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才露出一絲魚肚白,甩甩就發出一聲粗嘎的怪叫:“寬兒!”隨即又搧著翅膀怪叫:“起床!起床!出去!出去!”
寬兒嘆了口氣,迅速起身穿衣梳頭,尚不及洗臉,就先將急吼吼的甩甩從屋里提出去掛在廊下,給它添了水和稻谷后才有時間去收拾自己。
寬兒就著井水洗了一把臉,恕兒已經從雜物間里取出水桶和食盒來,準備去廚房取熱水和早飯。牡丹這個院子偏遠得很,離什么地方都遠,為了避免撞上要水取飯的高峰期,一等就涼了,她們只能是盡量去早一些。
寬兒如同往常一般,輕手輕腳地把院子門打開,撿著最重的水桶提在手里,招呼恕兒:“咱們去得早些,看看她們準備的早飯都是些什么,盯著點,她們總沒話可說了吧?”
恕兒冷著臉提起食盒,突然跺了一下腳,將食盒往寬兒手里一塞,冷笑著挽起袖子往李媽媽和蘭芝住的右廂房去:“憑什么我們二人要伺候那兩個新來的?感情夫人將她們指派到咱們這里來,竟然不是來伺候少夫人的,而是送兩個菩薩來給咱們供著呢!”
寬兒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慌忙將木桶和食盒放下,上前拉住恕兒勸道:“你又要做什么?少夫人的話你是一句也聽不進去。別的不說,她們不服氣吵起來,也是吵著少夫人,又叫旁人看笑話。”
恕兒冷笑道:“那依你說,咱們就這樣忍氣吞聲了?你看看昨晚使壞的就是她二人,你站開!你膽兒小,我不怨你,但你別來瞎摻和!”
寬兒說不過她,急得什么似的,死死拉住她只是不放,二人拉鋸似地站在院子里彼此都不讓步。
左廂房的門“吱呀”一聲輕響,林媽媽發鬢光潔,衣飾整齊地走出來,沉著臉往二人身上一掃,二人立刻松手站直了,小聲喊道:“媽媽,您老怎么不多睡會兒?”
林媽媽道:“天不早了,你二人還不趕緊去拿飯提水?”
恕兒朝右廂房呶呶嘴:“她二人光使壞不干活……”
林媽媽淡淡一笑:“你們人小拿不動是不是?那拿得動多少就是多少好了。”從前她是為著牡丹以后還要在劉家過一輩子,不想多結怨,少不得忍氣吞聲,低調做人,這時候想法不一樣了,自然就不能再如同從前那般,任予任奪。
恕兒眼珠子一轉,喜笑顏開:“知道了!”她力氣有多大還不是她自己說了算。想拿誰的就拿誰的,不想拿誰的就不拿誰的,哪里顧得了那么多!
林媽媽目送寬兒和恕兒手牽手地離開院子后,站在廊下瞇起眼看著天邊的朝霞,輕聲道:“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今兒想必是有雨。得讓人給這花兒搭起棚子來才好。”
才說著,正房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雨荷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笑道:“媽媽起得好早。”
甩甩吃稻谷吃到一半,一抬眼看到了雨荷,立時尖叫道:“死荷花,還不去澆花!”
雨荷瞪了甩甩一眼,“呸”了一聲,道:“忙著吃你的,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甩甩拍拍翅膀,“嘎嘎”地怪笑兩聲,埋頭繼續苦干。
雨荷看得好笑,道:“它也是個慣會看麻衣相的,看到夫人和公子爺就不吭氣,看到少夫人就涎著臉喊牡丹真可愛,看到您不敢亂嚼,看到恕兒就假裝沒看見,偏生就愛欺負我和寬兒。”
“這扁毛畜生和人都是一樣的,欺軟怕硬,你別看它小,心里明白著呢。昨晚那么大的動靜,它就拽著脖子看,一聲也不吭。”林媽媽指指正房的門,“少夫人昨夜睡得可好?還沒醒么?”
雨荷點頭道:“睡得好,我剛才進去看了一眼,睡得正香呢。”
林媽媽招她過去,神色凝重地低聲道:“我估摸著,大約今早,最遲午后家里就會有人上門來探望少夫人。夫人和公子爺定然不許少夫人單獨和家里人說話,也會盯緊了我們,不許將昨夜的事說出來。那咱們幾個就要配合好了,一定要想法子把昨天的事情說給家里人知道。”
“興許李媽媽和蘭芝昨夜就得了吩咐,要叫盯緊咱們的呢。”雨荷連連點頭,二人就可能出現的情況低聲商議了一回,正要分頭行動,右廂房的門被人悄無聲息地拉開,李媽媽滿臉探究地立在門口笑道:“唷,老姐姐和雨荷姑娘這是在說什么悄悄話呢?”
