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東北至濟南三百三十四里,南至徐州三百六十里,北至大都一千余里。春秋時屬魯,戰國中后期屬楚,亦為齊、宋之疆。
其地據河、濟之會,控淮、泗之交,北阻泰山,東帶瑯琊。是中原與江南之間的一個重鎮。得了兗州,向東可以囊括三齊,向南可以問事三楚,直走宋、衛,長驅陳、許,足以方行於中夏。宋國、衛國、陳國、許國,這些都是春秋時期,位處河南的諸侯國。大ti位置便是在今日之商丘、淮陽、葉縣一帶。換而言之,占據兗州后,向東可以直取山東,向南能夠扣江南之門,向西則足以橫行於河南。此地的戰略位置是非常的重要。
也所以,察罕帖木兒將他最精銳的部隊之一,——“毛葫蘆軍”放在了兗州。而且,一聽聞鄧舍大舉西下,便在迎對孛羅帖木兒主動挑戰、抽不開手的情況下,還立即就把王保保派去坐鎮。
何為“兵家必爭之地”?這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現如今鄧舍已經控制了渤海海峽,張士誠是沒有辦法走海路運糧去給大都了,已然改走陸路。可是,他若是走陸路運糧食,兗州一帶是必經之地。連通淮、泗等河水的大運河濟州河就是從兗州城西經過。一旦此地失守,首先便是被徹底斷絕了從江南往大都運糧的道路,而一旦糧道被斷絕,這其次,大都食糧的壓力就轉給了孛羅與察罕。
察罕怎能不對此重視?
雖然說,他的根本之地是在陜西、山西,但是大都一旦聞訊鄧舍在往兗州、濟寧路用兵,試想蒙元的皇帝、皇太子,包括朝中的大臣們又怎能不著急?肯定給李察罕催促。又即使李察罕對蒙元朝廷的催促不在乎,但兗州、濟寧路關系到河南、徐州等處的安危,這就是察罕的切身之疾了。因此,無論是從公從私,即便孛羅那里他確實騰不開手,但遣派王保保過去坐鎮,并當即興師動眾、調河南軍往援,卻也是不得不為之。
兩軍鏖戰,在兗州之地。
經過似乎前奏似的一番小小試探,有海東軍隊的圍城誘敵,有兗州軍隊的試圖救急,目前的結果是海東略勝一局,但在雙方都智謀百出之后,在敵我皆有智將坐鎮之后,在好像智謀無法起到決定作用之后,現在可用的,對海東一方來說,也就是只有以力取城了。
故此,慶千興做出了引敵出城、促敵野戰、在敵之援軍未曾盡數抵達、盡數準備好之前,借機克城的決定。兗州的地勢,河水交錯。要想要引敵出城野戰,首要便是得選擇一個好的戰場。
慶千興把戰場選在了城南。
放在城東不行,城東邊是上有泗水、下有沂水,地方太窄,轉折不開。城北也不行,城北距離寧陽不遠,寧陽現在益都手中,賀宗哲再蠢,也不會貿然出城、將自己陷入腹背受敵之局。城西更不成,一則太遠,二來鄰濟州、巨野等地,是兗州的大后方,對海東不利。
只有城南。首先,有大片的開闊地面,足夠野戰。其次,賀宗哲如果出城,肯定騎兵先發,城南的地形也有利騎兵活動。再次,城南乃是慶千興、楊萬虎、李和尚諸將的大營,駐扎了海東主力萬余人,看似人很多,從常理推斷,也許賀宗哲會不敢來,但只要用之得當,卻也足為誘餌。
在得到泰安的軍文答復后,——趙過同意了慶千興的野戰方案,兗州城外的益都諸將遂按慶千興之計開始施行引敵的計策。
慶千興的計策其實很簡單。怎么才能把主力大營變成一個可口的誘餌?又怎么才能夠使得賀宗哲無視益都大營萬余人的威脅而敢于出動來犯呢?無它,唯有一策。“自亂”。裝作營嘯,故意出示己病給賀宗哲看。
所謂“營嘯”,也就是炸營。在冷兵器時代雖不常見,但卻也是不少見的。
