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何氏與李海歆四月十六日到了安吉,李薇樂呵得不行,徑直將人領到那已改作“李府”匾額的大宅子里去。
何氏一進院子便笑,“哎喲,這可與你們小舅母家宅子差不多呢。”
李海歆也笑,“是,這院子收拾得好。比咱們這邊兒的雅致”
李薇點頭道,“是呢,徽州那邊兒的人,本就比我們這邊兒的會享受,喜歡擺弄些有韻味兒雅致的。”
轉了正房,又去后院看那大花園,李薇原以為她娘會說種花多浪費田地,不若毀了種莊稼的話,卻沒想到爹娘均無二話,只是感嘆了兩句景致好,但又說花錢太多之類的。
又問李薇,“這么大的院子,要多少人干活才夠用?”
李薇這些日子已與孫氏幾個算了一下,便道,“廚房里要四個,兩個廚娘,兩個粗使的;西跨院給虎子住吧,他也快九歲了,給他挑兩個伴讀,另再派一個年長的長隨跟著,我瞧著小樂不,跟他便好;虎子院中不要丫頭,另添兩個做粗活的媳兒。爹娘這里,近身的丫頭要兩個吧,院中灑掃也得要四五個,另有幾個空院子,也安上兩三個人照看著。另外就是門房馬房采買等處,各有兩個人吧。后面花園再請三四個人照看著”
何氏聽她這么一說,竟是要十幾二十個人,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就我和你爹虎子三個,要那么多人做?這得花多少錢兒?”
李薇抱著何氏的胳膊笑道,“娘,哪里能花多少錢了?二十個人,一個月的工錢不過二十兩不到。再加上飯食,一個月也不過五十兩的銀子”
李海歆皺眉道,“五十兩還少?你們剛搬來,只那幾個鋪子,因你小舅舅的事兒,銀子又花了不少,還是省些的好”
李薇只是笑不作聲。賀永年含笑道,“娘,梨花安排的甚是妥當。這在安吉州里,也只是一般富戶人家的花銷,我們那兩個鋪子,生意還好。一天的出息便夠您一個月的花費了”
何氏唏噓著,“五十兩銀子,夠咱們在李家村五年的花銷了還能天天雞鴨魚肉的”
虎子開始是極歡喜,聽何氏這么一說,也皺了眉頭道,“五姐,我不要小廝伴讀的,也不要長隨馬車……”
李薇兜著著他的頭,笑而不語。直到看過宅子,穿過小月門回到這邊兒的正房,李薇讓小樂和方哥兒兩個領著虎子再去四處走走,才向何氏笑道,“娘,這世上有句話叫福禍相隨。三姐夫前幾天打京中送信,您猜著?”
何氏一聽是周濂送了信兒,神色一斂,急忙問,“是你小舅舅的事兒?”
李薇點頭,又搖頭,“不全是小舅舅的事兒。先說與小舅舅相關的。三姐夫因小舅舅的事兒,托了孟家人在京中搭上一位內監公公,這位公公雖說收了咱們不少的銀子,也算是與咱們出了些力。姥娘下世的信兒,現在已由他遞到宮里頭那位跟前兒了。三姐夫雖然沒明說,我和年哥兒從他那信里頭倒是都瞧出來,小舅舅的日子怕是不遠了……”
何氏臉上一松,雙手謝起神來。
李薇握著何氏的手,接著又道,“再說與小舅舅無干,只與咱們家的銀子相干的。早些年小舅母說過要三姐夫去京中開酒坊,三姐夫當時沒做生意的心思便沒應。等有了這樣的心思,小舅舅便出了些事兒。這次三姐夫去京中為小舅舅打點,一來二去,倒入了這位內監公公的眼兒,他是做這酒坊生意的,本錢不大,卻能拿出七八萬的銀子來為舅舅打點。本無一絲功名在身,又無世家底氣,卻敢去走他這樣的大門路,有膽有義有情。便給了他一張貼子,助他在京中打開局面呢……”
李薇一行說,李海歆神色一行變,等說到這里時,已變得焦急起來,“這,這怕是不行吧好好做生意便成,何苦要去攀交那些貴人”
賀永年自是爹娘的擔心,便笑著安撫道,“爹娘放心。三姐夫一向分寸的。只做生意,政事官場他是不會沾的。再者……自古為商需有官場依靠,這樣的門路,多少人擠破頭,還尋不著呢”
李薇其實更能懂爹娘的心理,當時她也這么擔憂來著。等賀永年說完才道,“娘,我跟你說這些,是因年哥兒還有些本錢,入到三姐夫的生意里面去了。每年單是利錢,便有三千兩之多。咱們李家村有句老話兒,叫來著,錢是龜孫,花了再拼您省?”
