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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郝,這官兵的火器果然是犀利啊!”起點書吧()
自從官兵的火器打響,距離河岸差不多也就是二十步的填河流民們一片片的倒下,但倒下一個,后面的人并沒有被嚇退或者是躲避,反倒是繼續的向前沖去。⑦星閣。
那些被火銃打死的人,直接是滾落在河中,這樣大體積的填河物比起土包來,還要方便很多。
五十步距離,這等重型火銃的子彈軌跡可以近似的看成直線,填河的流民們人群密度太大,木柵后面的火銃兵真正是做到了彈無虛發。
可流民們無所畏懼,甚至有被火銃擊傷的,行動稍微遲緩,就被身后的人推入了河中,后面的土包緊接著就是砸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方才的人太擁擠,火銃的殺傷,反倒是讓前面留出空間,輪轉的速度加上落入河中的尸體,一下子加快許多。
在連綿的木柵攻勢,一排后面最起碼要有兩百名的火銃兵,第一排木柵和后面的幾排木柵間距不同,特別的寬,最起碼有四排火銃兵輪換射擊。
以膠州營的那種訓練程度,士兵們不用去干活求生,吃的飽飽,在極有紀律和規律的生活中,訓練、訓練、訓練,每個人的戰技動作,幾乎都成了這個人身體的一種本能。
所以在同時代的歐洲強兵只能在五排或者六排的隊形情況下,才能實現不間斷的火銃射擊,膠州營地士兵一般可以坐到四排就能不間斷的輪換。某些精兵,甚至可以做到三排輪轉。
這樣的火力密度,放在任何的場合都是驚世駭俗,但對面地流民。面對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武器,他們身上甚至連塊遮體的布衣都沒有,很多人都是光著腳。甚至只穿著一條破褲子,身上地衣服都是去包裹泥土。
這些瘦骨嶙峋的流民毫不畏懼。臉上露出狂熱地神色,不管不顧的朝前沖去,好像是前面急速飛行的子彈和彌漫的硝煙并不存在。
剩余的二十步的河面,水流湍急了許多,那土黃色的河面,卻已經變成了紫色,河水不停,可怎么沖。也無法把這紫色沖淡。
河南這幾年,幾乎是接連不斷的大災,父子相食,全村餓死,種種地獄凄慘地景象,這些流民們已經是看的太多,死活之間,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王三炮今年也不過二十三歲,可是在他的記憶力,這二十三年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這種生活狀態對于他們這些南陽府的平民來說,其實才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歷年的大旱,已經把河南的民力給榨干了,現在平賊將軍又駐扎在了南陽府,動不動就有村子被洗了,雖然報上去說是流寇肆虐,但是同時報上去的其他文報,卻是平賊將軍虎威。流賊望風披靡。至于誰真誰假,那就自己看了。
王三炮拎著一桿木鏟。拼命的鏟著土,雖然旁邊不斷的傳來槍聲和呼喊聲,但是他不管不顧,就像發瘋了一樣不停地鏟著土。他默默的在心里告訴自己,好歹是從南陽千里逃荒出來的人,連死人肉都吃過,還有什么可怕的。再想想戰前郝將軍和田將軍的承諾,破了敵軍,前鋒都可以轉做正兵,正兵啊,正兵啊,那可是優先分配糧食的,不光自己能吃飽,還能照顧自己的家人。一想到這個,心頭登時一熱,想想和自己一起逃亡的母親和妹妹,妹妹才十二歲,瘦得像皮包骨頭一樣,一日三餐見不到幾粒糧食,只有些瓜菜之類地東西,這東西不頂餓,吃下去半個時辰,一泡尿下去就全沒了,肚子呱呱地叫。自己妹子可是個懂事人啊,今天吃飯,她還特意把她一半的飯撥給了自己,兩眼直直地盯著自己,王三炮知道妹妹的意思,今天自己要上陣廝殺,吃飽點才能活得下來,才能賺到軍功,才有將來。一想到妹妹那枯瘦的手,王三炮一咬牙,越發瘋狂的挖了起來,還唱起了勞動的號子,沒想到他這個一唱,周圍的人也跟著此起彼伏的唱了起來,有汝寧腔,有河南腔,有南陽口味,時不時還躥出山西老陳醋的味道,歌聲越演越烈,仿佛要壓住那砰砰的槍聲一般。
