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義確實對呂梁山內的情形頗為熟悉,說起地形和各個勢力來也都如數家珍,但趙石并不為其所惑,這個時代的消息滯后和失真是不容置疑的,一個人能知道百里之外發生的事情就可以稱得上是消息靈通了,更別說是千里之外,萬里之外了。
仔細傾聽梁世義所說,也證實了這一點,凌云頂和天王嶺附近的山匪勢力說的便詳細一些,超出一定范圍,說的便有些含糊,中間還夾雜著聽說,傳聞之類的字眼兒,可見消息的來源不過是口口相傳,并未親見的了。
不過從梁世義的話里也可聽出,這些呂梁山的大賊們好像或多或少都與韃靼人有些關系,韃靼人屬于游牧部落,駐于陰山南北,更近的就在長城以內的云中,他們屬于突厥后裔,歷代內遷的突厥部族聚集起來,才有了這一支民族,不論更北邊苦寒之地的韃靼人,內遷的這些部族一直處于漢人,契丹,女真的統治之下,到如今部落人口雖然很是興盛的樣子,但臣服于女真之后,卻是作為女真守衛長城內外的一支重要力量存在的。
他們和北邊的蒙古乃蠻部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蒙古人相互攻伐,他們大多也參與其中,到得成吉思汗統一蒙古,韃靼人干脆便成了蒙古人的一支,不分彼此了的。
如今的韃靼部族正處在金國的殘酷壓榨之下,征兵,重稅等等,讓長城內外的韃靼部族生存日漸艱難,叛亂和內斗時有發生,甚至有的韃靼部落偷著西遷,進入西夏人的疆界,和成為西夏和金國連年交戰的一個很不錯的借口。
由于生存困難。人口又漸漸增多,于是,通過一些秘密的接觸和交往。用毛皮,戰馬等東西換取鹽巴,鐵器等物品地交易便盛行了起來,這也緩和了呂梁山中盜匪的生存環境。
這些內幕梁世義知道一些,但以忠義社如今敗落的情形,這些事情也沒他們插手地余地,所以知道的也是有限的緊。
趙石并不熟悉歷史,更何況金朝統治時期的歷史反復而龐雜,便是專修歷史的一些人也對此時的許多情況糊里糊涂,何況是他了。
但來自后世。眼光卻還是有的,呂梁山內盜匪如毛,但出產卻不豐饒,這些寨子如何生存?借助于周邊的環境,壟斷一些商業貿易,在后世有個不錯的稱呼,也就是“走私”,這樣的做法并不會讓趙石感到驚奇。
一個說地認真,不敢有半點隱瞞,一個則是聽得分外仔細。當梁世義嘴干舌燥的停住了話頭的時候,已是日暮時分,軍營中點起了篝火,炊煙順著帳篷的縫隙傳了進來。靜靜的飄散在帳篷中,其中夾雜著食物的香氣。梁世義嗅了嗅鼻子,不由暗自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今日為在晚飯之前趕回軍營,那些秦軍一天都沒怎么好好的停下來填肚子,連累的梁世義也是饑腸轆轆的,方才又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聞到香氣,這時更覺前心貼了后背一般地難受。
不過在眼前這位給他極大壓迫之感的大秦將軍面前,他實在不敢有半分松懈以及放肆之處。這恐怕就是別人嘴里所說的什么官威了吧?還真他娘讓人難受。
趙石靜靜的站在那里。他生性謹慎,但一旦行事卻又是果決異常。這是前世地經歷給他留下的不可磨滅地印記,但越是如此,越是襯托出他一個缺點,那便是少有大局觀念,一切都以眼前之事為準,說是眼光短淺雖然有些過頭,但卻也就是這么個意思。
當初襲殺曾度就可以看的出來的,之后到得長安,經歷漸多,有所改觀,但這個毛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過來的,再一個,想要有大局觀,必得諸多信息支持,他還沒到那個位置,自然也就少了這些想頭兒。
歷史之上到不是沒有一些驚采絕艷之人物兒,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枯坐一地,卻能縱觀天下,順勢而為,成就功業的例子,但趙石卻非是這樣的人物兒,找上梁世義的忠義社,多數卻是靈光一閃,要說明確的目的嘛,到是以為京兆軍留條后路地意思居多了。
聽梁世義說了這許多,心思翻涌,卻有些茫然,心底里到是覺得這些盜匪若是用地好了便是絕大助力,但細心一想,這些盜匪又疏無用處,不像是李匪,雖然身處千里之遠,還能不斷聯系,互相交易,而這些呂梁山盜匪,一旦大軍回轉,隔著一條黃河,別說互通聲息了,互通聲息有什么好處?便是對自己的好處都沒想出一個來,還談什么其他?
