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鬧劇之前
丁姀搖頭,漸漸吐出一縷蘭香,攏盡瞬息間的驚魂甫定,輕道:“沒什么……嗬,就是……屋子太大,有些怕。”
紈娘就笑道:“妹妹年紀還小,怪不得怕。我頭一次來的時候,二嬸將我留在這里,我也怕……”
丁姀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倒不是怕,就是有些莫名地心悸,總覺一股哀傷縈繞在心頭。不知為何緣故。
紈娘將視線落到丁姀抓著自己的手腕上,只見被她抓出了兩道污痕。細看一眼,才知是灰塵。
丁姀吐了吐舌頭松開手去:“適才看了幾本書,想是把手弄臟了。大嫂,要不去我那里換過衣裳,就由夏枝拿去洗了吧?”
紈娘笑著搖頭:“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說罷拍了兩拍,將灰塵掃走,余下一點點青影一般地痕跡。抬起頭來問她,“八妹喜歡哪本,拿去就是了。”
丁姀怔了怔,確定紈娘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便就點了點頭。來到適才踟躕過的地方,拿走了一本《芳華集》。
二人出了門,管房的婆子落了鎖。因見二人身上沾了些灰塵,便請至倒座內稍微洗了洗手,又坐下吃了兩碗茶方才離去。
出了院門,紈娘便不能再陪,說道:“家里給冉之請了個先生,正在外院授課,我得去瞧瞧去了。”
丁姀頷首:“大嫂去吧。”
紈娘稍微遲疑了一下,嘴邊一翹,便笑著去了。
因怕如意堂里那些抬床的婆子早到,丁姀也便不再多想,抄了條近路回去了。
打從一早出門,便是這個時辰才回來。抬頭看現已是日上三竿,正碰見春草挎籃也從外邊回來了。
“小姐,您怎么一個人呢?”春草快走幾步,橫起左臂小心護住里頭的飯菜。
丁姀在提籃里轉了轉目光,看春草:“你這么快便從美玉家里回來了?”還順道去廚房提了午飯回來。
春草道:“哎,小姐,別提了……奴婢去的時候,正好逢著美玉巧玉已經給她娘入殮下葬了。奴婢見香紙什么的也是不必的了,便留了一粒碎銀,勸了她們幾句就回來了。”說罷伸出只手,將從夏枝那里拿來的余下碎銀都要還給丁姀。
丁姀便道:“還給夏枝去吧。”
春草“哦”了一聲,便重又將銀子塞回袖囊里去。伴著丁姀一起回了屋。
乍然一見院子里放了一張床,春草“咋呼”了一聲:“這哪里來的床呀?真漂亮……”說罷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
幾位守在邊上的婆子等了老久,面色死氣沉沉地向丁姀行了個禮:“八小姐。”
夏枝在里頭聽到,便立馬出來:“小姐可算回來了,這床……”
“拆了,到里頭再合起來吧。這事今晚之前做好就得,各位婆婆先去歇歇吧……”丁姀道。
婆子們聽著,便相互看了兩眼,竟一個都沒走。
丁姀微愕,心內轉圜了片刻才想明白。對春草道:“你剩余多少碎銀,都給她們吧”
“啊?”春草一嚇。瞪大眼睛,再看丁姀說得一臉認真,便只好忍痛割愛,將那些碎銀都送了出去。
婆子們這才見財笑起來:“這……奴婢們哪里敢啊都是給小姐們當差的,奴婢們不能要……”
“收著吧,下午要做的是力氣活,拿著買些酒肉補補力氣也好。”丁姀道,緩下臉色又笑了笑,“今晚上十一爺要用的東西,務必趕在晚飯前都弄妥當了。”
婆子們收下銀錢笑顏頓開:“是,謹遵八小姐吩咐。”說罷就三三兩兩地離去,預備下午再過來。
“呸都是些啃血的老太婆”春草立馬就啐了口唾沫,忍不住就替丁姀心疼那幾兩銀子。
丁姀看她一眼,又有些啼笑皆非:“嗬……這床并非是二伯母撥下來的,婆子們幫著咱們又抬又拆,少不得也承擔了些。倘或二伯母要責怪,豈不也有她們的不是?雖不至于大懲,不過也得消消她們的顧忌。”
春草癟著嘴,咕噥道:“小姐您總是有理。”
夏枝掩唇笑起來:“快進來吧,春草,屋里頭還有些東西咱們得理理呢”
“什么?”春草一駭。到了屋里頭一瞧,只見宴息處擱了好幾個一人抱的木箱。她打開來一瞧,竟都是滿滿的雨花石,“這……這些是?”
見雨花石剩的還算多,丁姀也不禁松了口氣:“咱們可以做珠繡了。”再由梁師傅聯系聯系買家,興許這路子真走得通。
于是那二人便將這幾箱東西都藏到了里邊小宴息處的品字柜里頭去,才又伺候丁姀用午飯。
午時張媽媽來瞧了瞧,一番大呼小叫地進門:“哎喲,這外頭怎么擱這么大張床啊?”