氣勢如虹,視死如歸,這種精神的確實是可畏,對面的火銃兵盡管被訓練的有些木然,但看見那些大喊大叫著沖上來,仿佛忘卻生死一般,一個接一個不停的倒在了地上,那歌聲卻越來越大,那些流賊們仿佛根本不是處在戰場,而是呆在他們自己的家園,忘情的揮動著農具,在為自己的家庭,為自己的夢想辛勤耕耘。這副詭異的畫面前,士卒們心中還是有些戰栗,也有把通條插在槍膛之中,直接打出去的,也有手忙腳亂,忘了裝引藥的。
不過自從火銃打響之后,流民僅僅向前了三步,然后就被連續不斷的火銃壓制的步步向后,火銃連射三輪之后,流民們已經是被打退了五步。
在他們面前好像是有個無形的墻壁,不管怎么沖,都是碰在這墻壁上頭破血流,而且這無形的墻壁還在步步向著南邊推。
這樣的景象自然被雙方的主帥看在眼中,郝搖旗和田見秀都是在附近找尋了一個高處,看見成片成片的流民倒下,兩人神色都是沒有動分毫,郝搖旗微閉著眼睛,開口說道:
“每支火銃都打了三槍,估計到第六次或者是第七次的時候,應該有個停頓,歇歇火,要不然槍管會燒熱的。”火銃的響聲沒有停止,郝搖旗一直是在閉目默算,差不多十五槍之后,果然是有了個停頓,郝搖旗滿臉凝重的睜開眼睛。開口說道:
“這幫官軍的火銃到底是誰給他們打造地,居然這么厲害。”
田見秀看著下面的情景,嘿嘿的笑了起來,頗有些得意的說道:
“再怎么厲害。也頂不住咱們人這么沖,老郝,你看看。已經是上岸了。”
他們地言語之中,可沒有任何對這些前仆后繼的前鋒的同情。反倒是為自己地計策成功,得意非常。
只是郝搖旗和田見秀自己也沒有預料到,他們兩個不知不覺的把“官狗”地稱呼換乘了“官兵”,這彼此的高下,明顯是說明他們對這山東兵馬的重視程度。
膠州營火銃兵的高效率輪換,除卻能提供不間斷的火力壓制之外,也有個壞處,就是槍膛發熱的時間也都是差不多。近千支火銃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停止了射擊,如果是那種五排或者六排的輪換,因為保證了足夠的間隔時間,所以不會有這個問題。
流民們已經顧不上填河,這些距離,直接就趟水過河,蜂擁著朝木柵這邊沖過來,夾雜在這些流民之中地闖軍士卒,卻也發現個不好的地方,剛才被密集的火力。壓著退后了一段距離現在沖的又是太猛,根本沒有辦法拿出弓箭或者火器發射,只能是被動的跟著人群朝前沖去。
王三炮已經近似于瘋狂,他赤著腳,沖上了岸,他揮舞著木棒,仿佛全身有使不盡的氣力一般,木柵就在二十步之前。看著觸手可及。等到搬開那些木柵,后面的火銃兵就不值一提了。軍功。飽飯,仿佛都在眼前了。王三炮仿佛看到了妹妹捧著一大碗小米飯朝著他笑,恩,妹妹也不小了,等天下被咱們闖王打下來,一定要給妹妹好好的找一門親事。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打到山東,吃豬吃羊!!!!”,王三炮仿佛痙攣了一樣,聲嘶力竭的跟著嘶吼到:“打到山東,吃豬吃羊!!!!”,這一股聲浪,仿佛不可阻擋。
正在這時候,有些眼尖的人就能看到,在木柵地間隙處,伸出了并不算粗大的炮口,整個木柵,差不多間隔二十步,就有一門這樣的小炮。
“轟”“轟”……
連續的聲音炸響,火炮發射的聲音比起火銃來要響許多倍,打響的時候,好像是悶雷一般,特別是在這樣近的距離。