和任何一個來自后世地人一樣,功利的想法在趙石心中盤旋,至于什么民族大義,也許有人會講,但瞅瞅眼前的梁世義,趙石可不認為這些山匪還會存著大家都是漢人,理應在一個戰壕里的想法,若是那樣的話,他不介意將女真人和漢人之間的仇恨夸大十倍百倍說出來。
沒有合作的基礎,沒有合作的目的,他還沒有那么狂妄,想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將呂梁山內的盜匪變成自己的下屬,那么眼前這個人能幫上他什么呢?
心思煩亂,語氣便也透著一股陰沉,“那你能幫我什么呢?”
梁世義聽了,心里一涼,不知哪里惹了這位將軍不高興,語氣陰沉如許,哪敢有半點遲疑,“將軍……小人雖然不成器,但還是有些門路的,聽說……聽說南邊缺馬……大秦應該也差不多吧?
那些韃靼人每年都要獻給金狗許多馬匹,反正獻給金狗也沒什么好處,還不如賣給咱們來的實惠,只要給征馬的金狗大官兒些銀錢珠寶也就是了,聽那些得了實惠的同道們都是這么干的,如今快到秋天了,呂梁山里可是來了不少的馬商,將軍若是有門路。\\\\\\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讓梁世義心驚肉跳的是,這位將軍大人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大秦并不缺馬。”有馬當然是好事。大秦對馬匹的買入管治也并不算嚴,但千里迢迢,與其在韃靼人這里弄什么馬,還不如從李匪那里收馬,這個提議趙石自然毫不動心。
見之后梁世義訥訥無言,估計這一條還是他千思萬想想出來的,趙石心里也有些失望,又不想就此放了對方,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休息,在軍營中呆些日子。等我想好了再找你說話,來人,帶他下去,好好招待……石準備精打細算一番地時候,卻沒有想到,百里之外的臨汾城內,卻有人正在惦記著他。
臨汾,這個河東重鎮,現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大兵營,決戰敗績。金兵損傷大半,潰軍如潮,不過雖是損傷慘重,但有完顏和尚親自領兵斷后。后在襄陵力斬中軍統領女真萬戶完顏魯花等數十個臨陣脫逃之各軍將領,一時間殺的人頭滾滾。卻在關鍵時刻震懾住了軍心,之后收攏敗兵,自動退守臨汾。
臨汾本就是河東重鎮,糧草軍械充足,若秦軍能在襄陵將金兵主力徹底擊潰,臨汾定必失守無疑,但如今有這數萬敗兵,汾州守備將軍完顏魯花已然被斬于軍前,副守備王秀卻領兩萬人馬適時來援。再有臨近府縣的援軍匯聚于此。合兵一處,金兵兵力已然又有十余萬眾。臨汾守備將軍海術兒悍然殺掉蕭可晉之后,鼎力支持完顏和尚領軍,王秀雖是完顏魯花心腹之人,但在兩人強勢之下,也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兒了。
秦軍兵鋒犀利,如今再沒人有與秦軍野戰的念頭,都是駐守于臨汾,將整個臨汾守的鐵桶相仿。
臨汾守備將軍府邸后院書房所在守衛森嚴,不時可見一隊隊侍衛親兵手按刀柄來回巡視。
書房之內,四個人依次而坐,上首的自然便是西京都檢點,東征大元帥完顏烈了,下首正襟危坐的三個人卻是形象各異。
坐的離完顏烈最近地,長相清秀,但此時上身,露出健壯的胸膛,上面橫七豎八的纏著白布繃帶,上面血跡殷然,臉色略顯蒼白,但整個人坐的筆直,眼光灼灼,并無一絲受傷之后虛弱之意,這人正是隨蕭可晉出征,最后拼死斷后的完顏和尚。
坐在他對面的大漢神態粗豪,隨時隨地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唯有那眸子中不時閃動著的精光才能讓人明白,這人也并不是簡單之輩,這人自然便是臨汾守備將軍海術兒了,在悍然殺掉蕭可晉之后,其在軍中的聲望以不下于完顏和尚,若沒有完顏烈在,想要和完顏和尚爭奪兵權,身為敗軍之將的完顏和尚還真就未必能爭得過他。
