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長面前的桌子上擺著飯盒，看樣子是才吃過飯不久。不過半年不見，她似乎又瘦了，頭上的頭發白得越見得多了，黑得卻越見得少了。她歪靠在那把舊藤椅上睡著了，腿上還攤著織了一半的毛衣，褲子很舊了，不過卻洗得很干凈。腳上穿著一雙樣式很老的黑色皮鞋，那雙鞋是葉曉夏認識的。

這是她剛上高中的時候，和福利院里幾個孩子一起打工湊錢給王院長買的生日禮物，這么多年過去，她卻一直還穿在身上。

要是沒有欠債就好了，葉曉夏低下頭，吸了吸鼻子，至少她掙的錢可以給院長買雙新鞋子，買身新衣服吧。她又吸了吸鼻子，可是鼻子好像壞掉了一樣不管怎么吸，那鼻涕還是會不停的流出來。

接著，連她的眼睛都花了。

“曉夏……”就在葉曉夏還靠在門口吸鼻子的時候，就聽見王院長輕輕的叫她。她連忙抬起頭來，伸手擦掉了臉上的淚水，沖著王院長露出了一個笑臉：“王院長。”

“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王院長站了起來，放下了手里的毛衣，走到了葉曉夏身邊，慈母一樣的擁住了她的身體。

“沒有。”葉曉夏只是搖頭，吸著鼻子笑：“我就是被灰迷了眼睛，哪有哭了。”

“你還沒有吃飯吧，這大中午的，怎么過來了！來院長給你做飯吃。”王院長又拍了拍葉曉夏的肩背，便拉著葉曉夏抄廚房走去。

“院長，我不餓。”

“胡說，你們是我養大的，你們餓不餓看你們的臉我就知道了。”王院長卻只是笑呵呵的拉著葉曉夏的手朝著廚房走去。

黃瓜蛋花湯，小炒肉，就著一碗白米飯，葉曉夏覺得這是這輩子最好吃的飯了。她一邊拼命的往嘴里扒著飯，一邊任憑自己的眼睛被那蒸汽熏得通紅。

“曉夏啊，天明最近怎么樣啊？”王院長看著葉曉夏那狼吞虎咽的樣子，笑得十分開心，她伸手將葉曉夏臉龐邊的頭發掛在了她的耳朵上。

一聽見這個名字，葉曉夏就忍不住暴怒，可是，又不能在王院長面前表現出什么，她只好悶悶的說：“不知道，他出門了。”

王院長點點頭，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他跟你聯系了呢，前幾個月，他上我這里來說要上外地打工，我也沒啥給他的，就給他了點路費，不知道這孩子在外地還過得好不。”

葉曉夏心里咯噔一聲，緩緩的放下了碗，看著王院長一字一句的問：“他，來管您要錢？”

“沒有，別瞎猜！”王院長連忙笑著掩飾：“他是來給我告別，我給了點路上的零花錢。

“院長，你給了多少啊？”葉曉夏低著頭，用筷子扒拉著盤子里炒肉，已經沒有食欲。

“又不多，就幾千塊錢。”王院長拿起筷子夾著肉放在葉曉夏碗里：“快點吃，你看你瘦成這樣了，自己在外面一定沒有好好吃飯。”

葉曉夏哪里還吃得下去，她的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起來。

白天明，你太不是人了！你讓我背黑鍋也就罷了，你怎么能找院長要錢！你怎么要得出口！你不知道院長的錢都是一點點存下來的嗎？是福利院孩子的吃飯錢，你怎么，你怎么開得了口。

她再也坐不住了，騰的一聲站了起來。聲音因為壓抑著怒氣而變得有些堅硬：“院長，我走了。”

“曉夏……”王院長有些沒反應過來：“這飯還沒有吃完呢……”她的話音沒有落，就只看見葉曉夏已經好像火車頭一般沖了出去，沒一會就看不到影子了。

“這孩子，想起什么了啊，跑那么快，飯也不吃完。”站在廚房門口的王院長叫了半天，也沒有叫回葉曉夏。

葉曉夏沖出了福利院，一口氣跑到公交車站，才彎下腰大口大口喘著氣。她心里似乎憋著一口氣，怎么都吐不出來，難受得她使勁用拳頭砸著自己的胸口，引得車站上一起等車的人好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她。她也顧忌不了這么多，只是又是捶胸又是深呼吸，好半天才似乎舒服了一些。

雖然還欠著一百六十一萬八千的債務，可是葉曉夏卻決定還是先將游戲里的掙的錢取出三千塊來交給王院長，她本來想將一萬塊都交給王院長的，可是卻怕王院長詢問起來，她不好回答，最后決定如同往常的金額一樣寄給她。

到了銀行，取了號排隊，沒有多大一會便到柜臺前。柜員詢問了葉曉夏要辦理的業務后，便問：“您帶身份證了嗎？開通游戲和現實幣的兌換需要您辦理一個指定賬戶。”

葉曉夏愣住了，只覺得背脊上一陣一陣的冒著涼氣。

她是沒有身份證的。準確說，她的身份證被那一群討債的要走了。可是，現在要怎么辦？沒有身份證她連賬戶都不能開，那么她還談什么在游戲里掙錢，她還談什么還債。就算她現在在游戲里掙下了一座金山，開不了賬戶，那座金山也不過只是一堆毫無意義的數據罷了。

“我，我的身份證丟了，能用別的替代嗎？”

“有戶口本嗎？”

戶口本……她是孤兒，是集體戶口，哪來的戶口本。

葉曉夏搖搖頭：“我是集體戶口。”

“那你有別的證件嗎？比如護照、駕駛證、畢業證之類的。”柜員有點郁悶了，她看著葉曉夏拿一臉為難的樣子又提供了幾種辦法。

葉曉夏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真是不好意思的很，她現在手里可是什么證件都沒有。她就是一個連自己身份都證明不了的人。難道本來以為可以還債的一條路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嗎？

葉曉夏坐在椅子上，唇邊露出了一抹蒼涼的笑容。她果然，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她心中的全部的希望，全部的光，在這一刻終究黯然收場。

“那真是……”

柜員回絕的聲音還沒有落下，葉曉夏忽然聽見在她身后傳來了一個淡漠凉薄的聲音：“感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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