許多流民剛剛踏上北岸,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響震住,很多人被嚇得馬上是跑不動了,直接是呆立在那里,后面地人卻還在推擠,但這樣地場面僅僅是一瞬間,不會造成任何的混亂。
從炮口迸射而出地鐵砂和鉛粒,把這木柵到河邊的二十步范圍之內,變成了鋼鐵暴風雨肆虐的區域。
這是膠州營第一次使用霰彈,在第一排木柵的陣線之中,共有十五門兩磅炮,全部是裝著鐵砂和鉛粒,兩磅炮本來就是威力不夠,霰彈更是打不遠,但是在這二十步的距離之內,高速飛行的金屬碎塊和顆粒,就象征著死亡。
沖上岸邊,密密麻麻的流民,在巨響之后,好像是憑空被一把巨大的鐮刀揮過,瞬間變得空落落一片。
最前面的那些流民被高速飛行的霰彈打的渾身好像是篩子,還有直接被打的粉碎,二十步之內幾乎是生機斷絕。(起點書吧首&發)
方才火銃射擊的硝煙還未飄散,加上火炮的射擊,二十步之內被所謂的“戰場迷霧”充滿,不管是從那個方向都是看不清楚。
但炮聲響后的這一刻,整個戰場安靜下來了,只有在木柵后面的火銃兵還在匆忙的給自己火銃降溫,每一豎排后面都有都有個木桶,里面丟著幾塊濕布,火銃兵們拿著這濕布朝著槍膛上就擦拭。
濕布在槍膛上擦過,滋滋的作響,甚至有白氣冒出,也有不小心被槍膛燙傷的,在那里痛叫。
即便是在火銃兵之間的火器統領們也看不太清楚周圍的景象,只是聲嘶力竭的吆喝著士兵們給槍膛降溫之后,快些回到原來的位置。
太陽已經是快要落山了,有微風刮了起來,彌漫的硝煙迅速的散去。在木柵和河岸之間,不,木柵到被填上地陸地之間,四十步的距離。除了尸體,什么也沒有,河水漸漸的慢上了那被填上的部分。
在那上面站著地流民們恍然不覺。呆呆的看著對面的木柵處,整個戰場都是安靜異常。再也沒有人鼓噪叫囂,都是盯著岸邊和木柵,可再也沒有人敢動分毫。
木柵后面地火銃兵沒有歸位,火炮也是要裝填,可流民們,甚至是夾雜在他們之中的士卒們沒有人再敢上前,誰知道對面地木柵后面還有什么手段沒有用出來。
在木柵前面的尸體堆之中,有幾個人掙扎著從下面爬了出來。這幾個人渾身上下幾乎都變成紅色,整個人好像是血人一般。王三炮是一個幸運者,或者說是不幸者,他在地面上蠕動著,剛才的大炮,炮子打得太散,恰好打到了他的大腿上,已然是站直,走不動了,上身卻沒太大事。他在地面上緩緩的爬行,手指狠狠的抓著泥土,好像要把這地皮翻過來一樣。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了,身上也越來越冷,但是他的眼睛始終盯著那木柵欄,他意志堅定地朝著柵欄爬去,地面上流下了一道紅色的拖痕,越來越長……如果有人站在他旁邊。會聽到他嘴里喃喃的發出類似于娘。或者妹妹的音符。
他們好像是沒有意識到,在幾十步之間的戰場上只有他們這么幾個人。他們低頭撿起了兵器,有的人拿到了是刀劍,可有的人只是摸起了塊石頭,跌跌撞撞的朝著木柵那邊沖了過去。
能聽見“嗬……嗬…”的喊聲,或許是這幾個人的嗓子已經嘶啞,卻還在吶喊著沖鋒,他們跑地踉踉蹌蹌。
戰場上的兩方,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凝神靜氣的看著他們,膠州營的火銃兵不少已經是裝填完畢,但或許被什么感染到了,并沒有開火,而是看著這幾個人沖到木柵跟前,還沒等有什么動作,從木柵的間隙之中,幾根長矛猛刺而出,然后迅速的又是縮了回去。
這一伸一縮之間,那幾名最后沖鋒的闖軍士兵或者是流民就被刺穿,軟倒在木柵前面,一名流民臨死之前,手還抓住了木柵的根腳。也沒有人會記得他是叫做王三炮還是叫做陳狗蛋。
“張石頭,傳我命令,發炮擊鼓,繼續沖擊敵營,督戰隊跟上,后退者斬!!”
