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繁華盡處是吾鄉
第二日清早,趙石神清氣爽,昨日的不快以及疲憊幾乎一掃而空,起了個大早,在外面舒展了一下筋骨,便帶新婦去給老太太請安敬茶,石頭娘看著人高馬大,臉上還帶著一條疤痕,眼珠兒也與常異的李金花。
再想到這個兒媳婦比自己兒子要大上許多,心里難免有些不喜,不過多少也有些憐惜在里面。
加之李金花身上竟然還有官職,乃朝廷大將,又出身京師大族,也讓石頭娘不知該怎么對待這個兒媳婦,不過這個兒媳婦卻是自家兒子力主娶進門的,她一個寡居之人,也不好說什么,想來想去,合兒子心意也就是了。。。。。。。
既然做這般想,所以就算這個兒媳婦有些不合她的心意,她也著實管不了那么多,心里也只惦記著,兒子別要娶了平妻,卻把柔兒拋在一邊才好。
老太太良善為本,拙于言辭之人,所以見新婦之時,既沒有太過親近,也沒有給李金花下不來臺,平平淡淡的,卻也正合長輩對待平妻的做派。
而李金花也談不上什么鎮定自若,見過老太太,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患得患失之情,與常人也是無異,打仗領兵的經驗在這個時候可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的了。
反觀趙石,卻是完全相反,心情很是不錯,頗有些人生大事,至此足矣的架勢,接下來幾日,除了跟李博文幾個繼續學文章外,也就是去瞧瞧兒子,陪老太太說說話,晚間就宿在李金花處,不但如此,還時常攜手在外面溜達,沒有多少顧忌,這么一來,也讓下面的仆役都明白了這位新進門的二夫人在老爺心目中的份量,起居坐臥,更無一人敢于怠慢,和李金花在李府時簡直有天壤之別,到是讓她也漸漸安心下來。
而婚禮之上那點波折卻在外間越傳越廣,成了不少人家茶余飯后的談資,尤其是之后一月,得勝伯府外面,白日里總會有那么幾位擺上桌椅,備上吃食茶酒,在那里喝酒談笑,日子多了,到成了得勝伯府外面的一景。
開始的時候還有人詫異,這是把得勝伯府門前當酒館茶肆了不成?后來一打聽,有那人頭熟,長安英雄譜背的清楚的就開始解說,這位是誰家的兒子,那位又是什么官職,都做過什么駭人聽聞之事云云。
這就更讓人好奇了幾分,這些貴家公子怎么會在得勝伯府門外逍遙?是瘋魔了不成?要知道,那可是在蜀中殺的尸山血海,如今已經貴為羽林中郎將的趙大將軍府邸,在這里吃酒,這是心有不服,欺上門來了?而且隔一天,就換上幾個新面孔,還都各有來歷,什么李家的,種家的,王家的等等,都是身有官職的世家子,也都是有名的混世魔王,最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卻是得勝伯府那里毫無反應,該干什么干什么,就如視而不見一般,稀奇,真是稀奇。
當然,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過了半月,“路過”的人越來越多,傳聞也不一而足,最為人信服的就是,這些以往鮮衣怒馬的公子哥在得勝伯婚宴之上大打出手,最終為得勝伯擒下,罰了他們在此看門守戶,也不知誰出的損主意,成就了這么一副怪異景象。
說的人活靈活現,聽的人連連稱奇,當然,對于平民百姓來說,不過是聽個樂呵,過后再當做談資說給旁人,傳的再廣,聽在有心人耳朵里,也不過是一笑置之,并不會當真的。
但知道內情可也不少,這些人不會信口胡說,甚至有的人閉緊嘴巴,以免惹禍上身,這也就應了那么一句話,知道的不說,不知道的亂說,自古以來,謠言就是如此這般了。
要說在喜宴之上大打出手也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兒,計算是新郎官,也有被鬧的急了,跟人動手的事情,連李師雄這樣的朝廷命官,都曾碰到過把“聽房”的,當成賊人的烏龍事情,就更不用說其他的了。
不過讓一群的世家子給自己守門,卻也著實是第一次聽聞,說是亙古未有也不為過的,而那些世家子也是胡鬧,竟然堂而皇之就在得勝伯府門前吃喝上了。
當然,說實在的,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世家子雖是世家子,但不是庶出,便是旁支子弟,與家族顏面來說,稍微有些難堪,卻也談不上打臉什么,畢竟這些混小子在得勝伯喜宴之上,若說打臉,也是打的得勝伯的臉,李家的臉不是?
