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柳暗花明
第二六七章柳暗花明
行曄從疏竹宮出來后。站在金水河的這一端,手扶著漢白玉的橋頭,抬頭仰望滿天星辰,心中鼓蕩起澎湃的喜悅來。
從他的父皇光熙帝駕崩那一夜開始,馬清貴和趙崧就是他的夢魘。這兩個人的存在一直在提醒著他,他有多么地對不住父皇和列祖列宗。
先靈已逝,無以表達他的罪悔。唯有鏟除馬清貴和趙崧這兩個當年先帝身邊的叛臣,才會讓他的心里略略好過一些,即便當年是這兩個人一手將他推上了皇帝的寶座,他也依舊堅定地站在與這兩個人相背的立場上。
只是因為朝上宮中那些根須相連的錯綜利害,他雖有心將趙、馬二人扳倒,卻始終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即便是馬清貴已經被關進了天牢,他依舊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以致兩個月過去了,他一直沒有貿然對馬清貴下殺手。
今晚這一鬧騰,形勢突然就明朗了。他幾乎迫不及待地盼望著五更天的到來,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馬、趙二人的黨羽會如何在金鑾殿上撇清自己。這個時候,不管是誰,哪怕是稍稍有片刻的猶疑,就可以被冠上一頂謀逆叛亂的帽子,直接扭送進天牢里去了。
尤其是趙崧。本可以當即帶人去查抄他的府邸,只不過行曄想弄清楚他到底與鴻天會有沒有聯絡,便在剛才封鎖了皇城與外界的聯絡之后,派出龍御暗衛的人將趙府徹底監視了起來。
只要想一想,這個世上從此不再有馬清貴和趙崧這兩個人,就仿佛一個人身上長了頑固的瘤腫,時不時地發作,隱隱作痛,卻一直沒有辦法治愈。突然有一天,一個江湖郎中隨便取出一條細線一勒,瘤腫掉了!雖然患病之人可能會后悔自己這么多年求錯了醫,但是瘤腫掉了,才是最值得喜悅的事情。
行曄回頭看身后黑沉沉的太極宮,心中坦然了不少。他摸著橋頭的漢白玉雕獅子頭,在心中默念:父皇,雖然當年你恨不能將兒臣置于死地,但那終究是我們父子之間的恩怨。不知道你在天之靈是否已經釋懷,兒臣能為你做的,就是將當年背叛了你的人,送到你的身邊,任你處治……
雖然夜色幽暗,看不清行曄的臉面,但是茂春能感覺得到,行曄如釋重負,連呼吸都是輕快的。
“皇上。”茂春見他望著太極宮,遲遲不動,便出聲提醒他一句。“已經四更天了,上朝之前,還有好多事需要做呢。”
行曄輕輕地笑了一聲,雙掌一擊,興沖沖地說道:“好的!朕就先去會一會那個鴻天會的總舵主,他可真是讓朕吃驚不小呢!”
“是!”茂春答應一聲,招手讓跟在后頭的御輦上前來,扶著行曄坐上去,吩咐往天牢的方向去。
四更天,整個內宮都在沉睡,靜悄悄的。雖然外宮出了那么大的事,但是行曄吩咐人及時地封鎖了消息,沒有露一絲風聲進內宮。
當他再度回到天牢時,這里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火炬通明,加強了防守,便再無與平日不同之處。他進了天牢的大門,直奔關押馬清貴的那處牢室而去。
今晚值守的獄官已經成了龔宓的刀下鬼,被人從被窩里拖出來的典獄長慌慌張張地趕了來,還沒穩過神來,在行曄的面前直發抖。鑰匙被他翻得嘩啦嘩啦響,找了半天才翻出對的那一把。
行曄心情好,也不催他。等他終于抖著開牢門,行曄沉一口氣,肅正了臉色,抬腳邁進門去。
牢室的墻角里,蜷縮著已經上了死囚刑枷的馬清貴,衣衫凌亂,披頭散發,一只眼睛上包著紗布,頹喪萎頓。
聽到聲音,他將沒有受傷的那只眼睛略睜了睜,見是行曄進來了,不由地咧嘴笑了:“皇上是來痛打落水狗的嗎?老奴已經這個樣子,不可能再逃得出去了,皇上何不去睡個安穩覺?這些年因為老奴的事情,皇上都不曾睡安寧過,實在是老奴的罪過……”
行曄哼笑一聲,道:“以后朕都不會再缺安穩覺了,今晚還是會一會馬舵主比較重要。朕雖然一直知道馬舵主心機深沉,卻不想你的狡猾遠遠超出朕的預料。你能將鴻天會這樣的一個龐大的反叛組織控制住,三十年來供你驅使,著實是令朕佩服。朕就趁著你清醒的時候,來向你取經。你倒是說說看,你用了什么方法,讓那些人都聽你的話?”