從最后那幾個人沖鋒場面中恢復過來,一直是好整以暇觀戰地田見秀卻有些急了,眼看就要沖破對方地防御,卻無功而返,而這次流民的炮灰沖鋒是他來主導地,未免覺得在郝搖旗面前有些丟臉,何況郝搖旗還提過反對的意見。
他有些氣急敗壞的沖著傳令的親兵喊道,親兵接到命令,稍微遲疑,撥馬就朝著下面跑去。
“回來!不要去!”
郝搖旗在身后大喝了一聲,在闖營之中,郝搖旗的地位要比田見秀高些,即便是田見秀自己的親兵,也得聽令,那張石頭連忙的止住了馬匹。
田見秀的臉色更加的難看,剛要大喝叱責,郝搖旗卻轉過頭,陰著臉沉聲說道:
“不能再沖了,前隊差不多嚇破了膽,再沖,咱們就壓不住部隊了。”
太陽漸漸的落山,渦水兩岸昏黃一片,若是在太平時節,這風景真是閑適無比,但現在是戰場,北岸肅殺一片,南岸凄凄慘慘,那股瘋狂和血氣一消失,剩下的就只是驚慌和恐懼。
在這個高處能清楚的看到,盡管對面的木柵后面沒有后續的反應,也沒有出來掩殺,但那些在填河土地上的那些流民,則是不受控制的朝后退去,流民們雖然是炮灰,卻非常的遵守闖營之中的規矩。
因為被闖營收容,就是有一口飯吃,若是不守規矩,這飯可沒的吃,所以闖營的命令效率比官兵可是要高出很多。
但眼下沒有退兵的命令,這些流民還是騷動著向后退卻,后面的那些闖營士卒也是有氣無力的攔阻。
田見秀知道,現在這四萬的前鋒,核心不過是八千余人。剩余的這些流民,都是各地匯聚而成,雖然在闖營之中也是按照常規地編制,但按照同鄉和其他關系。隱隱中自己又有劃分,并不是完全能控制的住。
如果逼的緊了,這樣的極端局面。出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地,彈壓雖然是彈壓的下來。可必然是大傷元氣。
今日這貿然的攻擊已經會給自己帶來壞影響,再鬧出什么亂子,恐怕真就是要禍事了,田見秀抬起手,張嘴想要喝令,卻猶豫了半天,最后才是有氣無力地開口說道:
“按照郝將軍的命令去吧!收兵!”
他這邊說完,張石頭連忙地打馬朝著下面跑去……
令處距離河邊不算是太遠。“當當”的鑼聲很快就響起來,這是鳴金退兵了,一聽這個,在河岸邊本就是有些混亂的流民大隊們如逢大赦,爭先恐后的朝著后面退去,也能看到對面的吆喝。
官兵處木柵后面的火銃兵開始調動,似乎是輪換休整,但也沒有追擊出來的意思,田見秀看著木柵,心中暗自的發涼。
火銃、火炮、長矛。從遠程武器到近身肉搏,這層層地木柵工事,還真是布置的殺氣森森,郝搖旗那句等著咱們去攻,想來還真是不假。
但對方如此的強悍,等到晚上如何做,在南岸扎營要是對方夜襲怎么辦,田見秀真是有些為難。可自己經過方才的挫折。還真是不好去做什么主,只得是扭頭問身邊的郝搖旗。郝搖旗神色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淡淡的說道:
“晚上倒是不怕,方才把馬隊騎兵安排到了大營的前面,要是對方夜襲,馬隊撒開了沖,他火器未必有方才那么厲害,不要多想了,等著闖王和曹操明天來了再議。”
說完話,郝搖旗先是打馬朝著下面跑去,田見秀在那里無精打采的嘆了口氣,打馬在后面跟上,今天這一仗丟人實在是丟的大了。
那幾名闖軍的士卒跌跌撞撞地被長矛刺死,在坡頂的李孟和膠州營的諸將也是安靜非常,就連一貫是大大咧咧的陳六都是不出聲音,過了會才在那里嘆了口氣,輕聲的說道:
“流賊里面也有英雄好漢……”
李孟一直是拿著千里鏡觀察對面的陣勢,聽見陳六這句話,放下了千里鏡,悶聲的說道:
“是咱們的死敵,我們是官兵,他們是賊兵,他們叫我們官狗,我們叫他們流賊,官賊相見,你死我活。兩個人地對答根本扯不上什么關系,不過李孟這邊說地卻頗為無奈,陳六的感慨來地快,消失的也快,雙手互相拍了下,興奮的說道:
