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歇下后,人聲鼎沸時。樓梯上那個身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不見了。
孟三笑呵呵地跳下桌子,將鐵琵琶還給客人,然后招呼唐蘆兒過來。只是他才將唐蘆兒按到座位上,給她夾了幾道菜后,就隨便找了個借口,起身離開了。
在座女客的目光還在追他的身影,也不知是否是因為喝了酒的關系,個個面上都帶著羞赧的紅暈,眼角眉梢間亦帶著戀戀的癡迷。
風雪亂舞,梅影橫疏。
孟三穿過酒肆后面的夾道,行到那處種著幾株綠萼梅的房屋前,看著那站在梅花樹下的身影,笑了笑,便走上去道:“好久不見了。”
樹影下的人沒有回頭,沉默許久才道了一句,聲音微冷:“你是回來接替你父親的位置?”
“看看吧。”孟三嘆息一聲,然后又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隨后那個清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當年你選擇了帶她走而放棄我的時候,我就無所謂好不好了。”
孟三面上的笑容慢慢散去。眼里顯出分明的苦楚:“瀟瀟……”
金瀟瀟慢慢轉過身,三年的時光并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是讓她的眉眼更添了迷人的風韻。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冷冷的道出一句:“你走后第三個月,我就成了你大哥的人。”
孟三臉色陡然一變,猛地就往前踏了一步,只是張了張口,卻又閉上了。
“其實并不意外是吧。”金瀟瀟的聲音里沒有怒,也沒有恨,只是帶著一種徹骨的冷,“當年你放棄帶我走的時候,就該預料到會這樣。”
孟三閉上眼睛,眉毛微顫,一言不發。
“三郎,我真恨你啊,比恨所有人都恨你”金瀟瀟最后看他一眼,然后轉過身,“你不該回來的,不該再出現在我面前,不該讓我有機會殺你。”
她走了,帶走了年少時所有的幻想與繾綣。
寒風起,雪狂舞。
孟三披著一身雪站在樹影下,手握成拳,卻無處可揮。
不知過了多會,有人踩著雪,慢慢走到他身后,輕輕道了一句:“三哥。雪大了,站久了會生病的。”
孟三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沒有應聲,唐蘆兒默默的看著他,只好站在他身后等著。
風越來越大,卷著雪花在四周呼號。
“傻丫頭。”孟三終于回頭,抬手將她肩膀上的雪花拍落下去,面上重新露出笑,只是眼里還帶著幾分蕭索,“你的身體怎么能跟我比,凍壞了怎么辦,到時師叔不得可勁地收拾我”
“奶奶喝了藥后,正歇息呢。”唐蘆兒瞟了孟三一眼,悄悄解釋一句,“屋里的炭火不夠暖和,我本來要找掌柜拿個湯婆子的,正好路過這,就看了一會,不過我只聽到最后一句,前面的我都沒聽見。”
孟三嗤笑一聲,就摟著她的小肩膀往回走:“鬼丫頭。走吧,到哥屋里喝杯熱茶去,臉都要凍僵了吧。”
唐蘆兒蜷著身子坐在燒得旺旺的炭盆邊,將一杯熱騰騰的紅棗茶捧在手上后,才瞅著孟三直問了一句:“剛剛那位,是三哥的心上人?”
“小丫頭,這話也能問得臉不紅心不跳的。”孟三失笑了一下,即捏了捏她的臉蛋,“冷面王馬上就要過來了,你想好了在哪等他沒?”
“哼,故意岔開話題。”唐蘆兒拍開他的手,撇了撇嘴,就拿肩膀擦了擦臉。她本還想問,只是遲疑了一下,還是收了話。剛剛孟三那樣子,是她從未見過的,不然她也不會不放心地陪著吃了那么久的冷風。
“都是過去的事了。”孟三拍了拍她的腦袋,嘆息一聲。
唐蘆兒卻還是擔心地看了他一眼,沒吱聲。孟三淡淡一笑,看著手里的茶水,良久才道:“我跟她算是從小一塊長大,但她和我二堂兄是指腹為婚,只是二堂兄自小身體就不好,成親當晚就病逝了。她新寡時我曾跟她說過,待我以后取得一番功名時,就娶她,只是話才說沒兩年,家里就出事了。”孟三說到這就是一聲長嘆,“當年是亡命天涯。九死一生,我本就不抱能活著回來的希望。”
唐蘆兒緊緊握著手里的茶杯,目光從那紅彤彤的炭火那轉到他臉上:“那你現在怎么辦?”
孟三轉頭看著她笑:“怎么,丫頭這真是為我心疼來著?”
