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珍貴的兔子
這大夫并非先前來的,只見他搖頭:“晚了……”
眾人氣息頓凝,丁姀仿佛早料到了這結果,輕輕地嘆息。柳姨娘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三四,在現代正是輕舞飛揚的年紀,以她相貌身后定圍繞著許多青年才俊。可惜——在這里,她卻即將成為一縷芳魂。
大夫盡人事,說給柳姨娘扎上幾針倒還能拖延些時日,不過也需要隔三差五地來。三太太應允了:“怎么說,都拖到年后再行打算。”
剛打開針包,丁煦寅瞧見一布囊長則手掌長短則半指的銀針,“哇”地一聲大叫,迅雷般沖起來撲到柳姨娘身上,嚎道:“不要害我娘,不要害我娘……”
三太太臉色鐵青:“說什么混賬話?重錦,給我把他拉出去。”
重錦答應著就要上前,被冬雪一把撞開,護住丁煦寅紅著眼眶道:“爺……大夫是要救姨太太,爺是聰明人,聽話,姨太太會好起來的。”
可丁煦寅死賴著不走,重錦咬牙,一個箭步過去把冬雪拉走,而后臂膀一攬就把丁煦寅攔腰圈到了懷里,叫道:“琴依,快來幫襯一下,十一爺的勁兒太大了。”
琴依聽了趕緊上前,兩個人連架帶拖把丁煦寅從屋里拖到屋外,“咣啷”一聲關了門,一起在外守著他。
大夫的老眉深揪,似乎對這番作為極不茍同。可是在本分之外,也就撇撇嘴沒說話。倒是手底下見真章,一針一針地落到柳姨娘身上,柳姨娘僵滯的面部肌肉開始逐漸舒緩。
屋里再沒人敢吭一聲。直至大夫收針起身,大家才喘了口氣。三太太讓人打點了銀兩送大夫出門,見丁姀一直愣在柳姨娘跟前,自大夫來了之后便沒說什么話了,于是囑咐春草把人攙回去。
春草點頭,跟美玉先把三太太拱出門,而后才來扶丁姀:“小姐,三太太走了。”
丁姀目不轉睛盯著柳姨娘看,腦袋里一直回響那句警告。直覺渾身發冷,胸口涌出一股毛汗。她閉了閉眼向屋子里掃了一圈:“大夫呢?”
美玉“哎呀”一聲:“讓人給送走了!”
丁姀道:“去追回來,夏枝的傷一樣耽擱不得。”
美玉忙應著跑出去追人。
丁姀回想母親的決定,讓丁煦寅搬到自己屋里去,忽而有些迷惘。要說管教十一爺的話,把他弄到自己屋里去豈不是更見成效?可是母親并未這么做,而是把他送到她的屋里。可見,母親心里對柳姨娘母子的確有著一番不易察覺的惻隱之心。
看看柳姨娘的屋子四壁冷墻,幽暗陰冷,高櫥銅環上啞光僵硬,她也不禁想到,這樣的環境并非是一個孩子適合待的。她嘆了口氣:“春草,去跟冬雪拾撮下十一弟的細軟。”
春草詫異:“小姐,真要把十一爺接到咱們屋里去?”
丁姀點頭:“你照著做吧。”
春草不禁咕噥,這下屋里還有太平日子過么?涼涼地問:“那……十一爺睡哪里?”
丁姀挪開腳步慢慢往外走,沉思了片刻,說道:“我里間不是還有個暖閣么?就那里吧,尚算暖和。等過了春再請二伯母開庫收拾幾樣寢具,以后就是長久了的。”
春草吐舌,臉上有些不大情愿。
丁姀話落就有些如芒在背,她目光微側往柳姨娘床頭望去,果然瞧見一雙幽幽亮亮的眼睛盯著自己的后腦勺,背脊上立刻竄起一股寒毛。加快了幾步出門,瞧見冬雪摟著丁煦寅呆呆杵在一道碧紗櫥下,就咳了兩聲,輕道:“冬雪,姨娘醒了,你帶十一弟進去瞧瞧罷!”
冬雪困頓地側轉頭顱,仿佛在心里輾轉了無數次才明白過來,臉上掛著一抹疏遠的笑,輕輕推搡十一爺,兩個人一前一后地進了起臥室。
丁姀回到自己屋里,美玉已經帶了大夫給夏枝瞧傷。見她進來,大夫望了她兩眼:“小姐不必太擔心,傷口不深,好好養著未必留疤。”
丁姀稍微寬心,柔聲問:“可有什么忌諱的沒有?”