“跟這樣的兵馬打,這才能殺個痛快,大帥,末將先去整理營伍,布置下今晚的營盤防務。”
跟李孟稟報,得到允許之后,哼著小曲自己走下了坡頂,陳六的這種性格,讓李孟很羨慕,王海一直是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王海這么大的年輕人,若是在太平時節,肯定是剛剛娶親成家的小伙子,若是在李孟的現代,應該還在大學之中讀書,但現在的王海卻是個經歷殺伐的大將,看看王海和陳六,一時間,李孟的確是有些感慨:
“看看眼下的情景,總覺得今后會被人痛罵,或者罵我李孟禽獸,或者罵我殘酷冷血,或許還要說我站在反動勢力的一方,鎮壓農民起義,雙手沾滿了人民的鮮血……”
李孟最后這幾句話說的頗為含糊,王海沒有聽清,他站在身后,自然看不到李孟臉上那自嘲的表情,不過王海還是以一名貼身親衛的角度,開口朗聲說道:
“大帥率朝廷大軍,剿賊平亂,堂堂正正,天下人只會稱贊,今后史書也會全是美譽,何來罪過。”
王海說話也是文縐縐的,這也是經常和周揚這些人打交道,多少念了幾本書,李孟聽得有趣,不過也是寬心,笑了笑沒有繼續,李孟在現代的時候看電影電視,經常看見所謂的起義軍被官兵血腥鎮壓。
那些起義軍的將士都是形容高大,慷慨激昂的角色,而官兵一方都是相貌兇惡。舉止猥瑣地小人。
李孟還記得小時候在露天電影院看的《雙雄會》,不知道為何來到這時代后對記憶中的這個片段,印象會變得如此的清晰。
李孟還記得當時自己是想做義軍地,好狠狠的教訓那些如同肥豬一般的招降官吏還有大明地官兵。誰想到境遇神奇,今日間卻成了他在殺戮那些起義軍民。
“這時代不好,只能殺人啊!”
這一夜。雙方都很安靜,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后。闖營那邊有個搖著旗的使者來,請求收回尸體,尸體在陣前堆積,不光影響士氣,而且很有可能成為第二次進攻地阻礙,李孟這邊自然也沒有什么意見。
堆積的尸體,在這樣的天氣下腐爛之后,會有很多的問題。水源和疫病都是麻煩,只是在對方收攏尸體的時候,嚴加戒備就是。
這次同樣是大批的流民過來,但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什么妄動。清理的倒是頗為徹底,就連在河里的尸體也一并打撈出來。
全部清理完畢之后,還有人拿著鎬頭鐵锨把白天填河地那塊土地挖出些淺溝,讓河水通過,本來這片臨時墊起來的土地已經漸漸的被河水蓋住,挖開狗之后。那些浮土被沖刷的更快。
本來這臨時墊起的土地,過完這一晚之后,差不多也被河水沖刷淹沒,如果就這么留著,很有可能成為對方夜襲進攻的踏板,挖出溝來,這片土地消失的速度會更快些,而且會在水中形成阻礙。
膠州營對這一切都是聽之任之的模樣。這種不動鎮定的態度。讓對面的田見秀和郝搖旗心中更是沒底,總覺得對方有什么玄虛。卻摸不明白。
所有一切只能是等著李自成和郝搖旗地聯軍大部隊明日到來,那時候以山壓卵,再給對方教訓吧。
李孟的帥帳就是扎在坡頂后五百步左右的地方,山東和南直隸的各項文告始終是不間斷的給他送過來,他雖然率大軍出征,李孟現在雖然是總兵官的身份,但所作所為不僅僅是這個總兵武將。
眼下他的職責,幾乎是兼任山東總兵、巡撫、布政使或許還有鹽運使的種種職責,精力和注意力可不能僅僅放在這戰斗之中。
各地塘報所說地事情有幾件李孟比較有興趣,其中在湖廣、南陽一帶追剿張獻忠部地大明兵馬,日前分兵,其中兩萬京營兵馬要趕回京師戍守,這就應該是松山之戰后的余波了,薊遼各鎮兵力空虛,只能是從剿賊地官軍中抽調。
而這兩萬兵的帶兵將領,卻是一名太監,這太監是李孟的熟人,被調回京師的前山東監軍太監劉元斌,想不到這太監在京師之中的人脈關系居然如此的深厚,被調回去之后,居然又給這樣的職權。
