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姀便也兀自笑了笑,這說法倒還是頭一次聽見,頗覺新鮮。就起身隨她,送至院門口,待她走遠了才回那寶音閣去。
一進了門,風兒便遞上溫茶,笑瞇瞇地道:“八小姐跟二奶奶說了這么久的話,想是渴了吧?快喝口茶潤潤嗓。”
丁姀笑著接過:“你跟著九妹,嘴巴果然就更加甜了。這回我來,你母親可讓我帶了好些東西,趕緊讓春草帶你去瞧去。”
“真的?”風兒雙眼立馬瞪地老大,迫不及待那四字簡直就刻在了她腦門上似地。立馬連蹦帶跳,扯著春草去翻那堆行禮。
夏枝正跟青霜一件一件地將東西理出來,見丁姀回來就微微遲疑了下,礙于青霜在自己身邊,就作罷了,依舊正兒八經地拾掇著。
丁姀轉轉目光,竟不見丁婠,便問纏著風兒不停鬧她的丁姈:“怎不見五姐?”
丁姈忙里瞧了她一眼,道:“上樓了。先重錦姐姐過來說了,讓五姐住上頭去,東西都早已搬到樓上去了哩。”邊說著,邊已經先風兒一手,將風兒她娘腌的一大罐酸楊梅給抱了過來,樂得瞇起眼睛,“我最愛吃這個,可見大娘不是給你的,是給我的。”
風兒撇了兩下嘴,甚是不舍得,可又不敢不給呀。逗得丁姈一直“咯咯咯”地笑:“我逗你玩的呢……不過得讓我吃上一些才好。”
風兒立馬“嘻嘻嘻”地笑:“那是自然,”又瞧丁姀,“八小姐要不要?”
這北國不適合楊梅生長,故而這東西在這里可稀奇地很。三國時有曹操望梅止渴,被風兒這么一說,丁姀不禁也齒頰生津,有了饞意。
但好歹克制了一下,瞅著她倆道:“這東西酸,晚上最好不要吃。不然第二天非讓你們牙疼不可……”
“哦……”兩個人便只好擱下那罐酸楊梅,轉身去掏其他東西了。
正好丁姀環顧了下這寶音閣,左手邊的內接樓梯最是顯眼,那上頭還留著幾對腳印,似是沾了院子里的桃泥。樓梯下一間小暗房,應是堆了些雜物。丁姀估量了下自己所帶的東西有沒有可以擱里邊的,可走近一瞧那扇單開的小木門上上了個銅鎖,便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寶音閣其實不大,不知樓上如何。這一樓先就隔了個宴息處,她的散件行禮都堆在此。因跟樓梯都在一個空間內,就稍顯得別扭了些。想自己或常在這里做珠繡的話,丁婠豈不要疑心了?
略略皺了下眉,她便去了里間臥房。一瞧,便會心而笑:“原來九妹也住在這里呢?”
丁姈應聲跑來,道:“怎么八姐不愿意同我住一起?”
“那倒不是。只是你從風兒那里要過來的酸楊梅,多分我一些就好了”丁姀打趣,慢慢往里邊走。
這里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好隔了兩個并排的廂房,還留了個過道,擺上了幾株小盆栽,算有些養眼。靠外邊那間恰巧沒有闔門,適才她們過來時因是丁姈風兒著急要見她們,便忘了關,故而在外一探,便知是有人住的。不是丁姈,那還能有誰?
“好呀,獨吃吃不如眾吃吃……”丁姈果然就要大方慷慨一些,調皮一笑便應了。
夏枝正將整件的東西先抱進屋去,丁姀猶豫了一下,方對丁姈道:“你還不快去?桂姨娘也讓我帶了好些東西過來,仔細都被風兒占了去。”
丁姈“哎呀”了一聲,甚是慌張地去了。
夏枝在里頭慢慢拾掇的背影顯然松弛了下來,微微側目,瞧見丁姀已經進屋里,似是打量整間屋子,又似打量的是她。一下子面色緋紅,緊咬下唇不知所以。
丁姀“嗬嗬……”地一笑,往靠東炕頭過去,翻了翻上頭墊的大褥子,道,“我才第一次見這北方的炕頭,原來是這樣的。”
“小姐……”夏枝臉上細微地飄過一絲羞怯,“您……您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丁姀回眸,莞爾起笑。便跳上那張炕頭,蕩著兩條腿將手支在炕上頭的一張大幾上。道:“明日,你往廚房去做些好吃的,隨我去見一個人。”
“嘎?”夏枝錯愕,“帶吃的去見人?”怎么聽似那人吃了牢飯?莫非?“嗬……”她頓時吸了口涼氣,“莫非……莫非六爺他……”
“瞧你怕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壞不過……”
“不過什么?哎呀小姐,你今日說話怎么總是拖泥帶水的……”夏枝急了。
“嗬……”丁姀失笑,“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你何時拿這種口氣同我說過話了?”說罷別開頭去,心忖現在也不好告訴她丁泙寅的實情,否則非急死她不可。心中掂量了下,又道,“你明日隨我去見了就知。”
“奴婢……”夏枝又扭捏起來,“奴婢真的能去見六爺?”