唐蘆兒正要開口,只是就在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喧嘩聲,似還隱約聽到馬蹄聲。在這樣的風雪之夜,這樣突如其來的聲音,總給人一種不好的預感。兩人一怔,孟三放下茶杯,按住唐蘆兒的肩膀道:“別慌,你在這坐著,我出去看看。”
孟三出去后,唐蘆兒便也放下杯子跑回隔壁,連著趕了十天的路,好容易在今晚碰上個小鎮,有個像樣的地方能歇息,所以唐老太今晚的藥湯里多了一味安神的藥引,而且臨睡前,莫老又給唐老太施了一次針。
故眼下外面的吵亂聲越來越大,但唐老太卻依舊睡得很安穩。
唐蘆兒瞧著唐老太干瘦的臉,再聽外頭那些聲音,心里的不安越來越重。
到底出什么事了。想出去看看,卻又不放心把唐老太一個人留在這,她在屋里來回走了幾圈,在第三次開門出去看時,忽的看到莫老一臉急沖沖地往她這跑過來道:“不好了,不好了,是一伙馬賊要洗劫鎮子”
“馬賊?”唐蘆兒一怔。
“沒錯,有千來人呢,個個拿著箭騎著馬,一下子就將鎮子包圍了,糟糕了糟糕了……”
“我三哥呢?”
莫老一邊嘆氣一邊搖頭:“打起來了。我說他簡直是找死啊,那是千百號人呢,人家個個都是騎著馬拿著箭,刀上添血過日子的強盜,他是有蓋世神功還是怎么,怎么這么傻啊,沒準這會都被人射成刺猬了。來來來,你,你快背著那老太婆藏到地窖去,別管他了,等這趟風波過去后,馬上跟我回白月城去。”
唐蘆兒腦子一懵,即大聲喝道:“你胡說什么,我三哥怎么了現在?”
可聲音才落下,一支火箭就從外頭射了進來,砰的一聲,落到前面的臺階上,緊跟著又有兩三支火箭飛了進來,砰砰砰地落到各處。他們住的地方算是酒肆的最后面,危險還未完全蔓延過來,而住在他們前面的那些客人早炸了窩。
莫來趕緊將她推回屋去:“現在有那幾個隨從擋著,快,你快去把老太婆叫起來,跟我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平順了一路,臨到頭了竟一下子出這么大的事,快得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唐蘆兒既心掛著孟三,又放不下唐老太,偏唐老太今晚喝的藥,藥力太強,一時間竟叫不醒。
“算了,我來背她,快走快走”莫老一瞧這樣,再聽外面那哄鬧聲,忙就上前將唐老太從床上拉了起來,往肩膀上一背道,“幸好我這把老骨頭還有點力氣。快,丫頭去開門跟我走。”
然而唐蘆兒才打開門,不想就瞧著外面已經亂成一鍋粥,屋檐廊柱上落了無數火箭,前面的客人也全都奔到后面來,眼前全是無頭蒼蠅般逃竄的人影。一場惡戰在這風雪呼嘯的冬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涌向這個冷寂的小鎮。
與此同時,離小鎮還有數百里的某一山坳處,趙力看著那越來越大的風雪,回頭對上官鈺道了一句:“王爺,今晚這雪怕是越下越大,而且連一點星光也沒有,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就在這歇一晚,正好前頭有一背風處。”
上官鈺拉著韁繩,看著跟在他前后那黑天壓地的五百黑騎,再往后看了看,便點頭道:“別都睡死了,安排好守夜的的人,交代他們別喝多了。”
“是。”趙力應了聲,即下去安排了。
不多時,這山坳的背風處就升起一堆堆火,上官鈺坐在一處火堆旁,喝了一口剛剛溫熱的烈酒,然后一邊咬著干糧,一邊跟隨從說著接下來的路線。約莫一個時辰后,后面那輛馬車總算跟了上來,馬車剛在附近停下,王蕊即從那車上下來,略分辨一下后就跑到上官鈺身邊道:“王爺,請上車歇息吧。”
上官鈺抬起臉看了看那輛馬車,問了一句:“什么時候了?”
“已經子時了。”王蕊欠身小心道。
趙力也在一旁道:“王爺去歇息吧,守夜的人我都安排好了,這大風大雪的,不好好休息,明兒也沒法趕路。”
上官鈺將手里的樹枝扔下,站起身,往北看了看,心里略略盤算了一下,便轉身往馬車那去了。
車內的炭火燒得旺旺的,一進去就感覺一陣暖氣迎面撲來,且那碳爐上還擱著一個小鍋,濃郁的香味正從里面飄散出來。
“是昨兒趙云獵的那兩只野雞,奴婢用蘑菇燉了一天,現在味道全入了湯里,王爺喝一碗再歇吧。”王蕊將熱毛巾遞到上官鈺手里,就拿碗盛湯。只是遞到上官鈺跟前時,見上官鈺并未接,只是一臉淡漠地看著她,她即垂下臉囁嚅道:“太妃囑咐奴婢,這一路上務必照顧好王爺的飲食,奴婢不敢不聽。”她說完,便將那碗湯擱在上官鈺旁邊的小幾上,然后轉身欲要下車去。
“你留下無妨。”上官鈺淡淡的道了一句,便往軟榻上一靠,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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