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再是不許外人出入。再是防范，才幾個月大的男嬰仍舊是感染上天花。兩個太醫院的太醫被急急忙忙地請來了，先是診脈又是看人的，忙了好大一會子，開了藥，又是吩咐不許見風，奶媽子不許吃發性的。這劑藥先吃著，若是痘發出來，再換藥方。”說完，兩個太醫便要走。

張瑛一把揪住其中一個老杜，你就是要走，也要留下一個。”

杜太醫想了想，咬牙道好！我且在這守上三日，三日無論花兒破不破，我都等走。英國公，今年的花兒太……就是太子跟前的兩位郡主也不大好……”

張瑛哪里不曉得太子跟前的子嗣也不好，如今兩個郡主都在出痘，太醫院大半的人手都分在了幾位皇子府上，剩下的每個府來回跑，若是在一家待的長了，別家也……

他一擺手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我就交給你了。若是不好，我為你是問。”

杜太醫只得嘆了口氣，這哪里是他能得罪的，只好告饒地請另一位太醫多多辛苦，日后再感激之類的。

杜太醫在這一守就是三日，已經有許多家都來找他，在張瑛的說辭下那些人只得另找他人。饒是這樣，杜太醫的雙眼已經淤了，但仍舊打起精神。這男嬰的痘兒還不破，卻是挺麻煩的。

蔣氏不顧一起地把孩子抱在了懷里。他滿臉潮紅，小小的鼻子一張一張，他哼唧著，只能哼唧著，這些日子他已經哭夠了，嗓子依然啞了。

蔣氏心疼將臉頰貼向了男嬰的額頭。男嬰額頭燙的嚇人，面上顯著暗色的花疹，不過是一會兒，他又難受得抽動著。蔣氏趕緊哄著他，吩咐著去！把趙天師找來。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叫來！”

丫頭領命退了出去。這邊又有丫頭端了藥上來要喂，男嬰舌頭才沾了一點兒，即吐了出來，咧嘴要哭，還沒哭出來，卻昏了。

蔣氏的臉立即便白了，大叫道叫太醫，叫太醫。”

昏昏沉沉的杜太醫被人攙了，他歪在床幫著。探手摸了脈細，又翻開孩子的眼皮，又伸手輕輕地捏了孩子的下顎，迫使孩子張口，看著他的舌頭。

杜太醫瞧著孩子怔怔地出著神，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想事情。

蔣氏在一旁急得催著杜太醫，樣？辦？孩子連藥也不吃。”

時姨娘從后面的屏風跑了出來，突然跪在了杜太醫的跟前。這些日子她也熬了個油干燈盡的，平時最注重儀表的她，也沒了往日的講究。

“太醫，我求您。我給您磕頭。我給您磕頭。”

蔣氏頓時皺了眉頭，喝斥道像樣子，把她帶下去。”

立即有幾個婆子丫頭涌了上來，拉扯著時姨娘就要往外拖。嬌弱地時姨娘不曉得哪里來的勁兒，掙脫了婆子的拉扯，撲到了杜太醫面前。

杜太醫茫然地看了跪在地上的時姨娘一眼法子還是有的，只是太過于兇險了，一看孩子的底子，二是看造化。我……”

時姨娘渙散的雙眼又一次充滿了神采，她一把揪住杜太醫衣裳下擺您說。您說。就是要我的命，都給您。只要救了他，我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來世變個……”

杜太醫往坐在東頭的張瑛那瞧了一眼英國公，這法子，實在是……我只有三成的把握……您若是不答應，我不能……”

張瑛一時到開不了口，三成把握，也就是幾乎都是沒命的。蔣氏立即開口拒絕不行，不行。去請趙天師，看看趙天師到哪了？”

時姨娘卻道我答應，太醫，您只管去治，我都同意，不管樣，只要有一線希望，您都放手去治。若是好了，我給您立長生牌，一輩子都燒香磕頭。若是……若是……他沒這個造化，我就當沒這個……”

蔣氏揚手就給了時姨娘一個嘴巴子，打的時姨娘翻了個個兒。她厲聲指罵道失心瘋的小蹄子！沒，沒？你說的算？這是我，憑你說就？”

杜太醫在權貴之家走動的多了，這種妻妾之間的事情他見的多了，他很自然地垂下頭，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張瑛瞧了眼歪倒在地上的時姨娘。她的發髻已經被打散了，一縷秀發垂落下，秀美靈動的雙眼已經沒了往日的神采只有懇求。嘴角流著血，她都沒有擦拭。這是抽動著，她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染得通紅續的長長的指甲也斷了。她平日最愛惜的指甲也不放在心上。

“我答應你！”張瑛望著躺在床上的，一字一頓的道。

時姨娘聽了雙眼泛著希望，她注視著張瑛，即使對方沒有看著。

蔣氏頓時一驚，開口道不行，老爺……”

“這事就這么辦！”張瑛決斷地道，這一時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戰場上，成為統領千軍萬馬的指揮官，“杜太醫請您馬上下方子，馬上就熬出湯藥來。另外不相干的人都出去。沒我的話不許到跟前。”

