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七章三太太隱情
丁姀已這般開門見山,琴依就不再瞞了。壓低聲音道:“三太太不讓說,小姐可得替咱們考慮著些。進去了,也千萬別提及這事。”
“事有輕重,你先告訴我大夫怎么說?”丁姀不這么認為。病向淺中醫,這是最為保險的。
琴依紅了眼圈,微微搖頭:“大夫說,太太得的乃是心癥,是日積月累留下來的,難以一時消去。恐怕只會日日加重,最終不堪負累而去。”
這話丁姀懂,大夫說的心病實則就是心肺方面的疾病。看三太太的病癥,因是兩者都有,且已有些時候了。便問:“可開了藥沒有?”
“著丫頭隨大夫去取了。”琴依擦掉淚花回道。
“我知道了,二嫂那里還認得個大夫,據說醫術高明。我明日求了她幫咱們去請……再做定論吧我先進去瞧瞧……”
“哎,小姐……”琴依趕緊拉住她,一副為難的模樣。
丁姀側眸:“怎么?”
琴依道:“小姐,小姐現在可千萬別提。三太太自個兒心里有數,奴婢說句不好聽的,三太太就是為撐著好端端地見小姐出嫁去才肯。您要是提了,她難免傷心,屆時這病就越發難治了。”
丁姀點頭:“我知道。定不當著母親的面說起這些。不過,關乎柳姨娘的傳聞,你們也不能再說,仔細嚇壞了別人,弄得人心惶惶的。”
“是,奴婢們知錯了。”兩人拘謹回答。這邊簇著她一同進屋去了。
撥開簾子一瞧,竟瞧見三太太早已從床上起身,正俯身在妝臺那面,一匣子一匣子在清點著什么。丁姀喚了聲“娘”,過去便有些啼笑皆非。原來三太太正清點她的頭面嫁妝,滿滿當當竟也有四個匣子,分別是金銀玉珠。有些是敕詔時皇上賜的,有些是三太太娘家那里傳的,自然還少不了三太太自個兒添的。這林林總總加起來,也嚇了丁姀一跳,那堆珠子里躺著幾顆寶石,品相極其純粹潤澤,反光柔和,是寶石里的上品。
這里一匣子,少說也能供幾戶人家一輩子吃喝的了。
琴依重錦兩個低呼了一聲,拼命捂住嘴巴往三太太手上瞧。長這么大,也沒見過幾回這么多東西,激動地眼珠子都發綠了。
三太太嗤笑著瞥她們一眼,傲慢地道:“沒見識的東西這里有六成是圣上賜的,能是什么狗雜腌臜的貨色嗎?閉牢你們的嘴巴,口水舔回去”
“娘,”丁姀忍俊不禁,“您這會子清點這些做什么?身上不好就該歇歇……要不放心,女兒來幫您清點。”
三太太白眼:“你點什么點?這些東西遲早都是你的。你給我去那邊坐下,我有話跟你說……”說罷一匣子一匣子地將那些東西都搬到了桌上,對兩個丫頭道,“你們去弄些點心,午飯的話,八小姐就跟這兒吃了,去寶音閣說一聲。”
“是。”兩人便出去分開了做事。琴依跑去寶音閣,重錦則在院里的小廚房里頭做幾個點心,順便準備好午飯料理。
屋里頭,娘倆難得談心。
三太太拉著丁姀的手在桌邊坐下。似乎是因知道了她如今身懷惡疾,丁姀心里竟多了許多凄婉與動容,三太太的臉色有些發灰,鬢角長發已花,未及精心拾掇的容顏憔悴與滄桑無法掩蓋,那雙眼睛里更是盛滿了她所承載不了的母愛。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話她適才跟二太太說過,可沒想到這么快也印證到自己身上。或許女人天生都是富有母愛的吧,所以……所以便能輕易將這愛表達出來。
但她也知道,這是屬于早逝的丁姀的,她不過是沾了丁姀的光。
三太太笑著拿來銀梳將丁姀一路走來被風吹亂的長發理順,一面則告訴她:“為娘十六嫁于你父親,整整二十七載了。膝下卻僅有你一個……也曾愧對于丁家祖先。呵呵……不過為娘也從沒想過,原來我家小姀這么有出息。”
是啊,對于她們來說,丁姀能有今天的榮光是做夢都不敢想的。
丁姀苦笑,輕輕握住三太太的手,將銀梳取下來:“女兒這么大,也從未盡過孝道。不如就讓女兒來為母親梳一次頭?”
