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然的吃癟很是愉悅了一部分人,原本不吭不哈等著蹭故事聽的寶輝少虎,就一點也不掩飾地幸災樂禍起來,盡管沒有跟著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可那飄啊亮閃閃地飄的眼神,那止也止不住的笑容,分明就是無言地說:……你也有今天!
瞧著寶然那個牙酸背疼的凄慘樣兒,廖所長很不厚道地開懷而笑,自己笑夠了才勉強收斂一點臉色:“生氣啦?覺得大爺消遣人啦?”
倆哥哥是不指望了,再看看邊上抿唇而笑一點不打算幫忙的爸爸,寶然含恨應和:“沒關系,我明白的大爺,您不是那種無聊到拿小孩子取樂的人!”
呃……,氣得不輕嘛!
廖所長搖搖頭,不以為然:“其實啊,大爺我還真不是在這兒故弄玄虛!你要我自己說,這幾十年呢,還真沒什么好說道的!無非是盡本分,知天命,蒙頭往前過日子罷了!沒你們這些小家伙想的那么……,那么有趣兒!”
寶然張了張口,忽然不知該說什么。
的確,廖閻王這個諢號,很威風,很酷,背后似乎藏著許多的奇聞秘事,一聽覺得兇神惡煞,令他們這幫衣食無憂按部就班的孩子們無限向往。
可是細品一下,那樣的稱號,該會是經過了怎樣的事情才能得來的?遠的不知,就幾年前寶然曾經耳聞目睹的那一次,說起來倒是挺痛快,不過想也知道,如果可以,廖所長一定希望永遠也不要有那樣的理由和機會去找那種痛快……
相較于那個赫赫威名,他也許更愿意看著老伙計們湊在一起,沒什么新意地喝個小酒吧?
她半天沒答話,剛才還嘻嘻哈哈湊熱鬧的寶輝少虎也老實收了聲,想起來幫忙倒酒。
廖所長倒是沒有計較這短暫的沉默,翹起了筷子:“不是我不愿意說,實在要講,想來想去,只能講老頭子我這輩子真是白過了,到了就剩單幫兒一個!……慘不慘點兒呀,啊?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寶然連忙打岔:“說什么呢大爺,什么單幫兒一個啊!感情我爸我媽,……還有我干媽,都不算數是吧?!當然了我們這些就知道找麻煩,您更瞧不上了……”
廖所長樂呵呵沖寶然腦袋上揉一把,表示明白并接受她的一片好心:“……要說好事兒呢,也有!最大的好事兒就是,大爺我活下來了,安安生生的光榮退休了!這就比那么些沒熬下來的老家伙們都要強!”
說到這兒停了停,桌上桌下掃一圈兒,筷子頭指指點點:“……啊行行收起你們那些酸溜溜的樣兒,大爺我就不愛看這個!其實現在不錯了,每天看看你們這些小家伙們作作妖,日子輕快得很啊!就是寡淡了點,沒什么說道。……寶然你要聽故事,還不如去找……”
眼神往江廠長那邊示意:“……啊?就近一個那么能折騰的主兒,怎么就看不見呢!啊,捏過筆桿子,挑過大個子,打過槍桿子,……嘿嘿還戴過高帽子!是不是?現在呢,坐那辦公室里頭擺起了官架子!”
寶然爸笑笑,向廖所長舉杯,輕輕一碰:“……我們就更沒什么好說的了!大哥您給總結得挺熱鬧,其實說白了,這一輩子也就是想著怎么弄個安穩的工作,怎么弄個安穩的窩兒,……再就是琢磨著怎么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更舒坦一點兒哈哈……,沒什么出息!”
大家便都湊趣地說笑兩句,轉開了這個話題。
其實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吧?不指著有人來給樹碑立傳,欽獎嘉勵,也就沒覺得自己的一輩子有什么出塵離奇,波瀾壯闊,不管曾經怎樣的流落輾轉,悲歡離合,到最后,只要能在冬日里有那么一兩個人,可以就著花生豆相約舉杯,就足矣……
臨走廖所長吩咐:“回頭開學了,寶然你放寬了心,就去跟那程老頭兒直說:大爺我沒那么些追古懷今的興致,也不愛搞什么捎話啊傳信的,筆頭子不夠利索!他要是愿意呢,有那個閑情了呢,勞駕自己過來散散心。我雖說沒他那么大本事,至少還能管保,進了新疆的地界,就什么都不用他操心了!……別的就算了,跑了一輩子,老頭兒不愛動了!”
寶然連聲答應。
“再者嘛……”廖所長撓撓頭:“我看那茶幾上還擺著幾盒果脯?聽說是那程爺爺給你的?切!咱這里還稀罕他那點甜果子!……啊我知道,這是個禮!來而不往非禮也,咱不能墜了面子,得給他回點東西去!……回什么好呢?這輩子還真沒干過這個……”
寶然爸連忙接上:“這個大哥不用操心,回頭我給備好了讓孩子捎過去!”
