優美,無論是開頭還是高潮,都是如此,整個曲子跟海浪一樣,層層疊疊。
而且他還會彈,并得到了其他同代官宦子弟的喝彩,尤其是高興的時候就一定要彈兩遍。
但直到今天才明白,這首彩云追月根本就不是什么高興的曲子,是一種相隔很遠思念又難以相見的曲子,那層層疊疊的不是海浪,是心的纏綿。而小遠用一首兒歌道盡了此曲的真諦,小強口琴連續使用的單音顫音、重音劃音和后加伴奏把這種念念不舍的感覺表達的是淋漓盡致。
“大家聽到了吧,看到了吧?這樣的紙好不好?”小貝跟沒事兒人一樣,笑著對人家孩子問道。
徐依瓏覺得胸悶,肚子也難受,很想吐一口血出來,給身體減減壓,不帶這么玩的,我想死,你們咋可以這樣呢?眼下關鍵的是彩云追月好不好?不是他娘的什么白紙,還能不能分清楚主次?
徐依瓏為小遠感到悲哀,暗道,小遠你的作用難道就僅僅是配合白紙?你不曉得你把彩云追月的感情理解的如此透徹會使多少把其當作快樂曲子的人汗顏?
再看看部落里的孩子,徐依瓏心中有平衡了,果然,孩子們沒去想著白紙,他們同樣被剛才的口琴伴奏的曲子所影響,一個個的到現在還未恢復過來,看情形是在想著在一起玩耍,然后又無奈分別,之后只能像彩云一樣追著月亮跑,卻總也追不上。
“依瓏哥哥,你干啥呢,你幫忙呀,跟他們說說,咱這個紙好不好?”小貝的聲音突然傳來。
“好……吧?”徐依瓏嘴動了動。
還有一章,會晚一些,估計要零點以后,這章寫的比較累,所以時間長了,至于為什么累,相信大家能看出來。不經意的東西并不代表寫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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