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好!”承慶帝笑夠了,呡了口茶順了順氣,“他們就是陪你讀書的,只要陪的好,就是合格。”
葉明凈汗,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別扭呢?搞得那四個人像是三陪一樣。
“他們還說什么了?”承慶帝又問。
葉明凈心里有數,今天那兩人的爭吵內容,承慶帝一定也都知道了。這很正常,她能偷聽,還是虧了上書房的小太監帶的路。沒道理承慶帝反而不知。
這是一個父親對剛上學女兒的關心。
于是她就道:“齊靖和薛凝之后來就走了。我聽他們總是提到一個叫陸詔的人。孫承和叫他詔大哥,好像是這人也參加了伴讀選舉,不過沒選上。想要去衡山書院讀書。孫承和舍不得他走,說情愿把自己的伴讀位置讓給他。”
承慶帝摸摸女兒的頭發:“你可知道這陸詔是什么人?”
葉明凈當然不知道。
“東陽侯陸震,是已故老東陽侯的嫡次子。”承慶帝的男低音在宮室中緩緩回響,“他的胞兄哥哥陸云,五歲讀書,七歲能詩,容貌雅絕紅塵。陸云每次上街,都會有人爭相圍觀,仿效古禮往他車上投擲瓜果。陸云十九歲成親,多少京中女子徹夜啼哭,肝腸寸斷。陸云極善寫詞,風流俊雅,曾有青樓花魁出百兩黃金求他新詞一首。陸云的妻子,是衡陽衡山書院山長的女兒杜氏。據說杜氏才學絕佳,卻相貌平常。婚禮上紅蓋頭一揭,在場的人個個為陸云鳴不平。”
承慶帝呷了口茶,接著道:“陸云的婚后生活到也沒有世人想象的那樣不堪。勛貴家族嫡子珍貴,陸云生為嫡長子,嫡妻未生育之前,不可有貴妾進門。他到也和杜氏過了幾年和樂的生活。不過,他們直到婚后五年,都沒有孩子出生。老東陽侯和夫人就坐不住了。他們在京城里選了幾家身世清白的小姐,打算抬進門。不料,杜氏卻跪地自行請求下堂,理由是無出。東陽侯家就遲疑了。”
“啊!”葉明凈輕呼一聲,“這事怎么能遲疑?應該找大夫好好看看才是啊!”
承慶帝笑了笑:“別人的家事,誰能說的清。衡陽杜家,世代書香,在清流中頗有威望。也不是好惹的。下堂的事就被拖了下來,只是陸云身邊的妾室都給停了藥,又陸續納了幾房小戶人家的孩子。”
葉明凈再次輕呼:“啊!這陸云有妾啊!”聲音里透著無限的失望。
承慶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有妾。只是勛貴之家傳統,在嫡子未降生之前侍妾都要服藥罷了。”
葉明凈立刻就不屑起來,如同在一塊香噴噴的奶油蛋糕里發現一只蒼蠅,說不出的膩味和惡心。
承慶帝繼續道:“可惜那陸云卻是個命薄的,家里一堆女人,足足又過了三年都沒有一個有孕的。京中就有了一些傳言,杜氏的下堂之說也就沒影兒了。陸云聽到了那些傳言,立刻被氣病了。一時間沒挺的過去,只熬了幾個月就沒氣了。陸家哭了一場也只能作罷。杜氏哭的傷心,昏倒在了靈堂上,大夫一診治,竟已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啊!”葉明凈發出了第三次輕呼,“這個真是又巧又不巧。”
“是啊!”承慶帝感嘆,“這個遺腹子就是陸詔。陸詔四歲的時候,老東陽侯去世,由嫡次子陸震承爵。陸震的夫人孫氏,就是孫承和的姑姑,慶國公的胞妹。他們兩家是姻親,所以孫承和才這么關注他。”
葉明凈就“哦”了一聲。
承慶帝調侃道:“陸詔的長相雖然不如陸云那般驚為天人,卻也是難得的美男子,凈兒可想見見?”
葉明凈才不稀罕呢。像陸云這類仗著自己長的漂亮,四處播種的男。是她最討厭的。她喜歡情深至堅的男子,哪怕這人一首詩都作不出來也沒關系。不過,貌似深情如一這種條件在現代都很難實現,更別說是納妾合法的古代了。所以她很興致缺缺:“我不想看。”
承慶帝觀察了她一會兒,發現她是真沒興趣,就有些奇怪。難道這個女兒真的是性情冷淡?可在他面前明明小兒女態十足呀?
