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你想殺我
這本就森然的幻竹山莊,天黑的也比別處早了許多,莫桑記得清楚,昨日這個時辰,他能看見百步之外的樹葉子,可今日此時,連十步內的廊柱都是瞧不見的,山野之中,竟無蟲鳴鳥啼,萬籟俱寂,更添恐怖——這個地方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墨羽要吃茶,莫桑經竹伯指引,去東山打回一壺上好的清泉,穿過這條回廊就是墨羽住的院子,依稀可見燈火點點,莫桑將將放下提著的心,不想身后一陣涼風過,直覺回頭,卻沒半個人影,隨后感覺手中拎著的水壺晃了晃,警覺的回過頭來,還是一片寂寥,莫桑呲牙咧嘴的抖了抖,加快腳下速度,不多時便消失在廊道盡頭。
眼見莫桑轉進了墨羽的院子,藍玉對佝僂著身子的竹伯拱手作揖道:“藍玉謝過竹伯。”
竹伯伸手拍了拍藍玉的肩膀,點頭笑了笑,并未回話,轉身沒入夜色中。
藍玉偏頭看了一眼墨羽的院子,哼笑一聲,也快步離開了。
半個時辰后,接連吃了兩杯茶的墨羽覺得身子極不舒服,卻又惦著要去給兮若喂藥,最后實在起不來身,遂命莫桑去尋兮若過來。
同一個院子里住著,可莫桑出去快一刻鐘也不見回,墨羽感覺體內生了把火一般,炙烤著身心,難捱的緊,腦子里不時飄出那晚兮若躺在他身下的畫面和總也噙著笑容的臉,伸手將未喝完的半杯熱茶澆在臉上,狠狠的甩了甩頭,略略有些清醒,咬牙站起身子,踉踉蹌蹌向門外走去。
也才走了四五步,門突然被人拉開,墨羽抬頭望去,一個素白的身影撞入眼簾,青絲披散在肩頭,臉隱在暗影里,朦朦朧朧的看不分明,可那身衣服墨羽是認得的——那是兮若昨夜穿過的,墨羽嘴角綻開燦爛的笑容,快走幾步展臂將這素服女子納入懷中,臉隨即埋入她的頸窩,深深的嗅聞著她身上沐浴后的清淡花香,含糊不清的呢喃著:“若兒,我想你”
聽見他的聲音,那女子慢慢抬手攬住他的腰背,墨羽還有一絲理智,伸手自錦囊中摸出玉瓶,倒出顆艷紅的丹丸,含入口中,尋到女子的唇,將丹丸度入她口中。
女子掙扎了起來,不經意間將那收著丹丸的錦囊撥掉,撞到一邊的八仙桌下,可墨羽卻未發覺,只是將舌探入女子口中,逼得女子將藥丸吞下。
待到那丹丸被女子吞下后,兩人隨即激吻了起來,女子身上的素服滑落,里面竟是空無一物的,墨羽腦中轟然一響,隨后混沌成一片,只記得那個強烈而迫切的念頭,橫抱起了赤裸的女子,快步向內室架床走去。
一陣冷風吹過,莫桑打了個激靈,伸手撫了撫脖子,腦子有片刻空白,僵硬的轉了轉身子,喃喃道:“這是怎么了?”須臾突然想起自己是有任務的,四下張望了一圈,驚道:“殿下讓我去尋鳳兮若,我怎么走到這里來了?”
待到要回憶,卻是從出了墨羽的房門之后便一片空白,什么也記不得了,莫桑感覺寒毛直立,依稀分辨出這里是先前打泉水時走過的東山小徑,屏息提神,撒丫子往回跑去。
莫桑敲開兮若的房門時,兮若將將醒來,春兒對這莫桑很不待見,可聽說是墨羽讓他來的,也算客套,兮若出來之后,莫桑冷淡疏離的傳達墨羽讓她一個人過去的命令。
春兒回身去給兮若拿斗篷,莫桑知道自己先前耽擱了很久,怕墨羽等得心急,只繃著臉對春兒冷嗤道:“三五步的距離,何必嬌貴成這樣,讓將軍大人等久了,誰擔著?”
聽聞此話,春兒抖了抖,兮若嫣然一笑,安撫了春兒幾句,跟在莫桑身后向墨羽的屋子走去。
來到門外,莫桑退到一邊,兮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拉開房門走了進去。
八仙桌旁的小紅泥爐因未及時添炭,已快熄滅,桌上扣著一本皺巴巴的兵法冊子,三足幾上的油燈也燃到了盡頭,房間里十分晦暗。
突然從內室傳來一陣壓抑的低吼,兮若心頭一顫,隱約有些印象,遲疑了片刻還是循聲而去,走了沒兩步,絆了一下,兮若掃了眼,竟是她的素服,有些想不明白,彎腰撿起,迷迷糊糊拎著素服來到了內室門口,女子沙啞的叫聲,“給我——快……”鉆進了兮若的耳朵,兮若愕然抬頭,手中的素服掉了下去,墨羽正埋在眼神迷離的鳳仙桐胸前奮斗著——呃,這個畫面,還真熟悉呢
好些日子,他對她一直溫柔體貼,今日倒是又讓她見識了他的真面目,兮若冷笑一聲:他覺得對她溫柔了,然后讓她目睹他和別的女人親熱,就能折磨到她了么,才不會,只能讓她更討厭他罷了,壓下心頭莫名的情緒,兮若轉身快速沖了出去。
房門被沖開之后響起巨大的撞擊聲,驚得倚著梁柱的莫桑一跳,待看清是兮若沖了出來,茫然的搔頭喃喃道:“這又是怎么了?”
