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3章
將給鶯歌準備的點心用油紙包好揣在懷里,從櫥柜里找出餐具,連同鍋子一起用一個食盒裝著,小心翼翼的提在手里,一步步的走出膳房,借著掛在廊下的氣死風燈那微弱的燈光邁著小碎片向榮華宮走去。
榮華宮里燈火通明,雪竹進門的時候里面的丫頭正在收拾茶杯,好像剛才有人來過的樣子。
看到雪竹回來,立刻有小丫頭過來接過食盒,然后走到后面的茶水房,將鍋里的甜湯盛到一個大湯碗里,再用一個實木托盤將湯碗和餐具一起端到皇后的臥室里,雪竹跟在后面,臨出門時順手將懷里的點心放在櫥柜里。
皇后的精神狀態和臉上的氣色明顯比雪竹走之前要好,眼睛嘴角含著的盈盈笑意怎么也遮不住,顯然剛才是有好事發生。“娘娘氣色好多了,剛才是有誰來過了嗎?”小丫頭把托盤放在房間的桌上就下去了,雪竹接過手把湯盛到碗里。
“可不嘛,剛才皇上來過了,剛走,說了好些親密話,等皇上走了之后再看娘娘呀,哪還有半點不舒服的樣兒。”鶯歌扶著皇后到桌前坐下,整了整皇后的衣服,然后轉身接過雪竹遞過來的蓮子羹放到皇后面前。
“死丫頭,盡說諢話。”皇后端著碗舀起一顆蓮子尚未送進嘴里,聽到鶯歌這么說,臉色緋紅的瞪了她一眼。
鶯歌捂著嘴咯咯的笑,她是皇后的陪嫁丫頭,自小一塊長大,所以在私下里,鶯歌偶爾也會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皇后也無意罰她,只是被自己的丫頭取笑有些不好意思罷了。雪竹恍然,難怪皇后地精神狀態這么好呢。有老公的關心就是不一樣啊,哪像可憐的柳嬪……
“娘娘累了一天了。吃了蓮子羹就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御醫還要過來給娘娘診視呢。”
“不急,御醫們沒那么早過來。嗯,這新鮮地蓮子味道就是不錯,挺香的。”
“這蓮子是在陽光下曬了一段日子之后再用炭火將剩余地水分給烤干的。不但干脆而且聞著有股炭香。”這包新鮮蓮子是鶯歌交給小太監拿到膳房去的,她當然知道這蓮子的質量如何。
“每年這頭批送進宮的貢品白蓮子哪次不是在曬過之后還要用炭火烘烤一遍地,只憑太陽曬干,宮里可沒這么快能吃到這個。”皇后攪動了一下勺子,從碗里挑起一顆紅棗送入嘴里,細細的把棗肉咽下,將皮核吐出。
“雪竹啊,你說這蓮子羹要不要天天吃啊?”
“娘娘,一樣的食物要是天天吃。哪怕是瓊瑤宴也會吃膩的,換著花的吃就行了,娘娘現在要吃的東西可不止蓮子紅棗呢。今天是交待的晚了,下次再放點銀耳一塊燉。更有營養。”
“本宮就說呢。向來都是銀耳紅棗蓮子羹,今天怎么沒看到一片銀耳.16K.到是忘了銀耳是要提前用水泡著的。”皇后碗里的蓮子羹充其量只有小半碗,勺子在碗里攪兩下就把蓮子和紅棗都挑光了,只剩了甜湯,喝了幾口甜湯后皇后就放下了碗。
“皇上還真是來得好,這一來,娘娘也有胃口吃東西了,明兒娘娘要是再吐得厲害地話直接把皇上找來,那連御醫都可以省了。”
皇后一放碗,立刻有小丫頭端來漱口水和熱水供皇后漱口、洗臉、擦手,鶯歌一邊伺候一邊又打趣,皇后羞惱的又橫瞪她一眼,臉上的笑意卻是涌了上來。
雪竹卻在旁邊看得暗里直搖頭,同樣是皇上地女人,這個差別待遇……唉……
“娘娘,外面起風了,這么晚了就不要到外面去了吧,要是吹著了,御醫們又該頭疼了。”看到皇后起身并不是走回床邊反而有往外面走的意思,雪竹趕緊攔阻。
“沒事,就是隨便走走,不靠近門邊就是了,在這屋里都悶了一天了。”整整一天都面無人色地皇后這會兒是精神頭正足,再讓她老老實實地躺被窩里可就不怎么樂意了,不管怎么說皇后也只有2來歲。
“雪竹別太緊張了,御醫都說要讓娘娘多活動呢,既然娘娘現在精神正好就走走唄,有這么多人呢,不會有事的。”
“奴婢是擔心娘娘剛剛吃過東西……”話未說完,但意思已到,不久前還吐得要補液地人,這會兒精神了,難道不怕再吐一次?
