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拋出這么多重量級人事任命的議題，無疑會把白東山這個初來乍到，還不熟悉情況的副書記逼到死角。

那從此白東山再無可能和周立昌毫無間隙的“合作”。

整個會場，除了楊子軒，周立昌兩個當初秘密協議的簽訂人，就數李煥最了解內幕，因為楊子軒這些日子已經讓他開始有意識的去研究市管干部人員名單，篩選合適的候選人，給市長備用。

會場內一片死寂。

周立昌喝了口水，努力讓自己復雜的情緒，躁動的心情，稍微平靜一會，他掃視了會議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楊子軒身上——這個始作俑者，早已經做好出招準備了，難怪之前能夠那么爽快的答應白東山兼任黨工委書記的情況。

留著一大堆后手，自然可以爽快答應。

“咳咳，子軒同志，這個議題，你確定要現在議嗎？”周立昌搜遍了腦子，想著怎么說才妥當，最后還是想不出一句妥當的，只能以此句代替。

楊子軒放下水杯，目光和他對視，目光帶著一絲疑問。

這個議題本來就是要做突襲的，如果讓白東山做了準備，那還突襲什么呢？

既然已經拋出來了，那就等于提醒了白東山。

今日如果不開個頭，那白東山被激怒之后，非要插一腳的可能性就很大，那當初兩人簽訂的秘密協議，很可能要面臨瓦解，這是周立昌和楊子軒都不愿意看到的狀況。

楊子軒覺得周立昌拋出這個問題，很愚蠢，他不能裝出不屑的表情，但是他不愿意回應——相當表子，就不要立貞潔牌坊。

他對周立昌這種想兩邊討好的行為，露出了一絲不滿。

黑色西裝，側著身子的靠在椅子上的周書記感受了到了這一絲不滿之后，知道事情沒有可以轉圜的余地，又像是自言自語說道，“那咱們初步討論一下人選吧……”

能坐到這里來的，除了白東山地方黨委戰斗經驗少，其他人都是經驗豐富的，這初步討論，其實就是最重要的，基本能定下幾個人。

接下來完全成了楊子軒和周立昌的表演時間，李煥按照兩人的指示，早已擬定一部分名單，在這個會議上，“越過”白東山這個副書記，丟了一堆人選上來“議一議”。

有心人發現，這些人基本都是和楊子軒，或者周立昌有比較深的關系的。

雖然同一個崗位，對應的候選人有兩三個，但是最終有實力競爭的，其實只有一個，其他的，都像是“陪選”的……

楊子軒和周立昌非常有默契，兩人為了防止白東山事后抓住兩人搞“兩言堂”的把柄，為對方提名的人選，各自安排了一個“陪選”的，類似于日后的工程招投標過程中，多家公司的“陪標”行為……

白東山雖然氣得吐血，但是在黨政一把手的高壓下，根本發不出聲音，事實上，到任時間這么短，他根本沒熟悉全市的市管干部，加上運作兼任產業園黨工委書記這一件事，令他分心，短短幾日，他根本來不及關注市內空缺的那些崗位，更遑論安排人選了。

他現在只希望楊子軒和周立昌不要做得太過分，至少留下一兩個崗位，給他“練手”也好，給他“面子”也好，不至于兩個一把手把這全部崗位吃完。

“審計系統的熊李元同志近日已經調任審計廳副廳長，說來也是咱們廣陵走出去的兵，省里認可咱們廣陵的干部啊。”經過第一輪戰斗之后，楊市長顯得更加精神飽滿和斗志昂揚，年輕的好處在這個時候，再次顯現出來，就是精神旺盛，而年輕人缺乏的堅持堅韌和考慮不足，在他身上卻一絲都沒有，“但是我想審計系統是市府的重要組成部門，而且年底各項財務決算，年初的各項財政預算執行，都離不開審計系統的監督。

負責人缺位太久，監督缺位，會讓一些部委局辦心存僥幸，架設單位小金庫，挪用公款去炒股，參與集資，類似的行為都可以發生，之前財政系統就曾經發生過類似風險非常大的違規行為。

事實說明，審計系統負責人人選，應該盡早決定。”

周立昌立刻提高聲音分貝，去附和對面那個年輕人的建議，因為這是兩人早已經商量好的一部分，“市長同志考慮得非常周全，這也是我想說的，審計系統負責人應該盡早決定和選擇……”

