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王書生奔去了耳房,趴在屋外窗下偷窺的魚兒幾人自是也悄悄的移了移位置、改到耳房窗下偷偷的瞧屋里的情形。幾人才剛剛站穩躲好,魚兒就見王書生面色凝重的把手搭在孫氏的額上,而裹在被子里的孫氏則費力的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強提著一口氣拿話寬慰王書生……
“官人我真的沒事,只要躺一躺睡上一覺便會有精神了,你別替我擔心。”
孫氏那柔柔軟軟的聲音飄進王書生的耳里讓他心里下意識的一緊,握著孫氏的手也不覺的加大了力度,另一只手卻反復的試探著孫氏額上的溫度,最終故意板起臉訓了孫氏一句:“云娘,你的頭都熱燙成這樣了,你還想繼續瞞我?”
王書生的訓斥卻一點都沒讓孫氏生畏,反倒讓她輕輕的伸手撫住王書生的臉,手指輕輕的撫過他的五官、最終停在了那雙糾結在一起的劍眉上。
只見孫氏邊慢慢的用手撫平王書生皺在一起的眉頭,邊溫柔的安撫了他一句:“官人,我真的沒事,只要阿母不挨餓受凍,我受點風寒也沒什么,再說了……咳咳、咳咳。”
孫氏話還沒說完就因突然襲來的咳嗽而打斷,讓她只能把話尾打住、捂著胸口不斷的輕咳。一旁的王書生見狀頓時急得手足無措,一會兒笨手笨腳的拍著孫氏的背,一會兒又手忙腳亂的沖到桌案邊替她倒水,一直到喂孫氏喝了口水、孫氏的咳嗽聲漸漸的小了去,王書生那高懸著的心才慢慢的放回原處。
這孫氏明明才剛剛劇烈的咳了一陣,但當她氣順了、漸漸恢復正常后,張口說的第一句話卻依舊是寬慰王書生的話:“官人我喝了水后已經覺得好多了,你放心,我真的沒事、只是感染了小小的風寒罷了,你千萬別告訴阿母我咳得厲害,不然她老人家會因擔心我而睡不安穩……”
“云娘你別再說了,”孫氏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書生出聲打斷,只見他邊細心的替孫氏掖了掖被角,邊裝出一副正常的樣子輕聲說道:“你想說的我心里都曉得,你安心的好好歇息吧,別的事兒我自會處理好不消你再操心了。”
“官人……”
“好了,你再不聽我的話好生歇息,我可就要生氣了。”
王書生那故意板起來的臉雖讓孫氏臉上滿是無奈,但心里卻是暖暖的、甜甜的,加上腦袋里昏昏沉沉的感覺越來越重,孫氏最終也就不再一味的硬挺著了,含笑沖王書生點了點頭后、便闔上眼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魚兒見王書生一直緊緊的握著孫氏的手、陪伴在她身邊,直到生病的孫氏睡熟了,王書生才小心翼翼的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隨后躡手躡腳的退出了屋子。
魚兒十分好奇孫氏病了王書生會怎么做,于是便拉著小栓子和李二妞繞到了王家正前方,才一繞到墻邊就見王書生正好拉住一個頑童,邊塞了幾塊糖到頑童手里邊拿話哄他道:“二寶,你替王叔跑個腿、尋個游醫將他請到王叔家里好不?”
被喚作“二寶”的頑童先是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把糖,緊接著骨溜溜的轉動著眼珠子盯著王書生寬大的衣袖,看樣子似乎還想從王書生的衣袖里掏點糖出來般……
一旁的王書生見狀一臉無奈,只能開口許諾道:“王叔身上就只有先前那點糖、剛剛已經全都給你了,這袖子里眼下可是什么都沒,不過若是你替王叔把游醫請過來,回頭王叔上貨郎那兒再買些零嘴兒給你解饞便是。”
這二寶等的就是王書生這句話,于是當下便二話不說飛奔離去、盡心盡力的替王書生尋游醫去了。而王書生見二寶動作利索的離去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隨后重新回到屋里坐到床前,輕輕的握住孫氏的手、靜靜的陪著她。
此時王家耳房里靜悄悄的一點聲響都沒有,屋里的王書生也因孫氏的沉睡而沒有只言片語、只安安靜靜的看著熟睡的妻子。但就是這么一副安安靜靜的畫面、深深的觸動了魚兒心里最柔軟的那塊地方,讓她忍不住輕聲對身旁的二人說道:“你們感受到了嗎?這份安安靜靜相陪相守的情意,便是緊緊纏繞在他們二人之間的情絲。”
王家這對夫婦相處時溫情脈脈的畫面,同馬四娘爹娘、小妾幾人處在一起那亂糟糟的畫面可以說是有著鮮明的對比,這讓小栓子下意識的把目光放在屋里的二人身上,心里更是默默的品味著魚兒說的那番話。
慢慢的,小栓子心里也有了另外一種領悟,在馬家看到的那些不美好的一面、也漸漸被眼前這感人的一幕所替代……
而就在屋里屋外的人都安靜看著孫氏時,屋外響起了去而復返的二寶的聲音:“王叔,我把游醫請來了。”
王書生聞言猛然站了起來、大步奔到門邊,開了門后迫不及待的把游醫迎了進來,壓低了聲音、一臉著急的說道:“大夫,我娘子前幾日不慎感染了風寒,本是看著快好了、也就沒太在意,哪知這天一變冷病情就突然加重了……”
說話間王書生已把下巴有著花白胡子的游醫領到了床前,見游醫把手搭在孫氏的額頭上,立刻緊張的問道:“大夫,我先前摸我娘子的額頭發覺比平日里滾燙了許多,可有什么大礙?”