下面有周揚的批注,說是如果沒有意外,劉元斌此次回京,恐怕就要取代曹化淳成為提督京營兵馬的太監,而曹化淳已經失勢許久。
在山東期間,劉元斌被李孟搞得動彈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會因為這心生怨氣,給自己找麻煩。
但這個擔心對李孟來說,僅僅是個小擔心,眼下北方值得依靠的兵馬只有山東的膠州營,皇帝和朝中的大臣雖然糊涂,但還沒傻,利益取舍他們心中明白的很。
第二個事情卻是登州傳來的,是信陽水營的統領楊四的稟報,上面說是鎮守登州海域以來,按照大帥的吩咐,封鎖海面,嚴密的監視遼鎮金州,還有朝鮮的動靜,但都還太平,沒什么事情。
和這封信一同送來的,還有山東鹽幫的密信,也是說信陽水營,其中提到,信陽水營初到登州時,每日必殺人,至今已有三百余人被斬首。
這倒是讓李孟小小的吃了一驚,山東是他的基地所在,可能搞得地方上太過怨聲載道,這么殺人為了什么。
結果下面說的更有意思,殺人的就是現在信陽水營的副統領鄧格拉斯,鄧格拉斯好歹也是富有經驗的雇傭兵出身,在這全是土匪海盜的水營之中,自然是與眾不同提拔的很快。去地時候是百人隊的隊長,按照功勞實績升遷,已經是副統領之一。
看到這里,李孟還覺得這鄧格拉斯委實是莽撞。仗著是自己的奴仆,到了軍隊中還這么不知天高地厚。
而且李孟也有些別的看法,心想你鄧格拉斯一個洋人。憑什么誅殺漢人,沒人給你這個權利。不過看到后來,李孟卻是發笑。
山東鹽幫地密探們寫的頗為仔細,登州府城和附近幾個小碼頭,出入的漁民水手大多是光頭,包著頭巾,這樣地好處是,去遼東打漁或者是做生意的時候,也可以說自己是韃子治下地漢人。
漁民辛苦養家。沒什么蠻夷的概念,能太太平平打漁也就是最高的追求了,這些漁民都是窮人,信陽水營的人一來是軍紀約束,二來是撈不到什么油水,從來都是不太理會這些漁民,進出隨意。
誰想到這鄧格拉斯某次巡查的時候,卻發現了古怪,有些上岸的漁民,身材粗大。舉止行動間明顯有武人的風范,而且手上雖然全是老繭,但那厚繭的位置卻是在虎口和幾個指節處。
水營地海盜們未必能注意這些細節,即便是注意了,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但鄧格拉斯卻讓這些漁民把纏頭的頭巾取下。
這一來,更是看出了問題,在后腦勺的部位明顯有比其他處發白的區域。大明天下。除卻和尚之外,其他人都是束發結冠。要是理了光頭,自然是所有頭發都是剃個干凈,烈日暴曬,整個腦袋的顏色差不多。
這發白的,也只有一種發式,就是滿清韃虜的辮子,所謂的“金錢鼠尾”,后腦勺巴掌大的地方,疏一個小辮子,其他地方都是光頭,顏色為什么發白,也就能猜出來了。肯定是滿清那邊過來的探子。
這幾名被發現地角色,看見自己露了形跡,想要抵抗,那信陽水營一幫如狼似虎的在邊上,如何抵抗的起來,立刻是被按到在地。
嚴刑拷問之下,很快在登州府城內的一些滿清密探,也都是被挖了出來,這些人大多是遼東軍戶出身,利用自己的漢人身份和登州府城一帶多有遼人的特點,潛伏往來,打探消息。
不過屢次的拷問,得到的結果都差不多,這些探子無法深入到山東地內部,又靠近不了軍營,可滿清地軍法嚴酷,回去之后,等待他們的必然是砍頭地懲罰,只能是編造一些情報來應付。
但滿清那邊也是不傻,這些胡說八道的文告騙不了人,只得是又加派人手來這里催討,膠州營的海上防衛是個篩子,原本山東是很容易進入,但這次卻被一個洋人看出了破綻,除了倒霉,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別的說法。
登州府城和周圍的海寇,都是滿城大索,地方衙役領路,武裝鹽丁和水營的士卒動手,徹底的翻了個。
