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內亂
丁姀拿起帕子想為她擦掉血污,可突然發現滿帕子都是丁煦寅臉上的污漬。頹然地把手一放,喉嚨里已經死死地被心疼堵住。唯今之計,也只能夠先把夏枝的傷盡可能地料理好,減少傷害程度。
如像春草所說的那樣,去找柳姨娘興師問罪,依柳姨娘現今的狀態誰下得去這個手?手心手背都是肉,這是個兩難的抉擇。把母親拉出來說話也不見得能為夏枝討得公道,而恰恰必將會使丁煦寅不得翻身。何況依照柳姨娘適才的態度,丁煦寅也未必能好過。
夏枝不是不依不撓的人,若然為她家中不安寧,她心里也定然惶恐不安。
腦子里百轉千回,思想過萬千,看著夏枝時也只有相視著苦笑。
春草眼睛通紅地捧水進來,給夏枝小心翼翼地拾撮傷口,一邊哽咽地對丁姀說話:“小姐……奴婢是一時沖動適才莽撞了。十一爺不懂事,姨太太的身子又不好,奴婢知道小姐難做……”
丁姀糾住眉宇,把那塊絹帕扔到炭盆里,看著燃起一股帶有血腥的明火,瞳孔里燒出一股深紅。
給夏枝洗完傷口,銅盆里就成了紅汪汪的血水。春草拿出去想倒了,腦筋一轉,看看四下正無人,一轉身就把滿盆子的水都潑到了柳姨娘門口。然后頭一縮跳回屋里,冷冷一笑,似給夏枝出了口氣。
外頭這時有人大驚:“哦喲喲喲……這里怎么這么腥吶?誰在這里殺魚了?”一聽就是捏著鼻子說的話。
春草猶如驚魂,立馬躥回屋里壓住嗓子啞聲喊:“小姐小姐……劉媽媽來了!”
丁姀蹙眉,一轉想算算時間,二太太也是該派人來探病了。不及多想就起身:“春草你去周旋住劉媽媽,夏枝你回屋去,無論什么情況都別出來。”匆忙往起臥室去,又想起美玉去叫大夫了,身子一定追加叮囑春草,“若是美玉領大夫回來,先去給姨太太瞧病。”
春草手忙腳亂,把銅盆在桌上一擱,想想不對又抱起來往外沖。
夏枝亦別無他法,若讓劉媽媽看到她這副樣子,怎會不大做文章?鬧騰到丁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往后還如何出門?便立刻起身大步往西廂奔。
巧玉在里頭正做針線,適才偷偷開窗看到那陣混亂,微微哧鼻。心道自己都快離了這里了,這等漿糊就免了去沾吧!于是依舊氣定神閑地在屋里。乍一見夏枝撞進來,嚇得驚叫:“作死,你是被狗追了么?”
夏枝“噓”地一聲,示意她別大聲嚷嚷,一邊捂住臉不讓巧玉看到傷勢。
巧玉亦有意識,知道外頭出了什么事,便側起耳朵細聽。
春草出門笑臉迎向劉媽媽,一看劉媽媽身邊還跟著九小姐丁姈及三太太的貼身丫鬟重錦,臉色霎時煞白。
重錦納悶:“你拿著盆子做什么?”
春草恍然似地:“哦……想打盆熱水給小姐擦臉……”
重錦眼一脧:“那還不去?”
春草訕笑:“不急不急……不是劉媽媽來了么。”偷偷瞥見夏枝進了屋,胸口稍稍平息,低下頭不敢直視兩人。
劉媽媽不停朝里望:“八小姐不礙事吧?二太太差我來瞧瞧小姐,順道把人參還了來。”她說的是二房前年借的一支野山參,上回三太太欲想給丁姀補身子,沒料二太太還并未還過來,作了好一頓嘆息。
身旁的丁姈已經往里走了,邊走邊道:“我聽說八姐是昨日下午淋的雨,那會子我還想著給八姐送傘去,可惜被七姐絆住了。”
春草慌得要去拉她,就聽里頭一聲“咳”,接著慢慢道:“外頭是九妹么?怎么不進來?”
丁姈一聽登時扯開兩腿跑了進去。
春草雙肩一松,知道里頭的丁姀已經躺好了,于是也笑笑著把劉媽媽領進門。
劉媽媽是待命過來的,雖然二太太嘴上大有不計前嫌的意思,可是沒準心里頭還是在懷疑丁姀的。萬一回去二太太再問起來,她可不想再無故遭一頓臭罵。于是一進屋就抖擻精神,拉開嗓子熱忱地道:“屋里怎么都沒人照顧著呢?春草,你們屋的丫鬟是怎么做事的?夏枝那丫頭人呢?”