說完話，他滿意的望向楊市長，按照兩人當初的約定，兩人分完羹之后，要留一塊骨頭給白東山這個有著省委大佬光環加成的副書記，這塊骨頭，正是審計處的人選提名。

白東山此時心情稍寬，黨政一把手，沒把事情做絕，他已經打算捏著鼻子認了——能拿下一個審計局局長人選，總是一個好的開端。

不過周立昌，白東山，很快發現他們錯了。

一直默認楊子軒和周立昌分蛋糕的武廷法同志，偶爾掃視到白東山身上的目光，像是藏著洞口張望捕蛇人的毒蛇，陰冷而不滿，他聲音有些渾濁，應該是感冒沒好，“審計局和監察局一直是紀委這邊捉腐敗分子的重要線索來源，既然都屬于監督力量，我覺得除了審計特需的業務能力之外，還需要一定的監督能力，發現違規線索的能力，紀委這邊走出了黃宇東同志，被中央領導認可，直接到監察部擔任司局正職，說明紀委培養的干部能力是過硬的，我想更多紀檢系統的干部能夠走出去，把自己的專業知識和經濟知識結合起來……我覺得童文索同志就挺適合的……”

白東山同志感覺自己喉嚨像是被魚刺卡住了。

周立昌同志更是感覺自己背脊發寒，這個情況，穩坐釣魚臺的楊市長，可沒跟他打過招呼，他根本沒想到楊子軒為了不讓白東山吃下這個審計局長位置，而把武廷法推出來……

自己吃不下，也要讓自己的半個盟友吃下，這一招很妙，周立昌事先完全沒想到能夠這樣操作，關鍵是，這一招的影響力也是巨大了。

第一，武廷法和白東山本來只是小矛盾，武廷法只是不滿白東山搶了本該屬于他的副書記，屬于“鬧情緒”的矛盾，但是加上這一次人選之爭，等于一錘子在兩人之間打下一顆釘子。有了武廷法這個出氣筒，白東山總不好把不滿情緒發泄楊子軒，周立昌兩人身上。

第二，楊子軒這樣等于阻止了白東山進一步把手向政府系統滲透，尤其是白東山精通審計業務，一旦被他控制審計局，那肯定可以干涉大批需要“用錢”的干部……

周立昌感覺此時此刻自己又學了一招，驅狼逐虎……

周立昌不能拒絕這個人選，除非他想把武廷法往死去推……

楊子軒更不會拒絕這個人選……

至于肖立興，不管這一塊，能坐在這種討論人事的會議室內，就是對他莫大的恩賜了，他肯定不會發表什么意見，發了也沒人會聽。

李煥跟楊子軒步調一致，只會默認。

白東山當然可以反對，但是反對的結果，和不反對的結果，都是一樣了，唯一不同的是，反對之后，會被拒絕，丟臉而已。他不想第一次討論人事就丟臉，所以他選擇保留意見。

這是一場一面倒的戰役。

直到走出了會議室，帶上產業園黨工委書記帽子的白東山同志都沒感覺到一絲勝利的喜悅。

他最后一個走，能夠看到那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微笑著，昂著頭，消失在走廊盡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挫敗？希望挫敗只是個開始了，幸好快過年了，他可以休息身心，好好重新調整這盤棋局。

在停車處，武廷法故意落后幾步，朝楊子軒點了點頭了。

此前某個深夜，李煥打電話向他征詢審計局長人選時候，結局就已經定下來，明知會被楊市長推到前臺狙擊白東山，他亦不后悔，想要得到總要付出代價，他是一個很能理解，何況，他本來就對白東山印象不好，使得這更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控制審計局，紀檢的觸手，就開始滲入政府系統，這是他怎么都不能拒絕的誘惑。

楊子軒微微一笑，同時看到了周立昌，這位大獲全勝的市委書記，目光游離不定，不過楊子軒還是主動伸出了一只手……

周書記雖然知道走廊上，白東山很可能看到這個動作，他心里苦笑，還是伸出了一只手，握了握。

“合作愉快！”用僅有兩人聽到的聲音，楊市長飛快的為這次秘密協議塵埃落定，做一個注腳。

“有些意外，但是還是很完美。”周立昌遲疑了一下，微笑說道，轉身離開。

楊市長微微瞇著眼，擺了白東山一道，肯定會讓周立昌心生警惕，擔心他以同樣手段對付自己……

奧迪100很平穩大氣，這也是很多國內政要喜歡它的原因，甚至以至于在日后很長一段時間奧迪成為了國內官方車輛的標志，這也成為國內有遠見的政要一塊心病，在不遺余力推動國產車成為官方車輛失敗之后，轉移目光，把希望寄托在投向國內車企收購海外知名品牌的這條路上。

李煥挨著楊市長坐著，說道，“周書記或許會有些想法，畢竟武廷法提名這件事，事先沒和他通氣……”

“有想法是好的，黨政一把手關系確實要冷一冷了，不然省里不是約談我，就是約談他了，黨政一把手關系時好時壞，才是上面的馭下之道……”楊子軒滿不在乎。

李煥手一顫，再次感慨這年輕人目光之長遠，他看到第一步，人家已經看到第二步了。

“人選你再篩選一下，多詢問一下老周他們的意見，或者你覺得有意見的，也可以提……”楊子軒又補充了一句，和周立昌分完蛋糕之后，他就要拿出這一塊蛋糕繼續做內部分配，要充分調動內部人員的積極性，就不能讓自己吃獨食。