于是他又道:“陸詔的才學也非常好,依我看甚至超過了他的父親。陸云到了后期,佳作漸漸稀少,多是眾人捧煞。直至臨終的前兩年,已經沒什么有才氣的文章、詩作問世了。”
葉明凈立刻就在腦海里刻畫出了一個仗著臉漂亮,四處招搖的人。岳晶晶的系里就這么一位同學,鋼琴彈的不怎么樣,可架不住人長得漂亮。外系的人都稱她為音樂系的鋼琴公主。
陸云的形象在葉明凈心中跌至谷底。連帶著陸詔也不怎么樣了。
承慶帝道:“我原來也想過陸詔的。不過,凈兒的想法很對。伴讀就是陪伴你讀書的。若是陸詔來了,只怕就不是他陪你讀書了……”
他還有一些沒說的顧慮。陸詔未出生即喪父,接著幼年時,又喪了祖父。由寡母獨自帶大,他就擔心他性情陰沉,影響到自家寶貝女兒就不好了。凈兒的性子原本就沉靜,還是孫承和這種性子歡騰熱鬧的陪著要好些。
上書房吵架事件就這么過去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四位伴讀之間的關系變得很是有趣。齊靖和孫承和徹底決裂,一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的架勢。雖然他們很收斂的沒有在葉明凈面前鬧過,可那種不友好的氣氛,傻子也能感受到。
薛凝之和江涵要理智的多,屬于兩派人馬的緩沖地帶,偶爾單獨遇到了,還能客氣的交談兩句。
葉明凈簡直要笑掉大牙,只有五個人竟然還分裂、搞小團伙。渾然不覺她本人僅憑單槍匹馬就成了第三個小團伙。
廖其珍從來沒見過只有一位皇嗣在上書房讀書,還能弄出此等架勢的。想當初六皇子在時,和兩個伴讀那是其樂融融,互幫互助。友愛的不得了。怎么到了五公主這里就成這樣了?
承慶帝聽了他的匯報笑而不語。等廖太傅走后,譚啟恭維道:“五公主小小年紀就能如此沉穩,頗有陛下您當年的風采。”
承慶帝就一臉得意。過了一會兒,他問譚啟:“你說會不會是凈兒她根本就不在乎那四個小子,所以對他們的鬧騰不聞不問啊?”
譚啟一愣,想了想,道:“陛下,依老奴看,公主也就對您親近些。”
承慶帝回想了一下女兒的表現,喃喃自語:“難道她真的不需要朋友?”
一個多月后,《論語》講讀完畢。葉明凈已經可以很流利的背誦和默寫全文了。通篇的意思也能清晰的講解。接下來只要時不時的抽查,以防她忘記就行。
下面的課程按照教案,應該講讀《孟子》。
廖其珍接到承慶帝的命令,《孟子》放一放,先講《詩經》。
他立刻就糊涂了,問為什么?
承慶帝嘆了口氣,問他:“廖卿,你覺得五公主的性情如何?”
廖其珍道:“性情沉穩,不驕不躁。老臣甚幸之。”
這一個月下來,他對這位公主還是比較滿意的。除了愛吃、生活上愛講究一點兒外。讀書習字上,那是勤奮用功的很啊!布置的作業從來沒有拖拉缺欠,習字認真、有耐性。雖然沒有驚艷的才華,卻勝在能腳踏實地。如果從儲君的角度來看,她這種性格態度,反而比聰明跳脫的六皇子要合適。
承慶帝沉吟道:“廖卿,你看五公主與幾位伴讀相處的如何?”
廖其珍立刻道:“五公主不為外物所擾,性情堅定。”
承慶帝苦笑:“廖卿,五公主只有六歲。她的性子是否冷感了些?”
聞言,廖其珍一個激靈,清醒了一些。
不錯,君王不可有小愛,卻需有大愛。五公主現在的樣子,是大愛、小愛全沒有。她就像一個讀書機器一樣,該背書就背熟,該練字就練字。騎騎馬、射射箭、練兩套拳腳。一天下來,除了回答課業上的提問,一句多余的廢話都沒有。
這個不是冷感,還有什么是冷感?
她今年才六歲。
廖其珍心情復雜的離開南書房,想到承慶帝給的任務就不禁頭疼。
他這個太傅,竟然除了教授課業以外,還要教會學生們能融洽相處,保證公主殿下健康茁壯的成長。簡直是……簡直聞所未聞!古往今來,還有比他更辛苦的太傅嗎?
而上書房里,此時卻很熱鬧。
時值三月,上巳節以過,人們都穿起了色彩艷麗,面料輕盈的春裝。江涵今天就很難得的穿了一件招搖的新衣服,大紅色織金妝花緞的箭袖錦袍,衣緣和袖口用石青色暗花緞鑲邊,黑色暗花緞的褲子,厚底束褲腿的馬靴。頂端頭發用玉簪束起,披在后背部位的散發整整齊齊、烏黑透亮。
葉明凈今天也穿了一身新衣,鵝黃色織金妝花緞的曲裾深衣,粉白色暗花緞寬邊衣緣。同樣料子的腰帶,改良過的小喇叭窄袖。腰間系著佩綬。
其他的男孩子們都是寶藍、石青的纻絲錦袍,冷色系調。尤顯得那兩人招搖。
太傅離開后,孫承和就伸長了脖子掉頭問:“江涵,你今天怎么穿成這樣?跟個新郎官似的。”
江涵紅了臉,悄聲道:“我今天過生辰。祖母非讓我這么穿。”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