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被發現，藍喬有點羞愧，目光急忙閃避，李子俊嘴角的弧度加大，等到藍喬再看的時候，卻又不見，仍舊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樣。

兩人行了兩條街，到了那男子家中，才入了院門，一只高大的黃狗竄出來，對著藍喬李子俊“汪汪”直叫，藍喬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那男子急忙喝退“大黃，退下！”。

聽到狗叫聲，一個婦人掩著門出來，見到男人回家，頓時欣喜道：“當家的，大夫來了？”

藍喬從男子身后站出，微笑道：“我師傅出診未返，我過來看看。”

那婦人狐疑地看了藍喬和李子俊一眼，目光落在了那簡陋的藥箱上面，還是勉強讓他們進了室內。

大黃見著藍喬等人進屋，尾隨在她身后邊行邊嗅。

藍喬有點不自在，小時候被狗咬過總害怕這大黃冷不丁也給自己來一下。

男子憨厚地笑笑道：“姑娘不用害怕，大黃很聽話，不會咬人！”

藍喬勉強笑了笑，目光轉到了室內，刻意忽視了腳邊的威脅。

一個小小嬰兒躺在木制搖籃中，側頭呼呼大睡，胖嘟嘟的小臉蛋兒上還有著淚痕未干，兩只小手好似舉著白旗一般放在頭兩側，紅紅小嘴靠近大拇指，嘴角微動，好似吸吮著什么。

藍喬兩眼冒起了星星，一只手伸出去在他粉嘟嘟的小臉上摸了一把。抬起頭就見到孩子的娘親正對著自己虎視眈眈，藍喬輕咳一聲，急忙說道：“這孩子現在睡得很好，不是驚啼，驚啼的癥狀為心神恍惚，方才觸摸之下，他完全無感覺。”

這婦人本來狐疑的神色頓去，連忙說道：“這位姑娘，那你可看出狗娃是什么原因啼哭？”藍喬明白小孩子小名都是貓啊狗啊之類，這樣的叫法是為著別太嬌氣，孩兒要賤養，才可長命百歲！

藍喬低下頭，伸出手來，輕輕抓住了小狗娃的小手，一根手指按住了小狗娃胖乎乎的小手臂，這么小的小孩兒，脈象更加難探，好在他已經睡著了，要不然根本沒有辦法靜心。

藍喬才捏著沒幾下，小狗娃就微微動了動手臂，藍喬怕他醒來，輕輕放下，她已經排除了因為脾臟冷、寒甚腹痛而夜間啼哭的原因，再看他紅撲撲的小臉，心中已經有了底兒。

“數脈，一息八九至，看來是熱癥！”藍喬轉頭對著狗娃的父母下了決斷。

嬰幼兒的心跳次數要比常人快很多，一次呼吸間七八次都是正常。八九次，是有點熱癥，再加上夜晚哭泣，按照中醫的觀點，那就是邪熱在心，或者是積食于胸中。

“不知昨日小狗娃二便情況如何？”藍喬又問，“可有異常？”

狗娃他娘想了想，搖搖頭，“和平日里一樣！”

那樣就排除了積食胸中。

“嗯，是外感風熱！”藍喬下了決斷，就見到一旁的李子俊一直望著自己，眼中有不同的光芒，臉頰不由一紅，害怕自己失措，急忙轉過臉假裝鎮靜。

“還請姑娘開個方兒，讓我們去抓點藥來治一治，這兩日來狗娃晚晚哭泣到天明，我這心看著真是……”狗娃他娘抬起了衣袖，輕輕抹了下眼睛。

想了想，藍喬抬起頭，看向一旁桌面上一盞油燈，油燈中燈芯燒得焦黑，香油快盡。

藍喬轉過頭笑著對狗娃他娘道：“嬸子不用擔心，狗娃沒事，只要你今晚上買點香油點著了燈花，然后把那燈花燈芯涂在……”

藍喬突然住了嘴，看著李子俊和狗娃他爹一眼，見著李子俊正聽得入神，不由覺得很尷尬，漲紅了臉，輕輕走到狗娃他娘身前，附耳道：“……涂在乳上，讓小兒吸吮即可！”1

狗娃他娘驚道：“這，這花火灰也吃得么？”

藍喬笑道：“燈花是煙煤所結，清心火，夜半時分火熾，所以才夜臥不安而多啼，現在狗娃在飲食之際吃燈花入腹中，清了邪火，自然不會啼哭！”

狗娃他娘將信將疑，藍喬道：“等狗娃醒來，只管試試，如是無效，明日我再來看看。”

藍喬雖然篤定，卻對著醫藥抱著一種敬畏的心態，需知病癥多變，飲食、心情等各方面原因都會造成病癥的變遷，也會給診斷帶來麻煩，如何透過現象看本質尤其重要。而百密一疏，人總有看不清的時候，所以藍喬也不會打包票，除了當年為了生存，不得不在宋老爺面前夸口之外。

兩人送了藍喬李子俊出來，要給診金，藍喬卻不要，只說如果有效再給。

大黃搖著尾巴歡送，藍喬看了它的大牙一眼，打了個寒戰，拉著李子俊快快出了門。

站在街道上，藍喬看了眼李子俊身上的藥箱，不由笑起來。一向冷靜的李子俊不知怎的竟然臉紅了，只低著頭往前行去。

“等著，我給我弟弟買串糖葫蘆，等下好帶回去！”藍喬見他就往妙手堂中而去，不由焦急起來，好不容易和他單獨出來，不要這么快回去吧！

李子俊停下腳步，沒說不同意，也沒說好，只悶聲不吭跟在藍喬身后。藍喬慢慢走，掉落下來和李子俊就隔著半步距離，太陽已經升起，拉長了兩人的影子，斜著照來，兩個影兒好似在微涼的光線中融合在一起。藍喬抿著嘴偷偷笑了。

腳步輕快，身體輕盈，藍喬心情愉悅轉過彎兒，尋到手持一個大竹掃把的老人，用清脆而歡快的聲音叫了聲：“大爺，給我一根糖葫蘆！”

“好的，姑娘！”老人也似乎被藍喬的好心情影響，笑呵呵道。

藍喬笑瞇瞇摸自己腰間的錢袋，手卻陡然間停滯。

心中一個咯嘣，又不見了！

呆了下，才回顧起來剛才太過興奮，轉彎時一人經過身旁輕輕撞了自己一下，也沒在意。

手僵直在腰間，藍喬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糗大了！

李子俊在后面等著，半晌卻不見藍喬說話，老人已經拔了一根糖葫蘆下來，遞到藍喬身前。

“姑娘，給！”老人啞著嗓子，露出一臉皺紋的微笑。

藍喬只想找個地洞鉆進去，結結巴巴道：“老，老人家，我，我不要了！”

老人失望地縮回手，藍喬又是尷尬，又是同情，心里已經把那小偷罵了千遍。

一只纖長白凈的手伸到老人面前，上面還有三枚銅錢。

1《小兒藥癥直訣》花火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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