“老爺……”

蔣氏才開了口，就被張瑛瞪了把太太攙下去。”

時姨娘突然爬到張瑛的跟前，磕著頭請老爺把陽妮子叫。她是屬羊的，六月初三生的。趙天師說過，她能護著我的兒平安。老爺，求您，求您。”

張瑛猛地一拍腦袋。正是！他就把她忘記了，這么重要的一個人，他忘記了。他忙道叫人，叫伏大的騎了我的馬去椿樹胡同，把陽妮子接！”

于陽這一日并不在椿樹胡同，她出去了。至于去哪里沒人曉得，只是要出去買布。伏大急得吼吼地叫，又騎了馬跑稟告張瑛，這下英國公府的家丁出動了。桑壽自然是領頭的。桑壽騎著馬滿大街的查找著，他只是盤算著這么大的地盤人到底能到哪里去？難道是去了冰盞胡同？她還記得那家親戚？

于陽由鄧材家的帶著去了護國寺，鄧材家的也不從哪里得到了消息，說是府里的小世子出花了，說是要上護國寺給小世子祈福。于陽是護國寺外頭的熱鬧，想著到那里可以瞧瞧熱鬧。

只是護國寺比上的時候還要熱鬧，人山人海的都是香客，擠也擠不動。沿著街一里多長，都是賣香燭的。那些個準備給佛祖燒香的婆子排了有二里多。這些都是從十里八鄉趕來的，許愿的，還愿的，有得了上上簽眉開眼笑的，有得了下簽唉聲嘆氣地。那平安符的攤子上更是圍滿了人。護國寺的幾個知客僧人忙的是腳不沾地，有個年輕的僧人漲紅著臉就倒了下去，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摸胸的弄醒后，頭一件事就是掙扎著要去出恭。

鄧材家的好容易買到了一把香，兩批金箔，擠到于陽跟前陽姑娘，咱們一起去吧！”

于陽擺擺手，指了那邊的護身符攤子我去幫嬸子求那個好了。”

鄧材家的瞧了瞧排隊上香的，又瞧了圍在那平安符攤子前的人，只得點了頭姑娘些。您在這站著，別人叫您都應。我一會兒就來！”

這個時候別的攤子的生意都很清涼，數量也少了許多，于陽在個書攤子邊徘徊了許久也沒決定要買書。這個時候就連攤子上賣的書也都改成了佛經或者是吉祥話的。

于陽老老實實地排著隊，跟著大伙擠著搶著。

“陽妮子，你在這里？”

于陽冷不防這里還有人叫，她下意識的認為是同名兒的，可哪里又叫了一聲，她抬頭見騎在馬上的巴青，忙道了萬福巴大哥。您來了？莫不是小蓮……”

巴青搖頭沒事，我就是打這過，遠遠地瞧見了，說一聲。許久都沒見著了，聽二妹說了一些，可是她也說不大清，說是從你去了太太跟前后就沒見著了，只是聽人說你又去了小世子跟前，還聽說小世子很貼你。樣？好不好？我瞧著個子長高了一些。”巴青在胸前比劃了個高度。

于陽笑著點了頭好。都好。”

“那就好。二妹很記掛著你，時常還提起你。你曉得的，有些事咱們做下人的是不能做主的。你且好好地，以后有的是機會。”

于陽哪里不明白巴青的意思。他是在為清蓮解釋，也在寬慰著她。可是，以后還能有機會。除非小世子死……那個男嬰……于陽有些不忍心。

“哦。對了。你且等我一下，我過會子就來。”巴青將韁繩丟了于陽，忙跑開。

于陽緊張得握住韁繩，這么一匹大灰馬站在她的身邊，不耐煩地噴著氣兒，這實在是令她感到的一絲畏懼。她強鎮定著，大著膽子伸手摸了摸馬兒的鼻子你等等，他一會兒就來，我只是看著你而已。你乖一些。”

馬兒到是沒表示，只是搖搖尾巴，繼續打著氣兒。

巴青很快便了，他拎著一個牛皮紙寶兒對于陽道二妹說過你喜歡吃一口酥，我買了一些給你。”

于陽接了清蓮姐……她……”

“巴大哥，你找著了么？”

巴青聽了有人叫他抬了頭，朝那邊看去。桑壽騎在馬上叫他。

巴青瞧了低下頭的于陽，毅然向桑壽擺了手你先去，我一會兒就攆上去。”

桑壽疑惑地瞧了一眼背對著的那個姑娘，跟巴青的那個女子的背影有些像于陽，可是若是于陽的話，巴青不會不同他說的。桑壽再次瞧了一眼，騎馬離開了。

巴青看著依舊不抬頭的于陽，想了下我走了，下回兒，再說，你保重。”

于陽點著頭。她這才長舒了口氣，她真怕巴青說他在跟她，到時候桑壽了該所。多謝巴青，也沒提，也沒問。

她以手搭目，抬頭望著天空，這天那么大，為又那么的小呢？

于陽出神的想著事，卻不想腦后突然著了一記，眼前頓時一黑，便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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