“嗯。”丁姀點頭,“不過你見了他,切不可露出半點不舍得來。明日二嫂也同咱們一起,你知道事情輕重的。至于六哥,他到如今都沒將你供出來,這說明他心里也自有分寸。”知道自己甚沒把握能娶到夏枝,故而不敢冒風險將人供出來。這或許也算是他的長進了。
夏枝“嗯”:“奴婢知道了,奴婢……奴婢一定不讓二奶奶瞧出什么來。何況……何況本身也沒什么……”話到最后,已是聲如蚊訥似地,羞地滿臉通紅。
丁姀不禁就笑了:“你將重要的東西今日先擱到屋里來,其他次要的就暫且由著在外邊吧。合著……”環顧四周,自己大件的箱籠俱都已經在屋里,只要稍加整理便可,就續道,“合著咱們也無甚東西要拾掇,都早些睡吧。來日還有時間再理一理就是。”
這便也將丁姈風兒春草青霜都喚了來,要她們早些洗漱也睡下休息。風兒便領著夏枝燒水,提水洗漱卸容,這夜竟也忙到三更時分才得躺下。因寶音閣比在姑蘇自己那間抱廈廳要小了些,似乎沒有為夏枝她們專設的屋子,故而就挪了炕上的大幾打通鋪。
那炕頭其實也是個極小的宴息處,往西面擱了堵十八折槅扇屏風,地上擺上大件插瓶,就又將里頭隔成了一個正臥。右面大清花的挑墨垂紗一放下來,那里頭可就安靜極了。晚間睡在里頭,連春草的鼾聲都有些朦朦朧朧的。丁姀也便輾轉了數下,就睡熟了。
一早起來收拾了個簡單的頭面,丁姈就親送來半罐酸楊梅,說是今早上起來找了個罐子將風兒那罐勻了些,就給丁姀送來了。又問她:“昨日睡得可好嗎?”
丁姀就道:“比在路上時可就舒服多了。”
丁姈笑了笑:“我初來時幾天幾夜都睡不著……”
“為何?”丁姀忽而收斂笑容,因想丁姈雖小自己幾歲,往日臉上總是一副笑意融融的,可卻極明白自己處境。
丁姈厥了下唇,緩緩嘆息似地道:“我想我娘,想家里的床……想八姐,想十一弟……想好多好多。我來這里五六天都還有些恍恍惚惚的,問自己,我怎么就來了盛京了呢?為何其他姊妹都沒來呢?我心想著,我……我還能回姑蘇去嗎?我娘該怎么辦……”說著眼圈忽而紅了一下,忙別開頭笑了幾聲,“哎,不過現在好了。五姐七姐八姐你們都來了,這樣咱們就跟在家時差不離了……嗬嗬……”
“嗬……”丁姀握了握她的手。忽而記起上回趙大太太送她的那套頭面,里頭有枚小簪子甚是適合丁姈,便起身從妝臺里翻了出來,往丁姈頭上一插,“瞧瞧,九妹多漂亮,只要九妹好好的,桂姨娘就放心了。”
丁姈不好意思地伸長脖子往妝臺那面鏡子上瞅了瞅,接著害羞地垂下腦袋去。嗔道:“哪里弄來的東西就隨便往我頭上一插,八姐真壞。”
“嗬嗬……”丁姀忍俊不禁,道,“那上頭大紅色的,是一粒深海珊瑚石,可名貴著呢”
“真的哦?”丁姈趕緊將簪子拔下,仔細兜在掌心里,忐忑問,“八姐,這個真的是送給我的嗎?”
“是呀,你喜歡嗎?”丁姀眨了眨眼。
“嗬……嗯,喜歡。我……我這就寫信告訴娘去……”說罷就捧著簪子跑出去了。一路上傳來“蹬噔噔噔”的腳步響,一瞬讓丁姀有些恍然。恍然于幸好這丁家,還有這樣一個純真善良真誠的人。
春草跟青霜兩個提著早飯在過道里岔開了兩路進了各自的屋。春草一進門,臉上便有些不悅。
“怎么了?”丁姀正將剩余那些頭面都收拾進妝盒里,卻見她這副樣子進來,心頭一愣。想到她莫不是才進了這郎中府便就跟這里的人結下了梁子了。
春草道:“夏枝也真是的,說是隨奴婢去提早飯的,卻不回來了。”
“……”丁姀挑眉,“是我要她去那里做幾個點心。要用咱們姑蘇帶來的現時材料,倘或再放幾天的話,就該壞了。”
這么一聽,春草倒也不氣了:“原來如此,那有什么不好說的,奴婢還能給她當下手呢……何至于去勞動二太太那邊的人。”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