馬清貴以手支地,將身子往上撐了撐,坐直了一些,面對著行曄道:“皇上怕是要失望了。當年對待鴻天會那幫人,我并未用什么高明的手段。其實那時候的鴻天會,早就不是當年一心要恢復尹氏天下的鴻天會了。組織里的上層人物,也不過是尹氏宗主遺臣的后人,他們對什么大魏宗主國沒有任何的感情。而那位有著尹氏血統的少年,成天只知道狎ji取樂,什么復國大業,他根本就不在乎。如果不是我事先得知了先帝圍剿的計劃,趕在朝廷官兵之前說服了他們,鴻天會這個組織早就消失了。”
“托你的福,不僅讓先帝臨死抱憾,也讓朕這些年耗費了不少的精力。不過朕倒是好奇,你一個閹人,掌握這么大的一個組織,難道你還想登基稱帝?亦或是貪奢不足?僅僅是為了鴻天會的巨額的銀兩?”
馬清貴閉了閉眼,嘴唇微微地抖著,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沉了許多:“你說登基?我這樣的人,就算能登基稱帝,也不過落得個遺臭萬年罷了。你說銀子?人活再久,也不過是就是一張床一只碗一身衣,當年我也是先帝身邊的人。還會缺了吃穿嗎?我要鴻天會,不過是為了保命,從三十年前的那天夜晚,韋貴妃走進我房里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這一輩子怕是難有善終了。若不是機緣之下,控制了鴻天會替我賣命,皇上登基后,我怕是挺不過幾天,就死在皇上的手里了……”
聽馬清貴提韋太后,行曄心頭火起,抬起腳踹在他胸口上:“自己做事自己擔當!再牽三扯四。你就別想活到天亮!”
馬清貴被踹得吐出一口血來,漲紅著臉咳了半天,才緩過這口氣來,扭頭笑看著行曄:“皇上何必如何動怒?你就是現在殺了我,也抹不掉那一段過去。皇上這些年跟太后、跟我和趙國丈死拗著,不過是為了證明你不是我們一伙的,你是好人。可你是好人嗎?如果你是好人,你怎么不把帝位讓與威定王……”
行曄正要火起,突然覺得這老閹豎分明就是想要激惱他。于是他沉住一口氣,不以為然道:“皇帝不是誰都能做的,帝位也不是說讓就能讓的,這些事朕自有分寸,不勞馬舵主操心。朕來這里,是想問馬舵主一件事,金珠尼在哪里?”
馬清貴似乎并不意外行曄會這樣問,他反而很高興,這樣的境況下,他依然握有行曄的把柄,這讓他感覺很得意很暢快。
于是他捏著扁扁的嗓子大笑:“是清太妃告訴你的吧?呵呵呵呵……如果我把金珠尼的下落告訴了皇上,能換回來我這條命嗎?”
“不能!”
“那么……能換來我與太后一次會面嗎?”
“……”行曄猶疑了一下,撇唇道,“太后大概不愿意見你的吧,這種時候,大概誰都想跟你撇清關系呢,你還是招了吧,最其碼能給你換來一個全尸。”
“皇上,我一個斷子絕孫的人,這一輩子與父子兩代君王抗衡,榮華富貴享受不盡,我值了,反正我是要下地獄的人,全不全尸對我來說也不重要了。我相信太后比皇上更急于知道金珠尼的下落,所以皇上還是讓太后來問我吧。”馬清貴說完,往旁邊的草席上一倒,翻身將后背對著行曄,表現消極抵抗的態度來。
行曄倒也不意外,這個狐貍要是乖乖地招了。他才覺得吃驚呢。
于是他也不糾纏停留,只說一句:“天亮后三司會審,馬舵主這缺胳膊少眼睛的身子骨兒,不知道挺不挺得住大刑,還是把鴻天會的事情梳理清楚,到時候老老實實地招了吧。”
然后他轉身,離開了馬清貴的牢室。
典獄長就守在牢室的門口,見行曄出來了,大大地出了一口氣,以為皇上要走了呢。誰知道行曄辨了一下方向,朝著繆鳳剛的牢房去了。
典獄長不得不繼續吊著一顆心,跟著行曄來到關押繆鳳剛的那間牢室,開了門。
繆鳳剛和小云見行曄進來了,一齊出聲發問。
“鳳舞怎么樣了?”
