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任。”

“周主任。”

“周主任。”

一臉病態蒼白的周長春重新回到了在大辦公室內的場景，董學斌耳邊不斷響起有氣無力的招呼聲，除了樁子礙于周長春的余威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其余包括郭攀偉郭順杰在內的所有人都仍坐在那里一動未動，大家臉上早沒了以前的那份戰戰兢兢和恭恭敬敬的神態，取而代之的是虛偽的平靜。

周長春忍著怒，看向他曾經很信任的郭攀偉，“攀偉，來我辦公室一下。”

郭攀偉歉意地指指手里的文件，“不好意思周主任，局里要份文件正好讓我送去呢。”

郭順杰馬上低下頭，心中冷笑，事到如今誰還會聽你的？

譚麗梅剛進綜合辦的時候也因為說錯話而曾吃過周長春的臉色，所以一向活潑的她今天也沒有嬉皮笑臉，而是和常娟老嚴一樣，眼觀鼻鼻觀心，不和周長春目光對視，反正以后周長春也管不到他們了，誰還會在乎他？在乎一個可能有經濟問題的人？現在還上趕著跟周長春套近乎的人才是貨真價實的蠢貨呢！

周長春一看就明白了，冷冷失笑，“好，好啊！”在機關混了這么多年，他當然清楚大家在盤算什么，是啊，這種時候還有誰敢接近自己呢？沒了！這就是人情冷暖！大難臨頭各自飛！

然而下一秒鐘，讓綜合辦幾個科員和周長春傻眼的一幕出現了。

“周主任，我這兒正好沒事兒，您是不是要整理辦公室？我幫您我幫您。”董學斌掛著一臉燦爛的笑容飛快迎了上去，一把攙扶住周長春，極為關切道：“您剛出院，千萬小心點，來，我扶您，您看著點腳底下！”

周長春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用，我自己能走。”

董學斌這個殷勤呀，“那我給您換桶水吧，抱歉，我也不知道您今天出院，小辦公室的水好像空了，賴我賴我。”

周長春剛還黑著的臉色微微一暖，“別麻煩了，收拾了東西我就該走了。”

董學斌不聽，非得去外面一空辦公室里抱了桶水回來，插進周長春辦公室的飲水機上，做完這些，還恭恭敬敬地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旋即連休息都沒休息就給周長春拾掇起東西，水杯啊，飯盒啊，茶具啊，董學斌都整整齊齊地給他碼放好。

綜合辦的幾人都錯愕了一下，誰也不明白董學斌抽什么瘋了。

郭順杰譏諷地搖了搖腦袋，缺心眼！一個過了氣的副主任，你還緊著巴結干嘛？

郭攀偉暗暗嘲笑不已，這個小董還真是夠傻的，一點政治眼光都沒有，周長春要是真牽涉到貪污或其他問題“被”病退了的話，你這么往上湊還不引火燒身？

譚麗梅頻頻朝董學斌打眼色，見他不理自己，譚麗梅差點被他氣死，剛剛教育他的話白說了，這種時候怎么能跟周長春走得這么近吶！百害而無一利！傻不傻啊！

小辦公室里。

看著董學斌忙前忙后都出了汗，周長春這叫一個感動啊，“小董，坐下歇會兒。”

“沒事，我不累。”董學斌精神抖擻道：“您還有什么要拾掇的？”

“沒了，你坐下咱倆說說話。”見董學斌還像原先那般只小心翼翼地坐了半個屁股，周長春重重一嘆氣，用力拍拍董學斌的肩膀，“這種時候才能看出一個人啊，小董，好，我沒看錯你，沒看錯！”

董學斌誠惶道：“瞧您說的，我這不是應該的嗎。”

周長春嘆了口氣，捏捏他的肩頭，“唉，我算看出來了！我早該看出來了！咱們綜合辦里也就你是個值得栽培的人，可惜啊，我退休手續辦好了，以后也沒法照顧你什么了。”

董學斌立刻道：“我進辦公室的這些日子您已經很照顧我了，周主任，謝謝您。”

周長春沉吟思索著什么，末了似做了什么決定一般地用力擺擺手，“別的我也不說了，你等等，我打個電話。”

董學斌忍住激動，擺出一副迷茫的表情，“那我先出去？”

“不用，你坐著你的。”周長春當著他的面拿起桌上電話，嗒嗒嗒撥了號碼。他本打算在自己病退前將郭攀偉扶上副主任的位置的，可郭攀偉先前的態度卻讓他徹底寒了心，而董學斌竟能在這種時候還對自己如當初般恭敬，這讓周長春非常感動！

電話通了，“……喂，閆局長，我周長春……對，您讓我推薦的人選我想好了……謝謝局領導的信任……嗯，我覺得綜合辦副主任……”聲音頓了頓，周長春側頭看了看董學斌，“……還是我們這兒的董學斌最合適……您應該知道他……對，就是沖進火里救文件的那個小伙子……嗯，今年新招的公務員，工作能力非常強……對，今年……是，資歷雖然淺了點，但其他方面都無可挑剔，心細，勇敢，人也成熟……對，我就推薦他一個人……”

董學斌攥著拳頭，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電話那頭的閆局長好像很為難，從話筒里隱約能聽到他反復提及了“資歷”兩個字，并沒有剛剛那個時間段答應政治處小高提名時那么痛快，顯然，董學斌進國安分局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就在董學斌快失去信心的當口，只聽周長春突然道：“誒？李慶主任去您辦公室了？對，您也可以問問李主任小董這人如何……”說罷，周長春就沉默地舉著電話不出聲兒了，大約三四分鐘后，周長春露出一個笑容，“李主任也是提名董學斌當副主任？嗯……嗯……那您的意思……好……嗯……謝謝閆局……”掛了電話，周長春轉頭笑呵呵道：“小董，你運氣還真不錯，如果我和李主任單獨提你上候選名單，局長那里肯定不會通過，不過李慶主任那邊也只提名了你一個人，這樣綜合辦的意見就統一了，閆局那邊也沒法說什么，勉強過了，等下次局黨委會時就討論這個人事安排。”

成了？

真的成了！？

董學斌滿臉感激道：“周主任，您這，這讓我說什么好啊，我也沒什么本事，哪哪都……”

周長春打斷了他：“呵呵，提名是提名，我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個副主任再怎么樣也很難落到你手上，就算綜合辦這邊不提郭順杰和郭攀偉，通過政治處和其他地方，他倆的名字估計也會和你一塊出現，他倆一個比一個有靠山，你爭不過他們的。”已是離開了官場，周長春說話也沒了太多顧忌，“讓你出現在候選名單上，主要是想讓你的名字多跟局領導面前露露臉，讓領導有個印象，等下次再有安排時你升任的機會也能加大一些，明白了吧？”

“明白，謝謝周主任，謝謝！”

只要有提名就是有機會！

董學斌覺得自己太幸運了，從進到綜合辦后的每一步棋都沒有走錯，費勁巴拉地幫周長春炒股，拼死沖進火堆替李慶搶文件，董學斌的付出終于在今天見到了回報，所以為了這些日子的努力沒有白費……爭吧！

這個副主任他必須得爭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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