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把棣州、金陵、高麗幾條線一起寫,齊頭并推。會爭取寫得好看,但如果同學們覺得散亂,請提出批評和意見,我好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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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風滿樓,黑云壓城城欲摧。
察罕改變了計劃,不再求解圍巨野,而是把攻取棣州、進逼益都作為了現階段戰事的重點。反過來,用王保保牽制住益都的主力,以造成益都內部空虛的良機,同時,令埋伏在南韓的暗樁發動,以成遙相呼應之勢,爭取斷絕海東的援軍。多種手段齊用,真如泰山壓頂也似,壓向鄧舍。
而在益都城內,鄧舍對這一切,卻都還是毫不知曉。至若棣州城中,羅國器布防的基礎也仍然還僅僅是針對來敵至多萬余的假設。而金陵城里,方從哲來到已有多日,這一天,總算得到了朱元璋的召見。
但在見朱元璋之前,方從哲先被引入了一個側室。室內坐有數人,皆儒生衣冠,或老或少,有丑有俊。先有一人站起問道:“客從何處來?”
“千山萬水,行經千里。從哲是從益都來。”
“不辭千里,來金陵何事?”
“奉燕王書信,請吳國公觀看。”
“哪個燕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請問閣下,這普天下間,莫非還有第二個燕王?”
“請你把書信拿來,容我一觀。”
“請問君子姓名?”
“滁州范常。”
“原來閣下便是范子權,從哲久仰大名。昔年,吳國公得滁州,聽說閣下杖策謁軍門,面陳謀略,稱:‘滁州雖好,畢竟山城;舟楫不通,商旅不集,又無險要可守,非久留之地。’因諫言吳國公攻打和州。
“吳國公從閣下計,取和州。既取和州,兵不戢。閣下又諫言吳國公,說:‘得一城而使人肝腦涂地,何以成大事?’吳國公因此而切責諸將,搜軍中所掠婦女,還其家。百姓大悅。
“吳國公又令閣下為文,禱於上帝,閣下揮筆立就,其中有言寫道:‘倘元祚未終,則群雄當早伏其辜。某亦在群雄中,請自某始。若已厭元德,有天命者宜歸之,無使斯民久阽危苦。’這真是質樸到極點的實話!
“閣下之名,從哲早久仰之。”
要想當個好的說客,首要一個條件,就是得“知己知彼”。
方從哲來金陵前,曾經下了很大的力氣來了解朱元璋的性格以及金陵群臣的事跡。范常是朱元璋手下較有名氣的一個人,所以方從哲對他很是熟悉,三言兩句間,就把他的幾件得意事全給點了出來。
范常為人比較樸實,聽了方從哲的稱贊,倒是沒有什么得意的神色,謙虛地說道:“我主麾下,能人輩出。定遠李、胡,策事多中;高郵汪朝宗,廉明持重。杰出如四先生,善辯如孫伯融。朱允升提綱挈領,陶主敬忠厚長者。此皆文臣中之出眾者,武臣更是燦如繁星,數不勝數。
“上將軍徐達言簡慮精,令出不二,與下同甘共苦,以故所向克捷;懷遠常遇春,沉鷙果敢,善撫士卒,因此摧鋒陷陣,未嘗敗北。又有濠州湯、耿、顧時、郭興、陳德、唐勝宗、陸中亨,定遠兩馮、吳氏昆仲、華云龍、藍玉,巢縣二廖,泗州胡通甫,等等諸將,皆以勇略聞。
“區區范常,何足掛齒。”
朱元璋是濠州人,所以他的親信也多是濠州人,類如徐達、湯和、耿炳文等,都是濠州人。包括定遠亦屬濠州。也就是說,“定遠兩馮、吳氏昆仲”,馮國用、馮國勝,吳良、吳楨等人也算朱元璋的老鄉。這些人都是朱元璋的得力臂助。不過,其中馮國用已在去年以暴疾死在軍中。