賠禮的必須的,受些懲罰也是必要的,雖說這懲罰有些稀奇古怪,卻也是這些混賬小子自討苦吃,沒把他們送到京兆尹衙門就算不錯了,小懲一番,也不算過分。
多少有些玩笑的意味,幾個大族除了這些混小子的家人外,誰都沒當做大事,所以這點風波到了最后,卻是出人意料的平靜,幾位被涉及到的重臣,在說起此事之時,還都苦笑著自嘲一番,沒有管教好族中子侄兒孫之類的話,也為這事定下了一個基調。
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平蜀之后,趙石的身份地位已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官居三品,晉大將軍位,再不能以年輕后輩視之,就算是李承乾這樣對趙石深有怨氣的人物,私下里也不會以小毛孩子這樣的蔑稱呼之的。
所以,風波過后,懲戒一下年輕人,在這些人眼中,也就有點教訓年輕后輩的意思了,若是計較,一個顯得自己度量不夠,再一個就是,理虧在先不說,為了此等小事,與得勝伯爭鋒,有些得不償失罷了。
反正不管怎么說,息事寧人,該賠禮的賠禮,的子弟該去看門就去看門,也都得了家中訓斥叮囑,而得勝伯府那邊也沒有窮追猛打,不依不饒的意思,就這么,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就消弭了下去。
但要說一點影響也沒有,也不是那么回事,經此一事,隱隱然間,各家豪門權貴的年輕子弟再談起得勝伯趙石來,不服氣的人卻是少的多了,也少有人再拿趙石的年紀來做文章,更有那本就對趙石功績心生敬佩的,在非正式的場合見了得勝伯趙石,自然而然的便行起了后輩之禮。
這等無心插柳而養成的威望,就非是人們可以預料的到的了,當然,此為后話,這里就不多說了。
回頭再說得勝伯府,在旁人眼中,新婚燕爾,正值情濃之際的得勝伯大人頗有些要陷進溫柔鄉的意思,表現出來的平靜和安寧,多少有些不思進取了。
但半月之后,一封圣旨終于打破了得勝伯府粉紅色的平靜。
成武將軍李金花晉羽林右衛都指揮使,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像這種任命,當事之人,事先多少都會收到些風聲,但這回卻是大異于往常,真可謂是突然。
而與往常更不相同的是,前羽林右衛都指揮使王虎,好像也沒犯什么錯處,卻是被降了職,任羽林左衛副都指揮使一職,暫行都指揮使事,也就是當初趙石未升任左衛都指揮使之前的職務。
若說這兩個軍中將領的調換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后面的一連串職位變動就更是讓人眼花繚亂。
首先,調任游騎校尉種漱玉,也就是種七娘為羽林右衛偏將,中軍官,徹底將羽林右衛交到了女人手里。
接下來,左衛指揮副使杜山虎,晉鎮威將軍,升任殿前司禁軍左都指揮使。
都尉張鋒聚,張嗣忠,段從文皆調潼關任職參將。
種燧,段瑞兩人分任羽林左右衛副都指揮使。
建軍將軍趙布宗,調殿前司禁軍,任右都指揮使,原殿前司禁軍副都指揮使王佩升任殿前司禁軍都指揮使。
之外還有一些人事變動,不管對于京軍,還是對于殿前司禁軍來說,都算得上的一番大變動了。
京軍就不說了,羽林右衛好似成了女人的天下,而羽林左衛變動更大,趙石一手提拔起來的幾個能征慣戰的親信將領都調往外方,分任要職。