下首坐著地一個四十歲上下的消瘦漢子,一身甲胄,渾身上下打理的一絲不茍,頜下短須,長相生的很是威嚴,此時微微垂頭,誰也看不清他地神色,這人便是汾水來的王秀了,按照蕭可晉地命令,他在汾州又征了數萬兵馬,隨后趕到臨汾,到得臨汾,他才知大軍兵敗的消息,蕭可晉,完顏魯花盡皆身死,震驚莫名的他甚至當時沒敢進臨汾城,直到有人持完顏烈將令到了他的軍營,他這才知道,完顏和尚,海術兒并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于如此擅殺,卻是那位大元帥悄然到了這里,再三思忖,無奈之下,也只得進城請見。
書房中的氣氛有些凝滯,各人都有所思,完顏和尚想的最是簡單,秦軍大勝之后,卻好像沒有了先前的銳氣,駐扎于襄陵,不進又不退,若是大軍完整無損,而不是現在七拼八湊,士氣低落的模樣,他一定會派兵試探試探那位秦國的魏王是不是真個受傷到了不能指揮大軍地地步,但如今嘛,還是算了……
海術兒眼珠兒轉動,他不屬完顏烈嫡系,但看蕭可晉更不順眼,他更加知道,大軍敗退,唯有眼前這位大元帥才能救得了臨汾。蕭可晉?逃地到是不慢……說起來還不如對面的完顏和尚來地有擔當,這樣的人殺了也就殺了,反正上面有大元帥頂著不是?到是日后要給上京那邊的親家送多少禮才能將這事給平了。還能繼續在這里作他地臨汾守備將軍才是正理。
王秀則又一番別樣心思,完顏魯花乃是蕭可晉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將領,如今蕭可晉完顏魯花都已身死,姑且不論完顏烈日后會不會倒霉,現如今西京河東兵權卻確確實實都在人家手里,他身為完顏魯花的心腹,又是個漢人,若想日后保著現在地榮華富貴,現在俯首聽令是一定的了,待得秦軍退后。該怎么打算也得上心些了,漢軍將領眾多,但能坐到他如今位置的卻沒幾個,這里面的奧秘不過是審時度勢幾個字而已。
想到這里,偷眼瞧了一眼危坐的完顏和尚,不論完顏烈如何,這位完顏萬戶此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封賞肯定是免不了的,人又如此年輕……唯一不好的就是跟完顏烈這位大元帥走的太近……等等吧,新皇若是個有氣度的。這人日后當是棵大樹,若新帝還是如完顏亮般,這次回去,打點一下。回鄉作個富家翁也是不錯。
房間之內,茶香渺渺。半晌過后還是寂靜無聲,完顏烈此時好像也沒有說話的性質,斂著眸光,慢慢地飲著香茶,若有所思的模樣,比起幾日之前,完顏烈此時已然疲憊之色盡去,只是眉頭皺的更深更緊,看上去卻要比之前老上幾歲的模樣。
終于。完顏烈沉厚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對于李玄道受了重傷之事,你們怎么看?”
李玄道竟然在大戰當中受了重傷。完顏烈有些不敢相信,主帥身在中軍,又是大勝之下,就算他已經知道里赤金為完顏和尚派出襲取秦軍后方,最終全軍覆沒,只逃回來零零散散百多人,細問之下,這些死里逃生的兵卒卻只說沖進了秦軍中軍所在,沖到將臺之下的,都戰死在了當場,這些逃回來的身處黑夜之中,又拼力廝殺,竟沒一個知道事情到底如何的。
不過秦軍按兵不動,追擊逃敵也只到襄陵城下便匆匆回轉,消息到也不像是假的……
“照末將看,有大帥在,那個什么李玄道不足為慮,漢人有什么好怕地?也就是蕭可晉領兵壞的事,換個人,此時早將李玄道的人頭拿回來了。”當著王秀的面,海術兒說話卻是毫不顧忌。
王秀臉色不變,女真將領地跋扈也不是第一天了,他身處軍中,早就將這些話當作了耳邊之風,從不在意的。
到是完顏和尚舔了舔嘴唇,眼中有些怒色,但也不發作出來,而是接過了話頭道:“大帥,穩守臨汾不是辦法,前些日探子回報,秦軍雖沒有后援,但糧草軍械都是不愁,最可恨地就是那些投敵官吏,不但獻了城,還為秦軍運送糧草,我們這么守著也不是辦法,是不是……
完顏烈轉動著茶杯,眉頭皺的更緊,半晌過后,才輕輕道:“秦人要退兵了。”
幾個本來各懷心思的將領都是心中一驚,抬頭將目光看向完顏烈。
完顏和尚更是脫口答道:“大帥,這不可能……
“你們還不知道吧?西夏賊已經從河套出兵,以白馬鎮軍司統制李元康為帥,起兵十五萬眾,現如今已經破了鎮邊,襲遠,林下等十余邊寨,兵鋒直指西京……
“啊……
饒是眼前幾人都是城府深沉之輩,此時聽到這個消息也都是驚呼出聲,臉色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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