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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報從淮泗一帶來。
淮泗緊鄰山東,益都通政司的勢力早就擴展過去了。這一封急報,上邊只有一句話:“張士誠復高郵,吳國公兵敗而走。”
鄧舍并不知道,按照史實,朱元璋取高郵、并及張士誠旋即又收復高郵此事,其實是該發生在去年的。而且時間也是在二月間。只是因為他的到來,只是因為海東的異軍突起,以及他又突入插足益都,拖延了此事發生的時間。不過,發生的早晚都沒關系,鄧舍對此也不關心。他關心的是,他從這道軍報中,似乎獲得了一個較為有用的信息。
他喃喃自語:“吳國公沒能守住高郵,又被張士誠奪走?”若有所思,叫門外的侍衛,“去請洪先生來。”侍衛就走,他又將之叫回,瞧了瞧堂外的天色,還沒大亮,改變了主意,說道,“且等等。待天亮后再去請。”
體恤大臣,不耽誤人家的休息。侍衛道:“是。”退出去不提。
看過這份情報,鄧舍琢磨了會兒,想道:“朱元璋,朱元璋。”
他隨手又從案幾上拿起了另一封情報。也是通政司送來的,內容也是涉及朱元璋。不過發報的地點卻不是淮泗,而是來自金陵。朱元璋在益都安插的有細作,海東在金陵安插的也有細作。不過,這一份情報無關軍事,而卻是金陵近期的一些政治、經濟的舉措。
便在二月,朱元璋做出了兩項決策。頭一項,改樞密分院為中書分省。次一項,立鹽法、茶法,并及置寶源局,開始鑄錢。
這兩項決策都很耐人尋味。改樞密分院為中書分省,看似只是制度上的一個改變,卻透露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即是朱元璋已稍有自立之意。同時,借助改制,來對金陵的權力體制開始做出一些的調整。
“中書分省”,其實也就等同海東內部對南韓、朝鮮、遼陽、益都的稱呼。而這個稱呼的來源,實則卻還是出自蒙元。至正十八年,蒙元在福建行省下開設分省。鄧舍是學自此,而至于那朱元璋,卻不知也是學自此,又抑或是從鄧舍的舉措中吸取了靈感。但是,不管是哪個原因,把名字一改,從樞密分院變成中書分省,金陵與地方的統轄關系就頓時出現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為何?在原本的時候,金陵的政治體系,乃是行中書省與行樞密院并列,而凡其所得城池,坐鎮之將校卻皆是由行院遣出,與行中書省沒甚么關系。現在一改制,就變成是從行中書省派出的。雖說這也在是仿效蒙元的地方行政體系,行省兼管軍民。但是,如此一改,原先在行樞密院任職的最高官員們,權力顯然就會得到一個不小的削弱。當然了,對大部分的人來說,影響或許不大。
隨著這份情報,附帶的還有一個名單。寫的都是從樞密院改任行省的金陵之高級官員。比如:以樞密院同知邵榮為行省平章政事,同僉常遇春為參知政事,同僉胡大海為參知政事,等等。
常遇春、胡大海本同僉,轉任行省參知政事,品級等同,且他們本就是朱元璋的親信,改制對他們沒有多大的影響。但是邵榮,他最先的時候,與朱元璋同為行省平章政事,后來,朱元璋受封吳國公,任行省丞相,調了邵榮入行院,改任同知,現如今,又調回行省,改任平章政事。調來調去,看似品級沒有甚么變化,但是最開始的時候,他乃是與朱元璋平起平坐的,也是在行省任職,隨即被調去行院。等朱元璋把行省的權力都抓住了,再又把他調回來。同時一改制,地方上的行政、軍事、人事等等大權皆收歸行省。這對邵榮而言,怎能不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鄧舍尋思想道:“看來,吳國公在金陵的內部已經穩占上風,邵榮這一系的原郭子興舊將大約已然失勢。”
他雖人不在金陵,而且通政司在金陵的細作也還根基尚淺,探聽不到金陵上層*的虛實,但是只看表面:朱元璋與邵榮先是平起平坐,繼而高其一頭,再到現在大權獨握。想必,在這一整個過程中,朱元璋與邵榮定然是會有激烈的斗爭,乃至明槍暗箭、無所不用其極的。
鄧舍在“邵榮”的名字上注視了良久,結合他個人的經驗,他做出了判斷,想道:“邵榮粗勇善戰,必非肯俯首稱臣的人物。且此人頗有資歷,早就追隨在郭子興的左右。若論其根腳,較之朱元璋,甚至也是稍有勝出。又且,便在朱元璋的軍中,郭子興舊部也還有不少。面對將要失勢的局面,他們定然不會甘愿。但凡政斗,一方雄才大略,而另一方又不識時務、不肯退出,此兩者之間的斗爭定然不死不休。也許用不了多久,金陵就又會有情報送來,不是朱元璋敗,就是邵榮死。”他隨即推翻前一個判斷,朱元璋是肯定不會失敗的,他給邵榮下了定論,“此人必死。”
就像是曾經,他和關鐸;又像是曾經,他與潘誠。涉及權力的斗爭,絕不可能會有妥協。
他琢磨著想道:“朱元璋與邵榮的火拼早晚都會爆發。以目前金陵的情形而論,邵榮只要有中人之智,他就絕對可以看得出來,如果他再不反擊,一步步的,就會被朱元璋奪走所有的權力。而如果他想反擊,現在應該就是最好的時候,他雖落下風,但是卻也還不至全無還手之力。若我所料不錯,早則年內,遲則明后兩年,他必會與朱元璋鬧翻。……,朱重八乃是當世強敵。那么,我海東是否能趁機從此中得到些好處呢?”