“娘娘怎么樣了?”
茂春不滿地喝了一句:“無禮!”
小云這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先見駕,費力地爬起身來,跪在那里叩頭道:“奴婢叩請圣安。”
繆鳳剛白了小云一眼,哼了一聲,坐回墻角。
行曄覺得自己這位未見過面的大舅子實在倔強得好笑,便真的笑出聲來。繆鳳剛聽了他的笑聲,越發惱火,將頭垂到雙臂之間,保持著沉默。
“你現在一定很沮喪,多少年來,一直以為自己是在為一個復國大業找拼,臨了非常并是給一個老太監當跑腿兒的,是不是覺得很窩囊?”行曄毫不客氣地損他道。
繆鳳剛也不管他說話的語氣有多少嘲諷,只悶聲問道:“鳳舞怎么樣了?”
“她受了些皮肉傷,怕是要養些日子了。你當哥害得妹妹為難受傷,當丈夫害得妻子陪你坐牢,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兒自愧嗎?事到如今,你還是有機會的……”
繆鳳剛自顧接著問:“那龔宓如何了?”
“她倒是好好的,不過人已經關進天牢里了,她如今鴻天會一案的重要犯人,下場如何,你自然知道。”行曄心情好,耐性也好,也不嫌繆鳳剛羅嗦。
繆鳳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咬牙說道:“如果你能寬赦鳳舞和小云的牽連之罪,饒過龔宓的性命,無論你問什么,我都會告訴你。如果她們三個人有任何一個獲罪,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出賣我的兄弟們……雖然一直忠心的主公是你身邊的一位老太監,的確是令人心寒,不過我與那些兄弟們的情誼可不是假的。要我出賣他們,就要看你給出什么對價了。”
“你現在有資格討價還價嗎?”行曄笑。
繆鳳剛卻不示弱:“當然有!你以為派一支軍隊去平叛,就能剿滅鴻天會嗎?鴻天會有很精密的運轉程序,逃逸和隱遁都是非常迅速,神不知鬼不覺。我可是在黑龍堂護法,我一開口,最其碼省掉你兩萬的兵馬!”
行曄想了想,說道:“你別忘了,你們的總舵主現在就在朕的掌握之中,若是他搶在你的前頭招了,你就失去機會了。”
繆鳳剛搖頭,輕蔑地哼了一聲:“那你去問他吧,換作我是他,我是不會招的!一個閹人,了無牽掛,說了也是死,不說也是死,還費那口舌做什么?”
行曄本心是要給繆鳳剛一次機會的,只為繆鳳舞。真讓他把繆鳳舞牽連到鴻天會的案子里,一同受罰,他是不忍心的。聽繆鳳剛這樣說,他倒覺得這個人雖然脾氣擰了些,腦子還算好使。
于是他說:“好吧,讓我看看你知道的事情,到底能不能為朕省兵減將,若是真值兩萬兵馬,朕便赦了鳳舞和小云的罪過。不過龔宓嘛……命可留,罪卻不能赦。”
繆鳳剛想了一下,覺得到這種程度,行曄也是做了不小的讓步,便一指小云道:“把她送到鳳舞的身邊,讓鳳舞照顧著。然后送紙張筆墨進來,趁我沒反悔的時候,快一些!”
“我不走!我要看著你!”小云不依。
“你別在這里搗亂,你趕緊出去!你要是留在這里,我就什么也不說!”繆鳳剛將小云拎了起來,推到茂春的跟前兒。
行曄回頭看茂春,笑道:“既然他們兩口子商量定了,你就把她送到疏竹宮吧。”
茂春領命,回頭叫了兩個人進來,把小云送走了。
隨即又著人取了紙張筆墨送進來,行曄吩咐典獄長將繆鳳剛腕上的刑枷打開,給他找來一張木桌子擺在木板床上,說道:“你慢慢想,寫仔細了,朕不著急,午時朕會著茂春來取你的供詞。”
走出繆鳳剛的牢室,行曄在夾道里站著,若有所思。
茂春看出他的心思,便小聲問道:“皇上,要不要去看一看龔修媛?”