大夫道:“忌鹽忌辣忌酒忌蝦蟹……除此之外,最好別太過操勞。”
丁姀一一記在心里,等大夫替夏枝包扎完,讓美玉小心送出去,自己則在夏枝身旁坐了下來。
聽聞大夫說的忌諱如此多,夏枝恐讓丁姀為難。丫鬟們沒有這么多講究,若被外頭的人知道可要對她指指點點的了,沒有小姐的命還偏得了小姐的病。于是忙對丁姀說道:“小姐,適才大夫是說大了,不過兩道疤,哪里有那么多的忌諱。”
丁姀也知道,現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如今巧玉是萬不管屋里的事了,夏枝是唯一一個知道珠繡技巧的丫鬟。若僅憑自己一人去教美玉春草,教不教得過來是一回事,那屋里的事又得輪到夏枝承擔也是一回事。她左思右想,何況如今丁煦寅也要搬來跟她一起住,珠繡的事情是萬不能在他面前露眼的。那自己要利用什么時間完成珠繡?
她是真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夏枝見她這副模樣,低嘆道:“小姐,奴婢從未見您如此愁苦過。即便六年離群索居的生活您照樣跟咱們有玩笑話。可是您自打回了家,臉上卻亦發沒有笑容了……小姐,要不咱們還回掩月庵去好么?”
丁姀失笑:“既來之則安之。常言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即便真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也絕不能放棄柳暗花明的希望。你不必擔心珠繡的事情,我自有定奪。母親給我的時間大約也夠我繡出兩幅圖,在這之前你先好好養著,好的越快才能夠越早幫我。”
夏枝這番話倒勾起了她連日來的心事。如今日日的瑣事紛擾跟掩月庵的清平生活實在有太多迥異的地方。人在倦怠的時候通常都分外渴望平和寧靜,可就算是現在回去了,這顆心已經被攪動,回去只是徒污了庵里那一冊梵書貝葉。再說,在這里有她的母親父親親弟,有太多無法私心能撇下的東西,做人求的是良心安寧。
她苦笑,什么叫做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一走一個腳印,知道自己正在腳踏實地。
夏枝也知道自己說了窩囊話,要現在回掩月庵,三太太非把她吊起來打死不可。再說掩月庵亦不是想去就去想留就留的,那是褻瀆菩薩。
今朝一日,幾人都如至惡夢里一樣。直等春草跳著腳撞開烏木珠簾沖進來,連口氣都不喘地道:“小姐,奴婢在十一爺的床里找到了這個。”
手掌一攤,丁姀驚訝,沒想到丁煦寅還會留著這只絹制兔子!
春草飛奔回來就是為了拿這個獻寶,她看到時也著實吃了一驚。誰能想到丁煦寅會留丁姀送的東西?還是好好地放在枕頭邊上的。這可不像只是隨意擱在那里的!她是左想右想:“小姐,十一爺該不是拿這個扎小人吧?”說著真就拿著兔子翻倒認真檢查起銀針來。
“瞎說什么,”丁姀覷她,春草的腦細胞也不知怎么長的,什么都敢想。她前一陣在榮菊堂的時候就聽說丁冉之的那只早就被他拆成絹帕了,她也就以為丁煦寅也必然不會好好保存。本就是輕于鴻毛的東西,她亦不甚在意,可偏偏是這自己不曾在意的東西,丁煦寅卻一直留在枕畔。
她拿起兔子,看得有些發呆。兔子有些臟了,看來有不少的時間是在手上把玩的,若丁煦寅單單喜歡兔子的話,大可以讓冬雪或者環翠依照這只再折。這絹子是她的,花色是自己的憋足針腳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所以萬不會認錯。
春草顯得頗為興奮:“看來十一爺也不是不知道小姐的好的。”
可是有什么用?這一切已然被破壞了。
丁姀把兔子還到春草手里:“把它放回去,別讓十一弟瞧見你動過它。”
春草詫異:“怎么?不是把十一爺的東西都搬過來么?”
丁姀搖頭:“你只揀必要的先拿過來,其他的讓十一弟自己挑吧!”她想知道丁煦寅的心里,到底還有沒有她這個八姐。
春草困惑,搖著腦袋出去了。
忠善堂里頭,劉媽媽又在灰著臉受訓。
芳菲一捶一捶地往二太太肩上捶,二太太不耐煩了,雙肩一抖撇開她:“夠了夠了,越來越給我添堵!”
劉媽媽這回是真不大明白了,委屈十分:“太太,八小姐去不了豈不是更好?屆時趙大太太的眼睛里就只看得到咱們七小姐了。”她是篤定二太太不會帶五小姐丁婠的了。
二太太目光火辣辣的:“你知道什么?越老越糊涂的東西,趁早回家去把腦瓜子養清爽了再來!”
劉媽媽急了:“太太,奴婢糊涂了,是奴婢糊涂了。”說著要自打嘴巴。
二太太“哼”一聲:“你糊涂個屁!往后別自作聰明輕舉妄動,若讓大房那里得到點風聲,仔細你的皮!”
劉媽媽一聽二太太果然是不打算帶丁婠的,可是又十分糊涂為何要帶丁姀。怕自己再做錯事,只得厚著臉皮問:“二太太,恕奴婢多嘴,八小姐可比七小姐小不了多少呢?為何……”(!)}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