“定遠李、胡”,指的是李善長和胡惟庸。雖然朱元璋手底下的文臣各地都有,但文臣之首,卻依然還是他的老鄉。
“汪朝宗”,則說的是汪廣洋。“四先生”,是劉基、宋濂、葉琛、章溢,他們四個都是浙江人。“孫伯融”,則是孫炎,有名的善辯之人,劉基就是被他說服出山投靠朱元璋的。“朱允升”,乃是朱升,他給朱元璋提出了“廣積糧、高筑墻、緩稱王”九個字,奠定了金陵今日局面的基礎。
而“陶主敬”,則指的是陶安。其實陶安的年齡并不大,現在也不過三十多歲,但有長者之風,十分的忠厚淳樸。
幾句話,范常既表現了謙虛,又巧妙地自夸了金陵的實力。
方從哲先是出使松江,又接著出使大同,可謂出使的經驗已然十分豐富。對范常這番話的用意當然清清楚楚,不外乎炫耀本國的實力。
言外之意:不管你方從哲來金陵是為的什么,有事相求也好,抑或者談判盟約也罷,我金陵的實力就是這樣,很厲害,你也別當頭就是拿權勢壓人,說什么“你家燕王”、“我家吳國公”之類的。先給你來個下馬威,免得在即將開始的對談中失去主動。這是老套路了,方從哲曬然一笑。
“金陵確實群賢畢集,但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卻不知禮。”
“此話怎講?”
“燕王的信是寫給吳國公的。閣下只不過是吳國公的一個臣子,又怎敢便主動索信觀看?”
范常老實,聞言羞赧,非常慚愧,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一時無話可說,退回席中坐下。他退回,不代表別人服氣,又有一人長身立起,睥睨方從哲,先不說話,仰頭便是一陣哈哈大笑。
方從哲心知,此人這一陣大笑是很有名堂的。這叫做“先聲奪人”。他不說話,先發笑,如果方從哲按照常理去問他為何發笑?就陷入被動了。所以方從哲也不應聲,只是抿著嘴,看著他,嘴角上也綻出一抹微笑。
室內諸人各自坐在席上,姿態各異,有的半躺,有的飲茶,有的手指在案上輕敲,有的正襟危坐,視線卻紛紛投注,都集中在了才站起的那人與方從哲的身上。但見他兩人對立,一個仰頭大笑,一個抿嘴微笑。
室外的陽光投射入來,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并及各種器物也映xia陰影,交錯搖曳。朗朗不斷的笑聲傳入院中;而院里有涼風吹來,花香盈鼻。
……
四野皆翠,花香和草香混在一起,加上泥土的香味,令人不覺心曠神怡。
棣州城外,寬廣肥沃的原野之上,羅國器、姬宗周等人輕騎簡從迤邐而行,正在分別檢驗筑造在兩處高地上的營壘。
因為這兩處營壘都是只需要駐扎五百人,所以建筑的面積并不大,人手和材料又足夠,建造的進度很快。已經差不多算是竣工。
由于時間的關系,建筑這兩座營壘的材料大部分都是木材,做成木柵欄的形狀,同時也用了少量的磚石與泥炭。
兩座營壘的外觀都呈八邊形。
高地上的地形較為起伏,所以立在其上的墻壁也隨之凹凸曲折,頗似棱堡堡壘。整個營寨有十幾個墻角,這些突出的墻角固然是攻擊的對象,但是它也能更容易得到附近墻角的火力支援,比矩形城池的防守要更有利一些,有利組織火力,易守難攻。能使五百人的力量得到最大的發揮。
并且因為利用了地形,所以施工量也會小很多。如果非要在這種地形上建筑矩形城池,將會是十分艱巨。
墻壁不是很高,只有一丈多。
開了兩個門,一個在前邊,一個在后邊。從后門出去,走不多遠,還有兩個較小的營寨。這兩個營寨是反擊用的,等到戰時,其中也會駐扎少量的軍卒,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羅國器稱之為“戰卒”,而同時把負責守營的士卒稱為“守卒”。遇到敵情,“戰卒”出擊;“守卒”守營。