所有抓出來的人在審問之后,本來是想罰作苦役,誰想到在鄧格拉斯的堅持下,全部的斬首砍頭,鄧洋人的理由是這些密探都是背叛者,而且他們對山東軍團造成的損害,要比戰爭中造成的損害還要大,除卻斬首之外,再沒有任何寬恕他們的理由。
宣布罪名斬首示眾之后,果然有很好的效果,第二日就有人過來主動的告密,說是某某家形跡可疑,某某家某日突然有外地親戚投靠,一去查看,不離十,都是外處派來的探子。
這些疑點,漢人反倒是看不出什么,因為每日見天天見,那鄧格拉斯是個洋人,總歸是有個旁觀者的態度,所以發現了不同,由此看來,旁觀者清,就是這回事了。
這個結果傳到濟南和各個州府之后,總兵幕府的文官,內宅的女眷,田莊的莊頭,還有武裝鹽丁的隊長們,都是悚然而驚。
多虧是膠州營軍營、兵器制造局以及田莊都是實行完全的封閉管理,兵營和兵器制造局更是有附近的禁止進入范圍,估計對方不會窺伺到什么要緊的東西,但山東地方不小,大軍調動作戰,可難免會被人看見形跡。
還不知道滿清韃虜或者是其他什么勢力。到底滲透進來多少人,現在都不敢確定。
這封密信的最后,是黃平的請求,說是內帳房已經是擬出了一個條文。老太爺也覺得可行,如果李孟這邊同意,各地官差衙役、武裝鹽丁、靈山商行分號和山東鹽幫。將聯合展開大地清查。
特別是那些膠州營軍營、倉庫、碼頭、匠坊這類的機要關鍵地方,更是要仔細的清查。在清查過后,在膠州營可以影響到的地方,行保甲之法,村戶之間互相擔保連接,嚴防外人進入。
這封信是李孟看地時間最長的信,滿清這幾年來,唯一遭受的失敗,就是在山東齊河縣被李孟斬首七百地那一次。按照李孟打探來的消息,滿清判斷,應該是山東兵馬和南直隸兵馬地合力。
因為實在不能相信,這斬首七百的戰績,是李孟率領兩千多士卒辦到的,這么多年打下來,大明官軍如果有這個戰力,那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他們只能是判斷南直隸的大軍傾巢而出在濟南附近打了這場截擊,并且為了壯大明的士氣,故意塑造出這么個英雄人物。
這說法真是有些自欺欺人。不過眼下的睿親王多爾袞在滿清可是皇太極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他出征遭遇小挫,自然要找些理由來彌補,誰敢去說什么,誰也不會自找沒趣。
但這明面上的解釋而已,私下里肯定是有許多人覺得古怪,眼下地滿清在皇太極的統領下。軍政和民政越發的完備。這情報一事,自然也是越發的完備。大批的探子和眼線,自然要把這古怪查個清楚。
李孟希望他們自欺欺人下去,但他也知道這并不現實,那就只好盡可能的加強保密的工作了。
沉吟了許久,李孟拿起筆在那文告上批示了幾個字,交給親兵,吩咐當夜啟程,務必用快馬加急,送回濟南。
親兵急匆匆的離開,夜深了,已經有巡夜的憲兵隊在敲著梆子走動,這梆子聲襯得越發的清幽。
李孟打了個哈欠,這一天下來,也地確是有些疲憊,安排親兵放下軍帳的簾子,和衣剛要睡,卻聽見外面飄進時斷時續的歌唱,聲音很輕,李孟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聽這個調子,應該是陜地的民歌,盡管聽不清什么歌詞,卻覺得曲調無比的悲愴,或許是對面闖營發出的。
這悲愴的輕聲民謠和單調地梆子,讓李孟很快進入了夢鄉,臨睡前,他又把自己在文報上批示地那幾個字重復了一遍。
“寧錯殺,莫放過”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渦水河中地那塊土地已經是沖刷的差不多消失,同時河水也是變得清澈許多。
因為李自成和羅汝才的大軍已經是來到了對岸,李孟早晨起來就是被對面的吵鬧嘈雜吵醒,這喧鬧的聲音,一直是持續了整個上午,這可是幾十萬人的大
