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剛破曉,東方才露白,旮旯胡同往里十數丈,一處低矮的黑瓦房內忽然傳出一聲悶響,緊接著就有一略帶幾分潑皮的叫嚷,從那破舊的門板里傳了出來。
“奶奶,奶奶,別打別打,那是搟面用的東西,我又不是面團兒,您瞧我這身嬌體弱的,哪經受得住!”唐蘆兒身子一低,就往那桌子底下一鉆,然后從對面冒出頭,露出兩個眼睛,涎著笑,沖著對面那怒氣沖天的唐老太死皮賴臉地道了一句。
“你還敢跟我貧嘴,我今兒非打死你不可,省得以后被你氣死!”唐老太臉上的皺紋都在發顫,剛剛掄空的搟面杖再次高高舉了起來,琢磨著從哪邊過去,好好教訓教訓這不知好歹的死丫頭。
“別,別呀,奶奶,我還得給您養老呢。”唐蘆兒兩手抓著桌面,慢慢站起身,面上一臉討好的笑。且她說話的同時,已悄悄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打算只要瞅準唐老太一動作,就趕緊往外頭跑。不然那足有三指粗,半臂長的搟面杖,可真會往她身上掄,好家伙,那滋味嘗過一次就不敢再想第二次了。而且英勇神武,彪悍無敵的唐老太簡直把她當成金剛葫蘆娃,非常舍得出力,就算她屁股上的肉夠厚,也吃不消那力道。
“你,你給我過來!過來好好站著,老實點我就少打你兩下。”唐老太哪瞧不出唐蘆兒的那點心思,她也不想滿胡同追著這丫頭丟人現眼,于是將手里的搟面杖稍稍放了下來,打算來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小計。
“您答應不打我,我就過去。”唐蘆兒立馬得寸進尺。
“你還給我蹬鼻子上臉了!過來!”唐老太的威嚴受到挑戰,頓時厲聲一喝,聲音那叫一個中氣十足,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已年過六十的老人。唐蘆兒心肝一顫,即見那才剛放下的搟面杖,忽的一下,舉得比之前更高了。
“奶奶,好奶奶,您先消消氣,我又不是做了什么殺人放火的事。再說好歹今兒我是壽星,壽星最大嘛,您就別跟我計較這點小事了。”唐蘆兒嘿嘿笑著,還是不敢過去,她心里雖想跑,但也不敢真跑了,不然到時回來了更是一頓胖揍。
“你還有臉說自個生日。”唐老太氣得將搟面杖咚咚咚地在桌面上狠敲了幾下,“又不是三歲小孩不懂事,你數數你都多大了現在!”
“不就是及笄嗎,才十五而已,也沒準還不到十五呢。”唐蘆兒偷偷嘀咕了一句,因身處北方,這邊的女子大都身材高挑,所以常被唐奶奶罵五短身材的她,就占了顯小的便宜。唐蘆兒想著又在心里悄悄補充了一句,其實咱這不是五短身材,咱這是嬌小玲瓏。
“沒準還不到十五,沒準你都十七了!”唐老太叉腰怒吼,唐蘆兒忍住,沒抬手抹那噴在臉上的唾液星子,只嘿嘿笑著。
唐老太氣不帶喘地接著道:“你說你,自去年我就張羅著給你找個婆家,可你連個荷包都繡不工整,衣服也不會裁。農活就更不用說了,手無四兩力,鋤頭抗不起,公豬母豬不會分,大蔥韭菜不會認。偏這屁股生得也不大,臉龐長得也不夠圓,結果從街頭挑到街尾,一家一家的輪著被人嫌棄。最后總算有個受刺激能瞧得上你的,結果倒好,就趁我躺了幾天,你個死丫頭竟跑去把好好的事給攪黃了!”
“哪是我被人一家一家輪著嫌棄,不是您老人家嫌棄人家配不上您的乖孫女嘛。”唐蘆兒悄悄嘀咕了一句,但一瞧唐老太臉更黑了,馬上訕笑地轉話題道,“奶奶,您別氣嘛,我那什么,不是也會畫兩手,跟做針線一樣,沒偷雞摸狗,都是憑自個勞力掙錢,咱都是有用的人。”
“你少給我說那些不中用的,我問你,你到底說了什么讓這好好的親事黃了!”唐老太瞧著唐蘆兒這會還一臉不在乎的樣,想著自己這幾年為她打算的心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手里的搟面杖咣地又敲了一下桌子道,“你今兒不跟我說清楚了,看我不拆了你骨頭!”
唐蘆兒縮了一下脖子,然后又咽了咽口水,唐老太是火爆性子,等不及她這溫溫吞吞的樣,腦子自個轉了一圈,就瞇著眼睛追問:“難不成是張家那老太婆趁我病那幾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實際上是她出爾反爾,結果賴到你頭上!”
