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霧冷花寒思漫漫,煙飄影移月匆匆244好戲壓軸①醉月吟風
繚亂君心
霧冷花寒思漫漫,煙飄影移月匆匆244好戲壓軸①
即便是國家級的劇場,后臺也頗顯狹窄,關鍵是因為有主子要上臺表演所以擠了不少下人及侍衛,再加上宇文玄錚換了一撥又一撥的化妝師,換掉的又不讓走,都在那罰站,另外還有預備上場的伶人,所以擠得只剩一條細小的過道。宇文玄錚身材魁梧,往那一站,簡直堵了個密不透風。
“再說,我有什么好緊張的?我盼望這天已經好久了,哈哈,哈哈哈……”
“寧姑娘?”蘇錦翎忽然眼睛一亮。
宇文玄錚身子一抖,當即回頭望去。
“沒有啊……”
然而等他轉過頭時,蘇錦翎已然不見了蹤影。
此刻方覺上當,當即拎過小寧子:“她哪去了?”
小寧子被揪住脖領子憋得喘不上氣,更別提說話了。
宇文玄錚放下他,恨聲道:“我倒看她能躲哪去,一會還不是要和小爺一同登臺?”
說到這已是開心起來,卻又臉色一變:“來人,把小爺的眉毛好好畫畫!”
大約一炷香后,前臺已經先后唱了兩出戲,耍了一段雜耍,紛紛領了賞錢到外庭歇著去了。
蘇錦翎與宇文玄錚這出《四郎探母·坐宮》已被定為今晚演出的重頭戲,自是因為二人在花朝節時便得了皇上口諭的緣故。
蘇錦翎本以為皇上只是隨口說說,而且今年又出了這么多的事,怎奈十日前皇上忽然提及,宇文玄錚便得了把持,動不動就讓小寧子領著小明子、小番子二人到昭陽殿“請”蘇錦翎去長信宮一同排演。
他知道小寧子縱然舌燦蓮花也說不動蘇錦翎,可若小明子和小番子開口就不一樣了,而若那倆小子過于淘氣惹了皇上不開心,還有小寧子幫忙周旋……小寧子可是吳柳齊一手帶出來的徒弟。
而他之所以沒有親自出馬是因為被皇上下了禁足令,另外他要秘密排練,準備給所有人個驚喜,畢竟在這樣龐大以及隆重的場合進行義演還是第一次,一定要一鳴驚人,所以直到現在暢音樓的觀眾均不知他究竟要和蘇錦翎唱段什么戲。
他這個激動啊,腳趾尖都在顫抖了,蘇錦翎竟然說他緊張,有他這么高難度的緊張嗎?
果真,在敲了第一遍鑼的時候,蘇錦翎出現了。
戲臺上帷幔重重,宮人們正布置背景。
宇文玄錚看著那庭院山水一一掛起,又開始揪扯領上的盤扣。
《四郎探母》講的是楊四郎楊延輝在宋、遼金沙灘一戰中,被遼擄去,改名木易,與鐵鏡公主結婚。十五年后,四郎聽說六郎掛帥,老母佘太君也押糧草隨營同來,不覺動了思親之情。但戰情緊張,無計過關見母,愁悶非常。公主問明隱情,盜取令箭,四郎趁夜混過關去,正遇楊宗保巡營查夜,把四郎當做奸細捉回。六郎見是四哥,親自松綁,去見母親等家人,大家悲喜交集,抱頭痛哭。只是匆匆一面,又別母而去。共十二折,他們今晚只唱第一折《坐宮》。
樂聲響,簾幔徐開,蘇錦翎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宇文玄錚那張涂了油彩的臉白得像曹操,而經他強烈要求畫得極具英雄氣概的眉毛則分外的觸目驚心。
待樂聲奏了三巡,臺上依舊空空如也。
臺下人已微有訝異,原本私下玩笑,現在皆收了聲,目不轉睛的望著戲臺。
“該上場了。”蘇錦翎拽拽他的衣袖。
宇文玄錚如被點了開關,頓時目露兇光,抬步就跨了出去,臨行卻又狠揪了下領口,收手之際差點扯掉了長長的胡子,惹得臺下一片哄笑。
他急忙戴上,一本正經的踱到臺中。
按理,此刻的楊四郎正苦于不知如何過關見母,的確有愁苦之態,只是宇文玄錚的愁苦時間太漫長了點,就定定的站在臺中,盯著腳下,不發一言,足見煩悶至極。
“糟了,殿下忘詞了!”小寧子拍著大腿痛叫。
蘇錦翎嘆了口氣,讓小寧子對著臺上拼命揮手。
怎奈宇文玄錚沉醉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竟沒看到。
小寧子急了,一把拽下靴子丟出去,正砸到主子袍擺上。
臺下見幕后忽然飛出只靴子,頓時轟然大笑,連高坐在二樓的宇文容晝也忍不住笑了:“朕就知道,玄錚就得惹出點什么亂子。”
宇文玄錚大怒,立馬飛身過來。
就在鎖喉手要掐住小寧子之際,蘇錦翎不緊不慢的說了句話……
離戲臺稍近的人見他大掌一滯,濃眉一抖,隨即大腦門一晃……
“金井鎖梧桐,長嘆空隨一陣風。”
開頭二字明顯起高了調子,不似愁悶,倒似興奮異常。
念引一出,頓時恢復記憶,大步跨回臺中坐在椅子上,意氣風發的將二十八字的定場詩念了出來。
可謂字正腔圓,就是氣氛不大對。
蘇錦翎松了口氣,回眸之際,忽見小寧子熱淚盈眶,幾欲哽咽,又怕哭出聲,拼命拿手捂著,那模樣活脫脫是看到自己支持的偶像在賽場上經過殘酷PK終于成功晉級的激動之態,她開始YY宇文玄錚表演結束后會不會也來段感謝各種TV的感言。
然而下一刻,小寧子的激動便碎了一地。
宇文玄錚已經咿咿呀呀的唱起楊四郎的身世,身段雖然不夠靈活,舉手投足的豪邁更頗有張飛之色,但好歹二者都是武將,暫不必深究,關鍵是……
宇文玄錚嗓門巨大,早已壓過了幕后各色樂器之響,亦摒棄了傳統的調門,開始義無反顧的“自創”。
后臺樂師面面相覷,交流的都是同一個信息……這不走調了嗎?