三國曹休伐吳,軍夜驚,士卒亂,棄甲兵輜重甚多。前宋救援太原之戰,因為傳聞宗翰來了,引發二十萬大軍營嘯潰散。越是軍馬多的營地,越是容易引起“營嘯”。上萬、乃至幾十萬人駐扎一處,士卒們都是提著腦袋上前線的,壓力很大,通訊也很不方便,尤其是夜間,只要一營亂起,如果主將彈壓不當,很快就會引起全軍驚亂。
鄧舍曾經提起過南朝梁的一員名將韋睿,在一次南梁與北魏的鏖戰中,南梁主將蕭宏就曾因軍隊夜驚、彈壓不力而棄軍逃遁,差點害的南梁軍隊全線崩潰,幸好有韋睿、曹景宗等大破北魏軍,這才免于失敗。
為何軍中紀律森嚴?不許謠言流傳,甚至士卒出去見到了什么奇怪的景觀、少見的動物都不許亂傳,必須只能報給主將知曉?原因就在此。謠言若不克制,越傳越廣,造成軍心浮動,一個不小心,半夜里稍微一點兒動靜就可能引發營嘯。營嘯一起,十有八次都是難以按住,不戰自敗。
慶千興的計劃,就是故意營嘯,半夜里忽然大亂,引誘賀宗哲出城來襲,然后野戰決出勝負。這個計策若是獲得成功,兗州軍隊等同連敗三場,主力盡失,“毛葫蘆軍”再精銳,也是少不了士氣一落千丈。取城易矣。
“城池再堅,守城的是人。故此說,‘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只要勝了敵軍的人,別說兗州,就算‘固若金湯’,取之也是不在話下。”慶千興在接到泰安回文之后,便當即就又召集諸將,分布任務。
“楊將軍。”
“末將在!”
“此次引敵出城野戰,不需你部。當賀宗哲出城后,你只需看好本營,并遣出一部人馬插入至兗州城北,以防濟州的韃子來援即可。”
“接令!”
“李將軍。”
“末將在!”
“此次野戰,也不需你的本部人馬全部參加。分出千人,要皆為精銳敢死之士,伏在城北門外,待戰起,看有沒有機會趁機而入,奪取城池。若有機會,自可取城。若無機會也無妨,可改而斷出城韃子之后路。”
“接令!”
“傅將軍。”
“末將在!”
“此次野戰,你部與本將部是為主力。炸營夜驚前,你便帶軍出營,埋伏在我大營西南。待賀宗哲出城來犯,等他入我營中后,你即包抄過來。要中之要,你須得牢記,殺敵外,定要看好西南。絕不可放走一兵一卒。”
“接令!”
慶千興頓了一頓,卻不就叫傅友德下去,又補充說道:“當是時,夜中三更,我營中伏軍四起。我軍在營中是為內,傅將軍,你部在西南是為外。此戰,濟州距離兗州不過數十里,想必戰事一起,韃子的援軍隨時會到,雖有楊將軍可以阻之,但我軍必須速勝。因此,你接敵之后,萬萬不可戀戰。”
“速勝?不可戀戰?”不戀戰怎么速勝?傅友德微微愕然,隨即明白過來,說道,“將軍可是想?”
“不錯!我大營南為沂水,西為泗水。方今四月底,夏水正漲,河水很深。交戰的時候又是在夜間。料來韃子在中伏之下,定然會難辨道路。你我兩軍殺上一陣之后,只管催攆著他們往西去,叫河水代勞。”
帳中諸將皆是大喜。一員高麗將校拜倒稱贊,說道:“將軍真妙計也!”
慶千興撫須而笑,按刀起身,顧盼帳內。他雖然個頭不高,但此時全幅披掛,諸將看去,卻只覺得他如淵渟岳峙。很多人不約而同地想道:“掌萬人之軍,主殺伐之事。正該此等有膽有識有擔當的重將方能為之。”
慶千興本為麗將,久在遼東,盡管征戰不斷,但名聲并不顯於關內。這一回來到益都,可謂“初出茅廬,中原首戰”。能不能令益都諸將徹底心服,是否可以在益都群臣中占據一個較高的位置,只看此戰勝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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