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章終是難匿(3)
第二三九章終是難匿(3)
清太妃久久地沉默。閉目陷入冥思。行曄的臉色越來越沉,繆鳳舞在一旁急得心都要蹦出來了。
“朕又沒說罰你站著!你在那邊杵著做什么?”
行曄突然出聲,繆鳳舞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說自己。她便偏了身子,在床沿上慢慢地坐下來,依舊是看著清太妃:“太妃,你不可以再瞞下去了……”
清太妃終于睜開眼睛,面色凝重,嘆氣道:“命該如此,躲也無用。只是我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實在是千頭萬緒……”
“太妃你慢慢說,朕今日不急著回宮。”行曄料定這其中必有許多的前朝因緣,倒也不催著清太妃。
清太妃咬了一下嘴唇,終于下定決心,說道:“皇上以前不識我真面目,茂春和鳳舞是見過我的,難道你們沒有發覺,靖孝與我并無相像之處嗎?”
三人同時吃了一驚,開始認真打量清太妃的五官。
“其實我這一生的悲劇,從在家鄉蘭東的那年中秋節就開始了……”
那年清妃十四歲,有一日她到琴行中看琴。相中了一架由嶧陽南坡的桐木所制的冰蠶絲弦琴。可是那架琴的價格著實不菲,以她的家境,買這樣一架琴的確是有些奢侈。偏她又愛琴如命,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正猶豫的時候,一位男子指著她相中的那架冰弦琴,對老板說:“這是好琴,什么價錢?我就買這一架了……”
清妃見這琴要被人買走了,心中一急,便對老板道:“是我先進店的,這架琴我買下了。”
那男子好笑地看著她:“買東西是看誰先出價,可不是看誰先進店的,姑娘這理由實在可笑,明明是我先出價要買這琴。”
“我是這店里的常客,老板總該照顧一下老主顧吧?”她自覺理虧,趕緊與老板拉攏關系。
那男子又笑:“做生意光靠老主顧可不成,新客人更應該關照的吧?這琴我相中了,原來是什么價錢,我出雙倍好了。”
她一聽便急了:“琴是清雅之物,自當配識音懂律之人。你有錢了不起嗎?一身的銅臭氣!平白污了這好琴。”
那男人被她激起了興趣來,抱著雙臂看她:“看來姑娘自認是一個清雅之人,在下倒是一身銅臭的粗鄙之人嘍?不如姑娘彈一曲來聽聽,若是你的琴藝確是有出眾之處,在下就買了這琴,送給姑娘。”
清妃對自己的琴藝是很有信心的,她毫不忸怩地往琴臺那里一坐:“你我素不相識,斷沒有道理受你的饋贈。若是我彈一曲,先生覺得尚可入耳。便將這琴讓與我來買即可。”
說完,她抬手撫琴,彈了一小段《風擺翠竹》。求琴心切,她自然是盡心彈奏的。一段曲子彈罷,她緊張地看著那與她搶琴的男人。
那男人抿唇微笑:“仙音緲緲,姑娘果然是擅通音律之人。這琴我依舊是雙倍的價錢買下了,送給姑娘,權當聘禮吧。”
還是少女的清妃一聽這話,騰地站起身來,又羞又惱:“好一個無恥的登徒子!yin言穢語著實不堪入耳,本姑娘若是再與你爭辯,倒是污了本姑娘的聲名!”