三太太咧開嘴笑:“哪兒能啊,你如今是官,我可承受不起。”
只是打趣的話,丁姀自然是將她按到凳子上,為她細細梳了。
三太太感慨:“我常在想,要是你哥哥還活著就好了。也不至于……不至于讓你這么命苦,自小就無依無靠的。”
“娘,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福報不就在您身上了么?何況,我也健健康康的沒病沒災,你也少點兒操心吧。”
沒病沒災么?不在丁家眼皮子底下過活的六年,她經歷不知道多少的病病災災,幸好都沒二度死成。或許真應了那句話,叫做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三太太搖頭:“你不懂吶。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父親就為這事,可給了我不少臉子。”
丁姀哪里不知道這個,就見三老爺待她與丁煦寅的區別就知道了。忽然間一愣,訥訥問道:“所以娘您……您讓十一弟過到您名下養……”就是為了這個?
“我若不這么做,他將來如何生存?別說家里那些人看他不起,便是你父親存心要偏袒,也說不過去了。”三太太似乎對此仍耿耿于懷,對于柳姨娘的死,更是無法解開的心結,“你曾答應過你姨娘,將來鐵定會好好照顧煦哥兒。可煦哥兒的性子,你難道還不了解?你是忘了夏枝臉上那疤是怎么來的吧?他那等個性,若是我跟你父親還有你姨娘都不在了,指不定就勾結著外人將丁家一窩都給端了才解心氣。我是好說歹說,才讓你姨娘答應下來……可是半分兒沒有用邪招。”
原來三太太的用心在此。丁家族譜上有丁煦寅的一席之地,將來丁煦寅懂事的話,也能感激一切,以恩化掉怨氣。
丁姀這才有了個正經考慮,是不是真的該讓丁煦寅到盛京來,從現在開始就接受良好的教育?畢竟,以三老爺的為人品格,她是真的有點擔心丁煦寅的教育問題。
于是便就此事同三太太有了個商量。而三太太適才的話只是說了一半,那另外一半,自然是怕丁姀一個女子,若無娘家親兄弟撐腰始終成不了氣候。自然是同意丁煦寅來盛京的了,連著說待二老爺回來,就去討個路數,看看能不能將人從姑蘇調過來。府學的學生都是在省里記錄在案的,要從下面調個人的話就要層層上報,時間上就讓人夠嗆了。但若是從上至下的話,卻是能夠一蹴而就,省卻很多功夫。就看二老爺肯不肯代為疏通關系了。
此事,自己去求二老爺始終不妥,還真需由三太太出面不可。
丁姀便道:“屆時女兒陪您一起去,也方顯咱們的誠意。”
三太太點頭,說她考慮地周到。便先擬了家書,打算連同丁姀婚事一事都報到姑蘇去,掐算時間也差不多是時候讓他們做準備上京參加丁姀的喜宴了。
接下來便是要為安排那一行人住處的問題犯愁了。總不能都擠在郎中府吧?還不被二太太怨怪死?
這方面,丁姀其實早有考慮。現代人對房子的執念甚深。以前是自個兒沒這個本事,家中亦沒這份閑錢讓她購置田產家宅,如今錢一下子多了,她就有了這個打算。就差個人能出去相地段什么的了。現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就適時地提醒三太太,若是打算讓丁煦寅也安心居于盛京的話,就該好好安個宅子。不用太大,容得下一家幾口人就成。
三太太似乎有些猶豫:“這個……”這個卻與丁榮海的意愿相違背了。原是想三家其樂融融兄友弟恭永不分家的。這若他們先起了頭,難保大房也會生了這個念頭。屆時,原屬于丁家的那些財產都讓二房擄走了不說,向其他人也會解釋不清楚。她如今,最是擔心發生什么有害于丁姀名聲的事情。畢竟樹大招風,保不齊有那么幾個眼紅不甘心的。
丁姀一想也是,看來此事還有待斟酌,不能草率。
兩母女商量了一個早上,連重錦進來送點心都不曾察覺。等說得有些口干舌燥之后方才發覺,茶早已涼透,只有滿屋子的脆皮酥香縈繞在鼻尖。
不覺相視一笑,日月甚是匆匆。
眼瞅著丁姀將未來的事情都打算地好好的,三太太心里頭也就放寬了。在那些匣子里挑出了幾樣不怎么惹眼的東西,一一擺放到桌上。
丁姀瞧著,有個細致的黃金石榴墜,一袋銀裸子,極一塊和田玉雕琢的一指頭大小的虎頭鞋,做工十分細巧。
她呆呆望了片刻,不知道三太太用意。
三太太率先拿起那個石榴墜,繞到丁姀身后用金鏈掛上,說道:“這原是我的嫁妝,當年也是你外婆親手戴到我脖子上的。現如今給了你,你也要好好保存下去。這石榴也有來頭的,就意寓一個百子多孫,嗬……想來不過是胡謅的,就沒應驗到我身上來。嗬嗬……”
丁姀拿起胸前的石榴細細察看,三太太又將那袋銀裸子交到她手里:“這個,你要收好,直到入了洞房,倘或有人來鬧,就讓丫頭給那些人去。”
丁姀鼻頭一酸,才明白今日三太太為何要跟自己說這么多。()}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