而殿前司禁軍才是其中變化最大的,遠本殿前司禁軍一直未設都指揮使,也就是由副都指揮使王佩一人把持在,這種情形也有些年了,尤其在正德年間,其人深得正德皇帝信重,一步步把持殿前司禁軍權柄,最終以副都指揮使之職,行都指揮使事,坐的穩穩當當,任是朝中變化,京軍,鎮軍皆為波及,獨獨殿前司禁軍卻是沒受一點影響,只此一點,便也可見其人之能了的。
但到得此時,新帝終于借著平蜀之威,向殿前司禁軍動了手,雖說名正言順的坐上了都指揮使的位子,不過朝廷不但接連給他派了兩個副職,卻還將他幾個親信帶兵將領派到了蜀中,名為安靖地方,行剿匪事,其實誰都明白,這些人一旦入蜀,歸期也就遙遙無期了,說不定還會常駐蜀中,再不會來了呢。
這番措置,其實也是合情合理,早有風聲的,平蜀之后,鎮軍自然不可能常駐于蜀地,這些精兵強將大多皆要各歸統屬,駐于邊塞。
最終的結果便是各處守衛之責都要落在禁軍頭上,此乃禁軍份內之事,而之后編練各處蜀軍,漸漸大秦各處軍力,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只不過是長遠之計,現今也不過是剛剛著手罷了。
而之后殿前司禁軍定然還要分化出來,也是可以預見的,畢竟地盤越來越大,禁軍兵力也定然劇增,這禁軍兵權若操于一人之手,朝廷的大臣們恐怕也要睡不安枕了。
殿前司禁軍都指揮使王佩吃了大大的悶虧,和他同樣情形的恐怕就要數趙石了,大將帶兵,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兵權,兵權如何體現?
說到底,兵權就是你對軍隊的掌控能力,麾下要有一大批忠于你的將校,所以領兵之人,身旁定然不會少了心腹將領,這些心腹將領才是握緊兵權的最終體現,沒了這些人,下面的人就敢陽奉陰違,大將指揮不動自己的軍隊,還談什么兵權?
而今趙石一手帶出來的幾個心腹,卻被拆的七零八落,就算他在羽林左衛中威望扔在,卻也可以說,羽林左衛現在不是他的左衛了,幾年心血,練出來的一支精銳,轉瞬之間,就好像沒了一般。
最好笑的還是羽林右衛,剛成了親的李金花一下成了指揮使,副都指揮使是種燧,中軍官卻是金州軍出來的種七娘,羽林中郎將大人未來的媳婦。
對于種家來說,算是勉強回到了京中大族門閥的視野當中來了,但。。。。。。。。但這情形怎么瞧都有些怪不是?
等趙石和種七娘成親,種燧就是趙石的大舅哥,這么一來,羽林右衛可不就成了趙石一家子的天下?真真是讓人無語到了極點。。。。。。。。
這就讓許多本以為摸清了脈絡,以為皇帝陛下要削奪兵權的人徹底摸不著頭腦了,而后,一些人私下里一琢磨,卻有恍然之感。
這他娘的哪里是削奪兵權,別看得勝伯趙石幾個心腹大將紛紛被外派了出去,但你看看人家到的都是什么位置?
杜山虎為殿前司禁軍副都指揮使,生生在殿前司禁軍插了一腳進去,而另一位副都指揮使趙布宗,以前也是羽林左衛出身,不但和趙石出身一族,而且還在他麾下效命過,有這兩人在,以后得勝伯一聲令下,估計王佩還能不能調動得了禁軍都是回事兒了。
而得勝伯義弟張鋒聚,心腹段從文,張嗣忠等都去了潼關,從京軍到邊關,看似貶斥,但照現如今大秦的情形,誰敢說這是貶斥?那是給人家立功的機會呢,可想而知的,這些人到了潼關,也夠張大將軍頭疼的。
若是張大將軍再如吳大將軍般行差踏錯一步,那就是給了得勝伯趙大將軍機會,有這幾位做底,順手接管潼關東軍軍權,也就成了順理成章之事了。
這么一瞧,著實嚇人一跳,哪里是什么削奪兵權,簡直就是在為得勝伯鋪路呢嘛,有那心軟些的,都在替王大將軍,張大將軍兩個在難受了,簡直就是在脖子上放了一把刀,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砍下來的情勢啊。
而趙石這里也哪里還平靜的了?