想了會兒,終究益都離金陵太遠,想要火中取粟怕不是不易。他惋惜地搖了搖頭,暫且將此事丟下。
又看下邊。朱元璋定茶法、鹽法,鑄幣。這幾件可都是極其要緊的大事。就拿鑄幣來說,早在毛貴、王士誠時,益都就辦有鑄幣局,雖說因為益都地方不大、經濟也多受戰火損害的原因,每年所鑄之幣并不多,但是就這不多的鑄幣,對益都的軍餉就已經有了極大的幫助。益都沒有茶,沿海產鹽。這鹽就更不必多說了。簡直支撐起了益都稅收的半壁江山。
朱元璋所占之地,盡皆江南富庶膏腴之地,他在金陵一開始鑄幣,并且大張旗鼓地開始實行鹽法、茶法,這對金陵的財政定會產生積極且重大的影響。糧足、錢足,兵精、將勇。鄧舍一雙眼,就好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似的,便在那情報中的這幾行字上看來看去。良久,喟然嘆息。
忽然聽人問道:“主公為何嘆氣?”
嚇了鄧舍一跳,忙抬頭去看,卻是洪繼勛。
原來,他分析情報入了神,竟沒注意天色早就大亮。侍衛已經去請了洪繼勛過來。他定下心神,徐徐放下那份情報,笑道:“因見金陵日新月異,又見吳國公雄才大略。故此歡喜,喜歡我皇宋有人。所以不由嘆氣。”
洪繼勛曬然,笑道:“當日臣初見主公的時候,與主公談及天下大事,主公便是如今日這般,王顧左右而言他,拉三扯四地哄人,就是不肯說實話。今臣已隨主公久,朝夕陪侍左右。試問主公,您的心意,有什么是臣所不知的?相知已深。臣自以為君臣相得。主公何必又重用故伎?”
“哈哈!先生,先生!”饒是鄧舍臉厚,也不由面上一紅。往堂外瞅了眼,見侍衛們離得都遠,堂上也無別人,只有洪繼勛一個,乃放低聲音,小聲地說道:“實不是有意相瞞。我也不是想哄先生。只是習慣使然。”
一言既出,洪繼勛先是愕然,接著大笑。
鄧舍這句話說的確實有趣,他不是有意想哄騙洪繼勛,只是經常這樣,總是不肯對人說實話,因此習慣成自然,下意識地就言不由衷,說出了假話。洪繼勛大笑說道:“臣隨主公至今,聽主公說次實話,真是難得!”
兩人相對而笑。笑得片刻,洪繼勛說道:“主公適才為何嘆息?不用主公回答,臣已知矣。”
“噢?你知道甚么了?說來聽聽。”
“主公應是在重觀金陵情報,見到吳國公改制,鑄幣,定茶、鹽法等等諸事,所以有感。只不過,主公的‘感’,卻定非主公所言之見‘皇宋有人,故而大喜’,以臣料來,卻必為是因見金陵蓬勃日上,故此動情。”
“我動何情?”