李煥點了點頭。

送他到家之后，楊市長讓李義東撥通黃之君的電話，提前給她打打預防針。

黃之君顯然還沒知道市里的變化，直到楊子軒說白東山兼任產業園的黨工委書記，她才一愣……

“通知會在過年前，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為外界所動，我還是支持產業園的工作的，只是多了個指手畫腳的人，這也是一次很好的鍛煉，可以近距離的學習，如何適應一個會經常挑刺的搭檔。”楊市長笑了笑，“就好像，我現在也是在鍛煉這一項技能……”

本來心情郁悶的黃之君被他這么一說，倒是撲哧一笑，這楊市長也并不是一直都是少年老成的嚴肅，還有些幽默的天分。

“如此看來，他到產業園的視察，是他早知道要到產業園來了？”

“再去探究過去這件事，已經沒多大意義了，總之，你不用太抵觸，你還是管委會主任，具體的工作，是你在做……”

“就怕他產業園的發展方向上亂來，我這幾天思考了您上次在產業園的講話，產業園確實需要迥異于江陽區，江陵區的發展模式，產業園面積有限，要在有限的面積內做到更大的產值，影響力，肯定要走高端路線。

我認真關注了一下半導體技術，除了是現代電子產業的基石，還有國外很多廠商都受到部分政治影響的問題，一直以來我國進行極為嚴格的技術封鎖，那么這次半導體產線落戶廣陵，落戶產業園，雖然是落后國外十幾年的技術產線，產出的也是低端產品，但是依然有著重大的意義，如果能夠以此為支點，推動廣陵全市的電子產業迅速發展，那我這個管委會主任，也算做得功德圓滿了。姑蘇，梁溪，都十分重視電子產業。而廣陵在這一塊，說是一片空白，也不為過。”

“看來你是認真下了一番功夫的。我預測，電子產業確實在日后十幾年都會在現代工業體系中扮演重要角色，對于我國龐大的人口而言，這個產業最大的貢獻，就是解決龐大的青壯待業人員的就業問題。現在嶺南的深圳，東莞等地能夠迅速吸引大批省外勞動力，電子產業可以說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楊子軒緩緩說道，“至于產業園發展方向問題上，就算有高規格的黨工委書記，也不能做一言堂的，產業園經濟方向，也需要市政府這邊來把控，沒有誰可以亂來……

當務之急，你最重要的就是要讓大部分產業園的干部，知道你現在對產業園的定位和態度。”

黃之君是聰明，楊子軒這么一說，她就知道楊子軒想打“時間差”，在白東山插手產業園區之前，先把“調子”給定下來。

“我早已經讓麗玲她擬定了文件，講您之前跟我談的，還有視察產業園的講話，分發給各級單位學習，同時我下午準備親自組織全產業園的干部，還有重要的企業家，一起學習您的講話，讓大家知道您對產業園是怎么看的，怎么定位的……”黃之君笑了笑，“這個調子定了下來，要是那位來了之后，朝令夕改，那無疑就是把矛頭對準您了，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膽識呢？”

楊子軒一愣，黃之君這政治覺悟像是噌噌噌的升了好幾個檔次，他幾乎已經預見白東山再次吐血的情景，畫面太美，他也不想去想象，掛了電話之后，李義東把他要的東西遞了過來……

莊煙雨代表政治部對廣陵好幾個區縣的武警部隊進行了慰問，同時接見了被定位“示范人物”的武警人員，間隙之余，看了看放在身邊的黑色塑料袋。

她翻閱了之后，立刻就把相關情況，向政治部相關部門匯報了，現在敏感時期，這種事情很讓人重視，其實更重要的時候，武警部隊領導體制剛剛調整，變成政府和部隊雙重領導，更偏向于部隊領導，武警高層也希望能夠和部隊高層有更多交流和溝通，這一份情報，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莊煙雨因而得到了政治部某個高層領導的贊揚，贊揚她心細如發，走訪慰問，也能夠通過蛛絲馬跡，發現這樣一個案子。

莊煙雨雖然覺得自己受之有愧，但是也知道不可能推楊子軒出來，想起那個人，心頭有一絲異樣。

下午三點，正式離開廣陵，車子還沒到高速口，就見一輛車追了上來，楊子軒從車窗探出來頭，笑道，“還有一個東西，忘記交給你了……”

“是和那案子有關的？”

楊子軒微笑沒說什么，再次把一個黑色袋子交給了她，“等會再打開。”

“神神秘秘的……”莊煙雨有些不滿，還是遵守諾言，高速上打開，卻見是一個禮盒，臉上浮起一絲紅暈，又把盒子合上，“沒安好心……”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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