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有人來了,打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幾個迎了上去,還有的往屋子里跑,叫了人出來。屋子走出一個穿著灰布短衣,藍布儒裙,頭上包著塊同色包布的婦人走了出來,一見到領于陽來的婦人,立馬笑了起來,把她往里面請。
“邢權兒媳婦,原來是你,快里面請。你可是稀客。”
邢權兒媳婦擺擺手:“封九家的,林嬸子讓我帶個人來。”她說著指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于陽。
封九家的瞧了眼于陽,詫異地道:“這……不是我說,我們這外廚房,從來就沒有丫頭的,這……”
“是太太打發來的,別的地方的差事都滿了,先擱在你這。”
一聽是太太打發來的,封九家的也不說了,忙應下:“我曉得了。”她又殷勤地請邢權兒媳婦留下來吃茶,“是好茶,外頭的官兒來見老爺,門上得了孝敬,我娘家弟弟特地包了一包給我,嘗嘗。”
邢權兒媳婦笑道:“不了,今兒忙的很,你且給我留著,等我得空再來討。只怕到時候又沒了。”
封九家的忙道:“怎么會!我一定留著!只是我誠心想要孝敬你一回兒,你還不給我臉。好沒意思。”
邢權兒媳婦拉著封九家的:“怎么會?不過是真的有事。又是西府里的九老太太來看太太,又是沈貫帶著他兒媳婦還有孫女進來給太太請安,又是屬羊的丫頭進來,太太要看人,還要安排差事,哪里有空,今兒一早上能忙完就好了。”
封九家的道:“沈貫,?”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聽說,沈貫原先也是咱們府里的人,跟了老太爺在外面打了一輩子的仗,謀了官身,老太爺就把他一家子都放了出去。現在跟著兒子在任上,不大回來,也只有府里的老人知道。”
封九家的點點頭:“我是說怎么沒聽過這個名兒!只是如今怎么派兒媳婦跟孫女來請安?他人呢?”
“這我哪里知道。”
封九家的瞧了瞧四周,忙請邢權兒媳婦到樹蔭下坐。房子的東邊有一處葡萄架,最是清涼的,封九家的道:“坐這里,這有風,涼快。”又叫人摘了葡萄拿井水湃了,“你也嘗嘗我們的,雖然比不上太太那的,可味道也甜。你也歇歇,省得人家又把你使來使去的。”
邢權兒媳婦嘆道:“你說的是。送兩個丫頭來,還叫我跑一通,瞧我這汗出的。”
封九家的又讓人取了蒲扇來,不好意思的道:“我們這里什么都沒有,你且將就一二。”
邢權兒媳婦正熱著呢,哪里顧得上,一把接了過來,搖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道:“好舒服。這都立秋了還這么熱。”
封九家的也拿了扇子在一旁為邢權兒媳婦扇著:“今年立秋立的晚。俗話說早立秋凍死老鼠,晚立秋熱死老牛。再說,你這是跑的。我給你扇扇就好了。”
邢權兒媳婦停了手,笑著道:“那就多謝你了。”
封九家的笑著道:“咱們還說這樣的話,不就是太外道了?話說,太太那里看的怎么樣了?我家彩花可選上了?”
邢權兒媳婦搖搖頭,自己剝了葡萄塞進嘴里:“還沒開始呢!”
封九家的瞧了天色,驚訝的道:“還沒開始呢?一大早就上二門等著了,怎么還沒開始?”
邢權兒媳婦道:“本來早就要開始的,不是說九老太太來了么,還有沈家母女。時姨奶奶突然說身子不舒服,正請大夫呢!太太急急忙忙的過去了。”
于陽不禁感到奇怪。還沒開始選?沒開始選,怎么那個林嬸子說自己出生的日子不好。是了,是那個林嬸子暗地里把她給換下來了。方才她對著自己露出的譏笑不是嘲弄,而是報復后的快感。可是,為什么要把她換下來,少了個六月的,太太就不會問么?
“怎么又……”
邢權兒媳婦嘆道:“不是坐不穩胎么!”
封九家擔心的道:“那就要趕快選了。你說,我要不要親自到席奶奶跟前求求?”
邢權兒媳婦不悅的道:“你是不信我了?”邢權兒媳婦是太太陪房席福家的干女兒。封九家的為自家女兒能選上特地求了她。
封九家的忙擺著手:“怎么會?只是滿府里那么多的丫頭,我聽說還從外面買了十幾個進來。彩花不是生的月份不好么!”
邢權兒媳婦慢悠悠的搖著扇子:“你家彩花不是二月生的么?”
封九家的道:“是,正是二月生的,她是二月初八。”
“你也說了,你家彩花只是想做跑腿的小丫頭。”
封九家的聽了這話,還是不大放心:“她是二月生的,可我聽說,趙天師說六月生的是上上之選,三月四月十月是上等,這……”
邢權兒媳婦神秘的道:“你知道為何咱們家有二十多個屬羊的丫頭,還要上外頭去買?”