“吳國公與主公同為宋臣,皇宋英雄,唯主公與重八耳。而現而今,我海東獨對察罕,壓力重重;吳國公卻南征西伐,不斷地開疆拓土,今又有諸般的改制、經濟政策出來,可以預想,前景遠大。與他的得意相比,想及我海東的困難,主公是以喟然。……,請問主公,臣猜得可對么?”
“知我者,先生也。”
“以臣之見,主公其實卻也不必憂煩。想那吳國公,雖然春風得意,西有陳友諒、東有張士誠,盡管他接連大勝,但是陳、張兩國卻是元氣未損。臣好有一比,若說我海東是獨對強敵,則吳國公便就是在兩強中求出路。張士誠雖懦,陳友諒悍,吳國公的壓力并不見得就會比咱們輕。
“況且,臣又再請問主公,張士誠、陳友諒、察罕,此三人者,誰為強也?”
“察罕。”
“不錯!想主公未曾南下益都時,察罕之強,天下莫能擋其鋒。別說一個陳友諒,一個張士誠,就算是陳友諒、張士誠加在一起,卻也還不一定能比得上一個察罕。然,上次益都之戰,主公竟然幾乎與察罕平分秋色。是以吳國公一人之力,臨兩強敵;是以主公一人之力,擋一察罕。試問主公,吳國公雖得意,我海東與之相較,卻又哪里不如了?”
陳友諒和張士誠加起來,也不見得能比得上一個察罕。這句話有些夸大。但是一個察罕,能比得上一個半的陳友諒或者張士誠,總還是不錯的。朱元璋在金陵,主要的強敵也就是陳友諒,張士誠坐山觀虎斗,充其量算得上只使出了一半的力氣。這樣一比,海東和金陵確實不相上下。
“先生所言甚是。”
鄧舍口中雖然如此說,內心中的壓力并未曾有半點的減輕。洪繼勛不知道朱元璋何許人也,鄧舍可是知道的。不過,他當然不會把后世的見聞說給洪繼勛聽,也不愿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將淮泗發來的那份急報遞給了洪繼勛,說道:“請先生看一看。我請先生來,便是為的此事。”
洪繼勛大眼一掃,喜道:“真是剛才瞌睡,便就送來個枕頭。有了這個消息,咱們拒絕南下的借口可便是就更加充足了。……,主公,原本計劃用倭寇之亂來拒絕安豐,現在,完全可以用這個消息來做理由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吳國公兵敗,已失高郵。我軍就算南下,也沒了呼應。何況,我軍現在還要面臨察罕或會反撲的壓力。便如此說與劉十九去聽,應該還是可以的。既然先生也如此以為,那此事便交先生去辦吧。”
讓洪繼勛去給劉十九說,能顯出鄧舍的重視。洪繼勛答應了,把情報收入袖中。
鄧舍知他定然還不曾吃飯,即吩咐侍衛,端了兩人量的飯食上來。兩人對坐,邊吃便談。既然說起了察罕,話題便順著延伸下去。
洪繼勛說道:“濟南軍報,言稱嚴奉先、韓札兒日夜搜集船只,似有渡河之意。不知道對此事,主公是如何的看法?”
鄧舍蹙了眉頭,說道:“察罕用兵,虛虛實實。他雖然做出了一副強渡過河的架勢,但是大同的細作卻也傳來了一份情報,說孛羅果然依約出軍,已然兵臨冀寧路。察罕雖勇,他的軍隊再能善戰,可是,如今他后方不穩,難道他還敢冒著丟失冀寧路的危險,不顧一切,來襲擊我軍?”
洪繼勛問道:“那么,主公的意思是?”
鄧舍沉吟不語。洪繼勛接著說道:“可是認為察罕不會來襲么?”
鄧舍伴著饅頭,吃了兩口咸菜,慢慢咀嚼,咽了下去,喝了口粥,然后停著細思,過了會兒,方才輕輕地搖頭,說道:“兵如水勢。我觀察罕歷次用兵,雖不乏堂堂之陣,但是卻也經常會出詭道。他會否來襲,以現下看來,卻還真是難下定論。……,先生,你以為呢?對此有何高見?”