在營寨內,兩座主營皆分為三個部分。
中間的核心部分呈方形,便于屯駐部隊、囤積物資;兩門的出口處部分是長方形,有利士卒行動;其余部分和營寨的外觀一樣,也都是曲折形。
這種構造,即使被攻破后,敵人要想在營壘內擴展戰果也是很困難的。因為,營壘內的道路不是直的,而是拐彎抹角。敵若入內,必陷入困難境地,易被守卒分段截擊。而且同時,羅國器還在這些曲折的道路上設置了一些陷阱。比如進入某段路后,前后可有千斤閘放下,守卒能居高臨下地射箭、抑或丟入柴、油,用火焚燒。又且,因為中間部分是方形,負責指揮的將校也能夠視營內各處的戰況及時遣派后備隊過去支援。
這兩處設置在高地上的營壘雖然都不很大,但是如果用之得當,五百人足以能頂住數倍之敵的攻擊。只要敵人無法將這兩處營壘徹底拔下,那么他們對棣州的進攻就必然不可能會集中所有的力量。
單從棣州防御來看,如果來敵果然只是萬余人,也許羅國器還真的能憑借這兩處營壘的呼應而持十日左右。
把兩處營壘都檢驗了一遍后,羅國器、姬宗周催馬下到平原。羅國器揚鞭指點,回望高處,問姬宗周,說道:“姬公,你看俺這兩處營壘怎樣?”
“大人文武兼備,深通攻守之道。有此兩營在此,我棣州城必固若金湯。”
“能建出這么堅固的兩處營壘,實話說,非俺一人之功。平壤講武學堂里出來那些的小子們,著實也給俺出了不少的主意,提出了很多不錯的意見。軍中稱他們為‘燕王門生’,果然名師出高徒。和他們一比,俺可真的是便自覺好像老朽嘍!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吾衰矣。哈哈。”
“大人自謙過甚。年輕人有沖勁、有干勁,這些都是好的。但畢竟他們經驗不足,此番守棣州,掌舵的、把握大局方向的,還是非得大人不可。”
羅國器從軍有幾個轉變。先是被迫“從賊”,從一個文弱書生轉職做了帶兵的千戶;然后依附鄧舍、成就高位。到底他本是儒家子,乃一門心思想要再轉回文職。代表海東出使了兩次,也做了幾件治民、理政的事兒,但轉回頭來,現如今在棣州,卻依然還是未能脫去率軍征戰的宿命。
這或許也是在亂世之中,儒生、文士的一個無奈。只不過,羅國器這次的領軍又和以前不同了。若說他以前是被逼無奈,不得不和一群粗魯的漢子為伍、廝殺疆場;那么此一番他便就頗如“儒將”之流,指揮倜儻。
大凡自古,若是領軍的將軍目不識丁、不讀詩文,即便再驍勇善戰最終也至多得到一個“勇夫”的稱號,了不起說聲“勇冠三軍”。但如是文人領軍,加個“儒”字就不一樣了。正如姬宗周的稱贊,說出去這叫做“文武兼備”。便如三國周郎,“曲有誤、周郎顧”。檔次便截然不同了。
也所以,盡管面臨強敵壓境的危險,聽了姬宗周這幾句正搔到癢處的奉承,一心想要做文臣以不愧對家門的羅國器也還是不免歡笑幾聲。
天空上大雁飛過,高地中軍旗飄飄。
一行數人立在平原,從高空望下去,他們是如此的渺小。只聞笑聲被風吹散,遠遠地傳播在翠綠的原野上。
……
金陵城,吳國公府,側室內。
笑聲不絕。
但相比起初的時候,這笑聲明顯地有點中氣不足。
發笑之人已經大笑了足有小半刻鐘,卻因為一直沒有人給他捧哏,無法停下,不免后繼無力。他暗中叫苦,原本睥睨方從哲的眼神,漸漸變成了懇求,連連眨眼,似乎在說:“老兄,你總是開個口,給個話兒。”
方從哲微笑不變,卻只是負手而立,看著他,仍舊不肯說話。
邊兒上諸人終于有個忍耐不住,咳嗽了聲,說道:“楊大人,你為何發笑?”