那年老的游醫并未回答王書生的問話,而是摸了孫氏的額頭后接著摸起她的脈搏來,摸完孫氏的脈搏后摸著自個兒的花白胡子閉眼沉思了一小會兒,才出聲說道:“若是我判斷得沒錯,尊夫人不僅僅額頭發燙、此時全身恐怕也都要比平日里滾燙。”
王書生聞言趕忙把手伸到被子底下、摸了摸孫氏身上的其他地方,很快就發現果然如游醫說的那般、孫氏全身都滾燙如火,如此罕見的情形頓時讓王書生越發慌亂起來,一把抓住老游醫的手腕、急切的追問道:“我娘子果然全身都滾燙如火,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夫,您有法子將她醫治好對吧?”
老游醫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沒有給王書生答復只是輕輕的推開他走到了桌案前,凝神提筆寫了一副藥方后才語氣有些沉重的說道:“先照著這方子抓兩副藥煎熬給尊夫人喝一喝,若是喝了三碗藥湯后尊夫人還是沒能退熱,那恐怕就……”
“就什么?”王書生一聽到這話、當下就失控的抓住老游醫的雙肩,死命的搖晃著要老游醫給他一個好的答案。
但即便如此老游醫也不敢信口開河,略微停了停后還是狠下心把話說完:“若是三碗藥湯下肚后,尊夫人還是不能退熱,恐怕就是華佗轉世也回天無力,還是盡早準備尊夫人的后事吧……”
老游醫的話讓王書生像是遭受了沉重的打擊般,只見他像提線木偶般的掏出銀子木然的塞給老游醫,然后木然的同老游醫道謝、帶著怔怔的神情把他送出了門,一直到屋里只剩下王書生一人他才“撲通”一聲癱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躺在床上沉睡的孫氏……
這副情形讓在窗外偷看的幾個小蘿卜頭、心里頓時都酸酸的很不是滋味,魚兒更是不忍心再看下去、率先起身默默的走離王家。魚兒本來是想帶小栓子來看村里最幸福的一家的,沒想到卻陰差陽錯的看到了王家突然而至的巨變……
是啊,王書生和孫氏的確是十分相愛、也愿意一生一世只有彼此相伴,但真愛就算堅如磐石、卻也抵不過生老病死這一人生大劫。
只是,若是眼下王書生和孫氏已是白發蒼蒼的老公公、老婆婆,那生老病死對他們來說并不可怕,因為他們已走完一段完滿幸福的人生了……可此時此刻,王書生和孫氏才剛剛要過上好日子,他們怎能就這樣被病死給分開?
魚兒越想心里越不好受,一旁心思單純的李二妞更是直截了當的問道:“魚兒,孫氏會好起來嗎?她不是只感染了風寒而已,不會一病不起吧?”
魚兒知道古代的風寒其實就是現代的感冒發燒,這種日常常犯的病癥可以說可大可小,小的話幾日后自己就會痊愈,大的話則可能會燒壞腦子、或是高燒不退引發其他并發癥而最終導致死亡……
所以面對李二妞那充滿期待的雙眼,魚兒動了幾次嘴唇都無法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最終只能說了個善意的謊言:“會好的,孫氏的病情一定會好起來的,老天爺會讓善良的人長命百歲的!”
“真的?”
李二妞這聲滿是欣喜的驚呼把小栓子也吸引了過來,兩人一起帶著滿滿的期望的看向魚兒、等待魚兒最后的答案。魚兒知道他們都被王家夫婦的真情給感動了,這一點是魚兒帶他們到王家來偷窺的最初目的……
這目的達成魚兒本該欣喜才是,可眼下她卻怎么也欣喜不起來,最終只能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重重的答了句:“真的!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們?”
魚兒那肯定的答案讓小栓子和李二妞一起露出了放心的笑容,第二天不用魚兒再提議,李二妞和小栓子就主動拉著魚兒再到王家來偷窺,一心想知道孫氏的病情究竟有沒有好轉……
而此時王書生正小心翼翼的把煎熬好的第二碗藥湯端進耳房里,床上的孫氏打從昨日睡下后就一直沒醒過,一直都一邊發著高燒一邊昏迷不醒,王書生費了好大的勁才讓把藥湯喂進孫氏嘴里,只是第一碗藥湯喝下后、孫氏的病情依舊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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