“臣的意見,與主公相同。察罕非常人也,不可以常理推測。他到底是何用意,就目前來說,的確難以料知。不過,無論他是何用意,不管他到底會否來襲,只要咱們嚴防戒備,總不會有錯。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了。”
鄧舍頷首,以為然,說道:“只是我軍與孛羅有約,但有兩國其中的一方與察罕交戰,則另一方需要佯動聲援。如今我軍打下濟南,孛羅隨之出軍冀寧路,是為呼應。而孛羅此時出軍冀寧路,依照約定,我軍也該再做出相對策應的舉動。……,若是察罕果欲規復濟南,則我軍就是已經策應孛羅了,減輕了他的壓力。但是如果察罕其實是為佯攻,對我軍該如何策應孛羅,咱們卻是還得有準備。”遠交近攻。能與孛羅達成協議,而且孛羅難得地能夠依約行事,鄧舍當然也會對此非常重視。
洪繼勛說道:“該如何策應孛羅,且看察罕到底是佯攻、抑或是真攻,等看明白了,然后再議也不為遲。”
將此一條一言帶過,話題一轉,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他說道:“昨日,嚴奉先遣來一人,自稱是奉察罕之命。愿用百匹駿馬、萬兩白銀、十萬錦緞,換取關保、郭云兩人。主公當時沒給他答復,現在可想好了?”
“百匹駿馬、萬兩白銀、十萬錦緞。察罕端得大手筆。我已想好,財貨易得,良將難求。我益都不富,雖然看著這些財貨眼紅,這關保、郭云,卻還是絕不能給他的。”
“怕主公的這個決定,察罕也早會料到。他提出的這交換條件,沒準兒,只不過是故作姿態,表現給他軍中士卒看的罷了。只是,卻也正如主公所說,區區財貨,無有用處;關、郭兩將,皆堪稱驍勇,確然不可輕縱。若放之,便好比縱虎歸山。下次戰場相遇,豈非是咱們自尋麻煩?
“但是唯有一點,察罕條件已經開出,主公不肯答應。卻便是咱們做了一回惡人,襯得他察罕反倒是成了好人。想來在其軍中,待消息傳出,必是人人稱頌。而對咱們,怕卻則定會人人痛罵。同仇敵愾,有利士氣。”
察罕不惜財貨,請求贖人。鄧舍拒絕。消息傳出去后,定會有利察罕軍中士氣。鄧舍一笑,說道:“我也想到這一層了。察罕打得好如意算盤,奈何我卻不想讓他得逞。”洪繼勛奇怪,問道:“敢是主公有良策可對?”
“如此,如此。”
洪繼勛拍案叫絕,說道:“妙!妙計!”轉而低首,又皺起了眉頭,說道,“此計雖妙,只是在實施上,卻怕會有些難處。也不知能否成功?”鄧舍笑道:“能不能成,也只有試過了才知。”辦法是他昨晚上想出來,本來就打算今天實施的。見此時說起,干脆這就開辦,便即吩咐侍衛上來。
時三千才接班,聽到鄧舍召喚,急忙入堂。
鄧舍吩咐說道:“傳我命令,教趙過再去見見那嚴奉先派來的使者,就說察罕想要換人,我是沒意見的。不過,察罕卻也太過吝嗇,百匹駿馬就想換回兩員上將?告訴那使者,非得千匹駿馬不可。”
時三千咋舌,應道:“是。”心里邊想道,“千匹駿馬?一百匹就不少了。為兩個人,縱是上將,拿出一千匹駿馬出來,察罕定也會大感肉疼。十有八九,斷然難以答應。也不知主公是怎么想的,當察罕是大羊牯么?”
“還有,提醒趙過,這一次只說駿馬,銀兩、錦緞一件都不要提起。”
時三千頓時了然,想道:“原來如此。主公這是在想拖延時間。你察罕就算一狠心,答應了千匹駿馬,下次你的使者再來,接著談銀兩和錦緞。”應道,“是。”他是個厚道人,忍不住又說道,“主公,要是這么做。趙左丞怕會很難會給那察罕的使者說通。千匹駿馬?忒也多了。”
鄧舍笑了笑,說道:“有什么多的?那察罕的使者若有不滿,說我海東無有誠意,一句話就給他堵回去了。便對趙左丞說,若察罕使者果然惱怒,就告訴他,若我是察罕,為兩員上將及數千降卒,莫說千匹駿馬,便是為此而割讓出去一座城池也值!——,記住,就說這是我說的原話。”
“是,是。”
鄧舍大話炎炎,但是這話說出去確實好聽。
他教時三千轉告趙過的這句話里有兩個重點。一個是“及數千降卒”,察罕只是想換回關保和郭云,他卻把降卒也加進去了。顯得他比察罕仁義。另一個是“割讓一座城池也值”,更顯得他比察罕還要重視部屬。
時三千想走,鄧舍說道:“別急。正事還沒給你說呢。”卻是方才這幾句,還不是他昨夜想出來的應對之計。時三千垂手恭聽。
鄧舍說道:“關保和郭云,現在都被分別關在軍中。命令看守他們的將士,從今天起,便將他兩人關在一處。不過,卻不能在同一處營房之中。給關保的營房,要按照貴賓的待遇,錦衣玉食。等他的傷勢稍微好轉,隔三差五,再從城中選兩個名妓給他送去。給郭云的營房,按尋常士卒標準即可。也不用錦衣,更不必玉食。名妓什么的,更不能有。每過一兩天,可以放他們出出門,隨便他兩人交談。若郭云想去關保房中,也可以。但派人看著即可。不過,等放風的時間一到,依然還是各歸其房。”
時三千聽得瞠目結舌,如墮云霧中,不解鄧舍之意,問道:“主公這是何意?”