雨荷不說話,轉身去了院子里,取了葫蘆瓢在大水缸里舀了隔夜水,認真地將十幾棵牡丹細細澆了一遍,又檢查牡丹昨天套上的紙袋是否還安好。
林媽媽沉著臉道:“說什么?不過就是說少夫人夜里睡得不安穩,又做噩夢又發熱的,我這里正要去上房請夫人派人去請大夫呢。還有今日只怕有雨,得給這些花搭個棚子,不然一場雨下來,這花就沒看頭了。”
李媽媽皺起眉頭,滿臉擔憂狀:“哎呀,少夫人的身子實在是太弱了。”卻不說去主院見戚夫人請大夫。
林媽媽也不管她,叮囑雨荷道:“我這就去上房,待到寬兒她們拿回早飯來,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勸少夫人吃點東西下去才行。”
雨荷擔憂地道:“媽媽,那您早點回來。我怕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蘭芝從李媽媽的身后探出頭來,笑道:“雨荷你放心,不是還有我和李媽媽么?你忙你的,我這就進去伺候少夫人。”說著果真往正房的房門走去。
雨荷上前攔住,冷臉諷刺道:“也不知姐姐是從哪里學的規矩,昨夜少夫人還沒睡,你就悄無聲息地就先睡去了,我們要尋人做事也找不到。此時少夫人一夜未眠,好容易才睡著,你倒要進去伺候了?”
蘭芝的臉色頓時變得極難看,卻找不到可以反駁的,便狡辯道:“我昨夜是跟著夫人去拿參片,回來少夫人已經睡下,所以才不敢進去伺候的。這會兒我也不知道少夫人還沒醒呀,都是伺候人的,你好好說不就是了?”
雨荷冷笑了一聲,朝蘭芝伸出手來:“姐姐拿的參片呢?拿來!我正要給少夫人煎參茶。”
蘭芝見雨荷一改往日的憨笑諂媚狀,大清早就和自己一個釘子一個眼地對著干,當下怒從心頭起,轉而攻擊道:“雨荷!你別太把你自己當回事了!夫人指派我和李媽媽來伺候少夫人,可不是讓我們來做擺設的。你把這屋子里的事兒都把著,不許我們伺候少夫人,是什么意思?是怕我們在少夫人面前討了好,把你比下去么?”
“我怕誰把我比下去呀!我又不圖什么。”雨荷譏笑道:“蘭芝姐姐要證明自己不是擺設,那就煩勞你先將參片拿出來呀。我煎了參茶,也好向少夫人替你請功。”
蘭芝不過是隨口狡辯,又從哪里得這參片來?李媽媽見狀,忙打圓場道:“參片不是放在茶房里么?都少說兩句,吵著少夫人不是耍處。”
“誰想和她吵?”蘭芝恨道:“媽媽,你也看見了,她一清早就沒一句好話,故意挑釁來著。”
就是故意挑釁怎么著?叫你好看的還在后頭呢。雨荷將手里的葫蘆瓢往地上一砸,水濺得蘭芝和李媽媽裙角上到處都是,然后回身瞪著甩甩指桑罵槐地道:“死鳥!本身是個扁毛畜生,偏大早上就學人說話,學了也就學了,偏還學不好,到底就是個畜生!”
甩甩被唬得炸了毛,隨即大怒,回嘴道:“畜生!畜生!”
蘭芝心疼地提著裙子怒道:“你罵誰呢!”
雨荷笑道:“罵畜生唄!姐姐有何見教?不許我罵畜生么?”
蘭芝想和她吵,但這一吵就等于默認了自己是畜生,想不吵,又實在忍不下這口氣,當下撿起地上的葫蘆瓢,大踏步朝水缸沖去,打算也舀一瓢水來澆在雨荷身上。
雨荷見狀,大喝道:“蘭芝!那水可是少夫人特意留著澆花的,若是出了差池,十個你也賠不起!”
蘭芝冷笑:“你唬誰,不就是一瓢水么?這府里哪里不是水?休要說一瓢水,就是十缸我也賠得起。”
雨荷哂笑:“那你就試試看唄。”
牡丹早就醒了,一直豎著耳朵聽外間的動靜,聽到鬧大了,便咳了起來。雨荷忙扔了蘭芝推門而入,倒了半杯溫水遞過去:“少夫人可是昨夜受涼了?”
牡丹微微搖頭,低聲道:“讓她們心里頭憋氣固然好,但你也要注意別這個時候就先吃了虧。”
雨荷笑道:“沒事兒,奴婢心里有數。少夫人,稍后飯送來,奴婢就讓她們進來伺候您用飯。無論如何,您都得吃點下去。”
牡丹道:“今早這頓飯我可一點都吃不下去。”
雨荷皺眉道:“不吃哪能行?您昨晚就沒吃了。”
牡丹笑道:“你附耳過來。”
二人還未說得一句話,就聽林媽媽在外間驚喜地道:“少夫人,夫人看您來啦!”
“這么早?”牡丹知道,這個“夫人”必然不是戚夫人,而是何牡丹的親娘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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