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蘭緩緩地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某一方向。袁子忠連忙上前喚道:“月蘭,月蘭,你醒了嗎?岳父他醒了,你快起來...”
還沒等袁子忠說完,李月蘭就像是聽見了某種召喚似地沖了出去,袁子忠一驚之后,見狀也趕忙跟了出去。
“爹...”李月蘭一把撲到了李父的床前,拉著李父顫抖地手大聲呼喊道。
李父的嘴喃喃張著,像是要說些什么,可是卻一直都沒有連貫地發出聲音。他顫抖著的雙手在李月蘭的手中微微彎曲著,像是想要抓緊一般。
“爹,我在...我在...你說什么?我在聽,我在聽啊....”李月蘭哭著望著這樣的李父,連聲道。
可是,最終李父依舊什么話也沒說出口。他的雙眼緩慢的劃過李氏和袁子忠的臉,最后直直地定格在了李月蘭的臉上,渾濁的雙眼閃過一絲明亮,似乎滿含著不舍和牽掛,滿含著慈愛和歉疚。而就在這樣的一眼過后,李父終于緩緩閉上了眼睛。
感受著手中原本顫抖的雙手慢慢變的無力,李月蘭連忙抓緊了李父將要滑落下來的雙手,大聲哭喊著:“爹...爹...你醒醒...你醒醒啊...女兒在這兒...你的小月蘭在這兒啊....不要離開...不要離開啊...”
站在一旁的李氏看到李父緩慢閉上的雙眼,已然驚呼一聲昏了過去,袁大姐連忙上前將她扶到一旁的軟榻上歇息。
袁子忠也在此時走到李月蘭的身邊,打算將她帶離開李父的床榻。不想卻遭到李月蘭的激烈反對。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陪著我爹...爹...嗚嗚...爹....月蘭在這兒...爹....”袁子忠的手剛放到李月蘭的肩頭,李月蘭便激烈的掙扎起來,緊緊握著李父的雙手,無論袁子忠如何在耳邊低聲勸道,也不愿放開手去。
袁子忠無法,害怕李月蘭動作一激動傷了腹中的孩子,又擔心如果放任她繼續悲傷下去,傷了心神,最終無奈之下只得上前以手作刀敲暈了李月蘭。
“哥?”袁大姐回頭見狀忙驚呼道。
袁子忠沒有理會袁大姐一臉不贊同的神色,將暈倒在床邊的李月蘭打橫抱了起來,這才轉身對著袁大姐沉聲說道:“你在這兒守著,我先把你嫂子帶回家去....一會兒我再過來,料理....料理岳父的后事...”
說著袁子忠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他轉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靜靜躺在床上的李父,方才抱著李月蘭緩緩走了出去。
袁大姐看了看哥哥遠去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昏倒在榻上的李氏,頗為沉重的嘆了一口氣。
“嫂子,你吃點兒東西吧,這都兩天了,就算你自己不吃,孩子也得吃啊。”袁大姐端著盛著粥的瓷碗,低聲勸說著此刻躺在床上的李月蘭。
自從李父去后已經兩天了,這兩天里,袁子忠為了李父的身后事忙得兩頭跑,完全的腳不沾地,從布帳到墓地,從紙燭到靈堂的布置,都是袁子忠親自準備。
而自從李父去后,李家卻像是塌了一樣,李氏天天只會在李父從前的屋子里抹眼淚,而李月蘭自從從那日被袁子忠抱了回來后就變成了一個不會說話,不會動作的布偶娃娃,每天只是靠坐在床上,也不會主動進食,這讓袁家眾人都擔心不已。
今日一早袁子忠便去了李家,這幾日村中人都陸陸續續的前來憑吊,還有很多都是當年一起去戰場的戰友,李氏現在根本沒有精神招呼這些個,只得又袁子忠一肩擔了起來。走之前最為擔心的還是李月蘭的身子,于是就囑咐了袁大姐,多多勸勸李月蘭多吃些東西。
袁大姐看著依舊躺在床上木愣愣的看著桌上的某一點兒的李月蘭,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瓷碗,“嫂子,你不要嫌我多嘴,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能讓李伯伯走的安心嗎?李伯母這些天見天的躲在家中抹眼淚,你就忍心讓她忍受著李伯父逝去的同時,還要擔心你的身子嗎?還有,你現在這個樣子,難道是想帶著你腹中的骨血一起跟著李伯父走嗎?”