新過門的媳婦升官好似一點不比他慢,幾年間,就已從小小的果毅校尉到了將軍,只差一線,就快邁入大將軍行列了,生猛的厲害,徹底讓女人就該相夫教子的規矩成了一句笑話。
這還不算,種家兄妹也沒消停,都加官進爵,緊跟其后,一場平蜀大戰算是沒白打,得的實惠可比他多多了,而一月之后,種燧進京述職,來得勝伯府的時候,還跟趙石玩笑道,“難道真如金州百姓所說,大帥是武曲星下凡?連我等好像都沾了些仙氣兒,變得官運亨通了。。。。。。。。。”
一句話,讓趙石哭笑不得。
此為后話,暫且不提,只說現在,等杜山虎等人的任命下來,不約而同的,這些家伙齊聚得勝伯府,不過可沒多少升官的喜氣兒,反而人人臉上都帶著些惶恐,只張鋒聚會鄉未歸,到是省卻了許多的煩惱。
事關前程,甚至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沒人能鎮定的了,便是向來從容不迫的段從文也皺緊了眉頭,顯得心事重重,中間只有張嗣忠大大咧咧的,一點也不擔心,他這人心思少,只要有仗打便成,而且此去潼關,可要比呆在長安來的舒心,所以一群人里面,好似就他最是高興。
趙石本來心里也很不舒坦,不管怎么說,從入京到現在,數年之間,羽林左衛幾乎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心血所聚,而這些心腹一走,可以想見的,左衛也就快改姓了,雖然他也知道,早晚這些人都會各有任用。。。。。。但朝廷這么做,總讓人感覺太過迫不及待了些,讓他心氣難平。
若非南十八,陳常壽兩個深通官場奧妙的,一邊在旁邊勸著,一邊給他從頭分析到尾,不然的話,直接入宮去找皇帝的事他已經干出來的。
但就算如此,面對這些朝夕相處了數年的心腹,也覺著心頭發堵,以后再想建一支如臂使指的軍旅恐怕是再無可能了啊。。。。。。。。。。
當然,即便心中感慨萬千,但還是那句老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安撫人心這事兒還是要做的。
于是,擺上宴席,在席間,將其中關節之處略略講了講,肯定不會如南十八兩個說的那么直白了,但席間眾人,沒一個是腦袋不夠用的,聽他說完,都是喜上眉梢,當即,杜山虎就端起酒杯來到席前,一個軍禮拜下去,大聲道:“大帥簡拔之恩,末將不管到了哪里,也不敢稍忘,若大帥將來再領兵軍前,末將即便當個小卒子,也定上請到大帥帳下效命,在大帥麾下打仗,那才叫個痛快。。。。。。。。末將敬大帥一杯,愿大帥身體康健,末將。。。。。末將今后就不能在大帥身邊照看了。。。。。。。。。還請大帥自己保重才好。。。。。。。”
一番話說到后來,卻是眼圈微紅,聲音哽咽,接著一仰頭,將一杯酒全都倒進了嘴里。
之后諸人才醒悟過來,皆向趙石敬酒,祝詞不一而足,卻都表了自己的忠心,這一頓酒,一直喝到深夜,幾個大將才都互相攙扶著,又哭又笑的走了,趙石將幾個人送走,立在府門前良久,才輕輕嘆了口氣,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歡宴已過,確是到了曲終人散之時,他長長吐出一口悶氣,嘴唇卻抿出一條堅毅的弧線,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也許對于他來說,這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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