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詐輸
丁泙寅失魂落魄地回到桌前,捧著茶不知為何哆嗦了一下撒出了一些。小滿忙上前掏出帕子慢慢地擦:“爺,累了吧?”
丁妙沒有一蹙,險些又要拿黑子丟人,朝小滿脧了一眼一張玉容拉得老長。
小滿癟癟嘴,不便再說話。
丁泙寅搖頭,臉色顯得有絲灰暗。
丁姀膝面上的手爐似乎漸漸冷卻,堂外的風稍過嶙峋,把屋角刮得“嗦嗦”作響。樹影沙陀,草木皆栗,也許是棋盤上廝殺的冷靜,又也許丁泙寅臉上那抹抓不透的情緒,讓丁姀有些惶惶不安。
她慢慢起身,放輕腳步來到里屋,原本進屋的丫鬟們都圍在炭盆周邊拉閑話,顯然夏枝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見她進來,都趕忙起身:“八小姐……”
她笑道:“我來換些新鮮的炭。”
喜兒就道:“外頭冷了吧?奴婢也給我家小姐換手爐去。”
相繼著便又稀稀拉拉站起幾個人,這個有事那個要忙地緩步離去,屋里一時就又剩下了她們主仆幾個。
春草伸手把她手里的手爐接過去:“小姐要換炭喊一聲便是,何勞自己親自進來呢?瞧她們一個個的,都拿咱們欺負主子似地了。”邊說邊不禁朝門簾外晃動的背影里脧上幾眼,一臉不屑。
丁姀淺笑:“我叫了你可應我嗎?”
春草臉紅:“屋里吵,沒聽到呢……”
夏枝已經拿起火鉗在炭盆里挑了幾塊好的,招手要她把手爐捧過來,一邊道:“小姐,六爺沒什么吧?”
春草訝異,靜靜聽著。
丁姀進來正要說的是這個,把丁泙寅的反應如實地轉述了一遍,又安慰了夏枝幾句。
夏枝直起身子半晌沒說話,又忽而如釋重負般地一笑:“若是這樣,奴婢也大能心安了。”怕的是丁泙寅要打破沙鍋問到底追究起責任來,一兩句話顯然又搪塞不過去。聽他這么個反應,心里不免覺得以前太過看重這件事,總刻意躲著藏著,這回子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換了熱火的炭出來,丁姀又回到棋桌邊,已快分出勝負了,看來丁婠略勝一籌。
丁泙寅稍稍向她投過來一眼,張嘴又喃,卻沒發出聲音。最后抿了下嘴,把視線又投注在了棋桌上。丁姀余光掃過去,他的嘴唇干燥,夜風里開始起了半點鱗皮,隨手轉了轉手邊的一蓋碗茶,遞向他:“六哥。”
丁泙寅回過來一眼,兩人對視片刻方才接過。
“啪”!丁妙咬唇把手里握的棋子扔進棋罐里,嘶聲喊道,“如璧?如璧?死哪里去了?”
那幫丫頭們適才從屋里出來,又尋一處窩到一起說話。聽到這邊散場,方惶惶地過來。如璧一瞧丁妙這臉色便知輸棋了,立刻緩下腳步不敢近前,遠遠地道:“小姐?”
丁妙冷眼瞧她:“給我倒杯茶來!”
如璧趕緊屈膝一吟,倒了碗茶捧過去。
喝了一口,丁妙才把自己眼皮底下的那堆錢推向丁婠:“五姐的棋藝精進不少,大哥指點多了吧?”
丁婠掖著一尾絹帕笑得清淺,已經找來丫鬟們分派,個人按比例分賬。輸的那些頭前說好的由她二人承擔,自然不在話下。聽了這話,旋即收笑,正色道:“誰不知妹妹是棋場豪杰,在丫頭們面前給我留些面子罷了。”
丁妙稍稍覺得舒服些,往丁泙寅瞧了一眼,見他不甚在意恍若游神一般,便尖酸道:“這局莊家是六哥,他壓了我,瞧他輸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嗬嗬嗬……我偏是故意的,誰教他素日里不肯陪我來著。”
眾人忙搭腔稱是。
丁泙寅怔然:“怎么了?”一個個都瞧著他。他攥了把臉,一望棋局,人家都散了,眼皮底下的銀錢都跑到丁婠那里去了,一捶腦袋便苦笑道,“好啊,趁我不注意你們都打劫了我。下一局該誰了?”
還有下一局?丁姀無奈,捧好手爐準備這晚舍命相隨。
一場環視下來,丁妙就瞧準了丁姀,抿起嘴讓身來扯她:“八妹,你可不能盡賺了同伴不干活的。七姐可是輸光了賠得一塌糊涂,這帳你幫我去討回來。”
“我?”被拽住胳膊,丁姀不及推辭,人已經讓丁妙壓在了棋盤面前。可是……她究竟連入門法都是一知半解的,拿出來博弈豈不是讓她們幾個笑話么?便道,“上回七姐也瞧見,我解個小棋局都煞費腦筋的,何來能耐擔這個大任,還是讓六哥來吧?”