李月蘭依舊沒什么反應,袁大姐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將瓷碗放到一旁,“嫂子,我的話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粥我放在這兒,你餓了的話就吃點兒。我先出去了。”說完,袁大姐就轉身出了屋。
在袁大姐關上門的剎那間,一直倚靠在床上的李月蘭動了動手指。
袁子忠晚上一回來,就見袁大姐神色高興的向他走了過來。
“怎么了?”袁子忠拿著帕子擦了擦臉,眉間夾雜著一絲疲憊,看著袁大姐高興的神色遂問道。
袁大姐指著新房的房間,笑著沖著袁子忠說道:“嫂子今兒開始吃飯啦,我跟你說哦,多虧我...”還沒等袁大姐說完,袁子忠就消失在院子里,朝新房跑去。
“哎,哥...”袁大姐好笑的看著奔馳而去的哥哥,看了看明晃晃的水盆,搖了搖頭,這個哥哥,連帕子都來不及放下。
“月蘭?”袁子忠興沖沖地推開門,環顧四望,只見李月蘭倚靠在床邊已然沉沉入去。他放輕了腳步,緩緩走了過去。
看到桌臺上的粥碗已經空了,袁子忠僵硬了一天的嘴角總算柔和了下來,輕輕將李月蘭扶著躺好。燭光下,李月蘭的臉依舊沒什么血色,眼瞼下方隱約有著淡淡的青色,袁子忠在腳踏上坐了下來,伸出手,撫了撫她的頭發。
“月蘭....”袁子忠發出輕微的嘆息聲,眼眸深邃,他凝視著李月蘭好一會兒,才慢慢從腳踏上起了身。
‘!’袁子忠剛轉身要走,就發現自己的袍腳不知什么時候被李月蘭緊緊的握在了手中,他停頓了一會兒,時間似乎只是過了一霎那,也仿佛經過了很長很長,長到李月蘭的睫毛已經在輕輕抖動著。
一陣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聲后,腳踏上坐下一個身影。
在一陣長久的靜默之后,李月蘭感受到肩膀上一陣有節奏的拍撫,她的睫毛抖動的更加劇烈了些。
“月蘭,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哪也不會離開,不會離開....”眼淚從李月蘭抖動的睫毛間緩緩滑落,一滴接著一滴,最終隱沒在臉頰下的枕頭里。
肩膀上的節奏停頓了一下,復又緩緩繼續下去.....
翌日,李月蘭和袁子忠吃完飯一起去了李家,看到幾日不見就消瘦到不行的母親,李月蘭隱忍多時的淚水終于在母親的懷抱中決堤。
勸慰著母親進食喝水,幫著母親清掃著父親從前的東西,李月蘭一身孝服站在父親的屋子里,感慨良多。
原本父親在世時,母親總是與他多有矛盾和爭吵,可是現在聽著母親如數家珍的報著這是什么什么時候爹買的筆架,那是什么什么時候爹買的書,這又是什么什么時候她替爹納的鞋...李月蘭卻能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愛與不舍彌漫在這方寸間的書書本本,衣襪鞋底之間。從前的自己總是認為兩情相悅那才是愛,現在想來,那才像是話本上的傳說一樣虛幻縹緲;這樣的犧牲和包容才是愛情吧,富貴榮華又如何,金釵美玉又如何,還不如如此平平淡淡的一生,至少人去了,還有人真心為自己傷心難過。
李月蘭將李氏扶到了床上,這些天李氏也是沒有合過眼,身子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強硬的讓李氏去休息,她告訴李氏,她不希望失去父親的同時還要失去母親。李氏最終還是躺下了,看著女兒堅持哀傷的雙眼,她的拒絕說不出口。
李月蘭剛走出李氏的屋子,就聽見院外生起一陣喧嘩,她疑惑的看向一直站在堂屋內待客的袁子忠,問道:“怎么了?”
袁子忠起身向院外看了去,轉頭答道:“好像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院門便被推了開來,兩個身著黑色的家丁直挺挺的站在門外的馬車旁,車上緩緩走下一個雪白的身影。
“雪柔姐!?”李月蘭上前兩步驚呼道。
來人正是榮隆莊的大掌柜---雪柔,只見她一身素服,不施粉黛,頭上簡單的簪了一根白玉簪,緩緩從門外走來。
李月蘭趕忙迎了上去,“雪柔姐,你...你怎么回來?”她神情略有激動,執起雪柔的手,疑惑的問道。
“傻丫頭,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我怎么能不來呢?”雪柔輕皺著眉頭,拍了拍李月蘭的手,責怪的說道。
“月蘭,這是....”袁子忠這是也走到了李月蘭的身旁,疑惑的問道。
“哦,這是雪柔姐,榮隆的大掌柜,我娘那些繡帕就是在她那兒賣的。”李月蘭轉頭向著袁子忠說道。
“哦,那...大掌柜,請進去說話吧。”袁子忠在一旁點了點頭,向里做了個請的手勢。
雪柔看了他一眼,便拉著李月蘭進了屋。
“月蘭,你要節哀,不管怎么樣,也要顧著身體。”雪柔進屋上完香,便拉著月蘭說道。
李月蘭點了點頭,神情哀戚。
雪柔嘆了一口氣,朝著袁子忠問道:“大叔的身后事辦的怎么樣了?要我幫忙嗎?我和月蘭情同姐妹,有什么需要的知會一聲就成。”
袁子忠搖了搖頭,“該準備的都準備了,你...既然是月蘭的姐妹,就幫我勸勸月蘭,讓她照顧好自己吧。”
雪柔看到袁子忠望著李月蘭憂心的目光,點了點頭。
“那就有勞了,我先出去照看著,你和月蘭好好聊聊吧。”袁子忠說完就要朝屋外走去。
“哎,等等。”不想雪柔卻出聲叫住了他。
看著李月蘭和袁子忠投來的疑惑目光,雪柔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嗯...你們知道大叔...大叔遇害的具體經過嗎?”
李月蘭和袁子忠同時驚詫的睜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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