何氏因她這話,瞪了她一眼,半晌才嘆笑,“行了,我和你爹也老了,眼界心勁兒都不如你們年輕的。只一樣,掙錢也好,處事也好,莫做惡事”
賀永年含笑點頭,“爹娘放心,我們幾個都有分寸,不會做那等不知輕重的事兒”
李海歆也無法,他與孩子娘除了會種地,會省幾個錢兒,其它的真不如幾個,便也不再多說,又問何文軒在京中到底是何情形,周濂何時。
何文軒的事兒賀永年本就不予多與爹娘說,讓他們太過憂心,只是道,“消息透出來的也不多。那位內監公公只說無大事。旁的也不肯多說。至于三姐夫,有了那樣的門路,怕是要在京中呆上一陣子。他這邊的酒坊生意現在我幫他管著。”
何氏與李海歆這才松了口氣兒。尤其是何氏,這幾個不須人叮嚀囑咐,便能相互幫襯,實在是讓她歡喜的很,一連的囑咐賀永年對周濂的生意上些心等等。
李薇略有不滿的抱著何氏的胳膊道,“娘到現在竟然還要囑咐這樣的話,可見是把我們想壞了”
說得何氏笑起來,罵她女生外向
接下來的幾天兒,李薇便格外忙碌起來。先前幾個人婆子帶來的,不是年齡不合適,便是有些丫頭一眼瞧著便是不甘心久做丫頭的。想來那些人婆子因她們是新來的,打著糊弄的心思。
她一怒之下,便要親自去牙市上挑人。一連幾天去了牙市。只挑那些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孩子,凡是大戶人家里放出來的,必要親自詢問半晌,又細問因何放出來,才強強挑出兩個有經驗的丫頭和管事的子。并四個十一二歲的小廝,還有四個十一歲的小丫頭,另有挑了兩個二十來歲的男管事兒。
她挑人只所以費工夫,一是她挑人挑得細,二來是只要肯寫死契的。
挑好的人,一旁的茶樓里便有現成的人牙子做中人,交割了銀子,便讓方哥兒和小樂帶著到衙門上檔子。
賀永年原說這事兒只交給大山柱子便好,李薇哪里肯說她一心要防著狐媚丫頭的思,死活不松口兒。賀永年只好由她去。這天兒看她終于挑好了人,齊刷刷的一大群人立在臺階下聽著她訓話,在松了口氣兒的同時,也瞧出她的思,微搖了搖頭,也不說破,隨她鬧去。
李薇望著這一大群人,半晌只說了三個基本原則,一是不許傳小話兒挑事生事,二是不許偷懶耍滑,三是在外頭不許丈勢欺人。
賀永年在書房聽見,又是一個搖頭失笑。
等孫氏帶人去了后,李薇捧著肚子到書房,一眼瞧見他嘴角的笑意,透過窗子看了一眼,正好能將她方才訓斥的人情境看個一攬無余,不由嘴角挑了挑,往他身邊靠,“你在笑話我?”
賀永年搖頭,“沒有。梨花管的甚好”
李薇撇嘴兒,他是笑話,仍是給找借口開脫,“管她們自有孫大娘還有你說的那個總管事兒。我當然不能說得太多,否則我還有威嚴?”
賀永年含笑點頭,“是,梨花說得一點也不呢”
李薇這才心情大好,雙手環了他的脖子訴苦道,“肚子好沉”
賀永年輕啄她一下,安撫,“就快了。再忍耐幾天兒。”
臨產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李薇因有何氏在身邊兒陪著,倒沒有先前的驚慌不安,反倒是賀永年不安起來。
李薇也知生孩子即使是在醫學發達的二十一世紀,也時常會有意外,所以她自打六七月時起,便稍稍控制了飲食,那些大魚大肉之類的盡量少吃,反而以粗糧為主,每日再懶,必按郎中的叮囑在院中走上幾圈兒,猶其是臨近產期這些日子,每日轉得她腳痛。
五月初十,早就請好的產婆提前被接到家里住著,春蘭和春柳兩人相約也于這日到了安吉,望著幾塵仆仆的們,李薇極是感動,也讓她心底最后一絲膽怯害怕給消了去。