丁姀半倚床頭,猩紅團花被拉至小腹,輕笑著讓春草給劉媽媽搬杌子來坐。丁姈則早就在丁姀的床上坐下了,一臉擔憂看著她。
劉媽媽推說不坐,徑自走近丁姀,一看臉色果然白得嚇人,眼睛還泛紅,以為是昨晚上一晚上鬧騰的,就也漸漸打消了疑慮。看這模樣的確病的不輕,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去明州的事?這樣一想又忍不住先竊喜起來,丁姀不去豈不是沒人跟丁妙相爭了?回去得趕緊告訴二太太的好。
丁姀見劉媽表情怪異,心忖難道二太太還是不放心什么?那封信里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讓她如此謹慎?不禁想到會不會是丁妘來的信?若是丁妘的話,無非都是些關于趙大太太長趙大太太短的事。不過她一下子記起晴兒給她戴上的那串琉璃珠,恰恰與別串的不同,于是暗暗把手藏進被窩子里。
劉媽媽面上薄笑:“人參已經拿到三太太屋里去了,小姐要保重身子啊。”
丁姀微微笑著,劉媽媽身邊的重錦忽而出聲:“適才聽到些聲響,不知道小姐屋里頭出了什么事,太太讓奴婢過來瞧瞧。”
丁姀詫異:“不曾聽到什么,怎么了?”
重錦又道:“那就是姨太太屋里的了,奴婢再去問問,別是出了何事又瞞著不說。”
丁姀脧她一眼,這話她不該當著劉媽面說。劉媽媽現在是草木皆兵的時候,大事小事攏一塊她都不會忘了跟二太太報備,本是自家家里的事情,傳出去無非是讓人笑話母親持家無道。于是只瞪著她,沒回答。
重錦過了半晌才回悟過來,急著解釋:“三太太是怕吵到小姐養病……沒別的意思。”
可劉媽媽早就把話聽到耳朵里去了,過來時柳姨娘的屋大門緊閉,現又見重錦問起,她這心里自然就有了聯想。
想到柳姨娘跟三太太隔膜甚深,誰能知道私底下柳姨娘會怎么待丁姀呢?丁姀這性子又是個軟柿子,想必受了委屈也一徑往肚子里吞。這叫什么?叫母債女償。這如意堂也不過兩進房,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丁姀想息事寧人,可未必三太太想。樂得劉媽媽臉色紅潤,心里拍手稱快。三太太自己屋里的事情都亂成一鍋粥,哪里再有心思去打趙侯爺家的主意?于是急著打算去捅這個簍子。
又寒暄過一陣,劉媽媽帶丁姈先行離去。重錦站了片刻見丁姀也并無不妥帖的地方,就也道要去給三太太回話,托故離開。
丁姀想著劉媽媽怕是要生事了,讓春草先去前頭把美玉跟大夫攔住。可春草走了不久,卻又被張媽媽提著耳朵進來,疼得“哎呀呀”地齜牙咧嘴,淚花盈盈。
丁姀錯愕:“媽媽這是做什么?春草做錯了什么?”
張媽媽眉角一抖:“不在屋里好好做事跑出去做什么?小姐慣常太由著這些人,一個個都要上房揭瓦了。”眼睛一橫,對春草罵道,“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小姐平日待你不薄,現如今小姐病了,床前竟無一個人伺候。你是哪里來的膽子偷溜出去玩的?”
丁姀見張媽媽扯得緊,春草的耳朵都快被揪下來了,于是立刻道:“是我讓她出去辦事的,媽媽若非連我的耳朵都想揪?”
張媽媽訕笑:“奴婢哪敢,小姐說這話不是讓奴婢折壽么?”說著趕緊松開春草,眼烏子溜溜地轉,“怎么不見其他人呢?夏枝呢?美玉巧玉呢?”
“媽媽今日過來是查房還是抄撿什么的?我人在這里,由著你查。”丁姀肅臉,想來不悅。
張媽媽“哦喲喲”一聲作禮:“小姐怎么這么說,奴婢也是為了小姐好。適才劉媽媽可是說小姐屋里沒個人照看呢,還說興許小姐是跟十一爺吵嘴了,故而三太太差奴婢來瞧瞧。看看事情是不是究竟如此!”
丁姀冷哼:“劉媽媽竟也做這等沒身份的事情,她一個老媽媽如何跟個沒見識的小丫鬟似地亂嚼舌根?春草,你扶我起來,我要去見母親,見完母親還去二伯母屋里,向她們討個明白,我跟十一弟自來親厚,容不得人說三道四的!”
張媽媽瞧見丁姀脾氣上來,心道難不成那老劉子真扯了謊?可她扯這等沒邊沒際的謊做什么?忙上前安撫丁姀:“小姐莫氣,太太自有定奪。”
丁姀兀自起身:“太太呢?”
張媽媽哈腰道:“現去姨太太那里了!”
丁姀猛一震,穿衣的手頓在肩頭,心里一股冷顫。
還不及轉念再想,就見環翠縮頭縮腦地進來,在門簾邊就定住了,離得丁姀老遠,低聲畏縮地道:“八小姐,三太太讓您過去。”
春草一聽,手里頭的銅盆“咣啷”一聲掉下,鼻尖上連著竄冷汗。(!)}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