夏枝打簾出來迎,笑道:“那是給十一爺備的,下午就弄進來。”
張媽媽拍了拍藍花印布的裙裾,攏盡發鬢上的一絲細微散發,道:“這床還這般新樣,給十一爺豈不可惜了?倒不如,跟八小姐的換一換。”
丁姀正執細筆描一副工筆,聽到張媽媽這番話,便微微抿了下唇。未見抬頭去看什么,便道:“夏枝,請張媽媽進來坐吧”
張媽媽果然搶在夏枝前頭打簾進屋,一瞧丁姀正伏案作畫,昏花老眼里頓亮:“哎喲喲,八小姐正作畫兒呢?”
丁姀倏然一笑:“畫得不好……”
張媽媽立即湊過來要看,“嘖嘖嘖”個不停:“咱們八小姐那就是俗稱的‘神童’呢,這不一個師傅都不用找,竟也有這等修為。奴婢瞧著,跟七小姐屋里頭掛地一樣好看呢……小姐倘或有空給奴婢畫上兩張菩薩像,奴婢給帶出去供家里頭……”
“呸,哪里是你能差使地動小姐的”春草當即就吐了她一臉唾沫星子。
張媽媽“嘿嘿”笑著攥了把臉,也沒跟春草計較,依舊伸長脖子瞅著那張畫。
丁姀倒被瞧得不好意思起來,這是為珠繡鋪的圖稿,她不敢畫得太難,于是就在庫房里拿來的那本《芳華集》里頭找了些圖照樣畫符。她漸漸收了筆,拿了塊白絹將畫蓋起來,慢慢引著張媽媽來至桌邊,捧起夏枝倒上的熱茶輕輕平蓋吹氣:“張媽媽這會子過來,是母親有何吩咐?”
張媽媽瞇眼笑道:“三太太讓奴婢來告訴一聲,這兩日有個裁縫過來量衣,小姐沒事還待在屋里好。”
丁姀的瞳孔驀然如針:“怎么?我明州去前不是才做了?”
張媽媽一副了然的樣子,揮手道:“那哪里能一樣啊,這會子不是要……”說吧,口風甚緊地瞧了瞧旁邊兩個丫頭,扇嘴道,“奴婢也不知究竟,三太太這么說,必然有三太太她的道理吧。不過姑娘家,那衣裳哪里嫌多的,人家都還嫌不夠呢……”
“嗬……”丁姀苦笑,“我知道了。”
張媽媽正說到興頭之處,陡被丁姀淡然的話語給截了個死,頓有些不知所措。
丁姀斜睨了她一眼:“媽媽還有事?”
“啊……呃……”張媽媽一瞬臉色尷尬,直起腰腦袋里仔細搜索著,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呃……就是……那個……哦,十一爺……十一爺他這會子都在外頭用飯,三老爺陪著呢……那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丁姀點點頭:“有勞媽媽相告,就跟母親說吧,這幾日我都在屋中等著。”
張媽媽“哎哎”地應了兩聲,便有些無趣地走了。
夏枝怕那那幅畫上蓋了白絹濡遭了墨跡,便趕緊揭起來,輕輕抒了口氣:“幸好沒壞。”
春草便道:“真是個會登脖子上臉的老家伙,竟叫咱們小姐給她作畫,還真有臉說這個話。”
夏枝沒好氣地道:“張媽媽素日待咱們也不虧,又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你擠兌她做什么。”說罷把白絹規整疊好放到身后床幾上。見丁姀有些失神,便過去喚了聲,“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丁姀放下手里早已從熱烘烘變得溫涼的茶湯,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春草,你去外頭等著,興許那些婆子就快來了,你看著些,千萬別讓她們碰壞了什么。”
春草“嗯”了下,便去了。
夏枝便知丁姀是有意支開春草,不禁有些擔憂起來:“小姐,您這是……”
“我想,在這姑蘇也待不過多久了……”三太太竟已心急地要為她做起了衣裳。
“哎……小姐,不也是如此想的嗎?往后去盛京,倒遂了小姐的愿了。”夏枝談及丁姀要嫁往盛京之事,便還是有些難以釋懷。倘或那人是舒季薔,也就沒有這萬般的不放心了。想到此,不覺又嘆了兩口氣,總想著那舒文陽是個難以相處的主,況還有個淳哥兒,別看素日與丁姀要好,可一旦知道要真做他的姨娘,那該以哪副臉來相對?
每每思及此,她總想到梁云鳳那對母女。好似仇比海深的模樣,外頭人眼里的貌合神離,教人看得好不難受。
丁姀慢慢拂過桌面,翻轉收滴塵不染指尖。她驀然失笑起來:“你想什么我知道,你我相處這么久了,我何時讓你真正擔心過了?你現下擔心我,我卻是在擔心你們。”
“小姐……是什么意思?”夏枝困惑。()}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