五月十三日一大早兒,她剛在自家這邊兒吃過早飯,帶著麥穗麥芽兒兩個去何氏那院兒中,剛邁出月門兒,肚子突然往下墜墜的疼起來,她不覺“哎呀”一聲,抱著肚子叫了起來。
麥芽兒跑飛快回院去叫人,“孫大娘,姑爺,好象要生了。”
孫氏本與產婆在安置產房,聽見,一溜小跑的出來。賀永年在書房剛要拆周濂從京中送來的信兒,也猛的站起身子往院中跑。
李薇肚子抽疼得冷汗淋淋,見賀永年匆忙趕來,臉上滿是擔憂,強笑著道,“我沒事兒。你別擔呢。”
孫氏與那產婆,另有兩個助產兒將她半抱半扶的扶進產房。這邊兒已有人飛快去給何氏報信兒。
何氏與春柳春蘭已往這院走到半道兒,連忙加緊腳步往這邊趕兒。剛轉到院中,一眼瞧見賀永年立在產房窗子外頭,對著窗子在說著,一臉急切無措。春柳無奈的笑了下,叫他,“你快去一邊兒坐著。梨花聽你還分神呢”
說著與何氏三個進到屋里,早有丫頭端了熱水進來,三人都凈了手進里面幫忙。
李薇聽見春柳的話,愈發把牙齒咬得緊緊的,企圖不發出聲晌,免得讓他在外面心焦如焚的。
可那一股股的疼她能忍得住,不多會便忍不住叫起來。
賀永年在院中聽得從內里傳來的一聲聲呻吟,臉上是蒼白一片,手不覺緊緊攥起來。
也不過了多久,李薇已是精疲力竭,原先的劇痛早已麻木,眼前何氏兩個的,還有產婆助產婦人的臉兒,不斷虛換著,幾乎看不清楚。
一股更大力的絞痛襲來,產婆大聲叫道,“好,好,,加把勁兒,哎喲,添頭了,添頭了,再加把勁兒”
那劇烈而甩不掉的疼痛讓李薇心頭發惱,拼勁兒全身力氣……猛的一個物件兒離體而出,那撕裂般的疼痛立時止住。
產婆大聲恭喜,叫道,“是位小少爺恭喜喜得貴子”
“啪啪”兩聲脆響后,一個十分嘹亮的小聲音響起,“哇哇哇”
李薇剛才疼的要死的時候,就決定等這小包子出來,要狠揍兩下報報仇,這會兒又心疼起來,張開眼睛,是何氏微紅的眼睛,春蘭和春柳也湊了,李薇虛弱的笑笑,“娘”
何氏拿著帕子替她擦了擦汗,笑道,“好,好,我們梨花總算是沒遭大罪。”
產婆將嬰兒擦洗包好,將到李薇懷里,又喜氣洋洋的恭賀一番。孫氏招呼著丫頭們抬熱水進產房給李薇凈身,進來便見賀永年立在產房外間兒,手足無措,臉上蒼白未褪,忙叫了聲姑爺。
何氏在里間兒聽見,從李薇懷中接過新生兒,抱著出了產房,向賀永年道,“年哥兒,來,快抱抱瞧瞧這小模樣多象你多惹人愛”
賀永年走近,伸手接,小小嬰兒烏黑的頭發潮呼呼的貼在頭皮上,頭臉都是紅通通皺巴巴的,哪里有一點象他,更不象梨花,一點也不惹人愛
何氏象是瞧出他嫌棄孩子丑,氣得打他一下,嗔道,“敢嫌棄我的乖外孫子我抱養著得了”
春蘭與春柳在里面聽見,都笑,“給我們養吧”一面說一面出來。
看賀永年臉上并沒有多少不愿意的神情,兩人更是失笑。產房里已收拾干凈了,便對他道,“這是掛著梨花呢,進去看看吧”
賀永年一刻不頓的丟下剛出生的小家伙,彎腰進了產房,春柳便憋不住笑了起來,“娘,年哥兒是不是和周濂那會兒一模一樣?”
何氏點頭失笑,抱著剛出生就被親爹嫌棄的小家伙晃著,“可不是,這兩個連襟倒象得很”又逗孩子,“唉喲,你親爹嫌棄你嘍,和姥娘家去吧”
室內,李薇微微養歇出些精氣神兒,聞到一般熟悉的淡香,是他進來了,睜開眼睛,入目是他有些愣怔的神情,伸手,輕聲問道,“了?”
賀永年不作聲,將臉埋在嫩白的小手中,不多會兒,她手上覺出有些潮氣來,心中感動,聲音柔下來,“是不是叫得太嚇人,嚇到你了?”
