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賢仰面躺在救護車里,眼睛微瞇,眼前的光影逐漸變的模糊,只知道醫生在幫他量血壓,插氧氣,扎針,明明那么粗的針頭扎進血管里他應該覺得疼的,可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耳畔只能聽到醫生護士在說著什么,還有媽媽在哀哭著。
他是要死了嗎?徐子賢什么都說不出來,甚至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心里卻還是清明的。這樣難受,這樣窒息。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覺吧?讓人真正體會到什么是無能為力的絕望,偏偏讓他保留著意識,卻無法做出任何動作,甚至連動一下嘴唇交代幾句遺言都辦不到。
細想他這一生,都做了些什么?他除了窩窩囊囊的喘氣吃飯,眼巴巴的看著健康的同齡人自由的生活而自己都無法參與其中之外,真的是什么都沒有做過。好像只有遇見江若雨,才算得上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小雨。
徐子賢嘴唇微張,但發不出一點聲音,想到那個最終也無法得到的女孩,他剩下的只有悵然失落。原來生死之間,真的是最公平不過,赤條條來,手空空去。他依舊是什么都沒有啊。
徐子賢閉上眼睛,徹底放逐自己沉入黑暗之中,除了江若雨,這個世界上好像真的再也沒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了。妹妹好強,媽媽有爸爸照顧,很好,很好……
本以為他就這樣死去了。沒想到他還能在睜開眼睛。神智恢復清楚,他躺在陌生的房間,聞著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味,半晌才明白自己這是在醫院里,費力的轉轉脖子,周圍醫療器械一應俱全,而他的鼻子嘴上,正帶著氧氣罩。
窗外是一片夜空,透過略微上了些霜的塑料窗,似乎可以看到黑藍的夜幕上無數星星在一閃一閃。他很久沒有看到這樣明亮的的星空了。不是沒有星星出現,而是他很久都無法這么平靜。
不管怎么說,能夠活著的感覺,真的很好。即便前一刻他想到了結了自己,此時他仍舊感激他還有睜開眼睛的時候。
“噠、噠……”
安靜的走廊里傳來一陣腳步聲。皮鞋和地磚碰出的響聲,在夜半時分顯得格外響亮。
徐子賢費力的轉過頭,因為躺著的關系,氧氣罩阻隔了一些他的視線,不過隨著病房的門緩緩打開,他還是看清楚,走進來的,正是他的爸爸。
想起之前爸爸甩給他的兩巴掌,徐子賢委屈的紅了眼眶,下意識的叫了一聲:“爸爸……”
但是話音到口邊,只變作一片白霧,附著在氧氣罩里。幾乎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傳出去。
耳畔傳來王毅石的聲音。
“慧敏啊,后半夜我來照顧孩子,你回家去睡會去。”
躺在一旁沙發上的徐慧敏坐起身來隨手點亮了臺燈。
“我不累,老公還是你休息吧,明天你還要上班。今天一天也把你忙壞了。”
“哎,我是男人,身體頂得住,你去休息吧,這么熬著我怕你熬垮了,醫生不是說子賢情況已經穩定了嗎。”
徐慧敏起身,看向病床,正和徐子賢晶亮的視線相對,她驚喜的上前來:“兒子,你醒啦”
徐子賢虛弱的點點頭,想要告訴媽媽他沒事了,可說出的話,仍舊變成了氧氣罩里的白霧。
王毅石笑著拍拍老婆的肩膀:“回去吧,司機在門口等著呢,車都沒熄火,你回家瞇一覺,明早給孩子熬點人參雞湯來。”
徐慧敏點點頭,心說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生氣歸生氣,但有什么事情還是真的心疼的。她乖順的點頭:“好,那老公你在這里守著,我先回去。”走到床邊幫徐子賢掖了一下被子:“兒子,媽媽明早來給你帶好吃的啊。”
徐子賢微笑起來,長睫毛眨了眨,示意她快點回去休息。徐慧敏低下頭親了下他的額頭,這才跟王毅石道別,走出病房。
房門關上,室內恢復安靜。徐子賢疲憊的閉上眼,畢竟剛剛被爸爸打過,他還不知道怎么面對他。
昏昏欲睡之間,神智突然清醒了一下,他從不離身的那個日記本呢?小雨送他的日記本呢?上午他回家的時候,是不是落在車里了?