方要站起,又被丁妙死死壓住,眼一瞪:“六哥已經輸我一局了不能再來,反觀你,咱們可都未曾領略呢!”朝丁婠一努嘴,“五姐你說是不是?”
丁婠靜默看著她,點頭道:“七妹說的是,八妹你別推辭了。若不然便是瞧我不起了。”
話到這個份上,丁姀再難推脫,只得答應。
棋盤上開始三三落子,她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丁泙寅依舊走神,丁妙卻把杌子挪到近前,全神貫注地看,眉頭一路直攥。
她心里正沒底,丁婠舉子猶豫了良久卻終究沒落下,沉嘆一聲道:“八妹贏了。”
“……”丁姀怔然。
丁婠已把余子收入棋罐,笑道:“八妹是真人不露相,五姐服了。”
丁妙冷笑:“原來藏著掖著,拿我們當傻子耍咧。”揮了揮衣面落的一身灰,不悅地揚眉問身后的丁泙寅,“回去了么?”
“呃……完了?”丁泙寅顯然沒把心思放在這里。
丁妙翻白眼:“咱們的銀子都叫八妹一個人吞了,還留下來做什么?五姐贏了我,如今她又對八妹心服口服的,咱們還不知趣么?原是人家不屑與咱們為伍,咱們還巴巴地要往臉上貼金。呸!”
丁姀頓時臉色紫漲,她對圍棋根本是一竅不通,胡亂下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丁婠故意放她。這般淺顯的道理到丁妙嘴里,便成了她是個虛妄的小人了。她再缺錢,也不能坑自家姐妹不是?要為自己辯解,可是一旁丁婠冷眼瞧著,嘴角笑意淺淡,她更是有口難開。
丁妙雙臂交握,冷冷一哼,轉而細想又頓有了番所悟。難道丁姀是想借機多撈些外快,屆時到明州便也可寬裕一些?這倒好,她不尋她的不是,這八妹卻反算計到她頭上來了。那就等著瞧,待到了明州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由著我收拾!
她這般人最是不恥裝腔作勢的了。
丁泙寅有些糊里糊涂的:“這局是八妹贏了?”
丁妙好生大的脾氣脧他一眼:“你走是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見丁妙無端端地氣氛,丁泙寅也不異議。放下手里的茶碗就道:“也晚了,走罷!”該瞧的人也瞧了,只不過心底一片荒涼無望,他也不想多呆。
轉眼兩人便一前一后離去,如璧小滿等人急追上,連聲告辭的話都不曾留。
丁姀雙拳緊握,由衷一嘆,早就預料到這一場賭局會把自己也賠進去。望著桌面上那一大堆銀錢,恍然覺得要命地扎眼。
丁婠吭了一聲:“那我也家去了,八妹早些歇罷?”
丁姀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并未接話。
丁婠笑意漸濃,并不急于離開,又道:“知道大哥最近都沒回家吧?八妹也有些時日不曾去看望我母親了,得了空還要來才是。”
這是在告訴她,沒了丁鳳寅撐腰跟舒七爺搭線,她便無計可施了嗎?她本就無欲參與其中,為何卻人人拿她作靶心?不覺心痛,這是姐妹?
她微微頷首,仍舊一句話都沒力氣說出來。
丁婠見其不欲開口,腳踵一旋便帶著君兒喜兒走了。
院門乍然荒涼起來,天地間冷風嘶吼,一幕人走茶涼鳥去雀散。
夏枝見外頭沒了動靜,出來一瞧,詫異住:“散了?”
丁姀倦極,擺手道:“都走了。”抬起臉扯了一抹淡然的笑,“我想休息了。明日是除夕,屋里還忙,你們也收拾一下去歇著罷。”
夏枝怔然點頭,過來攙她入屋。
伺候完洗漱卸妝,又是到了中夜,驀然發現丁煦寅還未回來。
“十一弟可曾派人來傳過話?”未在被窩里躺穩,她又撐起身子問夏枝。
夏枝凝腮,搖頭道:“不曾。奴婢等下去九小姐那里瞧瞧去……”
這才話落,冬雪便拉著十一爺進屋,一邊輕聲叮嚀著什么。見屋里蠟燭高亮,愣了一下方收住話:“八小姐還沒就寢?”
丁姀的目光落在丁煦寅身上,驀然怔住:“怎么……”一臉的泥巴。放個煙花能如此?再瞧藕色的長褂破了幾個洞,像是被煙花燒穿的。她立刻掀被下床來,“這是怎么一回事?”
丁煦寅吸了兩下鼻子,那眼淚便止不住掉,可就是不肯搭一句話。
冬雪忙替他擦眼淚,求道:“十一爺,別哭了,再哭連大少爺也該笑話您了。”
丁姀依舊打量十一爺,靜靜等著冬雪解釋。
冬雪回眸,臉上幾分歉然:“都是奴婢不好,沒把十一爺看住。”
“怎么?”丁姀身子一凜,難道是闖了什么禍?(!)}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