站在山坡上的陳六和湯二,看著對面的軍勢目瞪口呆,什么時候見過這種幾十萬大軍在自己面前布陣,怎么看,也覺得看不到邊際,昨日的狙擊剛剛培養起來的興奮,被對面這無邊無際的威勢壓迫的煙消云散。
在木柵之后的火銃兵們都是有些焦躁不安,每個人都想,對面這么多人,如果全部的沖過來,昨天那樣的火力密度還能不能擋住。
不過今日的火銃兵比起昨天都有個進步,每個人都是別著一塊沾水的濕布,那是用來給槍膛降溫的,避免昨天那種槍膛過熱,結果短時間不能使用的局面。
實際上官兵這邊的工事因為對方的大兵到來又有調整,首先是倒置三角木柵的減少了一半的排數,讓木柵之間的火銃兵的移動和排列空間都是大了不少,同時在坡頂的北側,大批的步卒騎兵已經是齊聚。
膠州營已經是做好了隨時應變的準備,可對面這次來的聲勢雖然是大,但卻沒有急著進攻,一直是大批的馬隊布置在離岸邊不遠的地方,如果膠州營要進攻,這隊形松散的大批馬隊撒過來,同樣是大麻煩。
聽到田見秀和郝搖旗的稟報,在帥帳之中的李自成和羅汝才臉色都是平淡如水,絲毫看不出什么波動,大戰當前,這兩名主帥身上都是穿著甲,李自成是個鑲嵌著鐵葉子的皮甲,而羅汝才是一身精良的環臂鐵鎧。
“死了將近三千?沒碰到對面的木柵?”
開口問話卻是首席的軍將劉宗敏,但這個問題已經是第四遍問了,田見秀陰著臉回答說道:
“差不多就是三千,官兵的火器厲害,打的好像是下雨一般,填河的兄弟們壓根不能前進一步。”
問道這里,劉宗敏也是沉默不語,別看羅汝才一直是滿不在乎的混漢模樣,但這時候絲毫的不含糊,冷聲說道:
“填河的上去死了三千,就算是老弟兄們上去,也不會比這個強多少,李大哥,你手底下的兒郎擅長攻城,我手下的兒郎野戰還馬虎,要不你們再試試。羅汝才試探的問道,李自成是天下的反軍盟主,羅汝才所以稱呼“大哥”,自從兩家結盟之后,羅汝才一直是“大哥”“闖王”的放在一起亂叫,李自成也笑嘻嘻的“老羅”稱呼,但闖營諸將從來不敢短缺了禮數,都是恭恭敬敬的稱呼闖王。
看著曹操這般的輕佻,人人心中都是不滿,可這羅汝才的部下里面多是陜西邊兵出身,強悍能戰,是難得的助力,所以強忍而已。
“你們再試試”那就是讓闖軍的士兵再上去攻打,雙方本是聯軍,這戰利品均分,但這損失也不是一方單獨承擔,憑什么讓闖軍再去沖。
劉芳亮眉頭一皺,上前一步,卻被邊上的高一功一把扯住,搖了搖頭,李自成也不知道看沒有看見下面的這些動作,反倒是扭頭問身邊的劉宗敏說道:
“宗敏,能不能斷了河水,或者是用土墻壘過去?”
“闖王,俺去看過那條河,這河本來就不寬,咱們要是修墻,官兵那邊把炮就是推出來打了,老郝,官狗那邊的火銃能打百步吧!”
下首的郝搖旗點點頭,帳中主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了動靜,過了半晌,才有人說道:
“要不等等李過和雙喜的消息吧!”
眾人又是無言,羅汝才卻被這氣氛搞得有些火大,在那里提高了聲音說道:
“這歸德府和山東都不是什么富裕地方,去打他做什么,眼下有這樣的聲勢,咱們回陜西老家,那邊本鄉本土的,要干什么不行,何必在這里為難!”
李自成聽到這話,微微的皺了下眉頭,動作細微,誰也沒有看到。
雙方就是這么對峙著,互相都沒有什么動靜……
“我膠州營工事如同鐵桶一般,無論流賊從哪個方向攻來,他都是無可奈何,而且要碰的頭破血流,遲遲沒有動靜,想必拿不出攻打的法子!”
李孟在帥帳之中,在帥案前邊走邊說,突然間他停住步伐,對帳中肅立的軍將斬釘截鐵的說道:
“既然他們不來,咱們就過去打,諸將,全軍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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