“我當然知道了。趙天師說要屬羊的六月生的女孩,太太不是翻了花名冊么?滿府里竟然沒有一個是屬羊的又是六月生的,這才上外頭買的。”
邢權兒媳婦道:“著就是了,只是只有六七個是六月生的。”
“那……有六七個,我們彩花是不行了的,這……這……”
“你聽我把話說完啊!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封九家的見邢權兒媳婦面上不快,只得耐下性子聽她說:“有這六七個不就夠了,還要那些個有什么用?就是這伺候,那幾個哪里比得上咱們府里的?”
“是是是!她們外頭買來的肯定是比不上咱們世代伺候的,她們哪里知道要怎么伺候主子,主子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主子哪里不舒服了,主子的一個眼神是不高興還是要什么,她們哪里知道。”
“你以為那些個管家奶奶那么好過的?”
“是是是。只是……我還聽說,大管事祝功的女兒梅芳這回也在里頭,就是林進寶家的侄女也在那里頭。”
邢權兒媳婦這么說,于陽明白了。難怪會事先把自己攆出來,原來是為了給那些個管事家的女兒讓位子。只是為何只攆了自己跟妞兒,實在是太奇怪了?難道這里里面還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么?
“那些大管事家的女兒,這些個從小也是丫鬟奶媽養大的,怎么會伺候人?難道另派人過去伺候她們?太太怎么放心把這事交給她們。”邢權兒媳婦說完了,快活地扇著扇子,慢條斯理的道,“所以,你家彩花做個跑腿的小丫頭沒什么大問題。”
封九家的這才放心下來:“阿彌陀佛,總算是沒有大險。我也不是那種不知足的人,只求她有個體面的差事,將來說親事也有些個體面。明日,明日我一定要好好謝謝您,讓彩花來給您磕頭,我這輩子是沒什么大用了,等她將來有出息了,再來好好謝謝您。”
邢權兒媳婦笑道:“這也要孩子自己生的好。你先前還懊惱她沒被挑到大姑娘那去,大姑娘那雖然說也不錯,但畢竟不如有小世子的時姨奶奶那。看著小世子的面上,夫人也會厚待時姨奶奶的,你家彩花在里面待個五六年,到時候自然能指個體面的人家。這世上的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哪怕是轉天大彎也還是你的。”
封九家的卻仍是感激的道:“若不是您在席奶奶跟前那么得臉,她就是生的再好也不行。這拜佛還要有菩薩領著才是。”
邢權兒媳婦被奉承的十分的舒坦,笑著道:“這都是姨奶奶肚子里的小世子給咱們帶來的福氣!”
封九家的親自剝了葡萄皮兒,托著送到了邢權兒媳婦跟前。邢權兒吃了幾枚葡萄后,便說一定要走了。
送走了邢權兒媳婦,那封九家的上下打量了于陽一下,卻是對別人道,“我要回家一趟,午飯你們幫我頂著。”
那些媳婦自然是答應了,她們樂得沒有人管。
其中一個媳婦白了還垂手站在那的于陽一眼:“還站著這做什么。還不去做事。有一堆的事情要做,這種眼睛活兒還要旁人說么?快把那碗洗了,中午還要用呢!”
于陽依言蹲下身,找了絲瓜瓤清洗起那一盆的碗來。
那些個原本打水的媳婦兒,都好奇地看著于陽:“怎么往咱們這塞個丫頭來。”
另一個推了推:“你又不是沒聽到,那是太太打發過來的。定是犯了什么事的,要不,憑她在太太跟前伺候的,怎么會到咱們這來。”
幾個人嘀嘀咕咕地說了一通子,又瞧著于陽是個不做聲的性子,索性都把事情交給她做了,還威脅的道:“老實點把事作完,你若是多說一句話……”還舉起了拳頭沖著于陽揮動了兩下。
其實在英國公府上做事,并不是她跟妞兒想的那樣輕松,單單是洗碗就有許多的講究。她頭一次把碗洗干凈,端到方才那個交待自己事情的媳婦跟前:“我洗好了。”
那媳婦將碗拿了起來,瞧著那上面還滴著水,不由冷笑道:“你這也叫洗碗?你沒做過事么?這碗洗了后,要拿干布擦干凈,一點水滯都不留。重新洗了。”
于陽只得拿了干布將碗一個個擦干凈又端給那個媳婦檢查。果然每個碗碟都擦的干干凈凈的,對著太陽還能發現有些亮光。媳婦挑了半天也找不出還有什么瑕疵,撇撇嘴:“廚房你打掃了么?灶臺你打理了么?”
“啊?”
“沒有就快去打理,做午飯前,我會去檢查的。”
但見那邊摘菜的一個媳婦站了起來,抬手招呼著于陽:“你過來一下,我交你個事!”
于陽抬腳方要走,身邊的媳婦立即道:“甘泉媳婦,你且等等,等我這事完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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