說完,她頭也不回,琴也不要了,奔出琴行的門,急急地回家去了。
這件事雖令她惱火,也只以為是在街上遇到了不知名的浪子,過了一晚上,她便給忘了。
結果第二天一大清早,突然她家里就來了一撥人,為首的是蘭東府的府臺。抱著她昨天相中的那架冰蠶絲弦的琴,聲言要恭迎貴人進京入宮。
她這才知道,昨兒跟她搶琴的那個人,正是當時的皇帝。
就這樣,她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偶識圣面,便得以進宮,成了貴人。
她生性沉靜,只喜音律書畫,不擅與人交流。至于宮闈之中爭寵奪艷的那些事情,更是她這樣小家小戶出身的女子聞所未聞的。
于是她每日里守在自己的宮室中,讀書彈琴,鮮少與人來往。而先帝偏偏就愛她這清淡的性子,更愛她的琴藝畫技,總覺得與她共處,就如同尋到一處世外桃源,清凈而爽心。
于是先帝從最初愛她的琴藝,逐漸地情深意濃,愛上了她這個人。她對先帝也是充滿了愛慕之情,當他是英雄一樣崇拜。
先帝知她不懂宮闈生存的那些手段,便在太極宮旁為她建了一座疏竹宮,將她保護在自己的身邊。
可是皇宮里的生活,畢竟不是居家過日子。先帝越是愛她,她就越招人妒恨。
最恨她的人,當屬曾經盛寵一時的韋榮慧。在清妃沒有入宮之前,韋榮慧可謂一人當寵,三宮六院無人與其爭鋒。
自從清妃進了宮,韋榮慧就感覺自己像一件洗過的舊衫,對于先帝來說。再也沒有新鮮感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清妃一直被先帝護在掌心里,雖然也有人想算計陷害,終是因為先帝全心全意地信任與呵護,沒有一個人能動得了她。
因此直到出事那一天為止,清妃在宮里的日子都過得安閑適意,并沒有經歷什么風浪。
后來她懷孕了,先帝對她更是呵護得無微不至。先帝還對她許下承諾,若是她能生下皇子,等將來長大成人,必將皇位傳與她的兒子。先帝還與她相約,傳位之后,便與她相攜往嶗玉山行宮,遠離權勢紛擾,從此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天妒紅顏,何況清妃實在是太幸福了。后宮中如她這般不用爭不用搶,恩寵與幸福便唾手可得的女人,實在是一個異數。
于是在她于疏竹宮之中平靜地度過了四年幸福時光之后,臨盆的那一日,災難在她猝不及防之時降臨了。
那天,她肚子越來越痛,卻始終生不下來。她在昏天黑地的劇痛之中,意識到自己怕是要難產。心中還不好戚然,怕自己挺不過這一關,再也見不到先帝了。
等她強撐著一口氣,終于將孩子生了下來,她只看到產婆將孩子抱去清洗包裹,再沒能多看一眼,便昏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一間小屋子里,簡陋非常。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惶恐不安,拼命地拍著緊鎖的屋門。終于叫來了一位婦人。
她問那婦人自己身在何處,是誰送她去的。所有的問題,那婦人一概不答,只讓她安靜地呆著,不要惹事,過幾日自然有人來見她,向她道明真相。
那婦人說是幾日,可是清妃被鎖在那小屋子里,整整半年時間過去了,也不見有人來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半年的囚禁生活,讓清妃崩潰絕望,那一日她打碎了吃飯的瓷碗,割破了自己的腕子。
她一心求死,卻沒能死成。倒是在割腕的第二天,她終于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便是馬清貴。
馬清貴告訴她,從她確診孕有龍胎的那一日起,韋貴妃便暗下遣人,從阜陽宮到疏竹宮挖出一條秘道,并買通了太醫院里的醫正,在生產的時候,為她服下微量阻滯胎下的藥物,造成她難產的假象,拖著時間。
而在阜陽宮里,與她差不多時間懷孕的韋貴妃,因為早請名醫診過,斷出腹中孕的是女胎,便在她陣痛開始的那一刻,服下了催產的藥物。
就在她痛得死去活來,卻始終生不下孩子的那一會兒,韋貴妃已經生下了一個女嬰。韋貴妃的人抱著那女嬰沿密道進了疏竹宮,等著清妃生下孩子。
韋貴妃當時的算計,若是男嬰,便當即偷龍換鳳,若是女嬰,便報一個難產不治,母女二人皆不能保。總之經過那么久的一番策劃。韋貴妃是鐵了心要在那一天除掉清妃的。
而清妃那一天生下了一位小皇子,隨即被喂了閉氣之藥,假死了過去。
小皇子被人抱走了,先帝于焦心萬分之時,等來了清妃產下一女,難產而亡的消息。而清妃在停靈三日,落棺之后,被馬清貴偷偷地從棺里換了出來,運出了宮。
按照馬清貴的講述,他竟像是清妃的救命恩人一般。可是清妃心思再單純,也聽出他話中的漏洞。他是先帝身邊的總管太監,又是如何知道韋貴妃的全部計劃?既然知道韋貴妃的陰謀,又為何不向先帝稟報?既然救了她的性命,又為何把她弄出宮去,而不是送回先帝的身邊?
面對她的種種質問,馬清貴不答反惱,警告她說,她的兒子如今在韋榮慧的身邊,已經成了韋榮慧名下之子。若是她想兒子平安無事,若是她想有朝一日能見到兒子,那她就好好活著。如果她再尋死,他便不能保證小皇子在宮里的安全。
至此,清妃終于看懂了。
原來這偷龍換鳳、害她性命一事,是太后與馬清貴聯手策劃的。而馬清貴為了留下太后的把柄,并沒有按照太后的授意,致她于死地,而是留下她一條性命,囚禁于一個隱秘之處。若是有朝一日太后打算卸磨殺驢,他便會拿自己去要挾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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