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寶然媽到底還是停了職,自己跑去跟廠里說:“沒問題,我跟老江商量好了的”
一連兩周,寶輝寶然兄妹倆晚上都被督促著早早的就上床休息。
就知道有人要想歪。其實呢,江廠長只是不想讓兒女們看到自己打洗腳水的偉大身姿而已……
寶然一家著實過了幾天幸福的日子,寶然媽恨不能幫他們把鞋帶兒都系好,直到有一天寶輝在飯桌上純粹是無意中說了一句:“今天這個蛋湯好像有點兒咸了。”
“通”地一聲,寶然媽手里的大勺子直搗進湯盆里,桌上每個人都嘗到了點兒蔥花蛋湯,不太清楚是不是真的有點兒咸,畢竟袖口和衣襟沒有附帶味覺細胞。
“昨天淡了,今天咸了,我欠你們的啊”
大家都坐那兒一動不敢動,老老實實聽她發火。
寶然媽看了看桌上的湯和手上的兩粒蔥花,自己也覺得面目可憎,撈起腰間的小圍裙胡亂擦著,一邊轉身進里屋去了,從后面可以看到,她似乎抬起胳膊往臉上抹了一把。
桌上的人默默地都去關愛寶輝,寶然爸壓低了嗓門,恨恨地罵:“有的吃就不錯了,就你毛病多……今天你洗碗”
寶輝沮喪著臉答應了,寶然抱著碗問:“爸,你們那個什么分廠,還沒找到活兒干啊?”
“快了,快了……”寶然爸摘下眼鏡擦蛋湯,戴好后用筷子在桌上點一點:“這個,還有那個豆腐,拿只盤子給你媽撥出來一份兒”
寶輝突然靈機一動:“噯,不行讓咱媽去我們那個卡拉OK廳幫忙吧收個錢啊記個帳什么的,咱那邊簡單”
寶然爸低頭,自管自去吃飯。
寶然問:“原來收錢的讓人去干什么?什么理由?還有,咱媽有偏頭痛的毛病,你覺得她在那個鬼哭狼嚎的地方能堅持多久?”
“呃……”寶輝也頭疼了:“偏頭痛啊……”
寶然爸抬頭瞪他,滿眼的鄙夷:“這么多年了,你這個當兒子的還不知道?”
寶輝再次吞聲,過會兒悄悄探頭,湊到寶然耳朵邊悄聲:“又被遷怒了,為什么倒霉的總是我?”
“因為你總是在不該聰明的時候表現你的聰明”寶然也悄聲回他。
得益于較高的文化水平和較強的業務能力,唐阿姨和周叔叔兩口子在這次人事改革中,全都安全無恙,當然,同所有留下的人一樣,各自身上的工作都重了許多。唐阿姨是個人精,并沒有在寶然媽停職后就小心謹慎得斷絕了來往,還是同以前一樣,晚飯后過來同她一起織毛衣,看電視,順便毫無顧忌說些對國家對社會不怎么恭敬的閑言碎語,還有諸如紡織廠又裁了多少一線二線,以前認識的誰誰誰也被單位提前退休,等等,之類的小道消息。
意識到自己并不是最不幸的那個,寶然媽日漸焦躁的情緒總算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就這么好一天歹一天的,終于得到通知,分廠來了一項任務,利用廠里的下腳料,加工一批鋼窗。
寶然媽欣喜若狂地趕去報到,扛料,刷漆,什么也不挑,每天累得腰酸背痛滿身灰屑地回來,人卻精神得滿面紅光。
全家人也都跟著松口氣,寶輝相當感慨:“平時還真沒覺出來,咱媽在家里這么舉足輕重呀啊”
寶然爸點頭贊同:“對的對的,這個是有科學依據的。好像是在哪兒看到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家庭里面,最能干的可能是男人最重要的可能是孩子,可實際上,真正能夠保持家庭穩固的,還得是一個母親要不然人類社會最初怎么就是母系社會了呢……”
寶然沖著偷偷翻白眼的寶輝聳聳肩:“咱得理解他。終于不用倒洗腳水了難免會有些興奮……”
然而零工畢竟是零工,不到一個月,分廠交了貨,給廠里交了管理費,按勞取酬給臨時工們發了點錢,大家又得回家休息了。
這次寶然媽比較鎮定:“沒關系,有了第一次,以后肯定還能有活兒,我等著就是了”
果然沒兩周又來了一批活兒,可惜不多,寶然媽動作稍微慢了點,趕到車間的時候人家已經滿員了,又不好意思仗著廠長夫人的身份去拉關系,訕訕地回家來,一連幾天兩眼無神。
“不然還是找找人,到外面找個工作吧也不求能掙多少錢,咱家里有我的工資,生活費總是夠用了。勞保咱自己掏錢在廠里交上,也不影響你以后退休。”
裁員塵埃落定,寶然爸緩過一口氣,開始認真地同寶然媽討論她將來的出路。
“另找工作?”寶然媽顯然還沒有弄明白大形勢,“不是說等廠子好轉了,還是優先考慮我們這些人上崗的嗎?到外面找了工作,萬一廠里需要人,一時半會兒脫不開手怎么辦?”