“她已經不是朕的修媛了……”行曄嘆息一句,示意典獄長帶路。
此時,龔宓依舊是那一身女醫官的裝扮,面對著牢室內的一面墻站著,心中百感交集,說不清是愧還是悔。按說龔青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是奉命進宮,她的身份就是鴻天會的暗線聯絡人,執行任務是她的本分。
可是今晚她劫持了繆鳳舞,她的心里卻很難過,感覺自己像是傷害了最親近的家人。當時的局勢,如果她控制的人不是繆鳳舞,相信她一定能完成義父交與的任務。
如今可好,她既辜負了義父的救命與養育之恩,又辜負了繆鳳舞的信任和友情,里外不是人。
想起小云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想起繆鳳剛面對她的質問時,那一臉茫然的神態,想起繆鳳舞看她時那失望的眼神,想起義父在城外等不到馬清貴,卻有可能被朝廷抓獲的現實,龔宓頓覺了無生趣。
她所犯下的罪行,條條數來,都是死罪。早晚也是一死,何必再去面對那些令她尷尬的人?不如自我了斷省事!
可是她的手上戴著刑枷,很不方便。難道要她咬舌自盡?未免太丟臉了吧?想來想去,也只有對面的這堵墻能幫上她的忙了。
她正在想著要不要一頭撞到墻上去,就聽到牢門咣當一聲推開了。她下意識地轉頭,見是行曄走了進來,剛才那一刻猶豫當即就化作必死的堅定決心,回頭猛力地朝著對面的墻上撞過去。
行曄一進門,就被龔宓這自裁的舉動嚇了一跳,沖上去一步去拽她。
龔宓的額角剛剛抵上石墻,就被行曄一把扯了回來,甩手一丟,將她丟到木板床上去了。龔宓撲在那里,一動也不動,既不起身也不說話。
行曄看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樣了,頓時生惱。馬清貴身份的暴露給他帶來的是喜悅,可龔宓身份的暴露卻讓他很是惱火。
終歸是他后宮里的女人,竟然是鴻天會的細作,這么多年他都沒有察覺,著實傷害他的自尊。
他站了一會兒,見她仍是不動,便走過去踢了踢床柱,開口道:“你現在死不得,朕剛剛見了繆鳳剛,他說如果你死了,他就不招了,所以你先得活幾日。茂春,把她綁起來,派一個女官專門看住她。”
龔宓騰地坐起身來:“他招他的,我是死是活與他不相干!皇上莫不是怕了他嗎?”
行曄搖頭道:“你不必出言相激,且讓你活幾日,等到這件事徹查徹辦了,你若是不想活,朕也不能綁你一輩子,到時候繆鳳剛也怪不到朕的頭上來!”
“你……”龔宓被行曄那鄙夷的語氣刺激到,瞪著他,“你卑鄙!”
“反叛朝廷,謀害繆貴妃,劫奪天牢重犯,你犯下的罪行,條條都夠處以極刑,所以你不夠資格來跟朕討論卑鄙還是高尚的話題。朕聽繆貴妃說,你本來接受的任務是刺殺朕,你放棄了這個任務,選擇了劫天牢。念在你還有一份悲天憫人的心思,繆鳳剛一開口,朕便答應了。你眼下的當務之急不是想著如何尋死,你應該理清思路,在三司公審時,如實招供。”
行曄話音剛落,典獄長已經帶了兩個女官走了進來,將龔宓本來已經上刑枷的手腳都綁了起來,丟在床上,兩個女官就站在門邊看著她。
龔宓求死不成,反而被捆成這個樣子,心中著惱,干脆往床上一倒,背對著行曄,再不言語。
行曄也沒打算跟她多說什么,案子的審理有刑部,有大理寺,有都察院,不必他這個當皇帝的追著犯人問。
他轉身剛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于是他又回身走到床邊,低頭看著龔宓,問道:“朕只好奇一件事,據說你們在宮里的聯絡方式是往臥龍溪里丟蠟丸,那些蠟丸你是如何打撈到的呢?莫非你是什么鯉魚精?半夜化身為魚,下水去撈嗎?”
他把話問出口,等著龔宓的回答。可是龔宓只靜靜地躺著,沒有要搭理行曄的意思。行曄冷笑一聲:“此時不說,不信你受審的時候還能嘴硬。”
龔宓又默了一會兒,突然出聲說道:“我自然不是什么鯉魚精,不過我養著暹羅虎呢,皇上你見過的。”
行曄抿了唇,沒再多問,轉身離開了。
出了天牢,行曄感覺一身輕松。他舒展了一下腰身,問茂春道:“金鑾殿內外都布置好嗎?”
“是的,禁衛軍已經將金鑾殿內外都把守起來,到時候老奴會看皇上的眼色行事。”茂春回應道。
“好!”行曄一擊掌,“朕現在就上殿去,朕等不及想要看一看,那些曾經追隨著馬清貴的人,會是怎么一副喪家敗氣的樣子!”