“不是……”唐蘆兒訕訕笑了一下,忐忑地瞧著唐老太鼓足勇氣道,“是我覺得不合適,呃,我瞧不上張家那哥兒。”
“放屁!”唐老太呸了一聲,隨即老腰一扭,腳一跨,手一伸,就將唐蘆兒給拎到跟前,然后舉著搟面杖打量先從哪下手好。
“嗷嗷嗷……”還沒打呢,唐蘆兒就先閉眼張嘴嚎了起來。
唐老太一點不心軟:“你說不說,不說我先打你一頓,然后再上張家說理去。半月前才定下的親事,說悔就悔,打量將這定親信物送回來,我就得乖乖咽下這口氣,沒門的事兒!看我不把他張家掀個底朝天!”
見唐老太是來真的了,唐蘆兒心里叫了聲苦,只得張開眼小心翼翼地打商量道:“奶奶,要不您先坐下,我跟您好好說說。”
唐老太橫刀立馬地站著盯了她好一會,手一抄,就將旁邊一背靠椅拉過來,完后屁股一坐,就道:“說。”
唐蘆兒心里捏了把汗,咽了咽口水,然后規規矩矩地立在跟前道:“其實,我就是覺得……那張家奶奶太勢利了,張口就要那么多嫁妝,這不是明著要把咱這點家底給掏空嘛。奶奶您這輩子存這些體己銀子不容易,不能都給花在我身上,再說咱本來是窮人命,何必打腫臉充胖子。”
唐老太瞪了她好一會才罵道:“你傻啊,再多那也是給你的嫁妝,你不會自己撰在手里。再說那張老太婆,年紀比我大,還整日病怏怏的,指定活不了幾年,而且他們家如今就張鳴那么一顆獨苗,上頭早沒了父母,下頭也沒弟妹,等過幾年,那張老太婆一閉眼,就是你獨大了。還有那老太婆那么摳,指定存了不少棺材本,她一走,可不都是留給了張鳴,到時還不是你的。你說你,平日那么會計較,這會怎么糊涂起來了!”
“咱也不能一嫁過去,就這么盼著人家奶奶閉眼不是,而且張鳴雖沒父母兄妹,卻還是有幾位叔叔,要真有點家產,哪那么容易就握得緊的。”唐蘆兒嘿嘿訕笑著。
“平日教你的都白教了!”唐老太恨鐵不成鋼地橫了她一眼,“誰盼著她死了,不過是遲早的事,你心里知道這么一回事不就成了。還有,你也別當我是盯著她家那點家底,那老太婆能有幾個錢,哼,就是金倉銀庫,也入不了我的眼。我是看中他家那后生,不知好歹的丫頭,我還能看錯了,那張鳴是個踏實小子,既肯上進又有良心,性子也好,他配給你,你這一輩子就算不會大富大貴,起碼也能過得舒舒服服的。”唐老太說到這,就一擺手,定了主意:“行了,我一會就去張家,也不跟那老貨吵,總歸告訴她咱這親事還照常。”
“千萬別!”唐蘆兒趕忙張口,唐老太一瞪眼,猛地就舉起手里的搟面杖。唐蘆兒微縮著脖子道:“奶奶,這親事是前天我親自過去說不嫁的,還將他們家的信物送回去,也將奶奶您的玉佩拿了回來。那張奶奶已經瞧不上我,您就別再強人所難了。”
“你這死丫頭,我……”唐老太氣得兩手發抖。唐蘆兒硬著頭皮繼續道:“奶奶,我知道您覺得張鳴不錯,可,可是那也架不住人家看不上我嘛,我何必上趕著討人嫌。再說要真照他們家開口要的那些嫁妝,您以后瞧病買藥的銀子怎么辦,何苦來哉,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咱再慢慢尋就好了嘛。”
唐老太將那搟面杖舉了半天,終于慢慢放下來,盯著唐蘆兒道:“難道是那小子跟你說了什么,還是你看到什么了?親事都定下了,他卻生了二心?”
“沒有沒有,是,是我們倆根本湊不上一塊,一開始就是您跟張奶奶一頭熱的事。”唐蘆兒說著就跪在唐老太跟前,兩手趴在唐老太膝蓋上懇求道,“奶奶,我真的不想嫁到那張家去,您就應了我吧,您之前不常說強扭的瓜不甜嗎。再說我也不是丑八怪,總會找到好人家的,而且您身體這樣,我也想在您身邊多留兩年……反正,反正你就是趕我,我也不走的,我死也不嫁,我就賴著你!”
“死丫頭,我身體好著,你少在這咒我!”唐老太虎著臉道了一句,完后就站起身,卻不料才剛一起來,她臉色頓時一變,嘴唇以眼見的速度從紅轉青,手里的搟面杖咣地一下,就從手里掉了下去!
“奶奶!”唐蘆兒大驚,她剛從地上站起身,唐老太的身體就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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