發笑之人好似撈著了個救命的稻草,急忙停下笑聲,給幫他解圍的那人送過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如釋重負,忙不迭接口說道:“本官發笑,不為別事,卻正是因為這位方使而笑。”
按照常理,方從哲這個時候應該問一句:“我有何可笑之處?”可方從哲還是不問,依然只是看著他,微微地笑。先前幫發笑之人解圍的那人沒辦法,只好跟著問道:“請問楊大人,不知這為方使有何可笑之處?”
這就算進入正題了。發笑之人昂起首、挺起胸,收縮丹田、把中氣聚足,正欲待開口,方從哲突然問道:“請問先生姓名?”
“我,……。俺!”那人措不及防。方從哲有問,而且問的很合理,問他姓名。兩個人對話,總得知道對方是誰。他不能不理,無奈之下,只得把話頭咽下,呼了口氣,回答方從哲,說道:“在下太原楊憲。”
“嘗聞太原有兩楊,伯兄長才,仲弟清名。原來閣下便是楊希武。”
楊憲,字希武;他有個弟弟名叫楊希圣。兄弟二人皆有才名,現在都在朱元璋手下任事。特別是楊憲,通經史、有才辯,裁決公務明敏,才干非常,深得朱元璋重用。只是他這個人性格刻削,專務搏擊,為人沒什么器量,而且熱衷權勢。更重要的,他如今任職還在金陵的檢校所中,且是其中的一個重要首領官。所以,他在金陵沒多少人緣,大部分的官員都或者是鄙薄其為人而不屑與他交往,又或者是因其職位很忌憚他。
也是因此,適才他大笑了半天,竟然遲遲沒人肯替他解圍。
金陵“檢校所”,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呢?與海東通政司相仿,是特務機構。只不過,海東通政司主要針對外部,而金陵檢校所重點針對內部。本名“拱衛司”,是朱元璋早就設立的,專職監視、偵查、鎮壓官吏的不法行為。這其實也就是后來明王朝錦衣衛的前身,任職其中的官員都是朱元璋的親信文武,被稱為“檢校”,包括“風聞之事”,也可“奏聞”。
楊憲既任職其間,他的性格又很刻削,不得人緣當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聽方從哲把場面話說過,楊憲重整旗鼓,再聚中氣,二度仰頭又是一陣大笑。這回他學聰明了,笑了沒兩聲,也不指望再等人詢問,便就收聲,面色一正,說道:“方使,……。”長篇大論剛開了個頭,方從哲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再又插口,說道:“先生昆仲的大名,從哲如雷貫耳。今日能得見先生,實在三生有幸。卻有一問,想請問先生。”
楊憲漲得滿臉通紅,硬生生把話頭再度壓下,睜著雙眼,直勾勾盯住方從哲,看他樣子,好似恨不得一口將之吞下。這不怪他,快出到嘴邊的話兩次都被人壓下,確實不太好受,換了誰都會難免發怒。
可是方從哲才說了金陵群臣不知禮,如果不回答他,不是更加的落其口實么?因此方從哲有問,金陵必須有回答。楊憲強自忍住怒氣,一揮衣袖,硬幫幫地說道:“方使有何問題?請說吧。本官洗耳恭聽。”
方從哲若無其事,游走視線,觀望席中,很感興趣似的問道:“不知先生的弟弟,希圣先生可也在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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