賀永年還是不作聲,只是將她緊緊環住。
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詔獄之內,一道鐵門鎖著,進去便是一塊數丈見方的院子,院內有口井,靠墻根長滿了草,墻上還爬著青藤,靠北便是三間小小層,各有房門,互不相通。西邊一間關住被審的官員,正中間那間是暗審口供的錄房。這樣的院子照倒是只鎖院門不鎖房門兒。四盞引路燈籠在前面引著,有小轎進來,停在院內。
有人上門前去拍西邊的房門,“何文軒”
門從里面慢慢開了,現出了穿著粗布藍衫,梳洗后面容略顯憔悴的何文軒。跟著小太監到了正中間錄供的錄房。
小轎之中的人這才慢慢的從中間踱出來,進了錄房。
桌上放著一盞燈,燈光柔柔的照著坐在桌子后身穿便服看不出任何品級的內監公公。他面容平靜,眼神柔和,若不是出現在這詔獄之中,看象是哪個中小戶之家不管事兒,只養花溜鳥兒的老太爺。
何文軒雖不知他是何人,卻也此人來頭不小。靜靜坐著,并不出聲。
半晌,這內監公公露出一抹笑意,以平靜的音調道,“‘有就說,全都說了,就沒事了’——何大人的計謀說起來不過平平常常的幾個字,說起來不難,可真要有膽量的也不多,你你這一繞繞進多少大員?”
何文軒神色不變,只是淡淡的道,“謝公公謬贊,何某只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那內監公公也不惱,手一揮,立時有幾個人上前,手中各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是長衫鞋襪。
何文軒眉頭動了動,仍是不接。
那內監公公冷哼一聲,“我來辦的是皇上交辦的差旁的人,還指使不動老夫為你個四品的小官做這個!”說著甩了衣袖便出了房門兒。
“何大人,請吧”一個小內監上前陰陽怪氣的道,“難不成您喜歡我們這里,想要多往些日子不成?”
何文軒這才站起身子向那內監公公拱手行了謝禮。接過衣衫回到西邊兒房間,再出來時,已是長袍玉立,風度翩然。
那內監公斜一眼,微點了下頭,面有贊許之色,然后一言不發的鉆進小轎之中,那行人打著燈籠圍護著小轎漸去漸遠。剩下幾人等他略收拾了行李,挑著兩盞燈籠,帶著何文軒走出那一層一層大門一層層高墻。
周濂和秋生早就駕著馬車,在此處等著。聽得里面有鐵門開合聲響,猛的跳下馬車,立在車旁侯著。
最后一道大鐵門緩緩開啟,周濂一眼瞧見跟在幾個小內監身后的何文軒。忙迎了。
秋生這邊機警的將食盒送上,恭敬的道,“幾位公公辛苦,略備了些酒菜與公公們宵夜”
何文軒掃一眼,又看周濂。周濂視而不見,接過他手中的包裹挑了車簾,何文軒鉆進馬車之中,蹄聲得得,片刻功夫馬車便消失在這有陰冷的小巷之中。
余下的幾位內監中,有一人自嘲又略帶幾分自豪,“咱們門前這街可是有名的鬼見愁,能出去的哪個不是溜得比兔子還快”
接過食盒的那內監,將食盒悄悄挑開,瞄了一眼,登時眉開眼笑,沖著馬車消失的方向道,“都說何大人出身農家,家中的親戚都是土包子,今兒來的人還挺上道兒”
且說,周濂接了何文軒后,他一半閉雙目,倚在車廂壁上一言不發,周濂不敢打擾他,只是將他身上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兒,胳膊腿兒齊全,又無傷痕,這才放了心。
“多少?”沉默半晌的何文軒突然睜開眼睛,淡淡的問周濂。
周濂先是一愣,隨即會意,“不多,八萬兩”
何文軒微搖了搖頭,半晌不作聲。周濂正要,何文軒突然一笑,帶著些許無奈,“八萬兩……原是孝滿復官,現在或許可孝滿升遷?”
周濂驚了一下,小聲問道,“是圣上的旨意?”
何文軒指指身上的衣衫,“無緣無故誰能得馮內監體貼送衣?”說著將手一伸,卻一枚小巧的令牌,“還有這出城令牌”
周濂有些吃驚。片刻會意,向外面喊道,“秋生,直接出城”
五月已熱,六月更是暑氣逼人,李薇只覺自已已變成一塊變酸的抹布,無奈何氏管得極嚴,月子里不許她洗澡,半點水不許沾。
好容易出了滿月,她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換了干凈的夏衫,只覺每一個毛孔都是舒爽的。
前院中正熱熱鬧鬧的擺著她家小包子的滿月宴,賀永年一改初見時對這小包子的冷淡,現在父子二人穿著一模一樣的父子裝,由他抱著,正與賓客們打招呼。
這時,有小樂匆匆跑進來,大聲回道,“,姑爺,老,老舅爺了”
李薇一愣,老舅爺是哪個?大舅舅二舅舅么?突然猛的站起身子,撥腿往前院跑兒,大門口處,赫然立著一人長身玉立,淡然出塵……含笑看向眾人。
“小,小舅舅”她喃喃自言出聲。
啊,終于完了到這里也算圓滿了吧?無不少字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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