“嗯好好!”廖所長背手滿意:“這個江廠長你專業!”
“還有啊!寶然……”不得不說,廖所長今天還是特別啰嗦了些:“有句話千萬幫我說到了:別老跟我擺個大哥樣兒,還什么‘小廖’?他才多大?……才大幾天啊就跟我這么得瑟!這個便宜大哥,我可是從來沒認過啊打量著幾十年沒見了就糊弄過去,沒門兒!”
“哦!”寶然應著:“回頭就跟他說,我們廖大爺比他大!”
“……也不對!”廖大爺是有些上頭了,胡攪蠻纏:“……你看看照片上他那老模咔嚓樣兒,再看看你廖大爺,你說,他能比我還年輕?!”
……您這到底是打算認老啊還是認小啊?
寶然糊涂了,心軟氣虛地問:“程爺爺說您快七十……”
“那家伙老糊涂了!”廖所長面不改色:“你們說說,就我這樣兒,像那七老八十的嗎?!”
一屋子老的小的都裝模作樣仔細端詳:“……不像不像!就這精神頭還七老八十?誰信啊!”
寶輝拆臺:“可是不信!……別忘了咱們才給大爺賀過六十大壽呢!”
……這不還是小點嗎?
廖所長立刻否認:“誰說的!那年不是六十!……我記錯了!”
大家都不說話了。
哄誰啊,您連自己多大都記不清?
廖所長一點不臉紅:“小時候飯都吃不飽,大字兒認不了一筐底,誰耐煩記那個!記不準又怎么樣?你廖大爺跟這兒擺擺老前輩的譜兒,小丫頭你問問,誰敢不認?!”
……誰也不敢……
最后還是寶然福靈心至:“明白了大爺,您那年紀呢,絕對的老大!可您這體格這精氣神兒呢,……我爸都要退避三舍!是吧!”
……廖所長終于滿意了。
接下來幾天是快樂的大掃除帶忙年貨時間,別的還是照舊,唐阿姨支使著紅彬紅玉兄妹倆來往頻繁,下到寶然家的菜窖里取用搭車保存的青蘿卜大白菜。
寶然同紅玉在冷颼颼墻角結著厚厚冰霜的小廚房里包剪錘,誰輸了誰下去,紅彬同寶輝戴著大手套在一邊百無聊賴等著當又臟又累的二傳手。
唐阿姨在院子里跟寶然媽抱怨:“樓房有暖氣做飯也干凈,好是好,現在看來儲物還是太不方便!放陽臺上凍掉放屋里壞掉,沒法子保鮮!紅玉她爸爸還說買個冰箱?……就咱們這個地方還用冰箱?!”
寶然媽贊同地點頭:“咱這個溫度,這個濕度,冰箱是浪費了些,那一天天插著耗著點,都要錢的呀!不然等暑假大虎結婚,孩子們都回來了,還是去挖一個吧,用著方便。我看那樓門口不是每家都還有儲藏室?從那里面挖可以的吧?”
唐阿姨搖頭傷心:“是我疏忽了!當初還沒搬過去的時候就該先想著挖出來。現在不行啦,左右兩邊都已經挖了,儲藏室才多大呀!那么小間屋子,只夠放幾輛自行車的,這會兒我們再往下一挖,弄不好就跟鄰居打通了……”
寶然險勝,喜滋滋看著紅玉灰頭土臉地下去,過來插嘴:“打通了好啊,沒事兒大家還可以聯手體驗一把地道戰……”
“又瞎說!”寶然媽嗔道:“都大學生了還這么信口跑馬的!”
唐阿姨倒笑:“地道戰好啊,一個個都是小伙子大姑娘了,看你們還有臉貓下去玩兒!”
“那可難說。”寶然回頭瞅著寶輝紅彬,那倆正趴在菜窖口晃著手電打趣下面的紅玉,“就那倆,再加上少虎,什么名堂干不出來!”
……都是好上房揭瓦的啊!
唐阿姨突然想起來:“說到少虎,那小子這幾天怎么沒大見過來?”
“在家里陪著寶然干媽呢。”寶然媽說:“大虎不在家,二虎還沒回來,一個人怪冷清的,少虎那孩子有心了。”
“冷清?要我說,是清靜才對!”唐阿姨很老道的樣子:“趁現在還能享享清福,等媳婦進了門,就怕她會嫌太熱鬧啦!”
寶然媽想想明白了她的意思,訝異地張了眼:“……不會吧?那姑娘這一年也是常來常往的,婆媳倆處得挺好的呀!寶然她干媽跟我說幾遍了,這個媳婦她是滿意到了心坎兒里!”
唐阿姨嘖嘖地搖頭,說給寶然媽也說給邊上的寶然聽:“咱們兩個啊,這樣說起來其實運氣蠻好的,都沒伺候過婆婆,不曉得里面的煩棄。可俗話說啊,相見好長住難!這婆婆媳婦平日里再相合,等住到一個房檐底下去啊,就難講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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