鄧舍不回答他,繼續說道:“不過看押關保、郭云的士卒卻須得一視同仁,都不準侮辱打罵,要以禮相待。我聽說,郭云與關保的關系并沒有很好。當我軍圍城時,郭云曾有諫言,提議棄城,被關保斥責。且郭云、關保皆為沙場悍將,脾氣都很火爆。如此這般,要不了幾日,我料那郭云定心生疑竇,會質問看押的士卒為何一樣俘虜、不同待遇?
“等到那個時候,便令士卒告訴他,就說所以對待關保好,是因為察罕遣來了使者,提出想要贖人。只是價錢還沒談攏。故此雖不能放關保走,待遇上自然有所提高。那郭云定然又會再問,既然察罕遣使來贖,卻又為何只提高關保的待遇,不肯提高他的待遇?士卒便回答他,‘只聽說察罕贖關保,未曾聽說察罕贖將軍。’……,你記下來了么?”
時三千略有所悟,隱隱猜出了鄧舍的心思,暗中想道:“真妙計也。”說道,“是,記住了。”
“然后,看看郭云甚么反應。如果發現他暗有怒氣,那么,隨之便就再提高關保的待遇。也可以在關保正在飲酒吃飯的時候、或者正在關保與名妓同在一處的時候,故意放郭云出去透風,故意叫他看見。
“再從韃子的俘虜中,選出幾個已投降我海東、且是郭云素來信賴的軍官,有事沒事,也派去郭云房中,只說是我海東軍中怕郭云煩悶,令他們去陪郭云說話的。郭云見了信任之人,定會問及看押士卒告訴他的話是真是假。就回答是真,確有此事。便說那察罕只提出贖關保一人,不但沒提郭云,更也沒提數千俘虜。郭云定然還會問起俘虜事。就說我海東待人寬厚,凡有降者,皆給其原職。郭云定然又會問起濟南為我軍所得,察罕是何反應?便告訴他,孛羅興軍,已至冀寧路。察罕自顧不暇。
“這般如此,若見那郭云因此而有了猶豫之意,或繞室長嘆,或茶飯不思,又或夜不能寐,又或每見關保必怒目以對。等到了這時,你令那看押的將士,即速速前來報與我知。我自有應付。”
時三千領命而出。
洪繼勛拍手而笑,笑著說道:“此是為離間計。若主公此計果真得售。則是察罕偷雞不成蝕把米。既大方上不如主公;又且,即便他也大方了,郭云卻還是降了我海東。不異給了他當頭一棒!在其軍中,他必威信掃地。”
他略微一想,又補充說道:“不但如此。如果郭云真的就此投降我海東,待他知道事實的真相之后,是察罕已經提出贖他、他卻還是降了,縱然或會惱怒,但是卻也不得不自此死心塌地,斷了念想,為我海東征殺了。”
“雖是離間計不假,但是究竟不夠仁厚。先生過譽了。”
“成大事不拘小節。只要有利我海東,仁厚與否,又有何關系?”對“仁厚”這個詞兒,洪繼勛嗤之以鼻。處理過此事,兩人接著吃飯。飯罷。侍衛們將餐盤收拾走。洪繼勛取出手帕,抹了抹嘴,忽然提起了一事。
他說道:“主公今日召臣,實際上,臣今日也是想來求見主公的。”
“有何事?”
“臣有一個想法,卻是有關棣州田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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