徐子賢猛然張開眼,想要告訴爸爸去幫他找日記本,卻正看到面色陰郁的爸爸正站在他床前。燈光從他的背后投射過來,讓他看不到他的臉,但是那雙眼睛閃著的陰森復雜的光,是他不能忽視的。好像一種本能,徐子賢身上桑抖了一下。
“爸爸……”話音變作白氣,又一次被氧氣罩擋住。
王毅石嘆了口氣,側身坐在他床邊,大手慈愛的撫摸著徐子先的頭部,在他詫異的眼神中,低沉的聲音清楚的說道:“子賢,別怪我。你也應該能體諒我的,對吧?我王毅石努力大半生打下來的天下,不能敗在你的手里。哎你妹妹是女孩子,她雖然繼承了幾分我的性格,卻仍舊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果產業傳給她,王家的財產就要改姓了。我只能將財產傳給我的兒子。可是你,真是太不爭氣。”
王毅石說到這里,俊朗的面容變的扭曲,視線對上徐子賢那雙因為不可置信而瞪大的杏眼,一邊用溫暖的收撫摸他冰涼的臉頰,一邊用慈愛的語氣說著絕情的話。
“你活著,有你媽家的親戚在,財產必然要傳給你,遠東集團,就必然會敗壞在你的手里。可是我還有一個更優秀的兒子他聰明果敢有魄力,身體又好。將來一定會將遠東發揚光大。爸爸的夢想,就是讓我的財富最大化,讓我的權利最大化,最好讓天下所有的錢都姓王。你做不到,但他做得到為了不擋著路,所以你,去吧。”
爸爸,你要殺我嗎
徐子先的心里在吶喊,但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甚至連抬起手的阻止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看著爸爸帶著那溫和的紳士般的笑容,將他賴以生存的氧氣挪開。然后對他露出一個似乎是憐憫的笑容,用一個軟綿綿的靠枕,捂住了他的臉。
“唔”
徐子賢沒了氧氣,又被捂住口鼻,難受的悶哼掙扎。他杏眼圓睜,像離開了水的魚一樣用力撲騰。冰涼無力的雙手抓住王毅石的手腕,突然而來的低溫,驚的王毅石身軀一震。
徐子賢的眼淚,在枕頭下滑落,馬上就被緊貼在臉上的布料吸收。他想不到,到最后,他居然是這個死法他沒有自殺,不是心臟病發,也不是車禍,卻是被親生父親親手殺死。
此時王毅石的額頭上都是汗,他一邊用枕頭捂住徐子賢的臉,一邊擔憂的左右看看,目光掃向虛掩的房門,又心驚的看向窗外。
窗外,冬日的月光難得如此明亮,凄冷幽藍的月光,卻融不入病房里臺燈溫暖的黃色燈光。
低下頭,王毅石終于看到徐子賢的腳不在登動,才拿開了枕頭。燈光下,徐子賢臉色發青嘴唇發紫眼睛緊閉,嘴巴微張。
此時,王毅石的腦海中閃過的是這孩子從小到大,纏在自己身邊的一幕幕,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爸爸時候那軟軟糯糯的聲音,是他第一次考試一百分,氣喘吁吁跟自己匯報時候的驕傲笑容。
所有的畫面,都跟眼前這個面色青紫的尸體重合。王毅石驚的渾身一顫,他死了。他殺了他自己的兒子。
無毒不丈夫,是的,他要最大化他的財富,現在的做法無疑是最好的,他強自鎮定,抖著手將氧氣罩戴回到徐子賢臉上,然后整了整衣襟,用袖口擦了把額頭鼻梁的汗水。大步向病房門口走去。
“老板。”
病房門前,助理和兩名黑衣保鏢分立兩側。
王毅石儒雅一笑:“我出去透透氣。少爺睡了,你們別吵他,也守著點別讓人進去打擾。”
“知道了老板。”
王毅石走出醫院的大門,突然看到一個車隊從住院部門口開進來。那一排車燈,晃的他眼睛發花。心里一驚,難道是有人發現了,來抓他?
待到那些車駛的近了些,王毅石才松了口氣。那打頭的一輛車是殯儀館專用運送尸體的冷凍車。后面跟著的是幾輛高檔轎車。
又是誰家死人了。
一想到死人二字,他立刻想起剛剛死在自己手上的兒子。他立刻大步走回去,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待會的程序――回到病房發現孩子不行了,找醫生,哭嚎。一定要哭到肝腸寸斷才行。
王毅石大步上了樓,剛回到病房門前,卻看到房門開著。他心里一突,覺得事情不對。但是畢竟久經江湖,王毅石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異樣,問道:“小張,這是……”
姓張的助理笑著說:“誒?老板,你回來啦。”
“是,怎么?”
“剛才小姐說你在樓下等她,讓她帶著少爺下樓找你回家養病,讓我在這里收拾一下少爺的東西。”
“什么?小姐?”王毅石驚訝的說。
“是啊,剛才小姐把少爺扶上輪椅,也不用我們幫忙,自己坐電梯去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一樓了。”
王毅石臉上的紳士笑容開始龜裂,芷秋是看到什么了嗎by:daliineda18200535400844433157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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