兮若只小跑了沒多遠便有些喘,單手撐在一旁的立柱上平復著異常的心跳,這里很暗,可兮若卻隱約瞥見前方閃過一個人影,先是一愣,隨后不由自主的追著那人影而去。
其實已經看不見那個影子,或許更貼切點說,她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看見了,只是眼角余光一掠,心頭就仿佛被貓兒的爪子踩過,軟軟糯糯的蕩了起來,待到回過神來,已經追出去半座山頭,四周沒有一絲聲響,抬眼望去,只是一片無邊的暗色,再也支撐不住,頹然跌坐在地,伸手揪著心口處,感覺一顆心仿佛要從里面跳出來了,孤助無援的感覺瞬間將她淹沒。
“你在找我?”
許久之后,兮若身后響起一個比四周的黑暗還森然的聲音,飄飄忽忽的仿若從閻羅殿逃出來的鬼魅。
兮若身子一顫,掙扎的站了起來,將將轉身,脖子便被卡住,那只手比他的聲音更像鬼魅——涼的沒有一丁點人的感覺。
走過這么遠的距離,眼睛開始適應了暗色,雖然脖子被掐著,可兮若還是將對方看了個仔細,及地的黑色斗篷連頭一并遮住了個嚴實,大半張臉覆在鉑金面罩下,只隱約瞧見完美的唇勾著嗜血的冷笑。
兮若一愣,感覺脖子上的冷意順著那手蔓延開來,全身都開始抖了起來,終于找回聲音,可問出口的話卻透著些傻氣:“你要殺我?”
那嗜血的冷笑愈發的顯眼,依舊是鬼魅般飄忽的語調,玩味的回道:“你說呢。”
兮若咬了咬唇,猛然向后一步,竟十分容易的就脫開了鉗制,即便先前疲憊的連動都不想動了,可求生的意念卻支撐著她轉身跑開,鉆進竹林,沒頭蒼蠅般的逃竄了起來。
心里亂成一團,她對他的感覺是這般的熟悉,可他嗜血的冷然卻是從心底發出來的,他沒有下死手,她卻感覺到了他欲至她于死地決然,那是比墨羽的折磨還清晰的恨意——他恨她
雪歌放下手,嗜血的笑不曾收斂,任由兮若逃進竹林。
兮若逃開不久,錦槐從另一邊姍姍而來,距雪歌丈遠頓住步伐,小聲道:“公子,十七公主這樣亂跑,若跌入暗坑……”
雪歌抬手阻斷錦槐的話,漫不經心道:“錦槐,我曾告訴過你,幻竹山莊下是座上古遺下的地城,你說,在墨羽與鳳仙桐顛鸞倒鳳之時,她卻遭遇殺身之禍,這個時候舍命相救的人,會在她心中留個什么印象呢?”
錦槐垂首恭謹道:“公子先前也是這樣打算的?”
雪歌笑道:“救命之恩后,同生共死的情誼,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經歷的。”
錦槐小聲應了個,“是。”
雪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身形一閃,已經出去了老遠,錦槐快速追了過去。
兮若實在跑不動,她原本以為這里全是竹林,可跑了不知多久,竟到了一處空地,隱約聽見水流聲,兮若慢慢蹲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還沒等平復過來,愕然發現眼前現出了暗紋黑色篷擺,猛地站起身子,脖子又被掐住,且力道較之先前大了些,她掙脫不了。
緩緩抬手輕搭在他卡在她細瘦的頸子上的手,勉強綻開了個笑,虛弱道:“你果真想要殺我。”
這不是個問句,只是陳述著她的認知,不過雪歌掐在她脖子的手卻微微松了個力道,她的手很柔,輕輕搭著他的手背,竟讓他覺得一陣莫名的溫暖。
可他松了力道,她卻沒有逃開,嘴角的梨渦深刻,反倒抓緊了他的手,柔柔的聲音,夾著明顯的絕望,“連你也恨著我。”
雪歌心頭一顫,猛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不會憑空的對一個陌生人這樣說話,更不會在他加重卡在她脖子上的力道時,一點也不掙扎,只是緊緊的攥著他的手,他想,她大概是認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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