寶然爸低頭,寶然搖頭,他們知道的很清楚,說的再好聽,許諾再動人,這些人終歸是永遠也等不到返回原崗位的機會了。
最后寶然媽還是面對了現實,全家總動員開始給她找工作。說實在的,這并不容易,寶然媽文化程度也就剛剛掃盲的水準,離開她干了十余年的工作崗位,別的都是兩眼一抹黑,年齡也大了,總不能再返回團場干農活兒去,……現在好像也就那廣闊無垠的農田里不拘一格需人力了。
第一份工作是寶然爸找人介紹的,原機械廠子弟學校的大操場,蓋了三層的商業樓租出去,最底下是一家飯店,寶然媽可以去那里打份工。
經理倒是挺客氣,寶然媽看了看前臺和飯店里來往穿梭身輕如燕的小姑娘們,很自覺地要求去廚房幫忙。頭一個禮拜干下來自我感覺還是不錯的,到了家就很有興致地跟大家吧啦吧啦地講什么有人請客點一桌菜好幾百啦,又跟個山東廚子學會發海參啦等等,開心的不行。
過了幾天,寶然媽回家在飯桌上搖頭:“今天有份糖醋里脊,客人沒吃完,我看見廚師倒回鍋里熱一熱添上點兒又給端出去了”
寶然爸筷子頓了頓,寶輝想一想點點頭:“可以理解”寶然跟沒聽見一樣繼續夾她的菜。
又一天,寶然在沙發上皺著眉:“前幾天店里進了一批牛下水,聞著都臭了,不知道用什么東西泡著,到現在還在做菜”
“……咳”寶然爸清清嗓子,“算啦有些事兒沒法管的……”
寶輝夸張地拍胸:“幸好咱們沒錢下飯店”
寶然很為難,要不要給媽媽講解一下什么是福爾馬林呢?
再過兩天寶然媽辭了工。
“眼不見心不煩。”她說,“有人來檢查衛生了,……吃過一頓飯就走了……”
全家人齊齊點頭表示贊成:“辭了好辭了好”
第二份工作是寶然幫忙,王晶的嬸嬸的一個朋友,在市場上賣小百貨,一人弄了兩個攤兒,忙不過來,急需一個穩妥可靠的幫手。
“這個簡單,都是些頭繩發卡之類的,賣出一樣記一樣就行了顧客大都是像紅玉那樣兒的小姑娘,最喜歡跟您這樣的阿姨打交道”寶然極力推薦,同時給老媽勾畫出一副美好前景:“等干的熟了,要是愿意的話您自己也弄一個,賣多賣少不要緊,自己掙個零花肯定是沒問題的”
寶然媽興沖沖上工去了,當時就愛上了那琳瑯滿目的小推車。也是,那些可愛的小東西,是個女人不論大小沒有不愛的。
第一天回家,帶給寶然一對兒扎著小小粉色玫瑰花的橡皮筋:“好多像你這么大的小姑娘都買這種呢,扎起來實在好看往外面都賣一塊錢一對的,攤主給媽媽是批發價,才六毛錢”
寶然抽抽著嘴角接過來:“多謝媽想著,……我盡量把頭發留起來吧……”
第三天回家,寶然媽手里拎著條細細的銀白色時裝帶:“這個可以直接用了紅玉就系著一條呢,看起來真精神她去別人攤上買的八塊錢,媽拿來才五塊”
……老媽您這是看攤兒啊還是搞傳銷來的,怎么都自己消費了……
寶然只能很遺憾地婉拒:“不用了,您還是拿回去八塊錢賣掉吧……這玩意兒帶到學校去我會被鄭老師叫去談心的……”
第四天媽媽早早回來,非常抱歉地向大家宣布她被人辭退了。
“今天一個才八九歲的小姑娘過來,要買一只小鐲子。那個我知道,明明就是塑料的啊那種硬塑料,那個攤主過來非說是玉的,要了人家十塊錢”寶然媽滿臉的無法忍受:“這小姑娘回家去,非得挨揍不可”
一家人面面相覷,最后寶然比較肯定地說:“我猜她回家好好兒的吧?……媽您是不是追上去私下里退還給她了,用自己的錢?”
“我真是沒用”寶然媽沮喪地低頭:“是不是以后只能在家給你們洗衣做飯了?”
“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啊小林……”寶然爸試圖幫她放松:“那時候不是聽你跟小唐講,等什么時候不用忙著上班了,一定要天天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織毛衣?呵呵不就是提前了幾年嘛應該這是好事兒啊對不對?咳……,寶輝寶然,你們說是不是呀?啊?”
“天天織”媽媽悻悻地嘀咕:“哪兒有那么多要織的啊還天天織”
噯?聽到這話,寶然腦門上小燈泡“叮”地亮了:“媽,我終于知道你該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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