“是呀,娘娘,還是雪竹提醒的對,娘娘就不要去外面了,就在這屋子里走走吧。”
“那好吧。”皇后妥協了,在鶯歌的攙扶下繞著放在房間中間的桌子兜起圈子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皇上來過的原因,皇后的情緒始終都很興奮,一直到亥時初至才在鶯歌和雪竹的勸說下洗漱上床睡覺。當然,皇后睡下之后,雪竹又給皇后按壓了幾分鐘的內關穴,并且還按壓了足三里,多一重保險,希望皇后能一覺睡到天亮。
闔上臥室的房門,留下兩個小丫頭在門口聽召喚,鶯歌這才去茶水房拿她的晚餐,不過這會兒點心早就涼透了,只能就著熱開水慢慢的吃下肚里。
“鶯歌姐,這剩下的蓮子羹現在要放在火上坐著嗎?”看著茶水房里皇后吃剩下的蓮子羹,考慮到皇后有可能半夜肚餓會醒,雪竹還是覺得早做準備的好,茶水房里有專門燒水煮茶的爐子,所以熱個甜湯什么的不成問題。
“不用,如果娘娘半夜醒來要吃再熱也來得及,現在放在火上,到了半夜就全成一鍋湯水了。”鶯歌咬一口點心喝一口水,嘴里全是食物,說話特別費勁。不過也可看出她也餓壞了。“鶯歌姐,您不會天天都這么晚才吃飯吧?”
鶯歌不明白雪竹這么問是什么意思,擺了擺手。“沒,就娘娘出現惡阻的這幾天。本來做丫頭的吃飯就不定時,這幾天更是把所有人都累壞了。你是沒看到太后那拍著桌子的樣兒,可嚇人了,可沒想到咱這宮中到是出了你這么個人物,你一來把那些御醫都給比下去了“哪能啊。鶯歌姐說我笑話呢,我再能干哪有御醫能干,他們只是小心過了頭,娘娘這樣用些藥就是了。”
“其實呀,不是他們不用藥,早在娘娘剛出現惡阻的時候,御醫就把葫蘆茶煎水、柚子片煎水、柿蒂冰糖水、桔皮生姜紅糖水這些常用地方子挨個給娘娘試了一遍,效果都不是很好,查了半天也只是說娘娘情緒焦慮精神緊張。要娘娘千萬放松心情。真是廢話,他們只說放松心情卻沒說怎么放松心情,娘娘的緊張情緒一直堆積著直到今天終于爆發出來。要不他們提起柳嬪讓娘娘想起了你,這會兒娘娘說不定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
“那湯藥呢?都到這時候了。御醫也該開湯劑了。”
“娘娘連生姜都不能聞。湯劑就算有用娘娘也不會喝的,開了也白開。還浪費藥材,還是你有辦法。”
“御醫是男人嘛,男女有別,君臣有別,御醫們總是有好幾層顧慮地,就算是民間的郎中,他們給婦女看病也是有不少顧忌地。”
“那到是,我就搞不懂了,既然這后宮中女人眾多,那為什么不能有幾個女郎中,要不然那多不方便啊。”
“男女有別嘛,女人哪能拋頭露面的在外面東奔西跑,那是只有最窮苦的人家才會有的景象,稍好一點的人家都是不會讓家里地女人在外面拋頭露面賺錢養家的。”
“那到是,連自己的妻兒都養不活的男人是要被人恥笑的,更別提還要靠女人賺錢來維持生計了,那樣的男人別想在人前抬起頭來。可是宮里有幾個女郎中的話,會方便很多啊。”
“要是實在想啊,那干脆跟皇上建議啊,允許招收女郎中,也好給全天下的同胞指一條活路。”
“哎呀,說什么呢,難道全天下的女人就靠這條活路活著了?那還要男人干什么呀,真是地。”鶯歌灑笑著推推雪竹,她覺得雪竹說得很好玩,不過就是有點不切實際。
雪竹淡笑,仰身躲閃著鶯歌伸到面前的摸了點心的手,鶯歌又撲了上去,雪竹再躲,兩人在茶水房里一番追逐打鬧。