“哦……”行曄有好久不曾如此開懷,茂春看著也高興,只是他不得不提醒行曄,“皇上,時辰剛至五更,上朝還早,皇上還是先回宮去換了冕服,用些熱粥吧。”
“不必!朕這就上殿!遣人把冕服送到殿上去!”行曄說完,一展袍袖,邁步輕快地往皇極殿去了。
那一天清晨,上朝的臣工們一進正陽門,就感覺到氣氛的不同了。全副鎧甲的禁衛軍從正陽門的門口列隊,一直排到皇極殿的大殿門外。臣工們雖然走的是旁道,但是身邊禁衛軍那統一制式的長把刀在晨光里閃著冷光,令他們不由地心顫,紛紛揣測著發生了什么變故。
早到的臣工們,聚在大殿東側的廡房里,交頭接耳地打聽著。因為行曄昨晚就封鎖了天牢和皇宮,不許任何人出入和傳遞消息。因此這些人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究竟。
終于到了上朝的時辰,群臣列班進入殿內,就見行曄面含微笑,精神抖擻地端坐于龍位之上。這令臣工們更加忐忑,因為最近內宮外朝發生的事情,行曄在朝上好久不曾露出過這種輕快的表情。
叩首禮畢,行曄俯視著階下眾臣工,將目光停在趙崧的身上,笑著說道:“今兒國丈氣色不錯,昨晚睡得可好?”
趙崧已經有不好的預感,聽行曄第一個便點到他,更是心下惴惴。他鎮靜了一下,出班回道:“托皇上的福,老臣昨晚睡得很香。”
“哈哈……國丈這話說得沒錯,你的確是托了朕的福,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朕也沒有去驚擾國丈,就怕攪醒了國丈的好夢。”行曄拍著龍椅的扶手,爽聲大笑,“若是讓國丈知道了昨晚發生了什么事,想必你再難安眠嘍。”
趙崧在腦子里飛快地轉著念頭,揣測著是不是馬清貴招供了什么?昨天還有消息傳到他府上,告訴馬清貴不日將逃離天牢,雖然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但看行曄的神情,會不會是逃獄失敗?
他正琢磨著,行曄沖著群臣說道:“愛卿們想必都知道,從我朝甫立,鴻天會便是頭等大患,列位先祖皇帝一直對鴻天會圍剿不斷,可惜鴻天會叛眾狡兔三窟,始終未能清滅。朕登基以來,秉承諸先祖皇帝遺志,不遺余力剿查鴻天會叛匪,終于在昨夜突現轉機,查實了鴻天會總舵主的身份……”
階下群臣一聽這話,暗中互相傳遞著眼神,心下卻越發地茫然慌張。本來查清鴻天會總舵主的身份是一件好事,但是因為這件事,金鑾殿內外布滿禁衛軍,事態就不同了。
尤其趙崧,聽行曄這樣說,心里就在核計,皇帝該不會是打算誣陷我等是鴻天會的叛匪吧?若皇帝真的發難,他可不能就犯,他與鴻天會半點兒聯系都沒有,皇帝在誣賴他,怕是證據也是錯漏百出呢。
他在心里想著應對之策,耳邊就聽行曄繼續說道:“自打馬清貴被關進天牢,趙國丈數度唆使臣工來向朕施壓,要朕放了馬清貴。本來朕以為他只是一時沖動,才會傷了繆貴妃的胎,關幾天朕解解氣,也就放了吧……”
行曄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問趙崧:“國丈,假若朕現在就放了馬清貴,你可高興嗎?”
趙崧更加迷惑了,不是在說鴻天會總舵主的事嗎?怎么話題又轉移到馬清貴的事情上面了?
就算他腦子轉得再快,也想不到與他結盟多年的馬清貴竟然是鴻天會的總舵主。他琢磨著自己與馬清貴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個時候不能不挺馬清貴呀。
于是他小心地答道:“皇上英明,馬清貴忠心侍奉先帝一生,又在皇上身邊盡忠多年,雖也有錯,但罪不至死。皇上若是能赦了他的罪過,便是向臣民展現了皇上寬仁恤下的襟懷,必會深得人心。”
行曄“啪”地一拍龍椅扶手,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在龍階上踱著步子,指著趙崧罵道:“果然是一丘之貉!來人!將趙國太拿住!”
趙崧嚇了一跳,這是什么狀況?莫名其妙就翻臉嗎?
大殿之上登時嗡聲一片,趙、馬二人的同黨見情況不妙,齊出班跪倒,大聲呼道:“皇上且慢!請問趙國丈所犯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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