便以為是樂聲不夠響亮,導致八殿下找不到“方向”了,于是立即賣力敲打彈撥。
怎奈宇文玄錚生怕他們壓過他似的,和他們比著干。
一時間,歌聲與樂聲一路角逐攀升,終于前者力克群雄,斗志昂揚的在半空中縱橫馳騁。
宇文玄錚獲勝,得意非凡,絲毫不覺自己已走調走至天南地北,兀自將身段豪華奉送,又見觀者笑得前仰后合,杯翻水灑,更以為傲,嗓門愈發嘹亮起來。
樓上的人已經笑得撐不住了,連一向穩重端莊的賢妃亦嗆了水,正由小宮女拍著背順氣。
宇文容晝勉強止住笑:“若是佘老太君得知楊四郎這般思念自己,怕是要不敢過關了……”
結果賢妃又嗆了水。
這工夫,臺上已唱到“母子們要相逢除非是夢里團圓”。
蘇錦翎離他最近,此一番下來已被震得腦袋轟轟作響,連頭發絲都在嗡嗡共鳴,勉強于震耳欲聾間拾得“團圓”二字,忙輕囀鶯喉:“宮婢,帶路來!”
“是啦!”
伴著嬌聲應答,一行三人裊裊娜娜的出現在臺上。
蘇錦翎甫一現身,便從一樓西角出傳來一聲“好”,隨后滿場雷動。
若說宇文玄錚初時的跑調給大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樂趣,那么后來愈發高昂嚴重的跑調則是給觀眾奉送了史無前例的折磨,蘇錦翎此刻的出場完全是天降甘霖,滋潤了眾人備受摧殘的已經龜裂的神經。
“芍藥開牡丹放花紅一片,艷陽天春光好百鳥聲喧。我本當邀駙馬同去游覽……”
巍峨立在場中的楊延輝嘆息,拭淚,卻是甩下一手汗,隨后便搶了蘇錦翎的唱詞改為“怎奈我終日里愁鎖眉間”怒吼出來。
眾人正被那清泉流風般的聲音滋潤得舒服,冷不防又擲下塊巨石,頓時水花四濺。
而后又省略了“公主”的禮,直接搶前一步,將蘇錦翎按坐在繡墩上,一副你歇著一切交給我的奉獻姿態,將臺詞全部換成自己的,也不管是否貼切,只急切吼道:“我說公主,自從我來在貴國一十五載,一直都是朝歡暮樂的,您瞧我這兩天,怎么總是愁眉不展的,莫非我有什么心事不成嗎?”
所有人都笑翻了。
宇文容晝放下手中的百合酥,咳了兩聲,對笑得岔氣的賢妃道:“日后若是趕上玄錚唱戲,可千萬別再預備什么糕點了……”
賢妃連連點頭,拿纏花帕子拭眼角的淚。
“朕再受不得折磨了,”叫過吳柳齊:“遣人請煜王過來……”
吳柳齊領命,又被賢妃叫住:“順請王妃和云夫人一同過來……”
睇了宇文容晝一眼,赧然道:“云夫人自春天過來一直身子不好,妾身又不好常去探望……”
宇文容晝點頭:“煜王是該考慮下子嗣問題了……嗯,吳柳齊,順讓朕的孩子們都過來吧,過年了,朕記得上次同桌宴飲還是在十年前,而今……”
而今即便圍坐一起畢竟是少了一人,襄王已在龍翼軍凱旋的第二日便被廢為庶人,發往瓊州,同行者只安容并一雙女兒,這工夫怕已行至半路了。瓊州偏遠苦寒,落魄之人會怎樣過這個團圓佳節呢?縱然宇文玄緹再如何心有覬覦,畢竟是親生骨肉……
賢妃知皇上心思,正待安慰,然而就在這工夫,臺下又爆出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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