表面上看雪竹那話只是說說就算地玩笑話,但雪竹自己知道那樣玩笑般的話可不是說得玩地,而是真地試探。她如果想重操舊業的話就必須獲得官府批準行醫地文書,也就是現代人說的行醫資格證,這可也是要考的,就像每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一樣。
如果皇上允許太醫院招收女郎中的話,那么首先就要允許女人有參加行醫考試的資格,雪竹相信,只要政策允許,她一定能拿到那張薄薄的文書。
而只有有了那張憑證,她才能開館行醫或者做個游醫。
真沒想到這個世界對于醫療衛生這塊抓得到是蠻緊的,有很完備的醫事法規,其中甚至規定游方郎中都要有行醫資格,并且在行醫之前要向病人家屬出示準許行醫的文書,否則病人家屬有權以非法行醫的名義將對方告到官府,要是發生了醫療事故那更是要罰金、杖責、坐牢、殺頭。
也許是法律規定的嚴苛,也有可能是這個世界的人們思想還都很單純,反正這個世界的郎中們的醫德醫風非常的好,也鮮少發生醫患糾紛,因為大夫們對每個病患都很負責。
不過這也有可能是與時代發展有關系,在這個無論是生產力還是社會結構都與中國古代無異的世界中,除非發生大規模的疫病,一般來說,這個世界的執業大夫平常很難得會碰到像現代醫院那樣一個門診大夫一天接診幾十個病人的事情,他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研究病人的病癥,查的仔細問的清楚自然方子就開得對癥,病人吃了當然就病就好得快。
哪怕是像三娘那樣難以治愈的慢性病,大夫們都會想盡辦法減少病人發病時的痛苦盡量延長病人的生命。因為大夫們盡職盡責,所以即使病人因為病重沒救過來,家屬也不會怎么為難大夫。
而雪竹是女兒身,專業又是婦科,她相信如果她能獲得行醫資格,她的醫館一定病人如潮,她才不相信所有的女人無論患了何種病都會去找男大夫開的醫館,說個最常見的,女人分娩的時候男人不能入產房,倘若產婦不幸難產,是不要指望男大夫會英勇的沖進產房救人的,那么這個時候是看著產婦難產而死,還是請技術全面的女大夫拯救母子性命?
既然衛道士們宣稱男女有別,良家婦女最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她就別給全天下的男人們看,讓他們都知道女郎中的存在是多么的有必要,除非他們都好男風而且家里沒有一個女眷,那就另當別論。
“哎呀,好了好了,不鬧了,都累了一天,還是早點休息吧,要是娘娘半夜起來,咱們都睡死了就不好了。”在茶水房里轉了兩圈,雪竹佯裝不敵,被鶯歌抓到,她手上的點心碎屑就蹭了她一身。
“水燒熱了,你先洗吧,給我留點熱水就行了,我把這收拾一下就回去。”鶯歌聽了雪竹的話于是放開雪竹,走到爐邊把手放在水壺蓋上試了試溫度,滿意的點點頭。
雪竹也不客氣,提起水壺就回了她臨時的房間,等她坐在床邊洗腳的時候鶯歌也回來了,她的動作就明顯麻利多了,雪竹還舍不得把腳從熱水里拿出來的時候,鶯歌就已經收拾停當準備上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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